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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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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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有何指教?”将离站起身,看似缓步走下凉亭,却将叶裳容掩在了自己身后。
视线突然被遮住的叶裳容咬了下唇。
何其,眼熟的场景。
虽然她拼命地把怀疑的念头压抑下去,只是看着将离的眼神却怎么也无法彻底信任。毕竟那时候,也是他当先跨了一步出去喝问“有何指教”,而之后发生的事……
叶裳容咬了咬牙。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叶裳容!”当先开口的人一身灰衣,年纪应该相当大了,“你做的好事!” 他虽然刻意变了声,只是声音里还是流泻出刻骨的仇恨和怨毒。
对方的指名道姓,反而令叶裳容松了口气。
“原来几位找的是我?”叶裳容把玉儿推进绿芷怀里,示意她照顾好玉儿。
她起身走出凉亭,在企图站到将离前面去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于是只能停在他身侧。
将离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下作的小娼妇,跟男人跑到深山里来鬼混,简直不知羞耻!”另外一人开口喝骂。
叶裳容挑眉。
他虽然骂得响亮,却似乎并没有多少怨愤的意思。叶裳容不由得又将视线转到第一个开口的人身上,虽然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但那里的恨意却清楚得不容错辨。
“我跟谁在一起,”叶裳容慢悠悠地拖长了语调,是一种彻底不将对方放在眼里的轻蔑,“就凭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有资格来管?”
“你——”
喝骂的人一时语塞,似乎想不到话来说。
“跟她废话什么!有了现成的理由,就算你死在这里,三——”灰衣男人嘶喊,那满腔怨恨几乎不可压抑。
“蠢货,闭嘴!”先前开口喝骂的人猛的一巴掌拍在灰衣男人肩上,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三”?
三什么?
与三字沾边的人,叶裳容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刘启文。眼前自然绝不会是他雇来的,但也一定有着某些联系。
对了。
一般人如果称呼刘启文,至少也是个“刘三公子”,所以最先冲口而出的就该是个“刘”字。而以“三”打头的称呼是……刘府的人?
叶裳容眸光一沉。
刘府的人看她不顺眼的不知凡几,但是应该也不至于恨到要打要杀。何况他们是怎么知道她今天会来外方山踏青的?
叶裳容回头看了眼玉儿。
说起来,是他突然闹着要来的。难道……
“容容……”玉儿见她看他,不安地扭了扭。
叶裳容对他笑了笑,然后又转回去。
无论如何,先要确保玉儿的安全。
“冤有头债有主,几位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么就放过其他无关的人。”叶裳容慢慢地呼吸了几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些,“玉儿是刘家唯一的骨血,他还小……”
灰衣男人与身边的人对看了一眼。
“不行!”第二人低声拒绝,态度强硬,“万一他认得出我们怎么办。”
灰衣男人看看身边人再看了看玉儿,明显犹豫起来却没有任何反对的话。
叶裳容心里一沉。
外方山上素少人迹,或许连续几个月都不会有人来。而他们六个人里,三个女人一个孩子,只有将离和流离两个怎么斗得过拿刀子的一群人?
山里的寒意化为有形有质的实物,侵入身体让她的身体止不住地轻颤起来,而她只能用力握紧拳头。
现在不是她可以发抖的时候。
“几位若是求财,”将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前侧跨了一步,然后把叶裳容的手握住,“万把两银子还不在将离眼里。不若……”
“呸,谁要你的脏钱。”灰衣男人啐了口,“明儿——”
“明儿”。
叶裳容眼睛一眯,事件的脉络瞬间清晰起来。
青楼醉酒打架后又聚众殴打威胁的马明,叶裳容当时对吴篆说的是“求大人秉公惩治”。青楼醉酒,吴篆先打了他四十板。而后殴打威胁一案里,吴篆又判他入狱五十日,待苦主伤势稳定后再行判决。照叶裳容看来,吴篆已经相当宽容了。不说他直接按照刑律最低标准判刑,他甚至还忽略了两人的身份差异。要知马明不过入了贱籍的家仆,而被他打的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学子。
至于马明在狱中会没医没药的痛上几天,又或者被牢头衙役刁难之类,在叶裳容眼里根本就细枝末节到不需要任何注意。
不过马明的父母是觉得自己儿子熬不到出狱那日,还是因为儿子的哀求急红了眼就不得而知了。
想明白经过也不过一瞬间的事。看着眼前人执拗恶意的目光,叶裳容心里渐渐焦急起来。
玉儿本就是被他们算计进去的,但将离何其无辜。还有他带的人……
叶裳容目光一错,却见本来该在凉亭里的流离失去了踪影。她错愕间抬头看了将离一眼,他却只是重重地捏了下她的手。
“几位如果现在停手,我们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将离说道,如丝般的声音彷佛吸纳了山里的凉气,愈发柔滑起来,“刘家如今只剩下小公子这么一点骨血,如果他有个什么万一,刘家与长安的云御史大人一家都不会善罢甘休。”
将离这是……
叶裳容不明白将离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她眼角余光瞥见远处似乎有两道黑影,正慢慢地朝五人背后过来。
那是……流离?
虽然看不清脸,那身形正是流离的样子,于是她瞬间明白了将离的意图。如果偷袭成功,自然对他们有利。但是泉池边实在开阔平坦,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让他们功亏一篑。
叶裳容重重地咬住自己的唇,直到尝到一股腥甜的味道。
她猛地挣脱将离的手,朝前走了两步,试图吸引住对方几人所有的注意力。
“原来是为了马明。”她冷笑一声,“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儿子偷偷摸摸去威胁人家不准告官,做爹的就不分是非企图叛主伤人。姓马的,把面巾拉下来!堂堂正正地站我面前,我还能说你一声敢作敢当。现在你行迹鬼祟,还敢牵连玉儿和无辜的旁人。我看你一把年纪都白活了!”
叶裳容何尝不知道她太过冒险。灰衣男人本就恨她切骨,再经言语挑衅几乎立刻红了眼,恶狠狠朝她扑来。
叶裳容没预料到对方发作得那么快,心下一惊,突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朝后一拉狠狠摔在地上。等她再抬头时,却看见将离已经挡在她面前,一脚踢在灰衣男人手臂上。
灰衣男人被激出了凶性,嘶吼一声就挥着刀朝将离刺过去。
叶裳容心一阵紧缩,一声尖叫几乎就要出口时,却被她死死压在喉咙里。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一边扭头向凉亭的方向大喊:“绿芷,带着玉儿快走!”
但她甚至来不及看向凉亭,突然觉得脑后生风。她猛一错腰,刀尖沿着肩膀外侧向她的锁骨拉出一条两三寸长的伤口,叶裳容只来得及感觉到一股冰凉刺进肉里,她一脚用力踹向灰衣男人的肚子,猛地朝后退去。
随后,尖锐的痛苦姗姗来迟,伴随着温暖的湿意在肩膀上爆散开来。她痛得脚下一软,几乎没倒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将离赶过来,拉过灰衣男人的肩膀,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灰衣男人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叶裳容捂住肩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右脚踩在他手腕上,将刀抢到手里。灰衣男人挣扎着要站起来,她左脚用力朝他面门踢过去。
男人哀嚎一声,鼻子里涌出大量血液。
叶裳容乘机两脚都踩上他胸口,蹲下身子用刀刃贴近他的喉咙,低声喝道:“让他们停手。”
灰衣男人一时僵住不敢动,眼里的阴毒却丝毫没有减少,他死死闭着嘴不肯开口。
“想死?我成全你。”叶裳容此时早已头发散乱,眸光里的狠厉几乎不下于灰衣男人,“你是想我替你切开脖子呢,还是开膛破肚?”
她将刀尖放在灰衣男人脖子上然后缓缓下压。一开始只是皮肤略微下陷,不久就被刺破。而此时叶裳容冰冷的表情里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悲悯,她甚至对着灰衣男人弯起唇角。
灰衣男人本来死死咬牙,满眼怨毒,在刀尖入肉四五分的时候终于开始恐惧,“住,住手!”他连声音都开始发颤。
叶裳容松了口气,抬头环视四周。
蒙面的五人里有三个倒在地上。剩余的两个被流离他们和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车夫缠住,听见灰衣男人的声音后一愣神,也被打翻在地。
绿芸虽然全身都在发抖,却仍然跑过来帮着叶裳容把灰衣男人的手脚都绑起来。
叶裳容这才看向将离。
他一个人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脸色有些苍白。
她向他走过去,将离伸手抚上她的脸,“你……怎么样?”
虽然全身都在发抖,虽然肩膀痛彻入骨,她却仍然放松了表情,“还好。你怎么样?”她自然而然地靠过去,伸出右手企图环住他的腰。
“你没事就……”将离也试图笑,却朝前扑倒了下去。
叶裳容一愣,甚至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去接住他。
他刚才还站着的,怎么会……
手上有些湿漉漉的,她愣愣地低头,然后全身都开始发抖。
满手,都是那种鲜红的液体。
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在心里爆散开来,然后充斥整个身体。
“将离!”


   

黎明

  一夜过去,将离的屋子终于安静下来。大夫带着药箱走出去,留下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将离,和坐在角落里同样一脸苍白的叶裳容。
她眨了眨眼,轻轻地吐了口气。
他倒下去的瞬间,她似乎又回到刘启文咳血昏迷的时候。心一阵阵地抽搐紧缩,痛得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于是整个晚上,从入夜到黎明她只能呆坐着,看着大夫忙得满头大汗,看着流离忙进忙出,看着干净的清水进来变成一盆盆血水送出去。直到听见大夫松了口气的时候,她似乎才又能正常呼吸。
她看向床的方向,虽然从她这里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将离在她印象里,从来与虚弱无关。
看他侧身青楼却风生水起,看他施行他的报仇计划,所以她一直觉得将离是聪明的、强势的。他一向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所以有没有她根本就无所谓,或许就算她都不在这世上了,将离还会好好活着。
于是当她看见,他会血淋淋又毫无生气地倒在她眼前……
屋子里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叶裳容站起来却一阵晕眩,晃了晃才稳住自己。她走出屋子,看着天际一抹朝霞,深呼吸一口沁凉的空气。
“小姐又要走了吗?”她身后传来流离的声音。流离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难掩其中的嘲讽。
昨天她们能平安脱险,流离当居首功。他忙了一夜,此刻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药从外面走进来,该是送给将离的。
“不去休息一会?”叶裳容转过头浅笑道。
不知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过轻细,还是表情实在柔弱,流离一噎,满身的倒刺软了几分下来。“小姐不在的那段日子,公子很想您。”他轻声说,“他常常对着园子里发呆,还把小姐的发簪像宝贝一样收起来,谁都不许碰。”
叶裳容一愣,转开眼,“是……吗。”
或许有些窃喜,但更多的却是理所当然。或许换了一天之前她还会意外,但是就在他为他挡了刀子之后,这样的情况反倒是当然的了。
“所以您不能……”
“我在长安时一直等。”叶裳容看着朝霞,“等啊等,天天数着日子,天天希望他会出现在我眼前。眼看着秋天过了,冬天过了,最后新年也过去了,他竟然还是没有来。”
“公子是想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才……”流离急急辩解,连声音都响了不少。
“我知道,”叶裳容低头,闭了下眼睛,“我当然知道。”叶裳容的声音里掠过一丝隐痛。
昨天的事,只是提及就让她一阵心慌恐惧。
“那您……”
“不知道期限的等待是一件太辛苦的事,所以我纵容自己喜欢上了别人。”叶裳容说,不止表情甚至声音里也满是疲倦,“在我等不到将离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了第二个人。”
她错了吗?
昨天以前她可以肯定地说没错。而当那个一脸苍白的人躺在离她不过几步远的地方时,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喜欢他。”小厮看了她半晌,陡然提高声音,“所以你该回到他身边。”
叶裳容苦笑,不由自主地又向屋子的方向,或者说向他所在的方向看过去。“我现在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个资格。”
“公子他是不会放弃的。”流离彷佛大声宣告一样,突然用力将托盘连药碗一起塞给叶裳容,然后大步离开了院子。
叶裳容一怔,不由失笑,转身慢腾腾地走回屋子里。就算流离不塞药碗给她,不见他清醒她也是不会走的。
屋子里还是那个样子。微暖的空气凝滞下来,只不过熏香换成了淡淡的药香,或许还有一丝血腥味。叶裳容将托盘放在桌上,几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坐下。
将离仰卧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微皱着眉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他的伤口从腰侧延伸到下腹,依大夫所说虽没有伤及脏腑,却因为伤口过深又拖延得太久,所以失血很多。
叶裳容忍不住伸出指尖,企图抚平他眉间的不适,却又不忍心用上一丁点的力气。她指尖下滑,从鼻梁到鼻尖,然后落在唇上。
那柔软的薄唇,本该是粉色的,如今却苍白一片。
“对不起。”叶裳容俯下身子,低声在他耳边道歉,“是我连累你了。”
“你没事就好了。”将离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往日如丝绸般的声音,听上去暗哑不少。
“都是我不好。”她额头抵在他的枕头上,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如果你有个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不是没事了吗?”将离试图轻笑,却因为扯动伤口而脸色一白。
叶裳容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将情绪压抑下去。她抬起头看向将离。
她曾经觉得,将离是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而病弱似乎将他身上的怨戾消除干净,那双妩媚的凤眼里满是柔软的水光,深情款款得几乎能把任何人都溺毙其间。
“先喝药。”似乎发觉自己的眸光变质,叶裳容猛地转头扯开话题。
将离眼中闪过一丝暖色。他没有说破,只是顺从地企图坐起来。但他不过笑了笑就扯动伤口,更遑论坐这样的动作?于是将离甚至连手肘都没能撑起来,又颓然倒回去。
“用勺子吧。”将离无奈。
叶裳容点了点头,转身用右手拿过药碗。
托盘里去苦的蜜饯都备妥了,但是偏偏,没有勺子。
叶裳容顿了顿,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将离见叶裳容犹豫,又要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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