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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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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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宫建新主持处理的。最初报上登过经济损失上亿元,最后赔款是一千三百多万。好象以
前听许厂长说过您在党校念书时有一位要好的女同学在商业局任要职,能否请老板联系一
下,让我们到商厦去了解一下索赔的全过程,并且从中找出能影响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宫建
新的办法。
    许厂长欣然答应。他与清妖分别在厂长和财务部长的岗位上共了这么多年的事,互相的
信任和保护是各自生存的必要条件。他清楚他们两人实际上早就被牢牢地拴在一起了。如果
保险公司在查帐方面走得太远,那他们的损失将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而这绝不能允许。
    那天深夜天又突降大雨,刚加完班回家的许多干部职工都自动聚集到了现场。由于保险
公司事先多次提醒,各车间、库房的门口都垒上了沙袋,雨水没能再次进入。在检查一圈,
确认不会有大问题并一一嘱咐了值班人员之后,许厂长亲自在大雨中的厂门口又呆了半个多
钟头,不停地规劝工人们回家,阻止他们再次进厂。“厂里都布置好了,请大家放心回去
吧。谢谢大家了,求求大家了!”工人们在满天的雨声里听见了这声嘶力谒的叫喊,他们终
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王庆尧站在许厂长身后,替他撑着雨伞,他看见一束束昏暗的手电光
沿着漆黑的山道慢慢四散远去,不禁记起在云南插队时那些黑夜里的火把。那是多么让人热
血沸腾的回忆啊。
    第二天上午,宫建新和小沈带领着五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到了厂里。周均没有随行,
他只是一大早就打电话来询问昨晚下雨的情况,然后说今天公司有另外一个案子需要他回去
处理,因此不能来厂。宫建新向厂方介绍那五条汉子是市保险公司聘请的专家,主要来看看
受损的设备。他没有介绍专家的姓名和单位,也客气地以时间太紧为由,拒绝了厂方请专家
先看事故发生当时的录像资料的安排。由于全厂职工的努力和驻军的帮助,管加工车间的砂
石已基本抢运排除,工人们已开始清洗地面、擦洗机器。按厂里的安排,18号,也就是明
天,外国专家就要进场开始对设备进行检修。因此今天是达到进场环境要求的最后期限。为
了帮助所有没到过洪水现场的各级领导或有权人员对灾害的程度有一个客观的感性认识,而
不仅仅凭现在的车间环境去作判断,厂里宣传部门已编辑制作了一盘名为《“7。9”洪灾现
场纪实》的电视录像片。宫建新的拒绝使许厂长的脸色颇为不悦。而在五位专家分类逐台对
设备进行完一番查勘,已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宫建新竟然不通情理地不肯在厂里进餐,也
不让专家同厂里交换意见,只说公司已在市区准备了午饭,就带着专家们坐上汽车一溜烟地
撤离了。正在办公室接待报社记者的许厂长闻讯拍了桌子。
    晚上许厂长召集的情况汇报会作出决定,立即以《关于要求加快对“7。9”特大洪灾保
险理赔的报告》为题,向市冶金局呈文反映保险公司的种种推逶拖延和不合作行为。许厂长
说,局里已同意明天以冶金局名义也向市政府书面报告并将报告抄送保险公司。王庆尧对许
老板抓住时机果断出击的魄力深感佩服,他知道这是一招可望一箭双雕的妙计。他提出,最
好只把矛头指向市保险公司,报告中不要攻击西山区支公司。既然对方都不愿撕破脸皮,我
们何必要去堵死这条退路呢?
    尽管种种迹象表明西山区支公司也可能参与了密谋和策划,但不知为什么,周均前几天
悄悄对王庆尧说的一席话使他觉得有几分合理:“不管是一个亿还是两个亿,反正我们支公
司今年肯定亏损了。我们一年正常的利润不过一两千万。既然都是亏,既然年终奖都泡汤
了,我何苦来做厂里的大恶人?”看得出,这位小老弟夹在中间确实也够难的。
    十八日,三个美国人和一个日本人来了。他们是分别属于美国PMI公司和日本岩崎工业
株式会社的机械、电子和电机专家。预计来中国的工作时间是七天,每人每天的生活费(市
内星级酒店住宿费和交通费除外)标准平均达四百美元。几天前确定从设备的生产商和销售
商聘请维修人员的电传在发出之前就给宫建新看过,他只是说:“这是企业自己的事,请什
么人,请多少人都是厂里的权力,不用问我。”今天早晨,他又不同意与外国专家见面,
“他们是你们聘请的,只对雇佣者负责,人家才没有义务向我们提供意见呢。”于是,宫建
新呆在财务部办公室再查了一天的帐。虽然照旧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乱敲,但清妖感觉到
对方的鼓点渐渐密起来。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下一步宫建新会干些什么,但他知道对方
离目的地不太远了。
    因此,在昨天晚上与许厂长通电话的时候,许老板的要求是让他再应付半天。今天下午
许厂长将亲自出马发起决定性的反击。
    经过如此漫长而沉重的回忆,王庆尧觉得这个早晨实在过得太慢。办公室外间已经有了
说话声,属下那帮女人们又聚在一起开她们的晨会了。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哪怕大火
烧到房顶,发型、化妆和衣服仍然是她们最急迫的问题。从这些各个年龄段的女人身上,他
偷听到许多能使他学以致用的好东西。
    九点多,宫建新等三人又一次自动出现。据小沈说现在不需要走,双腿已经会自行把他
带来。一进门,王庆尧就发现了周均手里拿的新手机,“噍噍,多牛啊!我们饭都要吃不起
了,还有人在搞高消费。这不是存心气我们工人阶级吗?”
    “少在我身上抓阶级斗争新动向。人家都用得不爱了才轮到我的。你叫我又骂谁去?”
周均也是一副没好气的表情。
    王庆尧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端详、摩挲,自觉象恋足癖捧着臭熏熏的金莲一
样。要说手机、房子,甚至汽车,其实早几年他就具备了购买的实力。但他毕竟是四十多岁
的人了,他不愿张扬,他懂得韬晦。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这一代人实在是很悲哀。
    他把手机递还周均,微笑着问:“宫科长,今天查什么?”
    午饭后,王庆尧陪着宫建新等人在办公室闲聊,周均正宣讲他的关于掷骰子定赔款的新
生产方式。“咱们先定好掷多少把,每把多少注,然后把两边的老板请来,愿赌服输,手上
过。”这时,内线电话响了。王庆尧去接听后,朝周均笑着说:“别请老板了。许老板请你
们去。”
    许厂长宽敞的办公室早已恢复了整洁和庄重。这两天有外国人来,他在短袖衬衫上加打
了一条考究的领带。看见王庆尧领着保险公司的人进来,他对电话那端说:“好吧,他们来
了。待会儿我再向您汇报。”
    放下电话,他的目光缓缓地从宫建新、小沈和周均脸上一一扫过。许久,他才叹了一口
气道:“唉!难哪!”
    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吭声。一阵难捱的沉默。
    “宫科长,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许厂长终于单刀直入地开始了,王庆尧象士兵听到
熟悉的冲锋号一样亢奋起来。“七月九号出事到现在已经十天了。厂里几十万立方的砂石都
清理完了,你们还在那儿慢慢腾腾地查来查去。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许厂长的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王庆尧在一旁想,可惜现在的大班台太结实,要是能象
电影里那样一掌将茶杯盖子震起来,那会更加出彩。许厂长根本不容对方分辩,又一通愤怒
的语句劈头盖脑地倾泻而出,“要是你们觉得拖可以解决问题的话,那就拖吧!再拖个十天
半月试试吧!到时候工人上街,舆论谴责,政府干预,看怎么收场!反正我是早就不想干这
个破厂长了,管他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看着宫建新不自觉地半张开的嘴里露出的黄板牙,王庆尧感到一种很久没有的痛快淋
漓。许厂长这一串气势磅薄的排比句让他想起解放战争时期那些著名的新华社社论。
    宫建新开始摸烟,他不安地在沙发上咧动了两下,清了清嗓子,才艰难地吐出一句完整
的话,“许……许厂长,您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哼!”正如王庆尧所料,许老板没有继续大发雷霆。他是一个分寸感极强的人。
    “也怪我们没有把理赔的程序跟厂里说清楚。我们保险公司处理每一个赔案都有一个全
面收集资料的过程。”经过短暂的慌乱,特别是又吸进一口救命的香烟之后,宫建新象一只
顽强的蜘蛛重新编织被狂风刮坏的薄网一样,很快开始恢复了条理。“何况厂里的设备这么
先进,我们这些外行想学懂确实需要一些时间。许厂长,您想,要是我们不把每台机器的原
理、构造和价值搞清楚,随便开口定个价,结果只能是两种,要么回去挨老总臭骂,要么你
们接受不了。您得谅解我的难处啊。”
    “你们不是请专家来看过了吗?他们该不是光收钱不干事的货色吧?”许厂长斜刺一
枪,讥讽的意味清晰可辨。
    “这两天我们正是带着专家的意见在重新核帐。您也知道,企财险是按财务报表承保
的,所有的损失都需要有财务证据的支持才能得到恰当的补偿。既然许厂长问到了,我顺便
汇报一下,查帐的工作其实才刚刚开始。”
    “什么,花了十天时间还说才刚刚开始?我不管那么多。你们这周星期六、星期天少不
了又是要休息的,你们放心歇着吧,但是,下个星期一必须开始坐下来谈赔款,否则,别说
无缝钢管厂不合作!”许厂长说完,站起身来,“王部长替我送送客人。”
    宫建新呼地站起,速度之快使王庆尧以为他要冲向许厂长。但宫建新只是伸出手去,平
和地说:“好吧,许厂长,我回去立即向公司汇报,力争按您的要求办。”
    面前那只筋骨嶙峋的手没有缩回去的意思,许厂长只得将它握住,同时语重心长地说:
“唉,宫科长。大家都不容易。做事情不认真不行,有些事情太认真了也不行。真的,何苦
呢?”
    王庆尧送三人上车的时候,把一盒录像带交给周均,“是该好好看看,你就不会再怪我
们老板发火了。”
    周均摇下车窗玻璃说:“我还用看它?整个儿一场噩梦似的,一闭眼就自动开演。我拿
回去是给别人看的。”



  

                                7月20日 星期五

    昨天下午在从无缝钢管厂出来的路上,宫建新和周均分别联系了冯处长和邓轩,把厂方
风云突变的情况作了简单的汇报。奇怪的是,两位领导象约好了似的都没有任何明确的指
示,宫建新还被告知他和小沈明天一早无论如何必须回市公司参加紧急会议。在与邓轩的通
话中,周均得悉邓轩明天也要参加这个会。
    宫建新在汽车后排舒坦地半躺着抽烟,他看着周均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关闭电源放进皮
包,问道:“你们邓经理也没讲开什么会吗?”
    “没有。”
    “肯定出什么大事了。咱们不管它,这样,周均你今晚上和明天上午再辛苦一下,把查
到的东西整理出来,明天下午上班就到市公司来,我们一起向黄总汇报。你主讲。”
    “还是你来讲,我不行。我们这些乡下孩子见着大官儿就傻眼,你别难为我了。”周均
真的有些紧张。想起来,到公司五年了,从来没有直接和总经理说过一句话。这家公司的等
级森严绝不亚于政府机关。尤其对最基层的业务人员来说,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他们
全部的生活,支公司经理就是在这片土地上掌握生杀大权的最高权威。
    “少说废话。我就是要让你见见大场面。”宫建新说,“出两次洋相就好了。你总该相
信我不会害你。”
    因此,周均一上班就关了门,继续埋头弄他昨晚通宵工作也未能完成的定损方案。倘若
听汇报的人有钟子期似的慧耳,他该能够听出在这些乏味的数据中有昨夜密集的蛙鸣和晨凉
时的市声。快十一点,他总算完成了,放下笔时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宫建新这只老狐狸,他算好了时间的,不睡觉刚好能做完。”周均忿忿地想。宫建新
的傲慢从一开始就刺激起他的好胜心。他可以在糊涂人面前装糊涂,但不希望被明白人看
轻。伙伴也好,对手也好,同级别的较量才有意思。
    他把房门打开,透透满屋的烟气。姚必功满脸是汗地站在走廊里,正拿钥匙开自己的办
公室门,周均问:“刚回来?”
    “咦,你在啊?”姚必功很惊异。这一段时间周均行踪诡密,人们已经习惯他不在公司
出现。老姚把钥匙收进裤袋,朝这边走过来。周均只好极不情愿地又退回自己烟雾腾腾的房
间。其实瘾再大的人都会知道烟闻起来是臭的,抽起来是苦的,吞下去对身体是有害的。
    “赶快进屋凉快凉快,”胖胖的姚掌柜把皮包扔在沙发上,直奔空调出风口而去。突
然,他大声嚷起来,“你小子搞什么鬼?在办公室放火啊?”见周均笑而不答,他只好无奈
地道:“算了,我说什么也没用。自己想找死的人是劝不回来的。”
    “是的是的,天作孽犹可说,自作孽不可活。”
    市公司大楼坐落于市中心一条繁华的大道,市内几大银行的分行机关都集中在这条街
上。因此有些小报恬不知耻地称之为本市的华尔街。周均向往威尼斯,也喜欢苏州,崇拜华
尔街的巨大力量,也热爱这个城市,但他一向反感“中国的威尼斯”之类的说法。他以为这
很可笑。
    然而,当他踏进市公司大楼,心里的感觉却象是走进了“现代的皇宫”。保险大厦是三
年前新建的,当时黄总的第一届任期刚满。新大楼启用典礼的镜头曾反复在媒体上出现,弄
得周均们也跟着自豪了几天,浑然不觉这些浮华盛典其实与自己毫不相干。
    散发着芬香气味的电梯在十一楼平稳地停下,财产保险处在这层楼的中部。全处六个人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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