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第10部分

　　
　　十七
　　回家的日程不知不觉就到了，当全家人忙着给韩承宇的后备箱放兴安岭各种山货时，苏岩独自去了趟山杠爷家，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自己是谁，想得到答案的想法从未有过的迫切。
　　春寒嵺峭，山杠爷自从上次病中打猎后咳嗽一直没好，走的时候苏岩将自已的通讯地址给了老人，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迷茫。
　　仍旧是柳眉和韩承宇轮换着开车，几天来韩忆都很兴奋，睁大眼睛看车两旁风景，从北到南，感受着大江南北的变化，出行时兴安岭还裹在一片素白之中，而进入江南地界后，处处洋溢着春的色彩。
　　苏岩则有些沉默，闭目养神。柳眉不时从后视镜瞄一眼苏岩，发现她很喜欢皱眉，躲着心事。
　　韩承宇坐在副驾驶位，看见儿子趴在车窗探头望外，苏岩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看不惯，心想儿子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若是现在苏岩给他稍微作点讲解收获可不小，平时常对自己不管孩子说词多多的人这是怎么啦？又发现柳眉有意无意地会看下观后镜，心里更加不爽。
　　“柳眉，边上停下，我和苏岩换下座位。”
　　“干嘛，坐得好好的。”苏岩打开眼睛，不解地望着韩承宇。
　　“我要坐前面，前面看东西更清楚。”不等韩承宇回话韩忆先嚷开了。
　　柳眉扫描了下公路前后有没有藏匿的摄像头，然后将车减速停在高速公路围拦边，“快点，不能太久。”
　　“去吧。”苏岩帮小忆把车门打开，“外面空气真好！”她长长吸了口气。
　　“要不今天早点休息，我看姐姐精神很不好。”柳眉关切地询问着。
　　“还是快点赶路，回家好好休息吧。”苏岩觉得车内的空气让她头脑昏沉沉的，多忍一时都是受罪，还是快马疾鞭的好。
　　于是韩忆坐副驾驶位，韩承宇和苏岩坐后面，柳眉向观后镜又望了一眼，缓缓发动了车子。
　　透口气后苏岩的精神振奋了些，这时她才注意到公路两旁的景象：连片的紫云英开到了天边，近处那紫色的花簇拥着在风中摇曳，远处则象地上悬着一层流动的紫雾，似乎鼻息中充满着她们沁人的清香，耳边能听到她们的欢唱；河岸散落的杨柳虽然尚未从漫长冬季的酣梦中苏醒，流水却早已吟诵着缠绵的情诗从远方一路寻梦而来。柳眉又一次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苏岩，发现她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小忆从没见到这样的美景，又成了十万个为什么，这是什么花，是干什么用的。苏岩没有过乡间的记忆，但对于见到紫云英却在心底涌入特别的情怀，好象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于是她重复着这个声音：“这是紫云英，农民播种它是用来肥田的，春耕时候老牛犁地时就会将它们碾进泥土里，那时它们就成了肥料，比起化肥这可环保了。”
　　“那为什么我们吃的东西里还是有化肥的呢？”
　　“也许现在农民觉得这样太麻烦了，现在农业都机械化了。”
　　“不可以用机器种花吗？”小忆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苏岩有点招架不住了。
　　“等小忆长大了发明一个种花的机器。”韩承宇学的是工科，做事都要求快刀斩乱麻，一般没有苏岩的耐心，于是对付儿子的为什么，这就是他回答问题的特点之一，瞎鼓励；要不就是你现在不懂，长大了就知道了；再不就是问你妈去。
　　苏岩笑了笑，没做反驳。小忆一听再问就会是你现在好好学习……之类的话了，所以他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而且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外面别的事物所转移了。
　　因为都归心似箭，早起晚宿，第三天就到了南京城，晚上近十二点时柳眉在夫子庙下了车，一辆黑色的奥迪A6已等候多时。
　　“老婆，你看，再不回来人家都急死了。”韩承宇望着柳眉的背影用调侃的语调对坐在后座的苏岩说着。
　　苏岩没吱声，到是小忆很好奇父亲的语调，“什么意思呀，老爸。”
　　“小子，你妈都困了你怎么还这么精神！”韩承宇笑着说。
　　不久新的学年开始了，苏岩这学期够忙了，现在无论是家长，学校乃至整个社会对中考的态度都接近高考了，也难怪，考不上重点高中，考上好的大学基本没戏，想有个安稳的工作，不上好大学，不学个好专业，到了社会大部分沦为别人挑我的地步。现今物质是大大的丰富了，但谁活着，要活得精彩都不容易。
　　苏岩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她俯在文山题海中专注的舞动着手中的红色钢笔，在心里仔细记录着全班五十六名学生的学习情况，然后再有针对性的补习。
　　她专心至致，以至于柳眉在她办公室门口站着十来分钟都未觉查。
　　“你找谁呀？”一名老师刚下课手里夹着巨大的木制三角板，手指和袖口还沾着粉笔灰，一边向办公室走来，一边对着袖子吹气，说着就走到了柳眉身边，柳眉向边上让了让“我找她，”向苏岩办公桌的方向扬了扬手。
　　“苏老师呀。”女老师径直走向苏岩拍了拍她的肩，“有人找你。”
　　苏岩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随女老师手指的方向移动，门口站着一位穿着长风衣，褐色长头象波浪一样悬挂在两肩的婷婷玉立时髦女郎，阳光在她身后，投入室内的阴影修长。
　　“姐姐。”柳眉已轻盈的落在苏岩身边。“我肚子饿了，你请我吃饭吧。”她低下身体，在苏岩耳边象吹气一样的说话。
　　“好。”苏岩揉搓了下耳朵，“还没下班，你能不能等十分钟。”
　　“真要那么准时？”
　　“对。”苏岩拉过一把椅子示意柳眉坐下等。
　　“小忆说韩哥出差了，现在他住在姥姥家，你也是吧。”
　　苏岩点点头，等她下半句话。
　　柳眉眨了下眼睛，笑道“该让我见你父母了吧，我去你家吃饭好不好，每天在外面吃，都没有家的味道。”
　　“好。”苏岩放下手中的笔。
　　“那好，我先去接小忆，你就在这等我。”说完就要出门。
　　“你说今天呀？不行，总得让我准备下。”
　　“有什么吃什么，再说我又不完全是为了吃。”
　　“那也不行。”
　　“就这么定了，我先去接小忆。”
　　“我妈早接走了，要不你陪下我。”边说边用钥匙开抽屉。
　　在苏岩的示意下柳眉重又走回到苏岩办公桌前。
　　“给你。”苏岩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柳眉手里。
　　“什么？”柳眉诧异地接过信封，挺厚，不太象一封信。
　　“上回从老韩家走的时候你干什么啦？”
　　“没干什么呀？”柳眉想起来，她走时给了王明娟五千块钱，吃喝那么多天这点钱是该给的。
　　“人家一年的净收入才三千多，就是给也不该你给呀，钱拿回去。”苏岩的表情很严肃。
　　“你跟我分得就那么清！”柳眉把钱扔回桌上，掉头就走。
　　“柳眉……”苏岩没想到结果会这样，她想赶紧追出去，却发现桌上还有一包钱呢，于是将钱放进抽屉上锁，就这会工夫，再追出去柳眉早没影了。
　　那位才进办公室的数学老师觉得这两个人有点莫明其妙，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就翻脸了。再想下生气的女子开始在门口看苏岩的表情，走时平时从容的苏岩的反应，她摇了摇头，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她边收拾东西边分析，突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两个人闹别扭象恋爱中的小两口，呵呵，她笑起来，觉得自己的感觉挺滑稽。
　　看来柳眉这气可够大的，苏岩街头巷尾找了一通，只好又走回办公室，找出手机拨了电话给柳眉，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她想起在伊春时柳眉不接电话的情景，这姑娘的脾气有时得改改，于是她发了一条短信给柳眉，收拾好东西，锁上门，下班。
　　第　18　章
　　
　　
　　十八
　　一连几天没有柳眉的消息，打电话也不接，短信更不回。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六点不到苏岩放床头的手机响了两声。半小时后在外跑步回来的苏岩发现手机闪烁着蓝色的灯光，拿起来一看，一条未读短信，是柳眉的，就几个字：今天我来吃饭，十一点到XX路接我。苏岩笑了，几天来有些郁闷的心情霍然开朗。
　　“妈，今天我有朋友来吃饭，等下你多买些菜。”因为小忆八点校外有课，苏岩决定先送小忆上课，让父亲去接他回来，上午有近两个小时时候可以给母亲在厨房打杂。
　　说起厨房工夫，苏岩常被韩承宇数落：你妈是四川人，你也是，你妈的菜做得可以开酒店了，怎么你一半水平都没有。每当这时苏岩就自嘲，失忆了嘛，以前我很会做菜的。
　　洗洗涮涮停当后，苏岩看下时间，收拾了下自己出门坐公交到XX路等柳眉。
　　离柳眉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苏岩走到了地点，她抬手看了下表，踱到一处花坛前，用手捻起花坛中一朵盛开的橙色多瓣花朵，细细观看，消磨着时间。
　　嘀嘀……边上两声车喇叭响，苏岩皱了皱眉，市内禁鸣的，她向声音方向望去，一辆紫色的丰田雅利士停在路边。然后苏岩直起身，又抬手看了下表。对于时间她有非常强的意识，不喜欢失约或迟到的人，她四处张望了下没注意柳眉已从路边那辆丰田上下来了。
　　“你要爱护花草哟，我刚才看见有人摘花了。”
　　柳眉笑盈盈地走到苏岩身边。“我在看康乃馨，不是摘。”苏岩解释到，“那是你的车？”
　　得到柳眉的肯定答复后，苏岩摇起了头“不知你搞什么，要我一个乘公交车的来接你一个开自驾车的！”
　　“我不认识路嘛。”柳眉拉着苏岩的手，语气娇媚。
　　“走吧。”苏岩拉着柳眉向车子方向走去。“这车很适合你开。”走近雅利士，苏岩欣赏了一下发表起自己的意见。
　　“是吗？人家都说这是二奶车，我可不是。”
　　“什么二奶车？难道这不是丰田？”苏岩又注意了下车标。
　　“就是靠男人养的女人，你看这车，小巧玲珑，又是紫色的多媚呀，传说二奶们常选购这款。”
　　“你是抵毁这车，还是你的人格？”苏岩想我也喜欢也成二奶了！
　　“当然是大众言论，但同时也说明这辆车的性价比高呀，必竟掏钱的还是精明的商人们。”边说柳眉边发动了汽车。
　　“你干脆说你精明不就得了！柳总，有钱你干嘛不要？你不是怪我和你分得太清楚吗，那你又要塞五千块。”
　　“这不一样，又不是在你家吃住，你看我今天去蹭饭礼物都没准备。”
　　“我把那钱捐希望工程了。”
　　“随便你，反正是你的钱。”
　　苏岩无语了。
　　车驶入小区，在苏岩父母家楼下正好遇到下课的韩忆，小家伙一见到柳眉就不管和他还说着话的外公了，“柳老师”，一步就窜到了柳眉和苏岩面前。
　　“爸，这是教小忆弹琴的老师，今天来咱家坐坐。”苏岩忙给父亲介绍。
　　苏父点点头，眯着眼看了一下，他的白内障因为糖尿病的关系不能手术，所以看东西都只看个大概。
　　四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家门口。苏母正在厨房里忙碌着，柳眉示意苏岩不要吱声，自己进了厨房，正在苏岩诧异得跟进厨房的时候，就听到苏母大呼小叫开：“眉儿，是你呀。”然后就见到自己母亲把柳眉搂在怀里，连围裙上的油污都不忌讳了。
　　看到苏岩愣住，苏母拍拍柳眉的背对着苏岩说“你们到外面坐坐，菜马上好。”然后转而对柳眉说，“她不知道的，等下咱们告诉她。”
　　“妈妈，我帮你。”苏、柳异口同声。
　　一桌子菜很快就放好了，苏母对正陪小忆看少儿节目的老伴叫到，“老头子，你看谁来了，是柳眉儿，我们小岩要是知道了不定有多高兴呢！”
　　苏父随即走上前，“老太婆，小岩不是在这吗？人也是她带来的，高不高兴一看就知道。”
　　“你糊涂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等下我讲给你听。”苏母又回头招呼了下有些不服气的苏岩。“小忆，来吃饭了。”苏父把电视关掉拉韩忆坐在二老之间。
　　原来柳眉说的姐姐真的是我。苏岩暗思量着，抬眼又遇上柳眉含笑的目光，于是她反而不自然起来。
　　席间，苏母很好奇两人是怎么遇上的，对于柳眉怎么来了南京问得详详细细，而这也正是苏岩想知道的，关于自己的过去，她的过去，都想了解。
　　“后来你们怎么把房子也卖了？”讲完了自己的经历该是解开多年疑惑的时候了，所以柳眉不失时机迫不及待地问到。
　　苏母和苏父交换了下眼神，停留了一会，热闹的对话一下子冷下来连小忆都觉得不习惯，他停下筷子，仰视大人们。
　　“你记得小岩有阵时间总说很忙吗？”
　　“记得，我高二那年。”
　　“她演出排练的时候昏倒了，送去医院后查出了急性白血病。”苏父的眼睛红了，示意老伴不要说下去。
　　“姐姐……”柳眉拉住苏岩的手端详着“你们不是说……”
　　“是小岩编出个理由的，她怕你知道连读书都会没心思，让我们瞒着。化疗使小岩大把的掉头发，她就更不想让你看到她的样子了，病情反反复复，最后严重到身体已不允许化疗了，医生说最有效的方法是进行骨髓移植，幸运的是在上海我们找到了配型成功并且也自愿捐献部分骨髓的人，但那需要一大笔钱。”
　　“所以就把房子都卖了。”
　　“唉！是呀。”苏母抹了把眼睛说。
　　“姥姥，不哭。”小忆把头靠在苏母怀里。
　　“是呀，都是过去的事了，提起来伤心，我们就是怕小岩伤心才一直不想告诉她，连我自己都想忘记那段日子。”苏父解释着。
　　“你们应该告诉我的，我得去谢谢那家给我做手术的医院。是哪个医生，他看到我这么健康一定觉得很有成就。”
　　“你出院时人家就出国了。”苏母说到。
　　“对，去了美国。”苏父补充道。
　　“那给我骨髓的人呢，救命恩人我总不能不知道是谁吧？”
　　“是个解放军战士，我们不知道她的住址。”
　　“那名字呢？”
　　苏母犹豫了下，看了眼苏父才开口：“叫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