《一路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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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格桑花-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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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他们准备返回左贡。安宁上前交涉,他们同意让她们搭便车去左贡。那天半夜她们才到左贡,敲开养护支队一个中队的营门,吃了碗面条,天就亮了。第二天,中队派一辆吉普车送她们去白玛。
  路过邦达时,郭红看见路边小卖部有个公用电话,说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急急忙忙跑了过去。开始安宁并没有注意郭红在给谁打电话,让她感兴趣的是,海拔这么高的地方竟然有电话。 
  郭红的电话打了很久,似乎跟电话那头的人聊得很热烈,而且姿势有点暧昧。尽管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但安宁猜想那头接电话的人跟郭红关系不一般。打完电话,郭红脸红扑扑地上来,安宁跟她开玩笑:“给谁打电话,这么兴奋?”
  郭红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老板,胡安。”
  安宁心里咯噔一下,没再说什么。
  几个女人走到怒江大桥时,前方又发生了塌方。这次塌得很厉害,半边山都下来了,把怒江给截流了,形成了一个几公里长的天然湖泊,估计十天半月路是通不了了。但女人们不想在中队傻等,中队干部只好让一个兵护送她们翻越塌方区,步行去白玛。
  带路的兵叫方强,湖南人。 
  出发时,方强手里提了一把铁锹。安宁纳闷:走路又不是干活,提着铁锹干什么?等方强后来把她们的背包用铁锹挑在了肩上,她才知道铁锹的用途。后来,又知道铁锹还有更大的用途。 
  中队用车只能把她们送到怒江桥头,接下来就得靠她们翻山越岭步行了。走在路上,能听见前面部队抢险的炮声。便道绕开前面的大山,延伸到另一个小山谷里。方强说,走出这个山谷,翻过一道梁,经过一片开阔地,再翻一座山就到白玛了。顺利的话,天黑就能到达白玛。严格的说,也不是白玛,离白玛还有十几公里呢,但大队部前沿指挥所设在那里。走了没多远,方强又停下了,转身对女人们说:“你们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方强放下行囊,提着铁锹走上路旁的山坡。山坡上开满了格桑花。再往上,没有了花草,露出了赤红的山石。山顶上耀眼的积雪,像冰淇淋上面的奶油。方强走在一座坟墓前停下来,开始用铁锹往坟上培土。三个女人都没说话,默默地看着方强。
  方强培完了土,几个人又继续往前走。安宁问那里埋的是谁,方强说:“一个战友。”他又说:“前年出的事。那时我们才当兵三个月。” 
  方强看着远处什么地方,点燃一支烟。
  “我以前不吸烟,林凡走后就吸上了。我和林凡是高中同学,关系很铁,我们都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他个子高,是前锋,我投篮准,是后卫。那年高考我们都落榜了,我离录取线差十二分,林凡只差了三分。我不想补习,但家里不行,非要我补习一年,第二年再考。林凡跟我一样也上了补习班。后来,接兵的来了,我就跟林凡说,我们干脆去当兵算了,到了部队再考军校。林凡也这么想,两人一拍即合,我们背着家里人偷偷报了名,结果两人都被选上了。后来家里知道了,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也没有办法。我家里倒没说什么,林凡父母死活不同意,为这事他父亲还打了他一耳光。林凡说,他能理解父母的一片好心,他们是想让他继续考大学,想让他光宗耀祖。但林凡还是跟我一起当兵走了。林凡在火车上说,在部队干不出一番事业来,他就不回去了。他说他没脸去见父亲。林凡出事后,我一直很后悔。如果当初我不拉着他当兵,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哪个大学读书呢。。。” 


(六)
  “记得出事那天,天很阴冷,刮着大风,我们排在砌上挡墙。后来就发生了塌方。哨兵吹响了紧急撤离哨,但由于风大,林凡没有听见,一块山石砸在了他的身上。。。当时的情景真惨境;直到现在一闭上眼睛;那一幕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们呼喊着林凡的名字跑过去;林凡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半边身子被山石压成了一张纸。。。林凡走后;他的蚊子总在我眼前晃悠;我整夜整夜失眠;后来就抽上了烟。睡觉的时候;看见他的床是空的;我就想哭;吃饭的时候;看见他平时坐的凳子空着;我也忍不住流泪。。。” 
  说到这里;方强已是泪流满面。几个女人也是眼泪汪汪。方强抹了一把泪,站起来说:“不说了,惹得你们也跟着伤心。我们走吧 !”方强带着几个女人往前继续走。经过一座寺庙门口时,遇见了活佛。活佛面膛红润,慈眉善目,看见来人,双手合十,主动打招呼:“你可是邓队长的兵?”竟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让安宁吃惊不小。方强也感到吃惊:“活佛认识我们大队长?”
  “何止认识,我们是朋友。你看,”活佛指着上山的路,“这条路就是你们邓队长带人帮我们修的。来者都是客,何况是邓队长的人,请到寒寺一坐,喝碗茶再走吧。” 
  方强看天色不早,就说:“不打搅了,我们还得赶路。”活佛也不再坚持,笑笑说:“也好,不耽误你们赶路了。”突然神情变得很严肃,问:“听说怒江沟又塌方了,严重吗?”方强说:“半边山塌下来了,我们部队正在抢通呢。”活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部队又又要受苦了。” 
  临走,活佛想起什么,叫住方强。 
  “活佛还有事吗?”活佛看了几个女人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算了,过几天我自己去。见了你们的邓队长,就说丹增活佛向他问好。” 
  邓刚半夜从工地回来,发现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郭红。郭红没脱衣服就睡着了,身上盖着邓刚的棉大衣。她们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邓刚在工地上抢险,晚饭也没有回来吃。通信员小白要去工地叫邓刚,被郭红拦住了。 
  到了白玛,郭红才知道,前面的然乌沟昨天夜里也出了问题,发生了雪崩,三公里的道路被毁坏了。也就是说,东边和西边的路都断了,她们被堵在了中间。好不容易绕过了塌方区,到了白玛,可安宁和余秀兰明天还是走不了。而且据小白说,西边都是悬崖峭壁,想翻山越岭走便道也不太可能。小白还说,然乌沟几乎每年都要发生雪崩,这次还算是小的呢,前年那次才吓人,几十公里道路被毁坏不说,还砸死了五十三个路人。 
  没办法,安宁和余秀兰母女只能暂时住在这里,等待路通。 
  炊事班正在洗锅,听说大队长家属来了,又重新生火做饭。炊事班长侯青亲自下了鸡蛋面条,端进大队部。女人们吃着面条,侯青笑容可掬地站在一边看着,看得她们都有些不自在了。侯青根本不像个炊事班长。炊事员一般都是又白又胖,他却又黑又瘦。 
  吃过饭,通信员小白把安宁和余秀兰母女安排在接待室住下,郭红当然住在了隔壁的大队部,小白只有搬到炊事班长侯青的屋子挤去了。
  邓刚看见郭红,自然高兴,刚想俯身叫醒郭红,看见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脸立马就黑了,心“咕咚”往下一沉,刚才的激动和喜悦一下子就掉进黑井里了。这时郭红醒了,坐了起来。邓刚装着没有看见桌上的东西,边脱身上的迷彩服边说:“你上来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辛苦了!”随手将衣服扔在桌子上,盖住了协议书,朝郭红伸出两手:“来,想死我了,抱一个。” 
  郭红坐在那里没动,拉下脸不说话,看了一眼邓刚,扭过头去,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邓刚过去坐在床边,揽住郭红的肩:“怎么了?” 
  郭红一抖肩,甩掉邓刚的手,泪哗哗地流。据郭红后来跟安宁说,当时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也许是看见邓刚黑了,瘦了,想着他在高原也不容易,离了婚更没人心疼他了,心里一酸,泪就下来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他们是六年的夫妻;也许是路上受了那么多辛苦,看见邓刚觉着心里委屈;也许什么也不为,就是想哭,就哭了。郭红说,当时她几乎心软了,想倒在邓刚的怀里大哭一场,但她马上想到了那个叫“冯小莉”的女人,心又开始变硬了,开始憎恨邓刚了。 
  “我没去接你,就这么委屈?好了好了,别哭了,深更半夜的,让人听见影响不好。。。” 
  邓刚又去抱郭红,郭红一把推开,从床上跑下来,拿起桌上的协议书,摔给邓刚。邓刚知道那是什么,但仍装着认真的样子,看了看说:“看看,又来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怎么没完没了了?”郭红背过身去,冷着脸说:“你别跟我打哈哈,这回我是认真的。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你能不能小声点?大家累了一天刚回来,你不想休息,人家还要休息呢。这几天部队正在抢险,不能因咱们的事影响部队情绪,动摇军心。” 
  郭红知道现在跟邓刚闹离婚不是时候,声音小了许多,但口气仍然很硬:“别拿动摇军心吓唬我,这婚我非离不可!”
  听郭红这么说,邓刚也生气了:“你真想离,我也没办法,但得等部队抢险结束后再说。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了。睡觉。” 
  说完脱了衣服,洗也不洗,躺到另一张床上。不到五分钟,就响起了鼾声。郭红好长时间没有睡着。心想这没心没肺的家伙,这么大的事,竟然能睡着。看来他心里真的有人了,根本不在乎我。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睡不着。真的要离婚了,心里难免有些难过,邓刚的许多好处这时突然又冒了出来,心里又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又有些恨他。这么胡乱想着,毕竟在路上折腾了几天,早已疲劳不堪,后来也渐渐睡着了。 
  早上起来,邓刚已经走了。吃早饭的时候,安宁看见郭红眼睛有些红肿,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就什么也没有说。闲着无事,三个女人坐在接待室聊天。小雪坐在床上叠纸鹤。这孩子文静,不好动,看着就让人疼爱。人都上了工地,院子里很静,只有炊事班那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郭红心里堵得慌,还是忍不住说起昨晚和邓刚吵架的事。安宁说我们都听见了,邓郭红说部队正在抢险,暂时就不要提离婚的事了,邓刚带着几百人天天在工地忙碌,那么危险的任务,不能让他分心。余秀兰也说,能做夫妻是缘分,相互谦让点,啥事也就过去了。正说着,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进来一个身着迷彩服的女中尉。女中尉进门就问:“哪位是郭红嫂子?” 
  郭红一愣,打量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女中尉,警惕地问:“你是谁?” 
  “我是冯小莉,你就是郭红嫂子吧?” 
  冯小莉亲热地走过来,想拉郭红的手。郭红装着和余秀兰说话,转身躲开了。冯小莉很尴尬,脸“腾”地红了,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这时只听通信员在外面喊:“冯工程师,开会了。” 
  会议就在隔壁召开。 
  木板房不隔音,那边说话的声音这边听得清清楚楚。郭红坐在床边生闷气。余秀兰虽然不知内情,但也看出郭红和那个女中尉之间有点什么,可又不好打问,便到一旁帮女儿叠纸鹤去了。安宁知道内情,但又不好劝郭红,取出笔记本坐在桌前记日记。 

(七)
  会议结束,隔壁的人散了。安宁见郭红还在生气,感觉屋里的气氛太沉闷了,邀请郭红出去散步。郭红走到门口,感觉有点凉,说你等一下,我去拿件衣服,转身走进隔壁的屋。安宁还没有走进过大队部,也跟了进去。结果,两个女人就看见邓刚和冯小莉俯在桌子上,头对头看一张地图。邓刚神情专注,没有看见有人进来,正在对冯小莉说:“小莉你看,我们要是从这儿斜插过去,是不是可以缩短两公里?” 
  “不行,这地方我勘察过,全是花网岩,不好掘进。。。” 
  冯小莉话没说完,看见了郭红,急忙离开桌子,叫了一声“嫂子”。郭红像是没听见,理也没理,拿起一件衣服转身就走。邓刚问上哪儿去,郭红已经气呼呼地出了门。跟在后面的安宁扭头说:“我们去散步。” 
  两个女人往后面的山坡上走。郭红走得很快,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一句话不说。安宁跟在后面,后悔刚才提议出来散步,要不郭红也不会回屋取衣服,不回屋取衣服也就不会看见邓刚和冯小莉在一起。又想,郭红也是,太敏感了,人家在研究工作,有什么好吃醋的。山坡不陡,缓缓向上,青草如茵,野花点点,是个散步的好地方。但郭红的情绪不好,走着走着,忍不住骂了一句:“不要脸!”??
  也不知是骂邓刚,还是骂冯小莉。可能是都骂。由于走得太急,安宁也有些气喘,追上去拉住郭红:“你这哪里是散步,简直是跑步。别忘了这是高原,不能走得太急,要反应的。”
  郭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人坐在草地上。安宁劝郭红说:“你别多心,也许没什么,人家在研究工作。。。”
  “研究工作头挨那么近?研究工作一口一个‘小莉’?你听他叫得多亲热,多肉麻!我在这里都这样,我要是不在这里,他们还不知道会亲热成啥样子呢。” 
安宁歪头看着郭红的脸:“没想到一个快要离婚的人,醋劲会这么大。” 
  “我才不吃他的醋呢,呸!”
  “还说没吃醋,我都快被醋味熏倒了。你现在的这种反常的表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郭红问:“啥子问题?” 
  安宁微笑着,眼睛盯着郭红:“你还在爱他。” 
  安宁这么一提醒,倒让郭红真的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反常,但她不相信自己对邓刚还有感情,现在她对邓刚,只有恨了。 
  安宁不笑了,认真地说:“凭女人的直觉,我觉得邓刚不是那种人,看上去挺老实的。”
  “那是假象!老实人坏起来,杀伤力更大。” 
安宁开玩笑说:“你的态度这么坚决,是不是已经找好下家了?”
  郭红脸“刷”地红了,推了安宁一把:“去你的,人家正烦着呢,你还开这种玩笑。。。”
  安宁穷追不舍:“是不是你们老总?”
  郭红一惊:“你怎么知道?”
  其实安宁是半猜测半开玩笑的,没想到原来还真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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