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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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战记-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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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鹫叹道:“你叫我鹫兄即可,如此简单而已。”祁恬拍掌恍然,笑道:“原来如此?鹫兄,你可看见一位仓皇的仙驾过去?”夜鹫眉头微蹙,道:“我虽然与她逢面,但得她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得于生人之前泄露她的行踪,所以依旧保密,告诉你不得。”   
祁恬见它好大的架子,胸中火起,才要发作,转念一想,又有了一个主意,手指那舵后文丽,道:“她也是仙驾,正与那仙女共事,只能说是熟人,称不得生人。”   
夜鹫看她满脸肃容,侧目上下打量着文丽,见她身周俱是盎然之仙气,哦道:“既然如此,那就另当别论了。被你打探之人,她未曾上天,也不能入地,只是急急忙忙地去了那南边的衔珠塔而已。”言罢,懒洋洋地飞去,状若半寐。   
杨起听祁恬转述完毕,问道:“什么是衔珠塔?”文丽道:“天地杳远,仙驾在各地往来,难免会有些迷失方向。鹿角真君因此便在那南边的珍珠岭上设下一塔,用于指示方向。”将舵柄转扭,引着筝船趋向而飞。   
过不多时,看见前方有一亮光,金赤溢彩,颇为华丽,祁恬咦道:“莫非那里就是衔珠塔么?”   
文丽道:“不错,那里就是衔珠塔,却不知她逃到此地要作甚?”塔前有一座汉白玉的平台,是停泊飞云鹫之用,宽阔坦然,整洁雅致,地上俱是偌大一块的石砖相互契合而成,色泽青蓝,又以玄色黑边横纵点缀,空隙处,镌刻有四方灵兽的图案,便是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   
塔下一门,朱红剔透,非木非铁,材质奇异,半透半明,中间有似水赤露,若长虹调皮,填塞于内,扭动彩泽,教人不觉目眩迷离,遂感慨神界风物,毕竟不同凡响。门旁双树,以翡翠为叶,脉络晶莹,用珊瑚为枝,曲折闪烁,如有美华艳实,细细打量,却是叶下一钩,钩下一篮,袖珍可爱,玛瑙雕琢,中间衔着一颗夜明海珠,极尽天下奢侈。   
众人瞠目结舌,啧啧夸赞,叹道:“三界之中,竟有如此美丽,今日是大开眼界了。”   
文丽司空见惯,有惦念着兰花的动向,催促道:“这些稍后再看,处理正经事情要紧。”伸手去推朱门,纹丝不动,不觉愕然,顺着门缝往里窥探,不由惊道:“这大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黄松探头望去,啧啧道:“这锁乃是黄金打造,颇为奢侈,你我一者没有那钥匙,二者不能外开内锁,这可怎样是好?”再看此门精巧细致,甚是珍贵,便连一丝半毫的踢揣念头也不曾生得。   
祁恬有攀爬之念,退后得几步,往上面看去,见第二层、第三层镂花雕窗皆被掩合得严严实实,一只小虫儿在框棂旁来来往往寻觅得半日,也不曾找到些许缝罅,被塔外清风一吹,脚爪拿捏不稳,跌下地来,不由心中一凉,又急又忧。   
杨起若有所思,忽然莞尔,走前几步,一指摁在门缝之上,若为衡量,点头道:“不宽不窄,正好及入。”众人咦道:“你说什么?”见他笑而不答,却从怀中掏出干莫小匕,背上刃下,贴着隙壁,小心插入,后半截没入门内,前半截凸伸,正凌驾于金锁之上。   
祁恬恍然大悟,哦道:“原来你……”话未说完,便看他大吼一声,疾速蹲下,手臂顺势带下匕首,只听得里面嘎哒一声,锁碎跌地,其困自解。文丽大喜,推开朱门,回头笑道:“这剑侠思谋,果真不同凡响。”   
杨起受她称赞,不觉脸面一红,讪讪道:“所谓大道至简,这看似复杂无比的机括,其实也有轻易的解决之法。”见胡媚娘偷眼瞥来,似笑非笑,又道:“能断锁开门,也是这干莫小匕削金如泥之效,算不得我的本事。”   
胡媚娘扑哧掩口,道:“只听说过人与人相互推诿,不肯独占赞誉的,却不想你也奇特,偏偏要将功劳让于一件锋锐的物什。”   
塔内色泽,赤紫交纵,细细窥看,尽皆水晶构合,莫怪富丽堂皇,瞠人眼目。当中一鼎,非方非圆,体身呈现八角之状,每一角头,铸有一根细细华表,龙盘祥云,吉瑞扭舞,寓意天地八方,安泰美和。   
分四足,镌刻狮虎之兽,或是咆哮,或是睥昵,或是奔跃,或是睡寐,表示乾坤四面,俱是太平无恙。东西各有一耳,左耳衔结三串银环,叮叮当当,虽不喧嚣,倒也脆悦。   
若太乙真人所言:“清明之世,其声也清;浊恶之世,其鸣也浊,正是交感呼应也。”右耳刻五子罗汉,笑容满掬,双肩胸背、腹衣腿袋之上,有束髻蝶发之童簇拥攀爬,稚笑无邪,如元济天尊题道:“小儿心境胜佛禅,无贪无欲气息淡。”顶上悬着一盏七彩琉璃苍龙灯,鳞甲分明,张牙舞抓。   
青衣见龙目异常,一日一月,遂道:“此乃骊山降魔大圣之造型。”言罢,听得顶上一声动静,那苍龙灯晶莹闪烁,照亮分明,龙口垂下一颗明珠,中间似有一物,细细观之,却是一把钥匙。   
文丽见众人不解,道:“此塔层层封闭,唯有在下面得到钥匙,方能开启通往那上一层的道路。”   
黄松咦道:“原来如此,只是这钥匙被包裹其中,怎样拾取?”文丽拍拍巴掌,便看大鼎之中升起一座木台,台上刻有几道痕迹,或是钩提,或是撇捺,间或一点,又被横竖贯穿。旁边文房四宝聚全。众人不解其意,便问文丽缘故。   
文丽道:“此痕迹唤作‘水书’,字迹皆取材于天地万物之鲜活的形象,意境俱全,但我等习得皆是汉书,十字之中,便有九个半是不认识的,还有半个,也是连揣加猜。若能译出这一道水字,第一层的机关便是破了。”   
祁恬道:“小弟,你可认得?”青衣走前几步,不假思索,提起狼豪毛笔,写道:“天下第一塔,风景最独华。”   
文丽惊道:“这就是译文么?”将之折叠,放置鼎中,便看苍龙微微颤动,将明珠吐在地上,摔成碎屑,祁恬拾起钥匙,笑道:“我们家的小秀才若是他日去考功名,他为榜眼,又有谁敢自居状元?”于是拾阶而上,在楼梯拐弯处打开一道铜门,小心窥伺一番,不觉风云,悉数上得那第二层。   
甫一触目,莫不讶然,墙壁之上,郁翠纠结,爬满了蔓藤枝叶,好似来到了丛林一般。林中有月,状若即满,细细窥看,不见月宫粉阙,唯有丝丝碎痕,倒有几分血玉之色。   
窗边黯昏,一抹抹的淡蓝银光垂牵引挂,荡漾摇曳,若层层水纹,清紫妖媚。镶嵌细石,形态迥异,有那乍舌绕月之乌鸦,有垂目合翅的杜鹃,藤间灰巢,平添几只斑点麻雀,虽为咶噪的祖宗,但不及那一抹翘叶挺尖处之绿色鹦鹉,尽皆栩栩如生,未经雕琢之笔刀,却全得雕琢之神韵,更见自然造化的无限玄美。   
祁恬好奇,伸手欲待抚摸,却被文丽一把拉住,正色道:“摸不得,森林烂漫,虽然好看,却有剧毒,这第二层便唤作那‘迷魂伤命林’,正是凶险无比。”   
众人大惊,纷纷缩手遮袖,小心趋避。文丽见黄松神情陡然变化,踮足而立,惶惶不安,笑道:“地上巢禾无毒,你不用担忧。”黄松颇为尴尬,嘿嘿一笑,悄悄放下脚面,站得稳妥。   
又见一株大红花,赤中带黑,有火煤之姿;玄中纳炽,现墨日之态。瓣分十数叶,各裱山河,俱画川涧,层叠分明,硕大无朋,果真若那红尘天下,无数景致,多少壮美,皆在它身上一览精华。   
花粉盈盈,隐约跳跃,却不见飘起;蕾心摇曳,似丽人梳妆,但难散芬芳。瓣中一物,长不过食指,宽不过米糕,沧桑好比迭岩垒石,厚重堪若粗木原材,尚有犬齿参池,凸孔交错,正是通往那第三层的钥匙。   
祁恬急道:“花瓣有毒,不能碰及,钥匙不得,那可是如何是好?”文丽道:“得了解药,有护体养生奇效,百毒不侵,千厄难犯。”众人道:“解药在何处?”言罢,便见得一面墙壁上,草叶分开两旁,露出苔藓砖块,中间一孔,蓦然扩大,弹出一物,旋即回复正常。   
众人往地上看去,却是一个如珠如玉的钵盘。杳然间若有叫道:“此树本一枝,一枝生一叶,一叶结一果,炼成药一颗。可笑世风下,庸医忙敛财,金针害人命,胡诊伤人心。”   
大伙儿闻言,彼此相顾惘然,不知是谁言语,愕然道:“钵中空空,哪里有解药?”杨起无意一瞥,见其边缘若有字体,细细窥看,识得一行小篆,读来却是:“珍羞迭荐,食如无味;酝禄兼陈,看有若无。”文丽恍然大悟,道:“若能将此段续全,机关可破。”   
青衣眉头微蹙,半日不能得解。胡媚娘叹道:“这等无头文字,最难相续。只是听得先前莫名叫唤,似乎对世间的医道沦落甚是不满,以为如奸商经营一般,大可鄙视轻蔑。莫非这些寥寥文字,却与医道相干么?”   
此言一出,若拨云见日,云消雾散,青衣亮光一闪,眼睛亮烁,道:“我记得了,这是药圣孙思邈的一句劝医勉世之言。”   
文丽愕然,道:“孙思邈何许人也?”   
青衣道:“他是个有名之极的大夫,自号孙真人,乃是京兆华原人,行踪遍布语隋、唐两代,医术精湛,理论浩瀚。孙氏自幼便聪颖无比,性喜读书,多好问,能勤学苦练,秉性坚韧。   
他于二十岁时,便精通诸子百家的学说,争鸣之中,尤其推崇那老庄,善言广宣,又喜好诠释经典,兼通阴阳变化之道、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八卦互推互济之术,渐渐涉猎玄黄医药,心得颇丰。隋、唐两代,都有皇帝召他入京做官,他却淡泊名利,无心于仕途扑打折腾,是以隐居。”   
文丽道:“他医德怎样?”   
青衣道:“清高纯洁,若雪中之梅,治病救人,竭力尽心。”又道:“他在其所著的《大医精诚》一书中写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研茧,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借身命。见彼苦恼,若已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恶,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夫大医之体……   
又到病家,纵绮罗满目,勿左右顾眄;丝竹凑耳,无得似有所娱;珍羞迭荐,食如无味;酝禄兼陈,看有若无。夫为医之法,不得多语调笑,谈谑喧哗,道说是非,议论人物,炫耀声名,訾毁诸医,自矜己德,偶然治瘥一病,则昂头戴面,而有自许之貌,谓天下无双,此医人之膏盲也’。寥寥片语,青竹白莲,尽示于人。”   
杨起颇有感触,叹道:“我在铁鸡镇药铺当伙计之时,也常常听得师父朗诵一句话,言道‘人命至重,有贵干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我好奇问之,师父说道正是孙药圣劝勉警惕之言。”   
话音方落,药钵金光一闪,现出一颗丹药。杨起服下,身子贴上大红花,一番攀爬,拿得钥匙了。众人欢喜,不敢久候,又上那第三层。   
台阶小门甫开,内中一个女子,提架小巧宫灯,婀娜而立,笑容盈盈,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祁恬不及细观,清声叱道:“好一个狡诈无比的恶仙驾,这番总算是捉得你了,且看你往哪里逃?”伸手去抓她的手腕,若清风拂过,竟无实物。   
文丽急道:“祁姑娘,她是这里的问答魂魄,并非兰花。”祁恬愕然,慌不迭退后,心中又羞又惭,轻轻推搡杨起,埋怨道:“你为何不阻拦于我,教我活活出丑?”   
杨起赔笑道:“你动作忒快,我拦下不及。何况这女子与兰花颇为相似,我乍一见她,也混淆了。”祁恬一怔,道:“是么?那你们呢?”却往黄松与青衣瞥去,二人不敢嘲笑,急急附和道:“我们也是看茬了,委实是一个模子铸造出来的。”胡媚娘嫣然一笑,掩口道:“若说是你,我几乎也要冲上去捉她了。”   
再看那魂魄女子的背後,横梁立柱,俱是青纱布幔。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唤作织魂,掌管这通往第四层的钥匙,今日有一事不明,想向各位请教一二。《释名》有语‘布列众缕为经,以纬横成之也’,究竟是何样解释?”   
青衣脱口道:“便是说衣裳平布,皆是由许许多多纵向的经线和横向的纬线,相互交织交错而成。”   
第四十章   
织魂咦道:“我个道理我也通晓,却不知小弟弟可否解释得详细一些,委实感激不尽。”她温婉淡雅,神色平和,众人虽然知晓她是有意危难,竟没有丝毫恼怒。   
祁恬道:“这等女工之术,他再是博学,也不能答辩,我来说吧。”织魂万福一礼,笑道:“请教姐姐。”   
祁恬道:“上古编织之术,无外乎分为两种:一者便是‘平铺舒展编织”,其法是,先将线绳水平铺开,一端固定,使用骨针,在呈横向的经线中一根根地穿织。二者则是“吊挂垂竖编织”,把那准备好的纱线,垂吊于转动的圆木之上,纱线下端,则一律系以石制重锤。   
若是一时不得,用那陶制的也同样,目的便是使纱线能够绷紧。待织作之时,甩动相邻重锤,或是彼此间隔固定之重锤,晃动摇曳,使纱线相互纠缠,终究形成绞结,逐根编织。使用如此方法,有个好处,便是能够编出许多迥异纹路的带状花织。”   
织魂哦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这两个法子有什么缺点?又当如何解决。”   
祁恬忖道:“你名义讨教,其实心中了然。”道:“缺点明显,便是如此编织下来,速度实在太慢,教人难以忍受,且相应织品,或是浓密,或是稀疏,一块布上,不甚均匀平整。”   
织魂微微愕然,旋即道:“是呀,这可怎样是好?”黄松悄悄对杨起道:“当初她被你我言语激将,赌气之下在那荣祥郡女工坊中勤学苦练,不想今日却派上了大用场。”杨起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功,此话一点不假,只是这柴也砍得太晚了一些。”   
若说祁恬自幼调皮,与男孩儿一般,只是欢喜上树掏鸟,下河捞鱼,但修习女工之后,颇为用心,渐渐兴趣盎然,可谓那女先生的好弟子。   
看织魂愁眉苦脸,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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