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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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贪欢-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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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骨彻心

  楚兮云皱眉,本就苍白的唇带了些许凉意——冬日的天幕总是很早就暗了,似乎是入夜了,出尘殿里从不曾有过炭火,连烛光也是不见的,自是冷得彻骨彻心。
  本来他不曾受伤时,也是极怕冷的,偏偏今天他为了掩饰旧伤的痕迹,原本不大的伤口因着自己强劲的一撞生生撕开了很深的口子——曾经已经结痂的痕迹是不见了,却也不受抑制的流了太多的血,这样的寒日自是承受不住了。
  南宫胤楚抱着他,只觉得这副本就单薄的身子越来越凉,甚至带了略略的颤抖,不由停下动作轻轻侧身,然后紧紧的把他圈在怀里。
  他动了动,疑惑的睁开眸子:“哥哥?”
  而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圈着他:“朕困了,睡吧。”
  楚兮云轻轻的笑:“哥哥明明睁着眼睛,怎么说困了呢?”
  他侧着头启唇点在他的额上——力道极轻——那人总是轻飘飘的如同一阵淡淡的烟雾,似是稍不留神就要无力的散去一般,即使是紧紧圈在怀里,也总是莫名的生出一种舍不得,留不住的错觉。
  他圈着他,尽可能的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似是喃喃:“兮云,叫我胤楚吧。”
  他自称是我,而不是朕。
  怀里的人似乎是睡着了,又像是极不安的动了动,再下意识的向他最温暖的胸膛贴了贴,安然的睡容就这样不经意的,静静绽放在他的眼前——不是碧天里朝云那般的铺陈,更不是冬日里雪白羊毛那般的温暖,也许是冷得如同深陷冰涧之中的雪莲,又不似雪莲那般惹人怜爱的娇弱,南宫胤楚于是自嘲似的笑了——他的美,他的静,他的淡,他的韧——又怎是一般俗物可以相比的?
  他抬手小心的扯了扯被子,更多的裹着那个已经睡熟的人,却也还是睡不着,只是借着一室的珠光仔细的看着他,兀自低语:“兮云,兮云……”
  一夜好眠,楚兮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他紧紧拥着被子——身边的位置早就空了,那人总是习惯很早的时候就去重新翻几页前日重要的折子,然后备好笔墨写下新的指令或者心得,匆匆半个时辰,再去召见朝臣,小心的控制着几派臣子彼此的势力制衡,此消彼长的时候削弱强的一方,争执不休的时候判定对的一方,或者,只是一句“有本上奏,无事退朝”便就作罢——世人只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谁又去想过,坐在那样的位置,是不是会像坐在针毡上那般难受呢?
  他微微瞑目,睫毛恍不可察的颤抖:“胤楚……”
  “主子可是醒了?”一旁恭立的小太监见他动了,赶紧机灵的探身就要上前。
  楚兮云听了,也就随意的摆摆手:“我不想吃东西,你也不用伺候了,去告诉他们谁也不要进来,不要让人来烦我……”
  “主子,太医吩咐了您要喝药,还有,腰上的伤也要换……”
  “出去。”
  楚兮云又再不自觉的皱了眉——那小太监的声音嗡嗡嗡响着,听上去就像是恼人的蚊鸣,偏又赶不走捉不住,让他禁不住的起了怒火。
  见一贯谦和的他像是真的动怒了,不明就里的小太监赶紧转身低头就要往外跑,“啪——”,一不留神,苍宇刚刚熬好想要送进来的药被这一撞,洋洋洒洒的浇了一地。
  “小珠子,知道这药有多金贵吗,打了这一碗,怕是卖了你也赔不起。”
  苍宇借势就想拿这个毛毛躁躁撞在枪口上的倒霉孩子来立威,毕竟昨天才当上管事的,出尘殿上上下下埋了这么多各宫的眼线,其实都是不服的。
  小珠子闻言赶紧麻利的一跪:“您就饶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说到最后,语不成声,已经明显的带上了哭腔。
  见他可怜,苍宇也有些不忍,一摆手叫他收拾了一地的碎渣子,顺便又吩咐人再熬一碗新的过来,也不再看一旁各人的脸色,托词主子需要静养就把人通通都赶了出去。
  待人走得尽了,他这才叹息着回身走进内殿,见了床上那个懒懒躺着的人,一腔怒意再也忍不住,抬手就差要把他直接掀起来。
  昨日苍宇只是约略的知道他拦秦王是要做什么,却不曾想这一撞的力道这么大,还来不及收手,烛台眼见着就要没了顶。原本他昨天就要来数落他的,只不过恰好南宫胤楚来了,一呆就是一夜,叫他连说句话的空都找不出来,硬生生的气了一个晚上。
  “你是要用烛台把你自己给穿过去吗?还是你嫌伤口裂得小不够霸气不好看?”苍宇探身坐在他的床前,“本来不要紧的小伤,被你这么几番折腾下来,不残废都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是真的气急了,仗着自己年长一岁,数落起他来,倒也真有了几分兄长的架势。
  楚兮云还是懒懒的拥着被子,见他气得急了,也就沙哑的出声:“我很小心的,不是已经避开要害了么。”他说着淡淡的句子,人却禁不住微微的颤着。
  苍宇蹙眉,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又再皱得更深:“你看看,都烧成这样了。”说着就要起身去叫太医来诊脉开方子。
  可刚迈了一步,人就立刻顿住,他顺着视线落在楚兮云拉着他衣角的苍白右手上,想了想,又再坐回去柔声的哄他:“谦儿,药不苦的,我备下了蜜枣和冰糖,等一会儿太医开了新方子熬了药,我亲自端过来喂你,好不好?”
  楚兮云不说话,只是用力的靠着他——他很暖,只有靠着他的时候,他才不用担心自己不小心说漏了什么,才不用夜夜浅眠,才不用提防什么阴谋算计。他无法想象那个明知他是燕人,明知他是所谓的燕国少帝,却依然可以不动声色的人究竟在打什么注意,他怕他的梦里会有只言片语泄露了师父他们的机密,他怕有一天自己撑不住了会在那人身边沉沉睡去……
  “谦儿,谦儿……”
  那么深的梦境里,是谁在不停的说:谦儿,你要记住,你是足以让整个燕国昌盛不衰的神瑞,你是燕国的麟儿,你是神的旨意,神佑大燕。。。。。。
  “谦儿,别睡了,醒醒……”苍宇低声唤着他,又再看看他已经烧得染了红晕的侧脸,咬咬牙掰开他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起身就向殿外迈去。
  





☆、帝王之姿

  身边忽的一凉,楚兮云只觉得自己死死抓着的衣角一滑就再也抓不住了——恍惚的像是回到那日的燕京赤都,盛夏灼人的炽热战火,漆黑的夜幕里明晃晃的渲染了大片刺目的红——差点要燃了人的眼了吧。
  他不记得了,或许是不愿记得,只是燕国皇宫里那些匆匆忙忙的人影一次又一次的晃过他身前,没有停留,又再极快的离开——几个皇兄亲自领了人杀上战场,纷繁的战报军书一封接着一封的来了又去,那样的夜幕里,知了声嘶力竭的吼着,怎么像是突然的无声了呢?
  “父皇……不要走……”
  楚兮云兀自伸开苍白的手指像是要凭空的抓住什么——犹记得襄军破城,他也是刚才那般死死的抓着父皇的衣角,怕是不小心松了手,就什么都消失了……
  却,还是握不住。
  “不要走……”他紧闭着双眸,额上细密的汗珠染湿了他铺展在榻上的如云墨发,几缕青丝垂在枕畔,他挣扎着,想要靠近久违的一点温暖——身子又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出尘殿,真的好…冷……
  “兮云!”
  南宫胤楚看着连同被子一起滚落在地上的人,不由几步上前把他抱在怀里——他刚从早朝回来,那帮迂腐的老臣子又开始扯一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陈词滥调来干涉他的家务事,料是朝野近日没有什么大事——至少表面上还是一派繁华盛世——他干脆早早退了朝,脚步不停的径直朝出尘殿赶过来,却没想到,一进内殿,看到的竟是这般光景。
  他来不及发怒,只是几步过去紧紧的抱住了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兮云,兮云……”待触到他滚烫的额头,不觉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怒意:“太医呢,快给朕宣太医,但凡还有气的,全都给朕宣来!”他一叠声吩咐着,手上用力,连同那人的被子一起,安安稳稳的放回床榻上去。
  楚兮云由着他的动作微微蹙了眉,旋即眉头舒展,像是重新抓住了什么遗失的珍宝一般死死扯着他的衣袖,因着冷得极了,又本能似地略略扭动身子不停的往他怀里钻——他的手极有力,就像是记忆里那个亲手把他从泥浆洞里救出来的和蔼的父皇——他扯着一截袖子心满意足似的笑,不似往常的淡漠疏离,而是真的发自心里——就这样自然得像是不加修饰的绽开,却突兀的,惊了南宫胤楚原本焦躁不安的,心。
  该说他是荣幸之至吗?这样的楚兮云,如不是高烧到连神志都已经不清了,他会像这样,不加掩饰的对他笑吗?
  “皇上,太医已经到了。”身旁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跑进来,也不敢靠的近了,隔着远远的距离一声通禀,南宫胤楚略一恍神,也就吩咐:“还不进来?”
  “是。”小太监领旨以后一溜烟的跑出去,不多时,一众太医鱼贯而入,本就狭小的出尘殿立时人满为患。
  南宫胤楚皱眉:“郑太医,王太医留下,其余的下去等着。”说完未待众人反应,不耐烦的一摆手,其余人立时噤了声,敛衽就又退了出去。
  郑太医上前,看着南宫胤楚紧紧圈着楚兮云坐在榻上,眼神里略略带上了难色:“皇上,还是交给微臣吧。”
  “不过是把脉,朕碍着你了?”语气极是不善,饶是郑太医多年伺候这些贵气的主子伺候得惯了,乍一听还是一阵哆嗦:“微臣不敢。”说着赶紧低头上前,恭恭敬敬的就着南宫胤楚的手搭上楚兮云的脉,略作停留,又赶紧敛衽退下去,除了就近瞧了瞧楚兮云的气色,自始至终竟是再也没敢多抬一次头。
  郑太医退下,王太医又赶紧上前,望闻问切一阵子,也就熟练的退下去同郑太医一起商量着开方子。
  趁着这个空,太监总管丰德赶紧□话来:“皇上,该是用膳的时辰了,奴才可是这就去传膳?”
  南宫胤楚随意的一摆手:“叫人做些清淡的来。”说罢似是怕怀里的人冷了,又顺势紧了紧手上的力道,这才又道:“现在出尘殿管事的是谁?”
  苍宇目光顿了顿,暗自从床榻上倚着的虚弱身子上移开来,语声恭敬没有波澜:“回皇上,正是奴才。”
  “哦?”南宫胤楚抬眼打量了他一番,语气淡淡,又恢复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君主的样子,继续问道:“兮云先前用过早膳了么?”
  苍宇一愣,只得照实回话:“主子说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所以早膳就给耽误了。”
  “耽误了?你耽误的起吗?”
  苍宇依旧低垂着头,知道他此刻得了闲,这是要秋后算账了,毕竟主子病成这样却没有及时通传太医来照料,他作为奴才也是极失职的,当下有了盘算,顺势一跪就要老老实实的叩头请罪。
  楚兮云像是终于听清了什么,在那人怀里挣了挣,也就声音沙哑的断断续续开口:“哥哥…是我…不叫他们进来的……”
  南宫胤楚不待他说完,已经皱着眉急急打断他:“你不知道自己病成什么样了么?”
  楚兮云笑,这笑容带着些虚弱苍白,却绝不是先前那般不加修饰的自然——唇角略略勾起,眸光却凝定平和——这样的笑,南宫胤楚见过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让他觉得……
  厌恶么?
  他是觉得厌恶了——帝王,更是惧世俗的人——他即有平定天下的抱负,又有灭了燕国的本事,又怎会为一个区区的敌国余孽做如此多让群臣百姓动怒的事呢?他可以将他养在深宫,禁了消息,甚至也可以给他一个襄国良家百姓的身份,再召进宫里赐个陪王伴驾的闲职——这些他自幼就烂熟于心的为君之道,在他看到那个困在战火里一声声叫着“哥哥,救我……”的小小少年时,怎么竟通通抛到脑后去了呢?
  或者他那时毕竟还是自傲的,兴邦定国,攘外安内,如许的文成武功,他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肆意的任性一次了——不必战战兢兢看着朝堂上德高望重的老臣处处制肘,不必无可奈何看着战场上冲锋在前的将军一叠声的“皇上,军情紧急,还是让微臣去吧”然后留他一个人躲在最安全的大后方阵营,不安的等待那些或胜或降的早就尘埃落定的战报快马传来——没有谁真的在意他的所谓圣旨,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一步步长大到今天的孩子啊。
  





☆、安逸舒心

  如果说做一个昏君是这世上最安逸舒心的事,那么,做一个明君,可就该是韬光养晦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朝臣总是赞他成熟稳重越发的显露出一个帝王应有的威严与气度,可又有谁会知道,一个从五岁起就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步一步如履薄冰走到今时今日,其间的滋味,又怎可轻易对人言呢?
  南宫胤楚还是伸长手臂紧紧圈着怀里的少年,看着他这般淡漠的笑——苍白的近乎透明的侧脸隐隐的闪动着殿顶动人的珠光,可是那光在美,也照不进那人的眸子里——他厌恶他这样的笑——他这样的笑可以是对宫女,可以是对太监,可以是对任何人——他不厌恶他,只是莫名的厌恶他像这样漫不经心的,如同佛祖拈花,众生平等般没有感情的笑。
  楚兮云还是淡淡笑着,听他急切的问:你不知道自己病成什么样了么?也就语声艰涩的答他:“我不想喝药,药…苦……”
  他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几个字出口,人就软软的陷在南宫胤楚的怀里再也撑不住了。
  南宫胤楚只觉怀里一沉,再去看时,那人咬着唇,似乎是已经睡了,也恰是这时,太监丰德传了膳来,又命人连同刚刚熬好的一碗冒着热气的药一同端了来,熟练的上前欠个身:“回皇上,药已经熬好了,太医嘱咐了得趁热喝,奴才……”
  “行了,端过来吧。”南宫胤楚这才恍然——刚才只顾着急发火,连太医诊完脉开了方子都没有注意,此刻连药都熬好了,他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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