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界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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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界镜-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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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那医生本领高的,必确有主见,对答如流;那本领低的,必回答不出,即有口才的人,亦不过指东说西,遮掩粉饰,无一句中肯。还有一等算老名医的,倚老卖老,你若问他,他自己算高派,竟不睬你,其实他本无一定主见,不过借此藏拙而已。
  此两三等人,头一次请教过了,以后再不可请他,专心一意,请那确有主见之人,断不误事。至于煎药服药的法,也要先问郎中,大约发散之药宜少煎,一开即服,多煎则芳香之气散尽,服下无效。滋补之药,宜多水浓煎,味厚方能达下补益。服表散药后必用衣被覆盖,使邪从汗出,若不盖被出汗,或反行动冒风,非徒无益而反害之呢。又不可与饮食相杂,使药气不能流畅,至于服药帖数,病重者,古人有日服三次,夜服二次之说,今人则每有一日服头煎,一日服二煎,此有何用?盖药味入口,即行于经络,驱邪养正,药性一过即已,岂可间断,一暴十寒,如何能愈!折中之法,病轻者一日一帖,重者一日两帖,方好。至于份量,古之一两今不过二钱有零,伤寒金匮书中,每有一味用二两者,不过今之四钱零也。又古之医家,皆自彩新鲜的药,如麦冬半夏之类,新鲜时,比之如今干饮片,有数倍之重,其实古方份量,看看似重,每一张方子,无过今之一两左右的。每见上海的医生,五万杂处,用的药味,每一味竟有用至一两二两者。江苏浙江的医生,原无此弊,开这等份量的,大抵是西北省的人,然既到上海行医,也要随地变化,岂可仍用西北省人吃的份量,不顾南方人的性命么?又有一等医生,熟地每用一两二两,余药只用一二钱,岂有如此轻重悬殊?要知药味入胃,不过借他调和气血,非是药一入口,即变为气血,所以不在多也。又有一等病人,粒米不进,医者反用滋腻阴柔的药,大碗浓煎灌之,即不药死,亦复胀死。在小孩儿尤甚。小孩的病,不出热与痰两端,盖纯阳之体,日抱怀中,富贵之家,衣服尤必加暖,况襁褓等物,皆用火烘,内外俱热,热则生风,风火相扇,加以乳食不止,势必生痰,痰得火炼,坚如胶漆,而乳食仍然不断,则新旧之痰,日积日多,必至胀闷难过,日夜啼哭。为父母的要止他啼哭,勉强再与乳食,从此胸高发挺,目睁手搐,父母惊慌,说是惊风,其实非惊,乃饱胀欲死了。此时告诉他的父母速速停乳,则必要怒,谓虚赢若是,不与乳他吃,岂非要饿死他么?至于做医生的,又不知这个缘故,每每还要用洋参;麦冬、地黄、石斛等味,迎合他父母的意思,以至于痰塞气喘,大实类虚,上下不通而死、岂不哀哉!倘能早知适其寒温,调停乳食,以清米饮养其胃气,稍用消痰顺气之药治之,可以十愈八九,此理极易明白的。又有一等妖淫妇人,自称仙巫,假托仙师开的方子,恶劣霸道,这等尤可痛恨。至于初生孩儿,又有造为螳螂子之说者,亦是瞎说,断不可割。初生时,只用细膏药半张,放入斑螫末少些,麝香一厘,贴在颊上,半日取去,再用薄荷朴硝煎汤,拭口内,万无一失。至于咳嗽症,及咳嗽而吐血症,如今尤多,其症本皆可治的,而多致死者,大半为药所误,咳嗽由于风寒入肺,肺为娇藏,一味误投,即能受害,今人每用洋参、麦冬、玉竹、桔梗,塞住外邪,必至久而成痨,咳血失音,骨蒸内热,痰喘等症,近则半年,远则三年,无有不死。近日名医,每用此等药味,先对病家说明此症不能根治,以后果然死了,病家还佩服其有先见之明,不知其服此等药之日,即其绝命之日了。”
  娉娉道:“洋参、麦冬等服之固有害,至于桔梗,古方多有用者,何为不可?”生道:“桔梗、升提,古方甘桔汤用他,以载甘草上行,乃治少阴肾经的喉痛,与治咳嗽宜用疏降的法不合,服之往往使人气逆痰升,不能着卧呢。吐血一症,由伤风咳嗽而起的十之七八,由虚劳内伤而成的十之一二。医者多用熟地五味,洋参二冬,酸敛滋补之品,将风火痰瘀尽收在肺管中,使其咳嗽不止,致元气日日震动,肺既不宁,肾亦不安,终至于死。所谓吐血不死,吐血而咳嗽。若再误治,则无不死的。盖吐而嗽者,当清肺降气,略佐养阴的品,尚可十愈五六。
  若单吐血而不咳嗽的人,乃喉中血络破损,放血从络出,不必服药,亦能自愈。若重的只服轻清补络止血的药,即可除根。
  若用熟地、五味等药,则必至死而后已。以外病症,误治者尚多,略述这数项,就今最甚的而言哩。”娉娉道:“哥哥此番议论,真是婆心苦口,切中时弊,病家知道,可不为庸医所误,医家知道,可不至戕人生命,真金玉之言,有功于当世不少。”
  正是:怅望浊世谁青眼,力挽狂澜是素心。再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弃誓背盟生死离别 冒牌售药暗诈明欺


  却说娉娉与吴生,日间在东厢,谈论医道。此日正是七夕佳期,到了晚上,娉到佛堂内,请于母亲,在内堂之上,给个彩楼乞巧,摆列瓜果,陈设肴馔,焚香虔拜,夫人谓娉道:“久不见你做诗,今夕天上佳期,人间良夜,或诗或词听你所便。我当请吴郎进来,与你讲论。”娉唯唯听命,心甚欢喜。
  夫人乃差春鸿去请生到来,夫人请生坐定,向娉道;“你诗做好么?”又谓生道:“俗说今宵天孙赐巧,小女辈未能免俗,摆设瓜果等东西,故请郎君同来,赏贺佳期。”娉娉已做得七绝二首,呈上,墨痕犹湿,生接而吟云:梧桐枝上月明多,瓜果楼前艳绮罗。
  不向人间赐人巧,却从天上渡银河。
  斜躺香云倚翠屏,罗衣先觉露华零。
  谁云天上无离别,看取牵牛织女星。
  生读罢赞道:“清华流丽,可比苏若,小生虽不敏,亦当效颦,但恐白雪阳春,难为属和耳。”即和原韵道:流云不动鹊飞多,微步香尘满袜罗。
  若道神仙无配偶,怎教织女渡银河。
  娟娟新月照围屏,井上梧桐一叶零。
  今夕不知何夕也,双星错道是三星。
  生写完,娉念过,亦赞了两句,然后大家入席饮宴,尽欢而罢。
  是夕娉与生又学牛女渡河相会,不料牛郎织女自今夕一度,以后便成永诀了。次早生得家书,闻母亲讣音,恸不欲生,幸莫夫人解劝百端,方进饮食。夫人差滕欢,雇轿去抬边氏到来,告诉道:“我有一紧要之事拜托,本知能为婉曲周旋么?”
  边氏道:“愿闻那样的事,若可效劳,无不从命。”夫人道:“娉娉年纪已长,欲觅一快婿,烦求妈妈执柯。”边氏笑道:“老拙久存此心,但未曾明言,今老太太门下自有佳婿,而犹想他求,真所谓道在迩而求诸远了。”夫人叹道:“莫非说吴生么?佳则佳矣,然其中另有个缘故,以吴生才华,飞黄在即,必登仕途,无如远住他乡,我女配他,他必带去,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时刻不见面,尚且想念,况远嫁他乡,宁死不忍。所以从前吴生来时,拿他母亲信来,道及此事,并述从前指腹之誓,我屡次要想答信,总为这个缘故而止。是以当吴生面前,亦绝口不曾说及。以生才子,自有佳人配他。我女陋劣,不足道呢。烦你委曲到吴生面前告知,使他别择良家。”边氏即与生说知,生叹口气道:“我久已知道。现今寒门,重遭大放,行色匆匆,中肠寸断,何暇计及此事?虽然此先母意也,求妈妈善为我辞,岂不闻圣人有言: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既订前盟,息镶在彼,天地鬼神,昭布森列,岂可因我母亲已亡,而背盟弃好?闾合下贱,尚不食言,岂有堂堂夫人而失信哉?
  妈妈以大义责备夫人,或者可允,我当奉千金为谢。”边氏道:“吾哀王孙而代为说合,岂望报哉!”遂到夫人前,反复开陈大义,夫人道:“你虽巧为说客如苏张,其如我不听何!”
  边氏即不言而退,以告吴生,生下泪道:“死生之期,从此定了,盖知娉宁死决不肯改嫁他人也。”即教吴福收拾行李,急欲奔丧回家。娉闻知姻事不谐,生即日欲去,与春鸿、秋蟾等打听夫人困睡,私下在柏泛堂设席,请生进来相别。两人相抱哭泣,哀动左右。春鸿等亦呜咽流涕,不能仰视。嫂嫂直哭得昏去,幸生与春鸿救醒过来,尚带哭说道:“哥哥此去不来了,想从前与哥哥无日不握手谈心,妾本非贪淫等辈,实因与哥哥既有母命夙誓,谅可以偕老百年,故暂且权从,今既不谐伉俪,此恨何极!从今以后,妾亦不留于人世了。愿哥哥节哀顺变,保全金玉之躯,服阕占魁,别仪佳偶,宗祧为重,勿久鳏居。
  妾命薄春冰,身轻秋叶,云泥路异,浊水清尘,既已委身于君子,断不托体于他人,即当毕命穷泉,寄体空木,长恨悠悠,曷其有极!从前哥哥屡次教我歌,我每每忸怩而止,今死生永诀岂可默然?我试歌之,哥哥其侧耳听之,正唐人所谓:一声河满子,双泪落,随水落花,离弦飞箭,今生无处能相见。长江纵使向西流,也应不尽千年怨。盟誓无凭,情缘无愿。魂化作衔泥燕,一年一度一归来,孤雌独入郎庭院。”
  歌罢大哭,生亦大哭,不料娉愈哭愈恸,忽然倒地,竟尔气不回转,春鸿等惊慌无措,于是忙捏人中,以口接气,泡些姜汤灌下,良久乃苏醒过来,仍是呜咽不止。生愈觉不忍视,即含泪出来,春鸿等见这情形,今夜必然有变,乃私下暗防。
  果然春鸿等稍合眼,娉已解白绫自缢,幸防守得严,不至生变。
  天明之后,娉乃破所照鸳镜一半,翦断所弹琴上的弦,并前合欢时所藏的手帕,差福娘拿去与生,福娘不悦道:“小姐赋禀温柔,幽闲贞静,其性不可及,一也。天姿美艳,绝世无双,其貌不可及,二也。歌词流丽翰墨雅秀,其才调不可及,三也。
  晓畅音律善措言词,其聪明不可及,四也。况父为尚书,母封夫人,岂无佳婿可以乘龙,何乃轻弃此身,甘心毕命?倘太太哀恸伤身,小姐不愈加抱恨终天么?况吴生闻讣伤心,五内俱摧,以此与他,无乃不可。所谓既不能以礼自处,又不能以礼处人,妾实耻之,无面目送去的。”娉长叹一声道:“你自侍我以来,小心谨慎,我素爱你,同于骨肉。从我十年,尚不知我心,犹有这等议论,何怪乎外议纷纷,与其负谤而生,不如捐躯而死。”又取白绫欲自缢,福惊起止之,连忙答应送去。
  吴生收置箱中,到夫人处辞行,夫人赠送白银五十两,生坚却不受而出。带了吴福,奔丧回家。
  且说生母病殁之时,有生母舅萧荣组,在滇省罢官解组,欲归襄阳,适值萧夫人病终,即代为料理一切丧事,所以生到家后,早已妥办停当,开过吊后,萧荣组与生商议道:“从前我在这里,故你母亲有我照顾,今我罢官归去,贤甥不如搬家扶柩,同回襄阳罢。”生道:“小甥亦久欲东矣,安能郁郁常居此也?到了襄阳,以后渐可回杭了。”当收贮家赋什物,雇了大船,家内上下人等,扶柩下船,同萧宅一起开行。一路上水道旱道,颇费经营。到得襄阳,安葬灵柩于岗山之麓,生即住在襄阳,守制读礼。按下慢表。
  再说华佛大药房的经理王湘臬,假托西医蒲先生的传授,创造这个补天汁,发卖以来,生意蒸蒸日上,各码头皆设有分铺,补天汁三字,几几乎印在各行省人的脑际。这时候生意发达,正在兴会关头,那一日忽来了一个西人,不尬不尴,闯进药房门来,年纪约有三十左右,进门即张目四顾,口内叽哩吐噜,不知说些什么。同事们不敢得罪地,急忙走到经理处,报知湘臯,湘臯听得这个消息,心头便突突地跳,定一定神,吩咐快去请刘子筠先生来,家人领命,忙到大马路亿鑫里,去请那刘子筠。不多时,子筠到来,只见那西人正在药房内发作,怒气冲冲,街面上的人,围在门外观看的,也不知多少。刘子筠赶开众人,进得门来,向那西人将自己的草帽脱下,说道:“密斯忒小蒲先生请了,有话好从长计议,请息怒,到里面去用茶。”一面说,一面即握住那人的手,向里面写字间走来。
  到得里面,请蒲菔到炕牀上坐下,佣人送上两碗咖啡茶、雪茄烟来,子筠从旁面坐定后,即用西语,探明那人的来意,然后到楼上向湘臯说道:“湘翁,这事有些不妙,那人竟是蒲菔先生的儿子,要来算这补天汁的账,如何办法呢?”湘臯听得这句话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内自想:这蒲菔先生,即是我自己的假名,为何有人来做起我的儿子来,岂不是又好气又好笑么?然这句话又不能张扬的,我各报上明明登着蒲菔先生的真传,我靠这蒲菔两个字赚的钱已不少,这一层是决不可道穿的。可恶又是洋人,若是中国人,我可用强硬手段办他,既是洋人,这一层又不能行的。左思右想,这小蒲菔先生,是不能不认的了,乃对子筠说道:“子翁先生,既已如此,烦你替我想个法儿,安排这小蒲菔先生才好。”子筠道:“我方才探明他的来愈,他说你冒他父亲的牌子,赚了许多万数银子,要搭你平半分呢。若是你不肯时,他要在领事衙门告你的状,说横竖你素来会告别人冒你牌子的。我想这事如果闹了出来,与你那补天汁生意的前途,大有阻碍,不如许他银子,将这事和平了局,乃为上策呢。”湘臯沉吟道:“银子呢,看起来是要把些他,然而他开口便说要与我平平均分,真是狮子大开口,使我为难极了。费子翁心,你与他磋商磋商,若能从简省的了局,我一定重重的谢你。”子筠道:“你我是平素知交,有为难之处,理应帮忙,何必说那客气话!我且替你竭力向他商酌就是了。”说罢,即出来再向那小蒲菔先生,卑躬屈节,千讨情,万讨情,求他大大的减让,两人说了有许多闲话,子筠再去回复湘臯道:“他现在说出一个办法,自今以后,每年贴他三千六百两银子,逐月支付,这数再不能少了。”湘臯道:“我一年能够赚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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