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之罪 作者:[美]劳伦斯.布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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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之罪 作者:[美]劳伦斯.布洛克-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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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听着。要在这些黑街讨生活,你可得又狠又快又准,这三点你都做不到。我劝你还是早点找个正经工作,不要误了自己,因为你在这儿混不下去。你以为干这行非常容易,这你就大错特错了,今天算是让你缴费学到一课。”
  我把他右手的指头一根根往后扳断,只扳四根,大拇指留着没碰。他没有尖叫,什么也没有做。我想大概恐惧压倒了疼痛。
                 13
  我拿走他的刀,丢进碰到的第一个下水道,然后走过两个街口到百老汇大道,叫辆出租车回家。
  我觉得我根本没有睡着。
  我脱下衣服爬上床。我闭上眼睛,进入不用完全睡着就能梦见的那种梦。我心里明白这是场梦,我的意识保持距离站在一边,像剧评家冷冷坐在一旁看戏。然后一串串事件涌上来' 于是我知道我不可能睡着,也不想睡着。
  我把莲蓬头开到最热,关上浴门站在浴缸旁,算是即兴的土耳其浴。我在里头待了半小时左右,把积在体内的劳累和酒精借着流汗排出去。然后我把莲蓬的温度调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开始淋浴,最后一分钟用冰水冲洗。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有益健康。我看这只是斯巴达式的磨人方式。
  我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西装,坐在床沿,拿起电话。亚根尼航空公司刚好有我想搭的班机。飞机五点四十五分由拉瓜迪亚机场起飞,七点多一点可以把我送到我想去的地方。我买来回票,回程时间未定。
  五十八街和第八大道交口的童年餐厅通宵营业,我点了碎牛肉加蛋,灌了好多黑咖啡。
  将近五点时,我钻入一辆出租车的后座,请司机把我送到机场。
  这班飞机绕路在奥尔巴尼停一站,得多花不少时间。飞机准时在那里落地,几个人下机,另外几个人登机,然后驾驶员又带着我们腾空而起。第二趟起飞,飞机根本没有机会保持水平状态,我们才停止升空,就开始降落。在尤蒂卡机场,我们颠簸了一下,但没什么好抱怨。
  “祝各位旅途愉快,”空中小姐说,“保重。”
  保重。
  我觉得大家好像是近几年来,才在道别时说这两个字。人人开始有了危机意识,整个国家突然意识到,我们住在一个随时需要保持警觉的世界。
  我是打算保重。至于旅途是不是能够愉快,我可不太确定。
  我从机场搭车到尤蒂卡市,七点三十左右抵达。十二点过几分我打到凯尔·汉尼福德的办公室,没有人接。
  我打到他家,是他妻子接听。我报上名字。“斯卡德先生,”
  她试探性地说,“你,呃——有进展了吗? ”
  “有些眉目。”我说。
  “我叫凯尔过来。”
  他拿起话筒后,我表示想和他碰面。
  “噢,我懂。有些事电话上讲不方便。”
  “嗯。”
  “那……你能到尤蒂卡来吗? 除非是绝对必要,我现在恐怕抽不开身到纽约,不过你可以搭今天下午或者明天的班机过来,很快就到。”
  “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到了尤蒂卡。”
  “哦? ”
  ‘‘我在杰佛逊和莫好克街交口的雷克斯百货店,你可以到这儿接我,我们一起去你办公室。”
  “没问题,十五分钟? ”
  “可以。”
  我认出他的林肯轿车。他停在百货店前面时,我跨过人行道走过去。我打开车门,坐在他旁边。他也许平常在家都习惯穿西装,要不他就是为了见我特地换上的。西装是深蓝色,条纹不很明显。
  “你要来应该事先跟我讲一声,”他说,“我可以到机场接你。”
  “不必,我想借这个机会游览你们的城市。”
  “这地方不坏。也许以纽约的标准来看,太安静了,不过这也不见得就是缺点。”
  “没错。”
  “以前来过这儿吗? ”
  “两次,好几年前了。这儿的警察抓到我们通缉的嫌犯,我来这儿把他押回纽约。那趟我是坐火车。”
  “今天这趟飞行怎么样? ”
  “还好。”
  他巴不得赶紧问我,为什么突然不告来访。但他可是有教养的人,吃午餐要等咖啡上桌才能谈生意,我们的公事也得到了他办公室才能讨论。汉尼福德药厂的仓库偏处城西一角,而他接我的地方则在城中。我们一路往外开,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他把他认为我会有兴趣的东西指给我看,我也只有嗯嗯啊啊佯装一点兴致。终于到了库房。他们一周上班五天,此时除了几辆闲在一旁的卡车外,没有其他车子。他把林肯停在一个卸货台旁,然后领我走上凸起的小坡道进厂。我们穿过一条长廊,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打开天花板的灯,指张椅子给我,然后坐到书桌后头。
  “怎么样? ”他说。
  我不觉得累。我突然想到我其实应该非常疲倦。没睡觉,昨晚又灌了少许黄汤,但我精神还好。不算抖擞,但也不累。
  我说:“我是来跟你报告的。你女儿的事我能查的都已经查到了,我想你也不用知道更多。我可以再多花我的时间、多花你的钱,不过我看没必要。”
  “没花你多少时间。”
  他的音调不带感情,我听不出这话有没有弦外之音。他是佩服我的效率,还是不高兴他的两千块只买到我五天的时间? 我说:“够久了。如果你一开始就对我毫无隐瞒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省点时间。也许不会。不过至少我查起来应该容易一点。”
  “我不懂。”
  “我可以了解你为什么没想到这点。你觉得我该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了我。如果我要找的只是事实,那你或许没错,但我要找的是能够拼凑出图像的事实。如果事情全都摊在我面前的话,我查起来应该比较容易。,’他一脸迷惑,浓黑的眉毛挑到眼镜上方。“我没事先通知你我要来,是因为我在尤蒂卡有事要办。我是大清早搭机过来的,汉尼福德先生。我花了五个钟头才知道你五天前就可以告诉我的事情。”
  “什么事? ”
  “我去了几个地方。市议会的人口统计处,户政事务所,警察局。”
  “我没雇你到尤蒂卡来问问题。”
  “你根本就没雇我,汉尼福德先生。你娶你妻子是在……
  呃,我不用告诉你日期。你们两个都是第一次结婚。”
  他什么也没说。他摘下眼镜,放在前面的书桌上。
  “你早该告诉我温迪是私生女。”
  “为什么要讲?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确定? ”
  “嗯”
  “我可不敢这么说。”我吸一E1气,“朝鲜战争仁川港一役,不幸阵亡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里,有两名是尤蒂卡去的。其中一个是黑人,不用考虑。另一个叫罗伯特·布洛,已婚。他是不是温迪的父亲? ”
  “嗯。”
  “我不是要揭旧疮疤,汉尼福德先生。我想温迪知道她是私生女。当然也有可能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他站起来,走向窗口。我坐在那儿,暗想温迪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我赌十比一她该知道。罗伯特·布洛是她成长过程那只看不见的手,她一辈子都在寻寻觅觅,找他的替身。她对他产生暖昧难解的感情,似乎是因为知道了汉尼福德和她母亲都没透露的秘密。
  他在窗旁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扭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或许我早该告诉你,”他终于开口道,“我不是故意隐瞒。我是说,当时我完全没想到温迪是……私生女的问题。多年来我们根本不提此事,我压根儿没想到要讲。”
  “这我了解。”
  “你说你有事报告,”他回到椅子坐下,说,“请讲,斯卡德。”
  我回溯到印第安纳。温迪念大学时,对同龄的男孩没有兴趣,只喜欢年长男子。她跟几个教授发生关系,或许都只是逢场作戏,但至少有一个认起真来,至少男方如此。他想离开他妻子。这位妻子服药自杀,或许是真的想死,或许是为了挽救她的婚姻才耍的手段,也或许连她也搞不清自己动机何在。
  “总之,传出一段丑闻。整个校园沸沸扬扬,有没有上校方纪录我不知道。温迪在毕业前两个月离校,这就有了解释。她没法再待下去。”
  “当然。”
  “她消失后学校没有着急,道理一样。我原本还很纳闷,因为照你所说,他们的反应好像不很强烈。显然他们当初是想通知你她走了,但又不打算告诉你她离开的原因。总之,他们之所以不在意她的去向,是因为他们知道其中内情。”
  “噢。”
  “她去了纽约,这你已经知道。她几乎是马上和年长男子发生关系。其中一个带她去了迈阿密,我可以给你他的名字,但这并不重要。他两年前死了。很难说他在温迪的生命里到底扮演了多重要的角色,但除了带她去迈阿密以外,他还让她在申请租房时,借用他的名字。她在雇主栏写下他的公司,而经纪公司查对时,他也帮她圆谎。”
  “房租是他付的吗? ”
  “有可能。到底当时他是帮她付了全部还是部分家用,只有他才能告诉你,只是你已经问不到了。不过照我看,他不是唯一跟她有关系的男人。”
  “那她同时也跟别的男人交往? ”
  “我想没错。这个男的已婚,家在城郊,就算他想花很多时间跟她在一起,恐怕也做不到。而且依我看,温迪自己也不想跟任何一个男人固定下来。教授的妻子吞药自杀,对她想必是一大打击。如果他对她迷恋到可以抛家弃子,想来她也可能对他用情很深——至少她可能是这么想。遭到那次挫折以后,她会提醒自己不能对任何人过于专情。”
  “所以她结交很多男人。”
  “对。”
  “而且跟他们要钱。”
  “对。”
  “你认为这是事实? 或者你只是凭空臆测? ”
  “是事实。”我跟他提了点玛西雅·马索的事情,谈到她是怎么逐渐发现温迪维生的方式。我没说玛西雅也下海试过。
  他垂下头,浆硬的西装两肩有点瘪。“报纸还真说对了,”他说,“她是妓女没错。”
  “也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 这就像怀孕一样,不是吗?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也许是因为更真诚。”
  “哦? ”
  “有些人比别人诚实。”
  “我一向以为诚实只有是与不是两种。”
  “或许吧。不过我觉得有不同层次。”
  “行淫卖肉也有不同层次吗? ”
  “我是这么想。温迪没到街上拉客,没有一个个嫖客轮番上阵,也没有把钱交给什么皮条客。”
  “我还以为范德普尔那个男孩做的正是这个。”
  “不。稍后我会讲到他。”我把眼睛闭上一会儿。我睁开眼睛说:“这话我没法证实,不过我不认为温迪的本意是要卖肉。
  她也许是从好几个男人手上拿了钱以后,才醒悟到自已是在干什么。”
  “我不懂。”
  “我们假设有个男的带她外出晚餐,送她回家,然后跟他上床。他出门时,也许交给她一张二十元钞票,他也许跟她说:‘我本想送你一束鲜花或者礼物,不过你何不拿这些钱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呢? ’也许前几次发生这种情况时,她一再回绝,但后来她就开始习惯收下了。”
  “我懂了。”
  “不用多久,她就会开始接到素不相识的男人打的电话。很多男人喜欢把女人的电话广为传播,有时候是因为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时候是因为他们觉得可以借此提高他们的形象。
  ‘这女孩很不错,她不能算是妓女,不过事后给她一点钱好了,因为她没工作,你知道,小女孩在大都市里讨生活实在很辛苦。’所以她有一天醒来,才猛然醒悟到她已成了妓女——至少是字典上定义的那种。可是当时她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方式,而且感觉也很自然。照我看来,她从来没跟人伸手要钱。她一个晚上最多只见一个男人。如果哪个男人她不喜欢,以后的邀约她会回绝。而外出共进晚餐时,如果她觉得眼前的男人看不顺眼,她也会假称头疼,不和他上床。所以她是靠那方式赚钱没错,但她目的不在钱。”
  “你是说她喜欢。”
  “反正绝对不讨厌。她又没被人肉贩子绑架为娼,想要的话,她应该可以找到工作,她也可以回尤蒂卡的家,或者打电话跟你们要钱。你是想问她是花痴吗? 这我没有答案,不过我怀疑。我觉得她是得了强迫症。”
  “怎么说? ”
  我站起来,走近他的书桌。桌子是暗色桃花心木做的,看来至少有五十年历史。桌上井然有序,摆了本记事簿,还有双层文件盘、纸插、两张镶框的照片。他看着我拿起照片仔细端详。其中一张是个年约四十的女人,两眼迷茫,脸上挂着朦胧的笑容。我感觉到这个表情是她的注册商标。另一张照片是温迪,头发不长不短,两眼明亮,一口白牙可以去拍牙膏广告。
  “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
  “高中毕业典礼。”
  “这是你太太吗? ”
  “嗯。我忘了是什么时候照的。六七年前吧,我想。”
  “我看不出她们像在哪里。”
  “嗯,温迪像她父亲。”
  “布洛。”
  “对。我从没见过他,我妻子说她长得像爸爸。我当然是无从判定,不过我妻子是这么说的。”
  我把汉尼福德太太的照片摆回原位。我深深看进温迪的眼睛,我们过去这几天变得非常亲密,她跟我。我现在对她的了解恐怕已经超过她能接受的限度。
  “你刚刚说你认为她有强迫症。”
  我点点头。
  “强迫她的是什么? ”
  我把照片摆回原处。我注意到汉尼福德刻意避免对上温迪的眼睛。他没做到。他望进那对明亮的大眼,脸部抽动一下。
  我说:‘‘我不是心理学家或者心理医生什么的,我只是当过警察的普通人。”
  “我知道。”
  “我只能猜测。我猜她一直都在找寻父亲,想尝尝做女儿的滋味,而他们一个个都想和她上床。不过她倒也无所谓,因为她爸爸正是这样的人。他跟妈妈上床,让她怀孕,然后到朝鲜去,然后再也没有消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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