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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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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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制收容我们,总数有十余人,他让我们习习武,再从中选拔出我与南斗两个天官。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我的任务是听从大统制之命、刺杀不服从之人。”

薛庭轩知道北斗现在说的,正是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帝国覆灭那年,他才十二岁。从小,他耳朵里就灌满了五德营战无不胜的传说,加入五德营也是他的理想。可就在那一年,帝国覆灭了,五德营也被打得一败涂地。从那时起,他就很想了解一下那个击败了五德营的大统制到底是何许人也。可是,陈忠以下所有人,说起大统制虽是一股切齿的仇恨,却连此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说不上来。

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才。十二岁之前,薛庭轩最为敬仰佩服的人是楚帅,但十二岁后,他最敬仰的人仍是楚帅,最佩服的人却成了大统制。这个念头他谁都没有说过,佩服归佩服,他最想打倒的人也是大统制。只是要凭五德营残部这点残兵败将,想啃动大统制这个庞然大物,希望自然渺茫之极,所以他一直在搜集大统制的资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兵法心得》上这句话他最为服膺,要打败大统制,首先要了解大统制。而他搜集大统制的资料越多,越会不自觉地遇事便想着,如果大统制遇到这事,会怎么做?只是即使在共和国,大统制也显得非常神秘,朱先生传来的无非是些隔靴搔痒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当初大统制那个“明珠投暗”的笔误。不过,就是因为那些事太零碎了,看上去也太微不足道了,反而使得薛庭轩越发能够明察秋毫。所以当他知道北斗是大统制的直系亲信、曾经与大统制面对面交谈过,他便如获至宝,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收服这人。现在北斗终于倒向了自己,他兴奋莫名,也更想知道自己究竟有了什么已超过大统制的长处。

北斗仍在慢慢说着:“在习练时,大统制也时常来看望我们。那时共和国成立不久,四处仍是烽火刀兵,但我们这些人却衣食无忧,大家都对大统制感恩戴德。三年后,我们这些人都满师了,直接拨归大统制指挥,当时我们人人都兴奋之极,只觉这一生幸福之至,虽死无憾。”

虽然北斗现在说的全然不是薛庭轩想听的,但他仍然一声不吭地听着。至少,从北斗这些话中,他已知道了大统制的手段有多么厉害。排除异己,是每个上位者都要面临的问题。征战时万众一心,这个问题并不明显,但承平日久,就会凸现出来。大统制早在与帝国征战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做这事了,如此深谋远虑,薛庭轩自觉不曾想到。他见北斗说到这儿停了停,便伸手倒了杯水递过去,也不说话。北斗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道:“刚到大统制麾下,我还不是天官,当时的天官是一个叫做阿麟的人。但此人却不是大统制亲信,后来不知所踪,天官之位便空了出来,于是大统制让我们三个想继任此位之人比武决胜,办法是每人都去刺杀一个人。事前告诉我,那人已得到风声,会有手下贴身保护,那人本领极强,而且身怀幻术,会让我们产生幻觉,但这事仍然要干,而且要干得干净利落,不能惊动任何人,下手则要狠,绝对不可留活口。谁率先得手,谁就是北斗天官。”

薛庭轩心里忽地一动,隐约已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北斗仍是慢慢地说道:“那天晚上,我换好了夜行衣服,带着短剑去了。虽然刺杀任务并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觉,从未有过明知对方有备还要下手的,更没有和那种有幻术的异人交过手,心中不免忐忑。到了那儿,我突然有种灰心之感,因为在这三个人中,我算是本领最弱的一个,只怕豁出命去也得不了胜,所以一念之下,便想投机取巧,在那儿找个地方躲起来,便说找不到机会下手,认输便是。”

北斗已沉浸在回忆中了。薛庭轩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北斗又顿了顿,接着道:“那幢楼有三层之高,但黑糊糊的,也不知那人在哪间屋里。因为我已有退意,便索性不上去了,在第一层里找了个地方隐身藏了起来。我虽然剑术不及那两个同伴,但这手隐身之术却是最高的,自信别人定发现不了我。本来想等到后半夜便走,可是越等下去,这楼里却同死了一般,根本没听到有人声。我越藏越是生疑,难道这楼里根本没人,这事从头至尾只是一场考试?正想壮起胆子上楼看看,黑暗中突然听得二楼上有一点响动。这响动极是轻微,差点便听不到了,我藏身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便向外看了一眼,只见暮色中,有个人正沿着屋檐飞身上来,本领极高。

那时我想着:这人正是那保镖吗?看样子,这保镖的本领不下于我,而此人行动敏捷,看样子也极是警惕,定然得知我要来刺杀的消息了,我更是害怕,身子稍稍一动,只怕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但就算只是这一点点声音,那保镖却也听得了,一下子便向我这边掠过来。我想着这回便是不动手也不行了,正要出手,却见一扇窗边忽地有个人影一跃而出,与那人交上了手。这一下让我大惑不解,不明白这第三个人是谁。眼看那两人交上了手,出手极是狠辣,只是一个照面,两人一错而过,其中一个忽地扑倒在瓦面上,随之便听得有流淌的声音,却是那人的血从瓦棱沟里淌下来,而另一个站在屋顶,手抚着前心,只怕亦受了重伤。这变故让我大为惊奇。难道这两个保镖因为天色太晚,看不清楚,结果自相残杀了?我正在想着,却听得那人忽然叫着我的名字,正是我一个同伴的声音。我更是害怕,心想这定然就是幻术,不等他再说什么,拔出短剑冲了上去。”

说到这儿,北斗突然不说了。薛庭轩本以为他还是像先前那样顿一顿再接着说下去,但等了好一阵仍然不见北斗说话。他却也不开口,只是默默地坐着,只听得辚辚的车行之声。

过了好一阵,北斗突然道:“薛帅,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我要救你?”

薛庭轩道:“是。因为什么?”

北斗长叹一声,慢慢道:“在狼群突袭过来时,你手下有个金枪班落马,你叫了一声。”

薛庭轩怔了怔,道:“小同?”

小同是他金枪班中的一个,此番遭袭,小同首先遭到不测。当小同被群狼撕咬落马时,薛庭轩惊叫了一声,看来北斗在车中也听到了。薛庭轩一时还不明白这与北斗决定反水到底有什么联系,却听北斗又道:“薛元帅,你与大统制有很多地方都极为相似,但有一点大大不同。在大统制眼里,我们这些人无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工具,根本不是一条性命,所以当他要从我们三个里选一个时,另外两个就成了没用的东西。只是,”北斗说到这儿又顿了顿,“我们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人,并不是工具。”

这时,车外忽然传来一声鹰隼的轻唳。方才这里沸反扬天,但过去后却比平时更为安静,这声唳叫也听得更加清楚。薛庭轩精神一振,从怀里摸出个皮套套在了右臂上,将右手伸出窗去,嘴里打了个忽哨。忽哨声刚落,“扑啦”一声,一头苍鹘已直直落了下来,落在他右臂上,正是他养的那头风刀。薛庭轩眼中一亮,从风刀左腿上取下一个小布卷,看了看,微笑道:“好叫北斗兄得知,赫连突利已死。”

北斗的眼里也不禁闪过一丝震惊,喃喃道:“薛元帅,西原从此就是你一人的天下了。”

薛庭轩只是笑了笑,摸了摸风刀的头,轻声道:“北斗兄,鸟终是鸟,我杀其母而用其子,它仍视我为主,忠心不二。如果它是个人,我可不敢这般信它。”

北斗见薛庭轩臂上那头苍鹘神俊异常,目光也阴鸷凶狠,偏生在薛庭轩臂上驯顺之极,心中忽地一动,忖道:是了。早听说他养了头鹰,毕将军一只眼睛便毁在那鹰爪之下,原来就是这头,那回我在营中所见多半也是这只。他听薛庭轩的话中有话,便道:“鸟兽忠于人,至死不渝。人非鸟兽,但更有择主之明。”

薛庭轩的嘴角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淡淡道:“北斗兄,你先休息吧,以后我们再详谈。”说罢,拉开车门跳下了大车。

东边的天际,已是一片曙色,西原的又一个清晨到来了。薛庭轩看着天空沉思着。

北斗的话虽然没说完,但薛庭轩也已明白了。那一次大统制让他三人自行火并,唯一的胜者才是天官,这种举动已在北斗心里埋下了离心的种子。只是他决定投到自己一方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理由,薛庭轩亦不曾料到。在薛庭轩心目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已是天经地义的事,自己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即使因为自己这样的做法与义父起了冲突也在所不惜。可是他终究不能和大统制那样,将一切都漠然处之,他仍然觉得,这些金枪班成员虽然只是手下,却也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本来他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不能如大统制那样彻底地拿得起放得下,多少还有点自卑,可让他意外的是,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北斗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这让薛庭轩有些茫然。现在的西原,几乎可以说确是自己的天下了——只要自己能够解决阿史那钵古。马上就要抵达阿史那部了,薛庭轩都想得到当阿史那钵古知道自己竟然愿意入赘阿史那部时的震惊。自己这个举措一定打乱了钵古的计划,但自己的这个计划有利也有弊,虽然化解了钵古吞并五德营的计划,却也让自己和五德营分隔开来。接下来这两年,司徒郁和苑可祥能够照自己的安排努力发展楚都城吗?一切都是未知,同时一切也都充满了希望。现在的薛庭轩心中,既茫然,却也踌躇满志。

当薛庭轩抵达阿史那部不久,西原东部的一片荒山中,两个人正坐在一株大树下。

“仆固部赫连突利已死,五德营薛庭轩入赘阿史那部。”

这两个人个子都十分矮小,说话的是左手之人,似是下属。坐在右边的那人沉默了片刻,慢慢道:“一切正如所料。”

左手那人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个计划真能实现吗?”

右手那人又沉默了一阵,才道:“事在人为。至少,现在都按我们的计划运行。”他看了看对面这人,轻声道:“你仍在担心他吗?”

左手这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右手这人冷冷道:“他确实有着少有的智慧,连我也上了他的当,差点死在他手上。只是,现在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可那也是拖着他的负担。人力有时而尽,他又对任何人都怀有戒心,已不再是那个滴水不漏的南武公子,而是个不堪重负的大统制,薛庭轩就已经越出了他的计划。”

左手这人仍然没有说话。好半晌,才又点点头,道:“是,天法师明鉴。”

第04章破网而走

郑司楚坐在纪念堂的休息室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张昨天的《共和日报》,心中怎么也不能平静,报上说些什么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

该死。他想着。大阵大仗都见过了,生死关头闯过了不止一回,也该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不安?

他不禁有点好笑。这次不是去攻打天炉关,也不是反扑楚都城,仅仅是为了见萧舜华一面,但下这个决心他却足足想了半天。因为今天是幼校参观纪念堂的日子,在这个自己本不感兴趣的纪念堂呆坐大半天等她,对于前共和军行军参谋郑司楚而言,可能是想出的计谋中最为拙劣的一个,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自从那一次萧舜华来感谢自己帮她拉出陷入沟中的马车后,她就再没来拜访过,而自己又实在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跑到她从教的校去。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出生入死、攻城略地实是比去见她一面还要容易得多。

想到这里,郑司楚不禁抬头看了看天,轻叹了口气。作为国务卿公子,十六岁起就有人上门给他提亲了。但他以前从来不曾想过这些,满脑子尽是建功立业,想要成为共和国的栋梁之材。如今栋梁之材已不可得,那些事也不再去想,脑子里来来去去的,却总是萧舜华。想着她的音容笑貌,想着她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爱上她了?他想。尽管有点羞于承认,可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一方面觉得有点对不起程迪文,同时却又无法让自己忘怀,因此尽管他已经有好几次想要离去,终究还是没走。

来纪念堂的人并不多。正等着心焦的时候,郑司楚忽然听得门外响起一阵喧哗。难道是她来了?郑司楚站起身向门口张望,门口确实停着一辆马车,但并不是校的。车上下了几个穿军服的人,抬着一块用布包着的长板进来。一个管理纪念堂的人迎了出来,指挥他们向后院走去。

郑司楚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想让开,忽然听得有个军官在一边道:“郑参……先生,你也在啊。”

这声音甚是熟悉,郑司楚扭头一看,叫道:“沈将军!”

那正是当初跟随郑司楚、程迪文一同反扑楚都城的沈扬翼。沈扬翼风尘仆仆,脸上仍有疲惫之色,迎上来小声道:“郑先生,这是毕将军的灵位碑。”

沈扬翼的声音很轻,却如晴天霹雳,郑司楚惊呆了,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

沈扬翼道:“郑先生稍候,我把灵位碑归到国烈亭后再来跟你细说。”

国烈亭在纪念堂后院。那是座碑亭,立的是共和国先烈的衣冠冢和灵位碑。看着沈扬翼和几个军人抬着灵位碑向后院走去,郑司楚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在郑司楚的军人生涯里,毕炜一直是他的长官。对毕炜,郑司楚心中既敬佩又有点看不起。不管怎么说,毕炜终究是个合格的军人,也近乎是个神话。但现在,这个神话已经终结了,只剩下灵位碑上的名字和一个衣冠冢而已。

和毕炜的战死比起来,郑司楚更想知道战况。他已不在军中,而郑昭仍然宣称昏迷不醒,现在他根本不知道战况如何。毕炜已经身亡,换句话说,远征军难道再次失败?

正值三月初,春光明媚。尽管天气晴好,但郑司楚只觉得周身冰凉。这一次共和军以前所未有的重兵远征西原,以三上将为主帅,在郑司楚看来,绝无败北之虞。即使西原所有势力都万众一心,联合抵抗,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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