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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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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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坐的绿芷几乎跳起来,“你胡说什么!我家小姐……”
“绿芷,坐下。”叶裳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一点,可是其中的愤怒还是止不住地喷泄出来,“没必要搭理这种人。”
“不知好歹的贱丫头!”老妇声音嘶哑,却依旧大声喝骂,“我家大牛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官家小姐,不过是个克死爹娘的贱命丫头。不是大牛把你救回来,早就泡在河里发胀了。竟然还不守妇道,勾引男人……”
茶馆里客人虽少,也不是没有。张母嗓门又大,简直连街上都听得到。
“哐”的一声大响,叶裳容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茶馆里细碎的议论声顿时一静,张母也是一惊。
“你说够了没有?”叶裳容阴恻恻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好了,好了。”将离突然出声。他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顾张母几乎瞪凸出来的眼睛,然后声音一沉,“来人。”
“公子。”不知哪里转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躬身听命。
“虽然吠得难听,也不能跟失心疯的老婆子计较。”将离前半句还是对着叶裳容说的,“流殇,送她去县衙。请官爷们帮她认认回家的路。”
“是。”干脆利落地一声答应之后,名叫流殇的少年朝张母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张母尖嚎起来,看着朝她走过去的流殇连连朝后退了几步,最后绊倒在地。她索性也不站起来,竟然坐在地上继续干嚎,“没天理啊,没王法——”
流殇立即三步并作两步,抽出帕子朝她嘴里猛一塞,用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拖了就走。张母身量不算小,竟然被个纤秀的少年钳制住挣脱不开,转眼间消失了踪影。
两人的身影从店门口消失了好一会,叶裳容似乎才终于定下神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地吐出来,向将离极其认真地说:“谢谢!”素常的柔和轻暖一扫而空,叶裳容肃然的表情里隐隐透出几分刚硬来。
将离自然知道她谢他解围,他却只是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依然浅浅微笑,“倒真是不心疼我的桌子。”
将离是存了心打趣,只图轻松气氛。叶裳容一怔之后,却只是苦笑。
“差点就忍不住了呢……”她至少努力将自己的音调压制回平常的样子,“好在有你。”
将离只是微挑眉,倒是颇感兴趣似的,“忍不住什么?”
“我在想,怎么把他们家改成贱籍。”叶裳容垂下眼,拿起杯子抿了口。比平常要略低的声音里彷佛漂着一层碎冰,冰寒刺骨却也让人绝对无法错辨其中的认真。
籍分三者,官、良、贱。贱民只能从贱业,不得科举、没有恒产,亦不配良民,所出子孙也都是贱籍。如果张家落入贱籍,不说倚江楼绝不能为张贵所有,便是余元之女也要与他和离。到时候余元就算是好心肠,也要顾及整间酒楼有没有人愿意同个贱民共事。张贵再没了厨子这份工,能家徒四壁就算好的了。
叶裳容不是不恨,只是顾念着张家到底救过她,所以时时刻刻逼着自己忘了这世间还有那么一对母子。但是再逼自己,也受不了她指着自己叫骂。
正在劝诫自己的声音奄奄一息,心底阴暗的邪火就要窜出来的时候,好歹有将离开口把她赶走,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叶裳容只是暗自庆幸,于是错过了她说贱籍时,将离眼中一闪而过的幽光和其后的失望。
“那么委屈自己做什么。”将离温和的声音似乎散发出些许诱惑的味道,但是细辨下去,又似乎只是温和平淡。
叶裳容浅笑,然后摇了摇头。
不可以因为伤害,就去陷害。
不是什么善良大度,她叶裳容只是个自私到底的人。
所以不值得为那种人丧行败德,更不可以为了那种人让自己也无耻下流。
“明明只是个小丫头,”将离似乎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却让人觉得很无力。”
无力?
……啊?
叶裳容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地对着他眨眼。
“你啊,”将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轻柔下声音,“软弱些不好吗?”
连上回被他搂在怀里也没觉得什么,只是那么个动作却突然让她不自在起来。
将离轻笑一声。
猛地抬头想要瞪他一眼,却不想看见一双含笑的墨色凤眼。
于是脸上的热意,便怎么也挡不住了。

   

买卖

  绯云居的书房。
“小姐,”绿芷跨进门口,向书桌边的叶裳容福了福身子。
书桌上摊开的白纸几乎铺了满桌,叶裳容正拿着支小楷细细地描画着什么。她听见绿芷的声音也没有抬头,只漫应了声“回来了。”
“小姐,这些是这回的。”绿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软布包,拿出四件首饰列在叶裳容面前。
两副耳坠,一条颈链,一只细镯。四件虽然都带着珍珠,却都只是米粒大小的珠子。细看之下珠子颜色驳杂不纯,形状也不是浑圆,只能说几件东西的样子还算新巧别致罢了。叶裳容拿起一对耳坠,托在掌心迎着光细看。
“你家嫂子真是手巧,”叶裳容对着绿芷笑道,“我还以为这些珠子就白买了,做出来倒比我想的要好。”
绿芷见叶裳容点头才松了口气,“嫂子说这回的珠子并不算多,再有两三日就能做好了,让我回来问问小姐,下回做什么呢。”
“她倒是心急。”叶裳容放下耳坠,又拿起镯子细看。
绿芷转了转眼珠,挪到书桌边拿起墨开始研,一边说道:“我哥哥身子不好,田里的活也做不得,当初是把我卖进刘府才攒齐了娶媳妇的钱。我卖的死契,月钱又……”
叶裳容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绿芷脸上一红,嗫嚅道:“连娘都说了好多遍,一定不能让小姐把这个差事让给别人的……”
“你家嫂子手巧,如今是想让我换都不舍得。”叶裳容眨了眨眼,唇角慢慢勾出一抹浅笑来。
小丫头顿时喜上眉梢,“谢谢小姐!”
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就是叶裳容想到的生财之道了。
爱美之心无论贫富。管阳虽然富庶,也没到家家户户都能能穿金戴银的地步。叶裳容画完图纸买过材料,先让绿芷的嫂子做,然后再寻了个老实的货郎沿街叫卖。本来不过是个探路的意思,却不想这些式样别致的小玩意竟然很好卖,不长的日子就翻了一倍回来。
绿芷走到窗口探头朝外看了看院子里的日晷,“小姐,快申初了。”
叶裳容还没来得及应口,绯云居门外突然有个仆妇快步走进来。她在书房门外躬身一礼后道:“表小姐,有客人。”
“客人?”叶裳容有些意外,“找我的?”
“是。”仆妇应道,“一个叫张贵的人。说是……小姐的朋友。”
仆妇不自然的停顿,让人明白那人也许并非只是自称“朋友”。叶裳容顿时皱起眉。
“也没有随便来个人,小姐就要出去见的道理。”绿芷看了眼叶裳容,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说小姐不见,请他回去。”
仆妇也笑道:“先前门房也是这么说的,小姐没有轻易见外客的道理。但是那人却说门房无礼,吵吵闹闹的怎么也不肯走,于是才让我来回一声小姐。现在看来是我鲁莽了。”仆妇匆匆躬身低头,然后去了。
张贵。
不愿听到,甚至不愿想的名字,令叶裳容的心情顿时又阴暗下来。那种隐隐约约的烦躁从心底爬出来,渐渐充满整个胸臆。
“小姐……”绿芷见叶裳容沉下脸,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唤了她一声。
叶裳容努力将心里的烦躁压抑下去,尽量平复了自己的表情才开口,“什么事?”
“小姐,我今天在街上看见……”绿芷低下头,声音里满是不安,“看见张家那个婆子了……”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扯着自己的衣角。
叶裳容一愣,声音冰冷下来,“是吗。”
先是张贵到刘府门前闹,再听到张母的消息,茶馆里的叫嚣似乎又开始在她耳边回荡。
一瞬间,叶裳容想让绿芷不要说下去的。
她完全不想知道任何有关那户人家的消息,一个字都不要。只有和那家人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她的心情就会变差。
绿芷见她脸色,更是不安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碰巧遇见,就多听了几句……”
“没关系。”叶裳容深呼吸一口气,心里先告诫自己冷静,然后才扯出一抹笑,“说下去,我在听。”
虽然绿芷知道叶裳容的心情不好,只是话已出口也由不得她不说,“我去找货郎的时候,听见街上有两个人吵架……”
绿芷是因为听见“叶裳容”的名字才停下脚步的。张母和媳妇吵架的起因是什么,绿芷没听到,但是不知为什么渐渐就扯上了叶裳容。张母数落余氏不知打算,还不如个命硬克父的叶裳容,余氏就说张母坑了叶裳容的钱,有本事去刘府再坑。然后张母便嚷要儿子休妻,再把叶裳容娶回来。余氏就大声嗤笑着,要她去刘府提亲。
绿芷看着叶裳容愈听愈没有表情的脸,不知不觉声音就低了下去。
叶裳容走向窗边,深深地呼吸一口温暖的空气,却无法抑止心里的骚动。愤怒,像岩浆一样在她胸口沸腾,时时刻刻都在叫嚣着要冲出来。
她能用道德和理智来约束自己,不代表她就是可以被人随便搓圆捏扁的软性子。在大街上,口口声声说要把她娶回去?
叶裳容冷笑了一声。
还真当她不能做什么了?
叶裳容再次深呼吸,可惜仍是无法平息心里愈发暴躁的念头。
真是……
“容容——”随着一声脆嫩的童音,软软的身子突然扑到叶裳容腿上。
她一阵错愕,低头却看见玉儿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抱着她的腿对她扬起笑脸。
“玉儿。”表情一时转不过来,声音却先习惯性地柔软下来。
“容容……”一个夏天过去被晒成蜜色的玉儿,眨着一双愈发精神的大眼睛,“在生气?”他一边说一边扔了手里的东西,然后伸出两根胖胖的食指,点住她的唇角向上拉出一个微笑的样子,“要这样才对。”
“你……”叶裳容一怔,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她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到软榻上,“刚刚做了什么?”
玉儿眼珠一转,看了眼被他扔在地上的莲蓬荷叶,只呵呵笑着不肯答话了。
“小坏蛋。”叶裳容让绿芷去厨房把替玉儿准备的核桃酪端过来,一边捡起地上的莲蓬,“这个是能吃的。”
“真的?”玉儿眨着眼,一听个“吃”字瞬间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个也是能做菜吃,荷叶鸡。”叶裳容指了指地上大半张新鲜荷叶的残骸,示意一旁忙着收拾的绿茗不要扔。
玉儿伸手要去摸莲蓬,却被叶裳容一把抓住,打湿了手巾后替他擦手。
“容容——”玉儿在软榻上扭来扭去,一双眼睛就是粘定莲蓬不放了。
叶裳容不由好笑。她自己也洗了手之后,从绿茗手里接过莲蓬,剥开莲子塞进玉儿嘴里。
“好吃吗?”
玉儿嚼了嚼,不说话。他又从叶裳容手里摸了一粒白白的莲子出来,一抠,剥出翠绿的莲心来。他眨眨大眼睛,把莲心朝嘴里一塞,顿时皱起一张小脸。
“苦的……”
叶裳容立时就笑起来,连一旁的绿茗和绿芷也没忍住。
玉儿倒是知道三人都是在笑他,顿时扁起嘴,嫩嫩地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了。叶裳容好说歹说,赔了十种不重样的点心才让玉儿重新高兴起来。
叶裳容拿着帕子替玉儿擦嘴角的时候,目光无意间瞥见她刚才站的地方,不由一冷。
是,有玉儿在,刚才她心里的愤恨的确是没了。只是这样,却不代表她就继续让这件事淡化以至于消失。
是她忽视了。
张家人这样子闹下去,影响的不止是她。如今但凡有句流言,必定冠上“住在刘府的”叶裳容,“在刘家的”叶裳容。张家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可以容忍张家的人无理取闹,却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刘府的名声也由此受损。
何况玉儿聪慧,万一让他听见些什么……
她不想让玉儿为了这样的人和事而皱眉,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这双清澈的眼睛染上阴暗。
“……容?”
“你说什么?”叶裳容回过神,问。
“荷叶鸡是什么?”小家伙又问了一遍。
叶裳容浅笑,“今天晚上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一双眸子顿时灼灼发亮。
如此清澈的笑容。
是不可以因为那种事情染上阴霾的。
绝不。

   

劝诱

  叶裳容跨进雅间的时候,将离正站在扶栏前。
新漆的扶栏在秋日澄澈的天空下红得艳丽夺目,却还是比不过凭栏而立的黑衣男人。他只是站在那里眺望远处而已,那修长的身形,沐浴在阳光里俊俏的脸庞,甚或是随意搭在扶栏上纤长的手指,却无一不精致美丽,无一不可入画。
叶裳容索性顿下脚步。
面对着这样的人物,有时候真不知道是感叹上天造物神秀好,还是嫉妒男人竟然可以漂亮得天怒人怨好。
扶栏边的将离大约是听到声音,他回头看见叶裳容,唇角弯起了一点点。
比虚应场面的温和略微多上一些,却还是没有到可以称为微笑的地步。而且这人长相太艳,大约这辈子都不会与如沐春风之类的词汇沾边。但即使是这样,叶裳容却仍然觉得他看见自己应该是高兴的。
“有事吗?”叶裳容走到雅间里的桌边,停下。
似乎无论怎么算,她都不该用这么熟稔的语调跟他说话。但是此刻要叶裳容规规矩矩地行礼,唤声将离公子再来一句“今日蒙邀幸何如之”之类的,她也说不出口。毕竟他们不仅一同遭过强盗,还有点生意上的关系。更何况上次在茶馆里,他对她颇多维护。
“今日请你来,是有一笔生意要谈。”将离反身也走到桌边,抬手相让之后与叶裳容同时落座。
只是“生意”吗。
叶裳容心里掠过淡淡的失望,随即一怔。
为什么是“失望”?
叶裳容眨了下眼,看向桌面企图掩饰自己的怔忡。
桌上有一只木盒。
拒绝深究自己会觉得失望的理由,叶裳容努力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疑惑上。她抬头,然后浅笑,“将离老板有什么好关照吗?”
“我买了间酒楼,想请裳容小姐出面打理。”将离并没戳破她突然之间兴起的客套,只一边说着一边将木盒推到叶裳容面前。
叶裳容几乎在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明白了将离的意图。
他若是想做正经生意,自然是茶馆酒楼的之类的更好入手。之前千方百计地想要租借刘家的铺面,以至于现在想要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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