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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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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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赵氏比较亲近的韩氏、魏氏家主不以为忤,只是派人准备好祝贺的礼品,随时准备给赵氏送去。

一贯贪婪的中行氏则相反,其家主中行寅一夜都没睡好觉,咬牙切齿,嫉恨难忍。

知氏家主知跞,虽然位列中军佐,六卿中排位第二,只等老家伙范鞅一蹬腿咽气,就能坐上执政卿的位置,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但知跞外表上却是个低调的人,在和同宗的中行氏翻脸绝交后,颇有些不群不党的意思,总是把风头让给排位在他之下的赵鞅,于是但凡有事,赵氏就成了众矢之的的冤大头。

他也是六卿中唯一一个与晋侯关系亲密的,能够每日朝觐,深夜进出虒(si)祁宫。

和往常一样,耐心如同狐的知跞,轻易不会有所动作,只是对赵无恤这个陌生的名字,多了些关注。并且,他将此事差人立即入虒(si)祁宫,告知那位早已大权旁落的晋侯午。

而作为赵氏公开的政敌,执政卿范鞅的府上,可就有些热闹了。

在这个钟鸣鼎食之家,一个还处于变音期的少年大声叫着:“祖父,不好了,不好了。”

此人却是范鞅的嫡亲孙子,范禾,他得知了绵上传来的消息后,便一脸愤恨的跑进内室中。

“慌什么!”老而弥坚的范鞅没了朝堂时的虚弱模样,如今一脸镇静,在嫡子范吉射的搀扶下,缓缓地从榻上起身。

“祖父,能不慌么!孙儿听说,赵鞅在绵上获了头白麋!那可是世间罕见的祥瑞啊!”范禾神情中,颇有些嫉妒愤恨,在晋国公学的交际圈里,他伙同中行氏的少年们,可没少和赵氏伯仲叔三兄弟竞争。

范鞅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范禾很吃惊:“祖父,我们就不做点什么?我们和赵氏不是敌人么。”

“要做什么也轮不到你来插嘴!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范吉射将儿子哄了出去,转过头来时却是满脸喜色:“恭贺父亲,赵鞅已入瓮矣!”

他随机又换上了忧色:“只是谁曾想,他家竟然能获得那样稀有的祥瑞,定然会被国人传颂敬畏上一段时间,唉,我范氏为何没这样的气运。”

范鞅闭眼入定:“成又何喜,失又何嫉?从赵鞅私自亲迎宋使那一刻起,胜负早已注定,至于所谓祥瑞?哼,只不过是细枝末节,愚弄下乡野鄙民罢了。”

作为在晋国政坛活跃了整整六十年的老豺,范鞅熬死了中行吴、赵武、韩起、魏舒、叔向这些和他同辈的晋国黄金一代名卿。还坑死了那位众心所归的少年英雄栾盈,这才迎来了属于他的时代。

在范鞅眼中,和自己同名的赵鞅,只不过是个儿孙辈的愣头青,别看其强势咄咄逼人,但只要用心设下几个计策,就准叫赵鞅灰头土脸。他听周室的老聃说过,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果然,范鞅故作老态的示弱几番,赵鞅就自己乖乖跑进了圈套。

范吉射嘿嘿冷笑:“赵孟现在恐怕以为自己占尽了上风,却不知道父亲早已为他设好了陷阱。他以为我范氏是为了置气而冷落宋国使节,却没看到其背后的复杂缘由!”

范鞅依然是不慌不忙:“且不急,再让赵鞅得意几天,等到他以为足以完全掌控局势时,我再让赵氏从云端一夜之间跌落到泥地里,从朝堂到外交场上一败涂地!”

“唯,儿子知晓,这就去安排。”

“对了,赵氏获鹿之人名叫赵无恤?赵鞅的儿子不是只有伯仲叔三人么?”

范吉射满不在乎:“据说是赵鞅一个贱狄婢所生的贱庶子,不知道是走了什么样的运气,才能凑巧捕获。”

“不,给我记下这个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赵鞅现在还未设立世子,也许此人,就是我们未来瓦解赵氏的突破口!”六卿之间斗了整整一百年,势力均衡,范鞅自然不会天真到认为一场外交事件,就足以将赵氏连根拔起。

但他知道,若不乘自己在世时全力削弱赵氏,到了儿子当家时,恐怕不是那赵鞅的对手……何况,还有个老狐狸知伯在磨刀赫赫呢。

唉,可惜范氏也没做好万全准备,否则,应该乘着自己还把持着执政卿位置的时候,逼反赵鞅,以晋国首祸者死的惯例,指挥三军,将其一劳永逸地消灭掉!

范鞅那精明的老眼中露出了一丝残忍,他嘱咐儿子道:“定下时间,就在半月后的冬至日动手!”

……

事实上,因为获白鹿是件吉利的事情,赵氏也并未刻意隐瞒,甚至还有意宣扬,于是这事迹便像是长了翅膀般,一传十十传百。第二天尚未朝食,就传进了消息灵通的卫国馆舍内,一个早起边拨拉算筹,一边诵读诗书的年轻后生耳中。

眉清目秀的青年默默地听着关于这件事的种种版本,在朝食之后,他回到住处,在简牍上写起了信,记录下晋国最近的各类传闻和政事。

这封信匣将寄到鲁国去,给那位正在曲阜闭门著史的夫子,关于晋国的时政要事,主要就依靠四处行商的卫人端木赐来收集。

“夫子在上,学生端木赐再拜顿首!”

“冬十月,宋乐祁朝晋,赵氏子无恤获白麋于绵上……”

第15章 君子六艺

距离那场绵上狩猎已经过去了半旬,这几天里,赵无恤的日子过得……很充实?

或许是姑布子卿说了些什么,又或者是那头白色麋鹿的缘故,赵鞅对无恤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作为父亲的职责,开始关心起无恤的……学习成绩?

他一关心,赵无恤这些天才恶补的那些假把式就统统漏了馅,一旦礼仪复杂,或是超出了赵氏家史的诗书典故,他就一问三不知。

赵鞅在考校过无恤几番后,那是又气又惭愧。气在此子不学无术,让他刚生出的传嫡心思又被浇了瓢凉水,几乎熄了火。惭愧则是因为这种局面,也是由于他做父亲的长期忽视而出现的。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心理,在回到赵氏之宫后,无恤还没来得及得到他期待的诸多奖赏,先被赵鞅安排了几个家师,传授他君子六艺。

赵鞅的性格大概是,孩子的教育,要么就直接不管,可一旦上了心,就力求做到极致!

于是赵无恤的三位六艺老师,都是赵氏下宫里百里挑一的高人。

其中,教授礼、乐的老师是一位名叫师高的盲眼乐师,他是下宫乐官之首,指挥着数十人的庞大钟罄团队。他还顺便当着赵氏的礼仪顾问,碰上祭祀或燕飨时一些生僻古老的仪式操办不下来,家主赵鞅还非得向师高请教。

他见到赵无恤的第一句话就是:“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

礼就是规矩,不同阶层不同人的生活方式,这一链条维持了现行的封建秩序,春秋晚期礼乐虽然有所下移,却没有被废弃。

非得等到战国乱世和秦末起义,军功封爵,庶民英雄辈出,将整个秩序揉碎了打烂了再和水重塑,三代以降的世卿时代才宣告终结,开始了布衣卿相的中华第一帝国。

晋国的礼仪和原先的周室旧礼已经大不相同,可在现代人看来依然是复杂无比。

师高盲虽盲,但他却能通过声音,清楚地知道赵无恤的任何动作。在演练时,一旦有做错,赵鞅赐予他的那根节杖就毫不留情地抽了过来,打得赵无恤直咧嘴。

“老师,你其实是看得见我的动作么?”

“老朽虽然肉眼瞎了,但心眼还睁着。”师高的回答永远是这句话。

不过几天下来,无恤挨打次数越来越少,学习重点开始转向贵族交际必须熟悉背诵的诗。

师高又说了:“不学诗,无以言。”

比起枯燥的礼仪,无恤前世就很喜欢这些古典的诗篇,听师高用抑扬顿挫的男高音来吟诵《蒹葭》《七月》等,的确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比帕瓦罗蒂等西方歌唱家在台上干吼有意境多了。

不过时间一长,他也发现,师高其实是个很艺术化的老文艺青年。这位老文青在动情时会摔琴长啸而去,留下无恤一人回味这跨越了两千年的绕梁余音。

真想录下来让后世的中国人听听这诗经古韵啊……

但外行听热闹是一回事,要精通乐律则是另一回事。前世就没多少音乐细胞的无恤,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把春秋时的宫、商、角、徵、羽五音分清楚了,并荣幸地得到了师高“对牛弹琴”的评语。

礼乐勉强及格,而射、御的老师则是赵无恤的老熟人,那个长着张扑克脸,不苟言笑的王孙期。

其实真要算起来,赵氏最好的御者,是那位下大夫邮无正,但他即是赵鞅的专用车夫,又是其左膀右臂,担任赵氏军司马,统帅训练族兵,才没有功夫来教无恤如何开车射箭。

所以就轮到了仅次于邮无正的中士王孙期。

赵无恤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有点犯怵,这,会不会出现交流困难的情况?

御,就是驾车,无恤虽然在狩猎中证明了单骑走马的用处,但想要就此触动已经持续了千年的贵族车战,那是痴人说梦。不仅如此,他还被赵鞅不由分说的塞了一辆战车,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在出门的仪仗方面,总算和几个便宜兄弟们持平了。

他的御戎,就暂时由王孙期兼任。而车右的人选,尚未在赵氏家臣中挑出合适的,大底是目前还没有人看好无恤,所以无人主动请缨,和伯仲叔三兄弟那边的竞争剧烈相比,反差明显。

至于圉喜、牧夏两个马厩里带出来的小伙伴,赵无恤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在他的请求下,两人从厩苑里脱了隶籍,身份正式转化为野人,也就是地位较低的庶民。两人现在在无恤身边作为侍从,积累资历或者立下功勋,为进一步成为国人,也就是高级公民而努力。

学御,让赵无恤想起了前世考驾照的经历,别以为拥有专业驾驶员的君子们就不需要学这门技术。万一自己的战车轮子挂树上陷泥里,只能抢一辆往回跑呢?万一作战时御戎被对面一箭射来嗝屁了呢?

晋齐鞌之战时,赵氏的好朋友韩厥就碰到过这种情况,在御戎牺牲后,他愣是自己驾车,追上并俘虏了敌方的统帅&君主齐顷公。原来,齐顷公的车夫昨夜被蛇咬了,只能让国君自己动手,齐顷公在驾车技能上虽然不行,一路磕磕碰碰车挂树上了,但装傻充楞的技能却是点了MAX的,索性装成车夫,侥幸逃过一劫。

当然,在晋国的记载中,君子韩厥早就将齐顷公的小把戏看穿,是故意放他走的。毕竟这是诸夏的内部斗争,抓了对方国君回来,留也不是,杀也不是。送到成周去向天子献俘吧,天子算起来还得喊齐侯一声舅父,也不好意思收,大家都难堪。

此外,在春秋时人看来,卿族子弟给国君、太子驾车,也是种荣耀。但无恤觉得这不太可能了,因为晋国已经“公乘无人”很多年。所谓的晋国三军,其实都是六卿私兵,有事时才各自出力集结,碰上顺风仗争先恐后,碰上硬仗谁都不愿意出头受损失,这也是近年来晋军争霸疲软的原因之一。

王孙期是个行动派,示范的多,讲解的少,当他一言不发地将马辔交到无恤手中时,无恤才发现驾车原来比学开汽车难多了!

天可怜见,一架高速行驶的战车,速度至少达到二十码,前方是四匹不知性情的骏马疾驰,身旁是轮子车厢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作为御戎,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控制住四马的方向,战车又转向困难,一个细微失误,就可能导致车毁人亡,在春秋的历次战争中,这种情况史不绝书。

野外的路面或布满碎石子,或泥泞不堪。这也是春秋时代的战争通常要约定好时间地点,在一个平坦干燥开阔地对阵会战的缘故,实在是为了让战车发挥出作用来。

另一方面,战车的保养和制作限制了战争的扩大化和持续时间,战争艺术也受到古礼条条框框的约束,兵不厌诈被视为无礼,宋襄公半渡不击,不擒二毛的古板打法反而得到某些人,如赵氏仲信的夸奖,视之为楷模。

所以当孙武跨时代的新战争思维一出现,吴国就能靠步兵方阵和游击疲敌战术,把昔日南方霸主楚国的车阵虐出翔。

一圈跑下来,赵无恤满头大汗不说,腰都快颠断了,其间生怕那根细细的车轴断掉,这可怕的经历更坚定了他日后进行改革,推广骑兵的决心。

嗯,这广车的构造也很不科学,必须改进。

第16章 春秋数学家

在射术方面,王孙期在观看无恤射过几壶箭,箭箭命中靶心后,就面不改色地表示自己技不如人,请君子自学。

他又语重心长地教训说:“然而箭术不代表箭道,心正则箭正,君子之心,周道如砥,其直如矢。”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赵无恤只得唯唯应是。

……

书、数的老师是下宫的首席计吏,名为计侨。“计”是他们家族历代相传的职位,慢慢地就变成了氏名,计吏具体负责核计各类账目,后来被称作主薄,相当于财务会计。

赵无恤记得这时代还有一位继承了管仲之学的经济学家计然,现在应该还没有被刚继位的越王勾践所用吧,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此外,计侨一手晋国篆字也写得相当漂亮,不过很多字赵无恤都认不出来,篆书的笔画可比尚未产生的隶书繁杂多了。

而且,赵无恤又发现了一件事情,此时毛笔已经广泛运用,所以说,什么毛笔是秦国蒙恬拔狼毛兔毛发明的,纯属后世脑补。

这天,计侨检阅无恤在竹片和简牍上写下的篆字后,留有短须的脸颊顿时微微抽搐。

因为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一坨一坨的是什么鬼?这也怪无恤前世时父母花钱逼他去的书法课全逃掉了,所以几乎属于零基础上阵,而且写出来的字还经常混入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后世的简体汉字。

于是无恤便被计侨天天盯着练晋篆,抄《诗》和《尚书》。在竹简上写字可不容易,时不时就得用铜削刮掉重写,效率慢得惊人,这痛苦的经历也促使他考虑,是不是要找机会发明纸张?

而且有了纸,至少如厕时能摆脱那恐怖的厕筹啊,有的厕筹还是公用的……这坑爹的古代生活。

练习书法时,无恤被计侨虐得跟前世罚抄语文课本的小学狗似的,但到了学习计量算数时,情形就反了过来,他终于可以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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