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见王生之明月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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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见王生之明月镜心-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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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喉下三寸已经多了一柄小刀,他虽然还没有死,却已经再不能行动。
  所有人都盯着那柄小刀,好像那根本不是很普通的小刀,而是阎罗王的通缉令。
  就算他们都不认识李寻欢,都不知道“小李飞刀”的名头,现在他们却都已经知道了。
  这个人其实看起来也当真没什么可怕,他武功确实不错,但并不算最好,他的轻功绝对比不过楚留香,他的内力一定要比胖子弱一些,但这柄飞刀,实在太过吓人。
  并不是说人人怕死,其实大家怕的,不过是死的那一瞬间,这柄小刀让人看到了死亡,就算死的那个不是自己,就算那个胖子也并没有死。
  小李飞刀的威力,本在于此。
  柳老爷额头早聚满了冷汗,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他是不是已经有些后悔,他是不是已经在怀疑,李寻欢确实有救楚留香的能力?
  楚留香的表情,他实在也没什么表情,他甚至没有去看李寻欢,他只是惊奇的看着那柄小刀,似乎恨不得从那胖子喉咙里把飞刀抓出来瞧一瞧,研究一番。
  李寻欢笑道:“老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和你做交易的筹码?”
  柳老爷竟然不再冷笑,不再狂傲,他好像已经被吓坏了,只是冷冷道:“什么交易?”
  李寻欢道:“一个又简单又有趣的交易。”
  柳老爷道:“哦?”
  李寻欢笑道:“在十招之内,如果我伤得了阁下,阁下就放楚留香离开。”他笑着,“无论阁下用什么方法,用多少人,都不算越规。”
  楚留香忽然觉得,这个人可能当真是个疯子,第一次见面,他岂非就怀疑这个人是个疯子?
  柳老爷是不是也这样想?他的眼神闪动,似乎拒绝都显得困难,这岂非是个太有趣太有利的交易?无论如何,他的本性总是个商人。
  他勉强冷着脸道:“阁下若伤不了我呢?”
  李寻欢笑道:“我若伤不了阁下,就由阁下处置吧。”
  他当真自大的可以。
  楚留香瞪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柳老爷却笑起来,他笑的残忍,道:“好,这交易我接了。”
  众人忽听又清脆又沉闷的一声响动,继而一声闷哼。
  众人一讶,却是那瘦子一掌拍向自己右肩,他右臂已经瘫软,想来已经废掉。
  李寻欢眼中浮现出悲悯来,这个一脸木然看起来像木偶一样的他人傀儡,竟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他显然明白,刚才争斗之时,他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李寻欢凭借灵巧身形移至他身后,他的整个后背便暴露在李寻欢面前,李寻欢只要出手,他必死无疑,李寻欢却不过一撞。
  谁都知道,伤到两个敌人,总没有杀死一个敌人来的划算。
  李寻欢却对着敌人手下留情。
  李寻欢与柳老爷这一赌,瘦子显然已经猜到柳老爷打算,他却不愿背负李寻欢强加的恩情来对他出手,是以宁愿自毁一臂。
  但一个善用双掌的人失去一条手臂,就像李寻欢失去了右手,楚留香失去的双脚,他的功力何止打了一半折扣?
  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再看他,他似乎已经从众人眼中消失。
  李寻欢已经从墙头跳了下来,两个灰袍人也已经站到了柳老爷身前。
  要杀了李寻欢可能不太容易,但阻止他出手,却不太难,更何况不过是十招。
  十招到底有多快,只要稍微懂点功夫的人都知道,那甚至不能用时间来定位,刚才李寻欢与二人交战,左右不过半盏茶,却已经有上千招。十招,他竟然用十招来赌他自己和楚留香的命。
  李寻欢不动,那二灰袍人也只是掌中含力不吐,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李寻欢手里的小刀。
  李寻欢手里的小刀根本没动,他忽然笑了笑。
  他的眼睛很亮,亮的发光,他的笑容很有魅力,他的笑声很爽朗。
  楚留香吃吃的瞧着他,那两个小丫头也紧紧盯着他,甚至为他皱起了眉头。
  在笑声中,他忽然动了起来。
  他忽然朝柳老爷扑了过去。
  他竟然不管柳老爷身前的两个人,一道强有力的防线,径直朝柳老爷扑了过去。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他的力度不可谓不大,但有人会拿手指往小刀上撞吗?有人会用自己的身体往别人的掌心里撞吗?
  那两个人虽然武功没有他的高,速度没有他的快,但以逸待劳,谁都会有优势些,李寻欢速度极快的扑过来,他们只不过推出了双掌。
  刀光忽然一闪。
  那两人已经知道双掌结结实实拍上了李寻欢,但忽然有人一声大叫。
  柳老爷忽然蹬蹬蹬往后退了三大步,他的左手紧紧捂着右肩,鲜红正从他的指缝渗出来。
  小李飞刀,已经出手。
  他约定了十招,却竟然在第一招就出手。
  谁都始料未及,他竟然在第一招就得手。
  但是,那砰砰有声的四掌,他也是结结实实接了下来。
  他身子晃了一晃,脸色鲜红如血,他却脚下一晃,到了楚留香身侧,回头朝众人一笑,抱起楚留香就走。
  众人瞧着他腾身而起,也都瞧得出他脚步已经有些凝滞踉跄。
  却无人追。
  柳四连连跺脚,叫道:“你们,你们快追呀。”
  没有人搭理他,柳老爷似乎也不愿意再开口。
  众人似乎可以这样安慰自己,又何必和一个疯子较真?毕竟大家都是正常人,不是?
  李寻欢并没有抱着楚留香奔出太久,他们不过冲出了落日山庄,他们不过刚刚踏进一望无边的青草场,他脚下忽然一个踉跄,他忽然抛开楚留香,整个身体朝草地重重砸去。
  身子甫一落地,便是一大口鲜血喷出,他伏在草地上,再无一丝动作。
  楚留香叫道:“你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
  楚留香叫道:“李兄……寻欢兄……李寻欢……”
  李寻欢哪里理他?
  楚留香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以生气到这个程度,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焦急到这个程度。他只恨自己一时大意,竟然着了柳老爷的道,也恨李寻欢怎么便这么冒失,救人方法千百种,拼命岂非是最笨拙的一种?李寻欢一脸聪明相,又怎会如此冒失?
  他却也知道,面对那般四大高手,又有柳老爷在侧,无论什么方法都冒险,想不失败已经不太容易,何况大胜,救人而出?李寻欢的方法虽然又疯狂又笨拙,却无疑也最有效。
  他也知道,李寻欢硬生生受那四掌,早已血气翻涌,受了极重的内伤,若不是拼着一口气,也断然不能负着他奔出这老远。
  但楚留香依旧忍不住叹息,“你最起码把我穴道解开。”他甚至看不到李寻欢到底如何了。
  李寻欢既不会听他的,也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
  时光如刀俎,人心如鱼肉。
  痛苦在持续,时间在飞梭。
  人总有醒的时候,穴道也总有解开的时候。
  楚留香几乎是在能活动的瞬间便抢到李寻欢跟前,探掌到他腕间。
  他眉头皱得死紧,他的脸如寒冰,这样的表情,实在太不适合他。
  幸好,这样的表情,没有持续很久,他的眉头放松开来,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一丝笑意。
  李寻欢这人虽然疯子一般的行动,却似乎总有聪明在其中。
  楚留香虽不敢自诩看得明明白白,总差不多已经了然。
  李寻欢本早有内伤淤积在身,与那胖瘦二人缠斗已经是勉力而为,后来那胖子腾身而上,虽被李寻欢小刀所阻,那一掌却是实实在在拍在了李寻欢身上,李寻欢虽没有一丝一毫表现,楚留香却看得明白,是以后来李寻欢拼命豪赌,他已猜出几分来。
  后来那四掌李寻欢确也生生受了,只当时李寻欢自上而下迎去,掌劲逼往身上之时,恰是他小刀出手之时,小刀出手,身体刚好随着掌力后退,掌力虽雄,他内伤虽重,却已经随着后退之力化去了五六分力道,掌力逼得他体内五脏六腑气血翻腾,他却又立即抱了楚留香便以轻功飞奔,气血翻腾而致的一口气一直堵着,加之早时受的内伤,均是随着那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是以,李寻欢虽然是昏迷倒地,竟然体内甚为平静,他的内伤竟然已经消去三分。虽依旧有内伤在身,却再不会有生命之忧。
  这人竟然如此胆大,如此冒险,又如此聪明。
  也无怪乎他的兵器是小刀,而不是刀剑之类,刀可以霸道雄浑,剑可以轻盈凌厉,飞刀却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依其性情,再也没有一样兵器会如此适合他。
  只是,再没想到他会为他如此拼命,既惊异于此,也感动与此。
  经此生死一交,二人早已是过命的交情。
  李寻欢醒来,并不算太晚,午后的秋风,温柔如水,清凉如冰。
  楚留香正看着他,看他醒来,朝他笑了一笑。
  李寻欢叹了口气,也笑起来,最起码,两个人都还活着。
  楚留香道:“醒了?”
  李寻欢心中一动,忽然浮现出几分戒备来,他挑起眉,笑道:“醒了。”
  楚留香笑了笑,转身去端了碗来,乌黑药汁当下令李寻欢黑了脸。
  楚留香笑道:“我正愁着怎么让你喝药。”
  李寻欢紧皱着眉,思索一会,端过药来,一饮而尽。
  楚留香满意一笑,坐了下来,道:“想来李兄已经很清醒,很冷静,
  那我们可否来算一算账?”
  李寻欢道:“不可。”
  他口气之决绝果断,楚留香不由一阵好笑,却依旧板着脸,沉沉道:“李兄匹夫之勇当时,何等威风,天下谁人能撄其锋?又如何事后不敢担当?”
  李寻欢叹了口气,“君子成事,不拘小节,你我无事,岂非已经没有再追究的必要?”
  楚留香瞪着他,“你又何必为我拼命?”
  李寻欢道:“您难道不是我的朋友?”
  楚留香道:“就算救人,又何必拼命?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李寻欢沉默一会,淡淡道:“我乐意。”
  我乐意。
  哪里还有比这句话更有理的话?有什么原因能比这句话更有力?
  他本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他这么说,不过表示他已经不愿意再说下去。
  楚留香沉默一会,叹了口气,“你我难道不是朋友?”
  李寻欢没有说话,这句话岂非本身便是废话?
  楚留香道:“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朋友为我担心,让朋友为我痛心。”
  如果这句话让胡铁花听到,胡铁花一定会有酒喷酒,有饭喷饭,他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因为他才是那个让朋友担心让朋友痛心的人。
  李寻欢却还没有胡铁花那么了解他。
  所以他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很久,才道:“事情已经过去。”
  不等楚留香说话,他很快接道:“我想我们该去一个地方,那些人,很显然已经不在柳老爷手中。”
  柳老爷竟然动用了他从来不视于人的秘密武器,不是他看得起楚留香,而是因为他已经无人可用。
  人既不在他手里,又会在谁手里?人既不在落日牧场,又会在哪里?
  楚留香道:“柳二,葫芦谷。”
  李寻欢沉吟道:“你是说柳二与他父亲有隙?”
  楚留香道:“我只是猜测。”
  事情真相还没有完全把握,他从来并愿意多说。
  李寻欢也没有问,他只是道:“我想夜探会比较好。”
  楚留香点头。
  李寻欢道:“在那之前,你需要休息。”
  楚留香没有反对,他确实已经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自从他踏入这个地面开始,他便不曾有过一次完整睡眠。
  天色渐晚。
  李寻欢从来不喜欢黑夜,现在夜夜痛苦,更是对黑夜深恶痛绝。
  黑暗,明明伸手不见五指,却偏偏最容易让人暴露。暴露痛苦,寂寞,所有的情绪,在黑暗中,都会活生生摊开来晾晒。其实,他早已夜不能眠。最近,他夜夜身体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心理上的痛苦倒反而少了许多,若是神智混沌,更是万事皆休。
  只是,这种心理上的谴责与鞭挞,在白天,在任何闲暇时刻,都可能随时来袭,痛苦,随时都存在。
  若是如此,白天黑夜,又有什么区别?
  今天夜色和以往并没有不同,或许有的,是一轮圆月。
  楚留香痴痴瞧着月亮,忽然道:“我似乎已经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寻欢笑了笑,“今天是八月十六,楚兄若有什么心愿,对着月亮说,或许还可实现。”
  楚留香叹了口气,“看来是我辜负了良宵,我又哪里有什么心愿?”
  李寻欢大笑,“原来楚兄竟是个吃斋念佛的和尚,竟是个知足常乐的君子。”
  楚留香看着他,“李兄有何愿望?”
  李寻欢沉默一会,叹息一声,笑道:“原来我也是个和尚。”
  心愿若能通过月亮来实现,这世道岂非早就乱了套?
  他们,无论是谁,都实在是太现实,太冷静的人。
  只是,冷静的人总是记忆力很好,那个夜晚,很久以后,他们都不曾忘却。
  当时月色正好,冷风正好,心情正好。
  当时他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楚留香随意坐着,李寻欢随意躺着。
  他们甚至在说着无聊的愿望之类,这本是年轻小儿女才信的东西。
  李寻欢叹息着,“这么好的月色,我们实在该喝杯酒。”
  楚留香笑道:“此间事了,我们当大醉三天。”
  李寻欢也笑道:“有此约定,楚兄莫忘。”
  楚留香不过随口说来,李寻欢不过随口应允。
  只是,无论是聪明人,还是笨人,无论是冷静的人,还是感性的人,都该明白一个道理。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许人承诺。
  因为承诺应诺的次数,绝对远远低于不承诺而无意应诺的次数。
  只是,聪明的楚留香,多情的李寻欢,都不曾想过这一点。
  或许,他们谁都想过,却不曾留意。
  也或许,他们谁都想到,却不愿仔细去推敲。
  无论如何,他们已经跳了起来,他们的行动都那么快捷,他们在草原上奔驰,比骏马更加迅疾如闪电。
  他们的目的,是葫芦谷。

  再成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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