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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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姨-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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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手里;我有一百个黑人,男的、女的、小的,全是黑人,都是叔叔买来的……”
    “原来是一个黑奴贩子的侄儿!”卡拉比讷撅起嘴巴,“那得考虑一下。——西达丽
斯,我的孩子,你是不是亲黑派?”
    “哎哎!卡拉比讷,别开玩笑啦,”努里松太太说,“我跟先生谈正经呢。”
    “要是我再搅一个法国女人,我要她整个儿归我的了。我预先通知你,小姐,我是一个
王,可不是立宪制度的王,而是一个沙皇,所有的下人都是买来的,谁也不能走出我的王
国。周围一百里内没有人烟,靠里边是野蛮人住的,到海边还隔着象法国一样大的沙
漠……”
    “那我宁可在这儿住一个阁楼!”卡拉比讷说。
    “我就是这么想,才卖掉了所有的田地跟里约热内卢①的产业,回到这儿来找玛奈弗太
太的。”
    “这样的旅行决不是闹着玩的,”努里松太太说。“不说钱吧,就凭你这么一个人就该
有人爱,尤其生得这么漂亮……
    哟!他漂亮喔!”她对卡拉比讷说。
    “非常漂亮,比隆于莫的马夫还要漂亮,”交际花回答。②西达丽斯抓起巴西人的手,
他却是一本正经的挣脱了。    
  ①巴西城市。
    ②十九世纪法国作家亚当作的喜歌剧《隆于莫的马夫》,有一段唱辞是:噢!噢!噢!
噢!他多漂亮,隆于莫的马夫!

 
    “我这次来是预备把玛奈弗太太带回去的!”巴西人继续申说他的理由,“你们不知道
我干吗花了三年功夫才回到巴黎来吗?”
    “谁知道你这个野蛮人的玩意儿!”卡拉比讷说。
    “因为她老是说愿意跟我两个人在荒野里过日子!……”
    “你信她这种话,那你不是野蛮人,而是文明人中间的傻瓜了。”卡拉比讷说着哈哈大
笑。
    巴西人全不理会交际花的讽刺,接着说:“她对我一遍又一遍的尽说,所以我在那块大
产业上盖了一个美丽的庄园。然后我回法国来接瓦莱丽,而我第一晚跟她久别重逢的时
候……”
    “久别重逢说得好文雅,”卡拉比讷说,“这句话我倒要记下来。”
    “她要我等那个混账的玛奈弗死了再说,我答应了,也原谅她接受了于洛的慇懃。我不
知道是不是魔鬼穿上了女人的裙子,可是那女人从那时起对我百依百顺,从来没有使我起过
一分钟的疑心!……”
    “哎唷!她真是了不起!”卡拉比讷对努里松太太说。
    努里松太太点了点头。
    “我相信她的程度,”蒙泰斯说着流下泪来,“跟我爱她的程度一样。我刚才差一点把
饭桌上的人统统打嘴巴……”
    “我看得出来!”卡拉比讷说。
    “要是她骗了我,要是她嫁了人,要是她这时候在斯坦卜克的怀抱里,那么这女人真该
千刀万剐,我要杀死她,象掐死一个苍蝇一样……”
    “可是有宪兵呢,我的孩子!”努里松太太的笑容,简直教人起鸡皮疙瘩。
    “还有警察,还有法官,还有刑事法庭等等……”卡拉比讷接口说。
    “你只会吹大炮!亲爱的,”努里松太太想知道巴西人泄愤的方法。
    “我要把她杀死的!”巴西人冷冷的重复一遍,“吓!你们叫我野蛮人……难道我会学
你们那些傻子的样,到药材铺去买毒药吗?……跟你们一路回来的时候,我想过了,倘使你
们说瓦莱丽的话是真的,我该用什么方法报仇。我的黑人之中,有一个随身带着动物性的毒
药,比植物性的毒药强得多,能够教人害一种极可怕的病,只有在巴西可以治。我打算给西
达丽斯吃下去,由她传给我;然后,等到克勒韦尔夫妇的血完全中了毒,无药可救了,我已
经带你的表妹过了亚速尔群岛①,我再把她治好,跟她结婚。我们野蛮人自有我们野蛮人的
办法!”他瞅着诺曼底姑娘问:“西达丽斯是我少不了的帮手。她欠多少债?……”
    “十万法郎!”西达丽斯回答。
    “她话虽不多,说倒说得很好,”卡拉比讷轻声对努里松太太说。
    “我气疯了!”巴西人倒在椅子里,嗓子都嗄了,“我气死了!可是我要亲眼看到,这
简直是不可能的!复印的一张字条!……谁敢说不是假造的?……哼,于洛男爵爱瓦莱丽!
……”他忽然想起约瑟法的议论;“既然她还活着,足见他并不爱她!……我吗,他要
不是整个儿属于我,我决不让她活着给别人受用!……”
    蒙泰斯的神气很可怕,但他的声音更可怕!他狂嗥怒吼,浑身扭曲;他碰到什么就砸破
什么,胡桃木在他手里象玻璃一样。
    “哎哟!你瞧他打烂多少东西!”卡拉比讷望着努里松太太说。——“喂,我的乖
乖,”她拍了拍巴西人,“疯狂的罗兰②做在诗里是很好,在人家屋里却是既不成体统,代
价又很高昂。”    
  ①在大西洋,属葡萄牙。
    ②十六世纪意大利诗人阿里奥斯托的长诗《疯狂的罗兰》中的主角,因爱情而丧失理
智。

 
    “我的孩子,”努里松太太走到绝望的巴西人前面站定了,“我跟你是同道。一个人爱
到某个地步是至死方休的,生命应当替爱情做担保。一个人临走还不破坏一切?还不同归于
尽?我敬重你,佩服你,赞成你,尤其是你的办法使我变了亲黑派。可是你是爱她的呢!会
不会软心呀?……”
    “我!……要是她真的不要脸,我……”
    “得了吧,归根结底,你说话太多,”努里松太太又回复了她的本来面目“一个存心报
仇,自命为有办法的野蛮人,做事决不象你这样。要看到你的小娘儿在她的乐园里,你就得
带西达丽斯一起去,假装走错房间;可是不能闹乱子!你要报仇,就得装做没有出息,让你
的情妇摆布……明白没有?”
    努里松太太看见巴西人对这套巧妙的手段大为惊讶。
    “走吧,鸵鸟,”他回答,“咱们走!……我明白了。”
    “再见,我的乖乖,”努里松太太招呼卡拉比讷。
    她递了一个眼色,叫西达丽斯陪了蒙泰斯下楼,自己留在后面。
    “现在呀,我的贝贝,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怕他把她当场勒死!那我不是糟了吗?咱们
一定得斯斯文文的来。噢!我相信你的拉斐尔是赢定了,有人说那不是拉斐尔,是米尼亚尔
①。不管它,反正更好看;人家说拉斐尔的画都是黑黑的,这一幅却是漂漂亮亮,跟一张吉
罗德②一样。”    
  ①米尼亚尔(1612—1695),路易十四时代的宫廷首席画师。
    ②吉罗德(1767—1824),法国著名历史画家。

 
    “我只要胜过约瑟法就行!管它,米尼亚尔也吧,拉斐尔也吧……噢!那小贼婆今天晚
上的珠子呀……为了得到它,教人进地狱也甘心!”
    西达丽斯,蒙泰斯,努里松太太,踏上一辆停在卡拉比讷门外的马车。努里松太太悄悄
地嘱咐车夫,目的地是意大利人大街上的某幢屋子,却不要马上赶到,因为从圣乔治街出发
只有七八分钟的远近;可是努里松太太指定走勒珀勒蒂耶尔街,而且要慢慢的过,好仔细瞧
瞧街上停的车马。
    “巴西佬!你瞧着,有没有你小天使的车马仆从。”
    马车经过的时候,男爵指了指瓦莱丽的车。努里松太太便说:
    “她吩咐下人十点钟来,她另外坐了车到那所屋里去会斯坦卜克,在那边吃饭;半个钟
点以内她要上歌剧院。这些都安排得很好!所以你给她骗了这么久。”
    巴西人不答话。他变做老虎似的,不动声色,又回复了刚才饭桌上那副令人惊叹的神
气。他的镇静,正如一个破产的人交出清册以后的神气。
    在即将出事的屋子门口,停着一辆双马车;车行的店号叫做总公司,人家也就跟着把这
种车叫做总公司。
    “你先在车上等,”努里松太太对蒙泰斯说,“这儿不象咖啡馆可以随便进去,我会派
人来请你的。”
    玛奈弗太太和文赛斯拉的乐园,不象克勒韦尔的小公馆,克勒韦尔认为没有用处,已经
让给马克西姆·德·特拉伊伯爵了。这座乐园是许多人的乐园,在意大利人大街一所屋子的
五层楼上,靠楼梯口,统共只有一个房间。屋子每层的楼梯口都有一个房间,原来是给每个
公寓做厨房的。但是整幢房屋变做价钱极贵的、幽会的旅馆以后,二房东,真正的努里松太
太,在新圣马可街开着香粉铺的,极有眼光,识得这些厨房的价值,把它们改装成饭厅。每
间都有厚实的墙壁,临街取光,楼梯台上两道其厚无比的房门,使它跟屋子其余的部分完全
隔绝。在里面一边吃饭一边谈着重要秘密,决没有被人听见的危险。为了安全起见,临街的
窗子外边有百叶窗,里边有护窗板。由于这些特点,每间每月的租金要三百法郎。这幢包括
许多乐园、许多秘密的屋子,由第一个努里松太太花两万四千法郎租下,不论市面好坏,每
年可以净赚两万,而且总管(第二个努里松太太)的薪水已经除掉,因为她自己是不经管的。
    租给斯坦卜克伯爵的乐园,壁上糊着波斯绸,软软的地毯,使你脚下再也感觉不到油蜡
上得红红的、又冷又硬的、丑恶的地砖。两张漂亮椅子,床嵌在凹进去的地位,给桌子遮掉
了一半。精美的晚餐吃过了,桌上放着残肴剩菜,在酒神与爱神耕耘过的场地上,高高耸起
两个长塞子的酒瓶和一个香槟酒瓶,香槟在杯子里早已没有了泡沫。烤火椅子的旁边,摆着
一张花绸面的齐整的沙发,大概是瓦莱丽置办的,一口红木五斗柜,上面的镜子是蓬巴杜式
的镶工。除了天花板上半明半暗的灯光以外,还有饭桌上和壁炉架上的蜡烛添了一点儿亮光。
    这幅简单的素描,显出一八四○年巴黎的寒伧,连私情的场面都是这样寒伧;想到三千
年前神话中火神捉维纳斯奸情的局面,真有无从说起之感。
    西达丽斯跟男爵上楼的时节,瓦莱丽正站在柴火融融的壁炉前面,教文赛斯拉替她扣束
胸带子。在这等情景中,一个清秀典雅,象瓦莱丽那样不肥不瘦的妇人,越发显得天仙一般
的美。粉红的皮肤,色泽的滋润,即使最迟钝的眼睛也要为之精神一振。在极少掩蔽之下,
衬裙的褶裥和束胸,把身体的线条勾勒得那么清楚,格外教人割舍不得,尤其在非分手不可
的时节。镜子里那张得意的笑脸,扭来扭去表示不耐烦的脚,整着没有完全理好的头发的
手,感激不尽的眼睛,还有那股满足的热情,象落日一般使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是火辣辣的,
总之,她这时浑身上下都是令人回味无穷的宝藏!……谁要是回想起自己早年的荒唐,一定
会辨认出这些甜蜜的细节,而对于洛和克勒韦尔一等人的风魔,即使不能宽恕,至少也能了
解。女人在这种时候的魔力,自己是深知的,所以她们幽会之后总是精神焕发,好象返老还
童一样。
    “哎哟!两年功夫还不会替一个女人束带子!你真是太波兰脾气了!已经十点了,文赛
斯拉!”瓦莱丽笑着说。
    这时候,一个缺德的老妈子,很巧妙的用一把刀挑落了身门上的铁钩,——亚当与夏娃
唯一的保障。她很快的推开房门(因为伊甸园的房客照例是迫不及待的),把一幅展览会里
常见的,模仿加瓦尔尼①的风情画揭露了。    
  ①加瓦尔尼(1804—1866),法国画家。

 
    “太太,请进去吧!”老妈子说。
    西达丽斯带着蒙泰斯男爵走了进来。
    “哎唷,有人哪!……对不起,太太,”诺曼底姑娘吃了一惊的说。
    “怎么!是瓦莱丽!”蒙泰斯嚷着,猛的把门关上了。
    玛奈弗太太,过于剧烈的情绪一时也无从遮盖,不觉望壁炉旁边的烤火椅上坐了下去。
两颗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转就不见了。她望着蒙泰斯,发现了诺曼底姑娘,忽然哈哈大笑。
恼羞成怒之下,她衣衫不整的狼狈反而给遮过去了。她走到巴西人面前,高傲的目光亮晶晶
的如同一对武器。
    “哼,”她摆好姿势,指着西达丽斯,“你的忠实敢情是这么回事!你对我起的誓、赌
的咒,连一个从来不相信爱情的人也会相信!我为你作了多少牺牲,甚至于犯罪!……不
错,先生,比起这样年轻这样美丽的姑娘,我一文不值了!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她指了
指文赛斯拉。他那衣帽不齐的情景没有办法再否认。“那是我的事。我还能爱你?你这样下
流的出卖我,暗中刺探我,这儿的楼梯每一级都是你出钱买来的,老板娘、老妈子、说不定
连兰娜也在内……噢!你做得好事!——要是我对一个这样卑鄙的男人还有一点儿感情,我
自有理由告诉他,使他加倍的爱我!……可是,先生,我让你去疑心,让你将来后悔不
及……——文赛斯拉,我的衣衫!”
    她接过衣衫穿好,照了照镜子,若无其事的装扮完毕,对巴西人望都不望,象没有他在
场一样。
    “文赛斯拉,完了没有?你先走。”
    她在眼角里,镜子里,偷觑着蒙泰斯,认为他苍白的脸色,又是那些强项的男人敌不住
女人诱惑的表现。她过来抓着他的手,站的跟他相当靠近,让他闻到那股情人们为之陶醉
的、可怕的香味;然后,觉得他的心在乱跳,她便含嗔带怨的瞅着他说:
    “你尽管去告诉克勒韦尔,他永远不会相信的,我还是可以嫁给他;后天他便是我的丈
夫了……并且我要使他非常的快乐……再见吧!把我忘了算啦……”
    “啊!瓦莱丽,”蒙泰斯把她搂在怀里,“不行!……跟我上巴西去!”
    瓦莱丽望着男爵,觉得他又变了她的奴隶。
    “噢!要是你始终爱我,亨利,再等两年,我可以嫁给你;
    可是你现在这张脸,我觉得阴险得很……”
    “我可以发誓,是人家把我灌醉了,一些坏朋友硬把这个女人塞给我,一切都是出于偶
然!”蒙泰斯说。
    “那么我还可以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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