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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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格桑花-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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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宁穷追不舍:“是不是你们老总?”
  郭红一惊:“你怎么知道?”
  其实安宁是半猜测半开玩笑的,没想到原来还真有其事,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有些厌恶郭红。
  “那天你在邦达给他打电话,我就看出来了。原来你早就红杏出墙了。。。” 
  郭红脸更红了:“我没有,是邓刚先对不住我的。。。” 
  一连几天,部队都在抢险。白天营区很静,除了一身泥巴的战士换班回来吃饭,或者有车回来拉施工材料,很少有人来往。整个营区就剩下炊事员、通信员和几个女人。 
  安宁想去抢险现场看看,拍几张照片,邓刚坚决不让。悄悄去了几次,还没走近,就都被邓刚派人“押送”了回来。余秀兰闲着没事,从战士们的床下搜罗出一大堆脏衣服,蹲在院子里洗。郭红在屋里睡觉。昨天半夜邓刚回来,两个人又吵架了。尽管声音压得很小,但睡在隔壁的安宁和余秀兰都听见了。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但没听到邓刚说一句话。余秀兰当时翻了个身,叹息一声。安宁心里有些埋怨郭红。不是因为他们争吵影响了她睡觉,而是觉得郭红有些不近人情。就是闹离婚,也不是这种闹法啊。心里倒有些同情邓刚了。邓刚白天在工地忙了一天,半夜一身疲惫地回来,还要应付郭红的闹腾,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也得拖垮。果然早上起来,看见邓刚的两个眼圈都黑了。
  早饭后,安宁想叫郭红起来,免得她白天睡足了,夜里有了精神又和邓刚闹腾。但郭红用被子蒙着头,说头疼,瞌睡,难受,不想起来。安宁走到院子里,想帮余秀兰洗衣服,余秀兰用一双湿手推开安宁:“去写你的东西吧,这点衣服还不够我一个人洗的呢。” 
  尽管是夏天,但高原还是挺冷的。而水又是从山上拉来的雪水,手伸进去有些刺骨。安宁看见余秀兰的双手和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冻得通红,心里有些感动,突然想,邓刚他们这些当兵的,也许更适合找余秀兰这样贤慧的女人做老婆。
  余秀兰不让帮忙,安宁就去炊事班帮厨。班长侯青嘴上说不敢劳驾,但心里还是愿意安宁呆在那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漂亮的安宁在,炊事员们干活利索多了,厨房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安宁端着一盆红萝卜从厨房走出来,准备到沥青桶改装的储水罐跟前去洗,看见邓刚和冯小莉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个肩扛测量工具的兵。邓刚边走边冲冯小莉发火:“怎么搞的!让你们注意安全注意安全,结果还是出了事!你是干什么吃的!” 
  说着站住,指着冯小莉:“告诉你,如果他们俩真要出了事,我非处分你不可!”
  冯小莉辩解说:“我也不知道会突然滑坡。。。”
  邓刚更火了:“你是工程师你看不出来?我看你根本就不称职!” 
  冯小莉哭了,捂着脸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邓刚还不依不饶,冲着冯小莉的后背说:“你还觉着委屈呢,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邓刚气哼哼地走进大队部,拿了一卷安全绳又往营区外走。一个兵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另外两个兵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安宁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走过去问那两个兵。他们告诉她,冯工带他们测绘班上山勘测便道路线,结果突然发生了滑坡,走在前面的两个战士失踪了,很可能是被困在了山上。
  这时,冯小莉走了出来,已经不哭,拉着一张小脸,夹着一卷图纸,也不跟安宁打招呼,带着两个兵匆匆走了 .
(八)
      回到厨房,安宁把刚才看到的一幕告诉了炊事班的人,他们就不再说笑了。看来事态确实有些严重。安宁对班长侯青说:“你们大队长也真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人家冯工程师,一点面子都不留。” 
  侯青说:“我们大队长就是那脾气,急了谁都不认。” 
  安宁说:“一个女孩子呆在这么艰苦的地方,够不容易的了,还要挨你们男同志的训。你们大队长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他是大队长,责任重大,出了事能不发火吗?再说,冯工有时也训我们大队长呢。”“她敢训你们大队长?”“你还别不信。别看她平时文文静静的,可遇到工程质量上的事,发起火来大队长也不敢惹。” 
  这一点,安宁倒真的没有想到,惊奇地问:“那么厉害?”“别看大队长当面训斥冯工呢,可私下里对冯工最好。”安宁追问:“你们大队长对冯工,怎么个好法?”“比对亲妹妹还要好。”侯青说,“大队长再训冯工,冯工也不会生他的气,不信你看,明天两人就又和好了。”
  安宁原来不太相信邓刚和冯小莉之间会有什么,但现在听侯青这么一说,就有些相信了。不知是为了郭红,还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安宁突然对这件事有了兴趣,便蹲在侯青旁边,跟他一起择蒜苗,佯装轻描淡写的说:“他们两个倒挺有意思的。” 
  侯青说:“其实你不知道,冯工也挺不容易。她哥哥牺牲后就当兵上了高原,除了在西安公路学院上了三年学,一直就在这川藏线上呆着。一个女孩子,风吹雨淋的,吃了不少苦。。。” 
  “她哥哥牺牲了?”“九年前牺牲了。” 
  安宁又一次感到惊讶。 
  侯青说:“那时部队在中坝,离这里两百公里。我们中队负责打通老鹰嘴。那时我们大队长还是个排长。他是二排长,冯工她哥冯伟是一排长。老鹰嘴是整个中坝段整治工程的重点,可以说是全线的卡脖子地段。要从‘老鹰嘴’那个绝壁上硬凿出一条路来,工程难度很大。记得那天风很大,人在下面‘突突突’打风钻,山上不时‘刷刷’掉沙土和石头。有时石头就落在了安全帽上,‘彭’的一下,头都震蒙了。但大家都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吃过午饭,轮到我们排上了,刚换下冯伟他们排,风沙就迷进了邓刚的眼。冯伟还没来得及走,就扳着邓刚的脸帮他吹。折腾了半天,邓刚还是睁不开眼。冯伟就说,你回去让卫生员清洗一下,我替你顶班。邓刚只好回去清洗眼睛,冯伟带着我们继续施工。谁知邓刚走了不到半小时,就发生了塌方。冯伟听到声音不对,仰头一看,大叫一声‘快撤!’带着我们就跑。有个风钻手可能是耳朵被风钻震木了,没有听见,还在那里‘突突’,冯伟返回去一把推开他,这时山石塌了下来,冯伟被压在了下面。。。”
  “冯伟被送到八宿医院时,天已经黑了。邓刚赶来,扑在冯伟身上哭喊,冯伟一句话也不说。医生让我们把邓刚拉了出去。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医生直起身子,用白布盖住了冯伟的脸,对我说,叫你们领导来。我知道冯伟已经牺牲了,腿一发软,几乎坐在地上,但我还是走出去叫我们中队长…就是现在的支队长。邓刚先跑了进来,看见冯伟身上的白床单,扑上去就哭。一边哭一边喊,兄弟啊,你是为了我啊。。。中队长也哭了,但他毕竟是当时那里的最高首长,怕影响部队情绪,很快就恢复了理智,让我们把邓刚拉走了。 
  给冯伟换衣服的时候,怎么也穿不上鞋。他的腿断了,肿得老粗,脚也比平时大了许多。我们找遍了整个中队,找到一双最大的鞋,但还是穿不上。邓刚眼泪流得哗哗的,说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冯伟光着脚上路!最后只好把鞋跟剪开,才勉强给冯伟穿上。这事过去了九年,现在我和大队长一提起,他还觉得很遗憾,说冯伟走的时候,没能让他穿上一双合脚的鞋。。。 
  冯伟牺牲后,是邓刚去冯会甘肃老家处理善后工作的。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十七岁的冯小莉。后来我们才知道,冯伟父母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妹妹。冯伟牺牲了,妹妹就成了孤儿。民政局的同志问冯小莉有什么要求,冯小莉说她想当兵,而且想到哥哥的部队当兵。这么着,冯小莉就跟着邓刚回来了。这么多年来,邓刚一直把冯小莉当亲妹妹一样看待。。。”
  听完侯青的讲述,安宁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没想到邓刚和冯小莉之间还有这么感人的故事。郭红误会了他们。 
(九)
  帮完厨,安宁想把刚听到的故事告诉郭红,可回到房间看见余秀兰母女抱在一起哭。安宁吓了一跳,问她们怎么了。余秀兰忙擦干眼泪,说没什么,孩子想她爸了。说完又去洗衣服。小雪又坐床上叠纸鹤,一边叠一边流泪。安宁坐在一旁安慰小雪,就把想要告诉郭红的事先放在了一边。
  后来,那天又发生了一件事,跑前跑后一忙活,安宁又忘了告诉郭红。晚上睡在床上想起来了,但那时又觉着没必要了。
  那天傍晚,冯小莉被人用担架抬了回来。 
  据抬冯小莉回来的那两个兵说,下午他们分成两组营救被困在山上的那两个战士,大队长带着一个班绕到东面去,准备从那里攀上山顶去营救;冯工带着他们走水路,从藏族老乡那里借来牛皮船,想从“湖”上靠近山崖。可是水流太急,他们尝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牛皮船还几乎被水打翻。冯工不甘心,又带他们绕到北面,想从那里爬上去。冯工不听他们劝阻,硬是要从那里上,他们拦都拦不住。他们理解冯工的心情,两个战士被困山顶她感到自己有责任,同时也是在跟大队长赌气,所以他们也不敢多劝,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她一起上。结果攀登到半山腰,冯工就摔了下来,脸被划破了,脚也扭伤了。。。 
  听说冯小莉受了伤,安宁和余秀兰急忙跑过去看。冯小莉满脸是血,躺在床上。卫生员上了工地,通信员急忙去叫侯青。侯青学过中医,腰里系着围裙跑了进来,看了看伤势,说:“你坐着别动,等我一会儿。” 
  说完,就跑了出去。半个小时后,侯青用衣服裹了一些什么东西,气喘吁吁跑了回来,进门就对躺在床上的冯小莉说:“快,坐到床边来,我给你敷敷!”
  侯青蹲在地上,摊开衣服,里面是一堆冰块。侯青拉过冯小莉的脚,将冰块冷敷在上面,冯小莉龇牙咧嘴“咝咝”直吸冷气。冷敷几次后,侯青又用手不停地揉搓冯小莉的脚。。。 
  那天晚上,安宁怎么也睡不着,想白天侯青给她讲的故事,想冯小莉,想郭红夫妻,想那两个被困在山上战士。余秀兰也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偶尔会听到她的低声叹息。隔壁郭红那边倒挺安静,没有什么声响,这让安宁倒有些奇怪。安宁以为郭红知道了冯小莉和她哥的事,夫妻俩和好了,心里便有些宽慰。她还准备告诉郭红的,现在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可是后来安宁才知道,那天晚上邓刚根本就没有回来,一直在组织部队营救那两个战士。 
  也许是白天洗了一天的衣服,累了,余秀兰不久就睡着了。睡了没多大一会儿,余秀兰突然大声哭喊:“王力,王力,快跑啊。。。” 
  安宁吓了一跳,“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拉亮了灯。余秀兰泪流满面地坐在床上,眼睛惊恐地看着门外。
  “大姐,怎么了?”
  余秀兰身子不停地哆嗦,神情紧张地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梦,这么吓人?” 
  余秀兰身子不停地颤抖。安宁走过去给她披上大衣,跟她坐在一起,抚摸着她的肩头。余秀兰慢慢平静下来。 
  “我梦见那两个战士了,他们在山上没有吃的,就吃草根,吃雪,手脚都冻僵了。。。后来一个战士突然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战士。那个战士光着脚在雪地上走啊走啊;走着走着;变成了小雪他爸。。。后来山顶的雪崩来了;小雪他爸却不知道;还在那里吃力地走;我就冲他大喊:快跑!快跑!雪一下子就埋住了他。。。” 
  安宁安慰说:“梦是反梦,小雪他爸没事,那两个战士也不会有事的。” 
  “夜里这么冷,不知道他们在山上会咋样。。。”
  “听冯小莉说,他们昨天上山的时候,每人身上都有一个背包,冻不着。你是不是想小雪他爸了?” 
  余秀兰说:“想啊,怎么能不想呢?那年王力父亲去世了,他在川藏线上回不去,他弟弟王波又在广州打工联系不上,我一个人抬埋了老人。老人一走,我感觉家里很空,就锁了门,到县里的炼乳厂去打工。后来有了小雪,我几个月没上班,再去上班,人家就不要我了。我又到一家私人棉纺厂打工,一直到现在。一个月六百块钱的工资,我们娘俩省吃俭用,也能对付。。。”
  安宁问:“六百块钱能够花销?王力不给你们寄钱?” 
  余秀兰没说话。
(十)
  安宁早上起来,看见余秀兰蹲在院子里洗衣服 。余秀兰每天都起得很早,眼里在总有干不完的活,洗完了战士们的脏衣服,又洗他们的床单和被子,几乎把她能找到的该洗的东西都洗了一遍。
  但郭红这天起得早,倒让安宁觉得新鲜。郭红没有像余秀兰那样干这干那,而是一个人在营门口转修,像丢了魂似的。安宁知道她在担心邓刚。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邓刚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回来了,是谁都会担心的。那两个被围困在山上战士,至今也没有被营救下来。
  安宁没有去打搅郭红,径直走进了冯小莉的屋子 。 
  这两天,她主要照顾冯小莉。尽管有侯青,有通信员,但他们毕竟是男同志,照顾起来有诸多不便。安宁几乎每天都要爬上后面的那座雪山,凿一些冰块回来,帮冯小莉冷敷脚伤。冯小莉很感激。冯小莉比安宁大三岁,两人就以姐妹相称。相处了几天,安宁对冯小莉也产生了好感,觉得冯小莉是个单纯、开朗的女孩。现在她越来越觉得冯小莉和邓刚之间没有什么,肯定是郭红误会了。想着什么时候跟郭红谈谈,把这个疙瘩解开。但她从没有在冯小莉面前流露过什么,冯小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也不主动提起。 
  安宁照顾冯小莉吃完早饭,两人坐在一起聊天。冯小莉就说起了她的哥哥冯伟。 
  冯小莉说,她哥有一米八,长得很帅,会写诗,会唱歌,还会弹吉它。她很崇拜哥哥,父母去世后,她就寄宿在学校,哥哥每月寄钱给她。那时哥哥还在军校上学,没有提干,津贴费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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