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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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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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部援兵马上就要来,此番便功亏一篑了,因此他们再不留余地。

不能多想了。薛庭轩忽然喝道:“下马,拔刀!”他说完已翻身跳下了马。六个金枪班虽不明薛庭轩这条命令是何用意,但他们毫不犹豫,同时跳下马来。金枪班训练极其严格,六人跳下马来几乎就在同时。一下马,薛庭轩便喝道:“刺马,让它们跑,人贴到车边!”

这条命令更为意外,刘奔不由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眼见薛庭轩拔出腰刀,一刀刺向玉花骢的后臀。这匹玉花骢是极为难得的宝马,平时薛庭轩对它爱惜到了极点,有点小伤后全都亲自上药看护,可现在却毫不留情地将腰刀直刺进去。他心知薛帅有命,定然事出有因,一咬牙,便也将腰刀刺进了自己坐骑的后臀。这几匹马受痛之下,长嘶一声,直向前冲去,一路鲜血淋漓。那群饿狼原本正跃跃欲试地冲上来,被这几匹马一冲,却全都眼睛发亮,猛地向马匹扑去。

果然。薛庭轩暗自舒了口气。最先前那条狼被他的手弩刺中后,转眼就被另几条狼撕咬成碎片,他就有点怀疑,待后来那金枪班连人带马被撕碎后,他已明白,狼群终究是狼群,虽然被这些人以笳声指挥,但一闻到血腥味,便会失去控制,非要扑上去撕咬不可。那些人先前不放箭,正是担心箭射出后,没射死自己,只射死了坐骑,而狼群一闻到血腥味,便不向自己攻击,转而去攻击受伤的马群了。这样一来,反而阻住那些人的去路,而自己趁着混乱,更容易防守。

虽然这样想,当拔刀刺伤玉花骢时他也没有犹豫,但即使计策得售,薛庭轩心里还是没有一丝高兴。现在,充其量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而刺伤了玉花骢后他心底也有一阵刀绞一般的疼痛。本来弃马后该立刻跑到大车边上,依托大车防守,可薛庭轩看着玉花骢跑去,几头饿狼从左右同时向它扑来,心头直如被一根细线扯着一样,暗暗叫着:快跑!快跑!若是平时,以玉花骢的脚力,这些狼肯定追不上它。但玉花骢身上受了伤,那些狼见了血后凶性大发,他实在担心玉花骢也倒在狼吻之下。

刘奔得命后已要向车边跑去,刚跑出一步,却见薛庭轩竟是呆呆地看着前方不动。他大吃一惊,正待说话,耳边忽地听到一阵啸响,却是一支哨箭。

见薛庭轩竟然弃马,仆固摩利支惊叹之下,亦有几分佩服。武人视马如命,骑兵在战阵上失了马,等如丢了半条命。但薛庭轩当机立断,一下将马匹全都弃了,暂时引开了饿狼的注意力,就算是敌人,仆固摩利支亦不由暗自赞了一声。

这个五德营的年轻大帅,果然名下无虚,怪不得赫连台吉必要取他性命。

仆固摩利支的脑筋却也极快。薛庭轩这样做,无非是扬汤止沸,只能稍解燃眉之急,但问题在于狼旗军同样没有时间。现在,狼旗军也唯有最后一手了,他摘下背后长弓,取出哨箭向薛庭轩射去。

这一箭,并不是要取薛庭轩性命。仆固摩利支也知道,单凭自己一箭,多半不能建功。现在四周一片混乱,发布命令顶多只有身边几人听到,乞陆得模却是听不到的,因此先前便商议好,以哨箭为号。一旦自己放出哨箭,便是狼旗军的最后一波攻击,万箭齐发。

说是万箭,其实也不过二十来人。但狼旗军长年累月在草原上奔波,平时除了练习骑射,几乎就没干什么,因此每个人都称得上百里挑一的骑射好手。他这支哨箭向薛庭轩射去,刘奔在侧看得清楚,长枪一拨,已将哨箭拨开,但随之而来却是数十支箭同时射来。狼旗军的骑射亦能连射,每人身带十余支箭,能在片刻之间尽数射出,得了仆固摩利支号令,所有人都弯弓搭箭射来,一时间薛庭轩一干人头顶竟是黑压压一片。

薛庭轩在一片嘈杂中已听到了阿史那部的呼喝声,心知阿史那钵古派来的援军马上就到。但现在也是这些敌人的最后一击,若是马匹未弃,他们还能借马身阻挡,但现在那辆大车成了唯一的遮蔽。薛庭轩和刘奔两人快步向大车冲去,那几个金枪班已到车边见他两人身后箭如雨下,一时间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薛庭轩还能逃过这阵箭矢的袭击吗?每个人都在想着。

“咣”一声,却是大车的后厢板突然飞了出来。这辆车不小,厢板也甚厚,此时却平平地飞起。薛庭轩正向大车跑去,看得清楚,只见那厢板下贴着一个人影,自是北斗,心头不由一沉,忖道:糟了,北斗是要趁机下手!他不放心将北斗留在楚都城,也想要从北斗嘴里撬出些大统制的内情,因此一路将北斗带到这里。北斗这人武艺不凡,薛庭轩自是清楚,因此一直加着镣铐。虽然并没有用刑,但北斗当然不会感激自己的不杀之恩。只是令薛庭轩想不到的是,北斗居然能够脱镣而出,在这时候他若再想向自己下手,那自己还有什么活路?

刹那间,薛庭轩只觉双脚都软了。他自负智谋精深,觉得任何人都逃不脱自己算计,可这一次先是小看了赫连突利的反击之能后,又小看了北斗的武艺。四面是敌,头顶又是密密的箭矢,只怕转眼就要变成个刺猬,薛庭轩一瞬间亦万念俱灰。

北斗托着厢板跃出,便是狼旗军也吓了一大跳。那辆大车一直都没动静,薛庭轩人在外面,他们都以为车中大概只是些杂物,并没有人,没想到竟会有人出来,一时间也忘了接着射箭。北斗人在半空,只觉手上忽地一重,一阵疾雨般暴响,自是那些箭尽射在了厢板上。几十支箭本身份量虽然不大,但射来之势尽数加在厢板上,他力量虽然不小,却也禁不起这般大力,人登时落了下来,正在薛庭轩身边,喝道:“薛帅,快走!”

薛庭轩没想到北斗竟然是舍命来救自己,一时竟有点不敢相信。北斗奋力一推厢板,又喝道:“还不走吗?”薛庭轩见他推开厢板,左手上已是鲜血淋漓,定是有箭头刺透厢板,伤了他手掌,但北斗浑若不觉,他心里不知什么滋味,道:“快走!”一个箭步向前冲去。

仆固摩利支没想到半道上竟会有这等变故,眼看着薛庭轩已如鱼肉在俎,又脱网而去,只觉胸口一闷,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他也来不及射箭了,抓起狼笳凑到嘴边,奋力一吹。这一声尖利之极,几同钢针入耳,正在撕咬马匹的群狼闻声都抬起头来,又看向薛庭轩一众人。只是狼终是狼,虽然被狼旗军驯练得甚是得力,可嘴边已有血肉可食,谁也不愿弃易就难,再去攻击这些手中有武器的敌人。也就在这时,从仆固摩利支身边却有一道黑影疾射而出,直扑向薛庭轩。

那是一条巨狼。这些狼每一条体型都不小,这条巨狼却几乎有寻常狼的两倍大,与一个人差不多长了。

这才是狼王。

这狼王是仆固摩利支亲手调教出来的。狼与狗同出一源,但狼野性要大得多,极难调教,要驯养狼王,更是不可能。但当初赫连突利突发奇想,让狼与最凶悍的狗杂交,生出这种混血之狼,然后再扶持其当上狼王。因为这狼王有一半血统自猎犬而来,因此才能听命,也才能指挥狼群。仆固摩利支亦知若没有狼王约束,千辛万苦驯出的这一群狼也根本无法听从命令,所以一直没让狼王出击。可到了此时,群狼无功,箭矢徒劳,他也只能孤注一掷了。一驱出狼王,他亦打马上前,向薛庭轩冲了过来。

薛庭轩此时已冲到了车边,紧贴着大车侧壁。见北斗也冲了过来,他道:“北斗兄,你手上的伤要紧吗?”

北斗淡淡一笑道:“尚无大碍。”

虽然薛庭轩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舍命来救自己,但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将腰刀递给北斗道:“北斗兄,拿着。”

北斗手无寸铁,接过刀来,心知薛庭轩也已信任了自己。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边上刘奔忽然叫道:“薛帅,狼!”

狼王已扑到了薛庭轩身边。这狼王因为体型要大得多,一步当得两步,更是快得异乎寻常。北斗脸色亦是一变,他身法快如鬼魅,但这狼王竟似比他还快。眼看狼王便要扑到薛庭轩身上了,边上忽地有个人冲了上来,和身向狼王撞去。

那是个金枪班。狼王一口咬下,正咬在这金枪班咽喉处,但那金枪班已怀必死之念,仍是用最后一口气向前冲去。他手中提着长枪,这临死前一击竟是连狼王也挡不住,枪尖破体而入,有半尺许没入狼王体内。狼王终是兽类,哪会想到竟然有这等以命搏命之举,惨叫一声,向一边翻滚了几下,便倒在地上了。狼王统御狼群,本就靠的是实力,一旦狼王衰老无力,便要被群狼活活咬死。边上群狼原本也要跟着狼王扑过来,眼见狼王一下便受伤倒地,心道是个便宜,登时不来扑人,反向狼王扑回来撕咬。狼王虽然腹中受了重创,却还不曾毙命,反咬之下,登时群狼撕咬作一团。

仆固摩利支没想到狼王一击无功,反倒受创,苦心驯出的狼群也已乱作一团。他心头一阵痛楚,再忍不住,一口血直喷出来,将马头都染得殷红。边上一个狼旗军惊道:“摩利支,你怎么样?”

此时不远处已有阿史那部众的声音传过来,显然马上就要赶到。薛庭轩一干人只损折两人,还多出一个来,一时间哪里还拿得下他们。再拖下去,等阿史那部大队赶到,狼旗军便要全军覆没了。仆固摩利支见身周同伴还要扑过去,勉强提起力气道:“快……快退!”

他吐出一口血,已没力气再吹狼笳,伸手将狼笳扔给了那同伴。那狼旗军接过狼笳,心知仆固摩利支说得没错。这一次攻击策划得天衣无缝,前半段亦滴水不漏,但薛庭轩一众的韧性却也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再缠斗下去,未必能取下薛庭轩性命,但狼旗军却再无生路。他们并不知道此时赫连突利已经遭行刺而死,仍然想着保存实力,以待再举,因此已没有斗志。

那狼旗军一吹响狼笳,狼旗军立时退却。只是狼群因为失了狼王,便四散逃窜,并没有跟着他们而去。

见这些敌人退走了,薛庭轩如释重负,不由长吁一口气。他经历过的生死关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回一样险死还生。他看了看边上的北斗,忽道:“北斗兄,你的手包一下吧。”

先前北斗以车厢板挡住了箭矢,但有支箭刺穿了厢板,把他的左掌刺了个对穿,鲜血将一条手臂都染得通红。情急之下,他还什么都感觉不出来,此时听薛庭轩一说,他看了看掌心,笑道:“多谢薛帅关心。这些人是谁?”

自然是仆固部的人。只是薛庭轩还没说出来,只听得不远处蹄声大作,有个人高声叫道:“薛元帅!薛元帅!”说的是中原话,正是阿史那钵古。薛庭轩站直了,高声道:“钵古大人,薛庭轩在此!”

没过多久,一队阿史那部骑兵拥着阿史那钵古跑了过来。阿史那钵古听得队伍后面出事,吓了一大跳。现在正是五德营要依附阿史那部的时候,若是在这当口薛庭轩出了什么事,他送马、送女儿这一系列举措全成了鸡飞蛋打,当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急归急,阿史那部援军足足有三万之众,队伍绵延数里,阿史那钵古又在队伍最前,直到现在才赶到。一路上他急得满头大汗,生怕赶到时只见到遍地死尸,但到了才发现原来没几具尸体,待听得薛庭轩的声音,他那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才算放了回去。一到薛庭轩边上,他连忙跳下马,拉住薛庭轩的手道:“谢天谢地,薛元帅,你没事啊。”

薛庭轩行了一礼道:“多谢钵古大人,我没事。我手下有个人手上受了重伤,请大人速速派医官过来。”他顿了顿又道:“另外,玉花骢落荒而走,还请钵古大人帮忙找回来。”

阿史那钵古道:“这个自然。”玉花骢是他送给薛庭轩的,这匹马神骏之极,寻常狼群多半追不上。薛庭轩连玉花骢都失了,方才危急可以想见。他看了看周围的狼尸马尸,不由咋舌道:“庭轩,为防万一,你还是到队伍最前面去吧。”

薛庭轩笑道:“钵古大人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阿史那钵古不知薛庭轩哪来的信心,但薛庭轩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小声道:“是突利那家伙干的吗?”

“除了他,还会有旁人吗?”

虽然这样说,但薛庭轩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念头。如果到了时机,阿史那钵古也会干这样的事——还有自己也会。

打发了阿史那钵古,阿史那部的医官也过来了。金枪班战死两人,剩下几人都只是些轻伤,只有北斗掌上之伤较重,便也只是皮肉伤。等医官一走,薛庭轩便回到大车里。北斗躺在榻上,左掌上包着层层纱布。一见薛庭轩进来,北斗连忙坐起身道:“薛元帅。”

薛帅示意他不必站起来,道:“北斗兄,伤势怎么样了?”

阿史那部医术兼中原与西原之长,据说是以极西之地的医术为根本,辅以中原医术,尤其因为西原征战不断,所以刀伤一科相当高明。那医官给北斗清洗好伤口,上了药后又包扎好,加上北斗原本就身体强健,现在伤口只隐隐有些疼痛而已。他道:“不碍事了。”

寒暄了两句,薛庭轩道:“北斗兄,有件事我想请教你一下。”

北斗道:“薛元帅请说。”

薛庭轩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此番,你本有机会杀我,但为何还是救了我?”

北斗淡淡一笑道:“薛元帅,你不相信我吗?”

薛庭轩盯着他的又眼,仍然慢慢道:“就在这些人伏击之前,其实你随时可以脱出镣铐,我却并不知情,如果那时你要杀我,得手的机会相当大。但你既不肯表态跟从我,又没有动手,说明你当时仍在犹豫。后来我被那些人伏击时,眼看便要丧命在箭矢之下,你却突然冲出来救我,我想知道为什么在这片刻间你会拿定主意?”

北斗看着车外。此时车帘已撩了起来,晚风习习吹进。西原上的晚风,清凉宜人,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北斗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本是个孤儿,是大统制收留了我。当初大统制收容我们,总数有十余人,他让我们习习武,再从中选拔出我与南斗两个天官。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我的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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