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一华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一局一华年- 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嘟嘟哝哝地说着,风莲因刚才的一连串变化耳中不停嗡嗡作响,丝毫没听清他低声说了什么,只知颤抖着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他虽然面冷,内里其实颇是冲动暴躁,一想到自己冲动之下竟然险些掐死南容,更是汗透重衣,后怕地抬起手来便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想想还不够,右手运足了内劲便朝着左手腕斩了过去。南容狠狠地撞了他一下,撞得他眼前一片空白,脑子也丝毫不能思考,正茫然着,只听到南容低低说出的一句话:
  “小莲花,以后什么时候,都要信我。”
  
                  第十八章 没题目
  外面的车夫只听见车内劈里啪啦地一阵热闹,丝毫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赶紧勒住了马道:“小王爷,怎么了?”
  风莲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南容轻轻发抖。南容轻声应道:“没事,继续赶你的车看你的路。”马车这才又慢慢行进起来。
  风莲将他稍微推开了一些,只见他颈中已显出几个深深的紫青指痕,手指微抖着轻轻抚上,那颈上还有他留下的剑伤,如今那剑伤疤痕未退,却又添上了新的。他虽然身为侍卫,却从未尽职,南容身上的伤,也竟然都是他给的。真如南秀所说,这样的侍卫早该杖责一顿赶出府去才是。
  南容叹了口气,静静道:“你也不用内疚什么。若换了我是一个正人君子,有人为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大说好话,我便是当时不作声,日后也会想法子对付他的。你不像我喜欢来阴的,做什么都是直接来去,我不用防着你,心里其实很安稳。”顿了顿又道,“何况,也是我先故意逗你的,是我自己乱开玩笑……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不是这样的。并不只是这样的。
  风莲抖了几下嘴唇,却拙于言辞,无数言语都堵在心头,硬是说不出来。
  若是旁人为京兆尹说什么好话,他只当那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虽然憎恶,但不会如此怒气上涌到失去理智。这般急怒,这般急怒——他早已当南容是……是至交好友,可南容明知他因林伯一家的遭遇而曾誓杀京兆尹,却故意当着他的面如此擅自向云凌说举荐京兆尹之言,先前丝毫预兆也无,丝毫与他的通气之言也无,他当他——他当他可全心信任,甚至可以性命相托,而南容却突如其来地说这些黑白颠倒之言,在他问起时,竟依然一脸无辜纯然模样——
  他以为可以当南容是生死之交,然而南容的举动却与自己南辕北辙。
  识人不明、一厢情愿的失望愤恨一同涌起,这才是他控制不住怒火的真正原因。
  
  这番念头在心头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却仍只觉得又痛又悔,恨不能提起手再给自己几巴掌。南容慢慢抚着他的背道:“真觉得对不起我,便允个诺给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信我。有很多事一旦踏出第一步便不能回头,空有一身好武艺,若是不够脑子明辨是非,只是祸而不是福。”
  他知道风莲是个滥好人,却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滥好人。风莲够嫉恶如仇,够正直,同样也够善良,他去杀京兆尹,只是因为运气好,遇到的苦主是真正的苦主,而并不是下了套叫他钻的阴险之人,但若是碰上了又当如何?他不能将风莲长久留在身侧,却也不希望风莲以后有可能变成别有用心之人的杀人之刀,或是简简单单便死得不明不白。
  但是像这样脑筋直接的人,教会他这番弯弯绕绕的心思太过麻烦,不如在放他离开之前,用一次能记得久一些的教训让他记住,有时是非并不似眼睛所见那般分明。
  ——虽然他自己的这番心思只是突然心血来潮,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而且似乎估算失误。南容微微苦笑着摸了摸自己被掐得生疼的脖子,低估了小莲花的怒气和力气。
  
  这一番话说得风莲又沉默了许久,众多念头纷至沓来,从小他父亲便只是一味教他练武,他也练武成痴,一旦有所成就,便也只是简单怀着“惩恶扬善”四字的单纯念想,却从未有人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在那之前,首先要有足够的能力明辨是非。
  所有念头在脑子里过过一遍又杂乱无章。他现下终于冷静下来,只觉得全身因大汗而冰凉,下意识地又搂住了南容,将他紧紧按在自己胸口,挤了半天都没有挤出半句话来,辛苦地想了半天,才有些笨嘴笨舌地道:
  “我以后,都会信你。”
  他这样一本正经地保证着,南容仍是听得笑了起来,虽然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但他没事就想逗他的习惯却一时改不了,忍不住便道:
  “那若是日后我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为世所不容的事,你也信我?”
  风莲愣了一下,又是辛苦而认真地想了半天,慢慢道:“等查明真相,若是你当真大逆不道,为世所不容,我便……”
  南容故意侧过耳朵去仔细听,笑道:“怎么样?”
  风莲继续一本正经地道:“我下手很快,不会很痛。”
  
  南容愣了一下,很快捡起了扇子,合起扇骨,在他肩膀上一拍,悠然道:“当真是浊世中的一股清流啊大侠。” 
  他说得似是玩笑,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嘲讽之意。
  正人君子……他侧过脑袋,贴在风莲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默默地想,正人君子,也许永不会将自己看得比某些东西更为重要,比如天理,或是伦常。
  他不是正人君子,可以肆意玩乐,他向来以自己开心为要,他可以没心没肺,甚至可以不顾他人想法,他人死活。但是风莲却是。
  
  这么一拍,倒似乎是将原本尴尬胶着的气氛给拍散了一些,马车也在此时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喊道:“小王爷,到王府门口了。”
  南容答道:“等一会儿。”
  这么停得一停,风莲才惊觉自己的手几乎从没离开过南容的腰,南容紧紧地挨在他的怀里,亲密贴近之处比在岭南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是一阵尴尬,不自然地放松了搂住他的手,南容却仍然将头倚在他胸口,许久都没有动上一动。一时安静无比,风莲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与南容的呼吸相合,一下一下,不知过了多少下,南容才终于开口道:
  “你若真的想赎身的话,便随你罢。”
  
                  第十九章 小马驹
  “趁我现在刚被你攻击过所以比较脆弱,在武力胁迫下给你让个价。”还没等风莲回答,南容便笑道,“嗯我算算……”
  “小王爷。”风莲滞了一下,瞬间颇感手足无措。赎身一事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可现今说起,他心底又隐隐的十分不愿,一时竟是进退两难,只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不妥,犹豫了半天,才道,“一万两一年,十年十万两,这价就算是降到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也不太付得起。”
  南容扑哧一声笑出来,道:“那就要你万分之一。剩下的……”他伸手摸到风莲的袖口,摸索了一会儿,蓦地抽出了他的剑,道,“拿这把剑抵罢。”
  风莲一呆,下意识地夺回,道:“此剑是家父所传,唯独这个不能做抵。”
  “哎哎。”南容很苦恼地抱着头,拿扇子敲敲额,道,“幸亏我不跟你做生意,否则遇到你这样吝啬又不肯让步的主,非赔死不可。算啦,幸好我大度又好说话,不拿这剑做抵,借我玩一天罢。”他又伸手摊开放在风莲面前,风莲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什么可以反对的理由,只好将剑柄放在他掌中,看他满是细小伤口的手掌曲起握住了剑柄,装模作样地挥了几下。
  “还挺轻。”
  “原本就是藏在袖中的剑,因此做得极轻薄,然而锋锐无匹。”
  “既然我现在拿着这么把好剑,没处去现现总是不好的。”南容歪过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展颜笑道,“对了,反正我脖子上这么明显也不好即刻回家,你做我的侍卫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似乎有许多高手盘桓的样子?带我去玩罢。”
  风莲想了想,刚要张口说什么,南容握着剑柄,用剑身在马车壁上敲得当当作响:“不去就把剑给我作抵,你自己决定。”
  
  最终风莲还是带着南容去了九曲水。
  其实九曲水只是京城东街的一处宽敞大宅,看起来只不过是家普通的富户,只是门前匾额上提了篆书的“九曲水”三个字。风莲的父亲风默在此收徒传授武艺,门下弟子并不多,却大多一心向武,品性淳朴,相处融洽,生活也颇为悠闲,有些大隐于世,与世无争的意味。
  风莲武艺初成便常常独自外出,只要每日入夜之前回家,风默便不怎么管他,因此对于儿子在逸王府做侍卫一事也是听过就算,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岭南那个黑衣刺客终究让风莲甚是介怀,问起父亲是否记得一个白姓故人时风默却立时将脸一沉,片语不答,风莲只道那人与父亲有所过节,便不再提起。
  如今带着南容一起回家,不知为何就又想起了那个黑衣刺客,心中始终有些疙瘩。风莲摇了摇头,便向南容形容了一下大门和匾额的模样,带着他进去。南容侧耳,却几乎没有听到什么人声,玩笑道:“难道这里的人都武艺高强到可以隐去呼吸声了?”
  风莲道:“不是,确实没有人。”他对眼前空荡荡的模样也颇感不解,留着南容站在门口,自己去里面飞快地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个急匆匆往后面跑的师弟,拉住一问,才知今日家中马厩里新添了一只小马驹,他爹风默一高兴,便带着众弟子去后院小湖边饮酒吹小风。
  风默待弟子向来宽厚,也几乎没有师父架子,高兴起来便率性而为,风莲听着倒也不太惊讶,只见师弟匆匆说完便飞一般地往后院赶去唯恐迟了,便回头带了南容一起过去。
  
  初夏天气已有些热了,后院里湖虽不大,但多少有些凉风拂过,绕着湖水有一圈槐树,正是开花时节,一串串白花便点缀在绿叶之中,微风之下清香袭人。风默和几个弟子席地摆了酒水菜肴,围坐着饮酒吃菜赏花,瞧来便十分惬意。
  风莲拉着南容过去,叫了声“爹”便一起席地而坐,南容轻声叫了句“伯父”,风默只轻描淡写地应了便招呼他们同饮,并不询问南容身份,也不问为何南容手上握着儿子的剑,对南容的双目失明也未显出丝毫惊奇。
  风莲早已习惯,便也同样不多说什么,只与师兄弟们寒暄了一阵,便拿了酒杯塞到南容手里,道:“自家酿的酒,别处喝不到。”
  南容托起酒杯,用舌尖轻轻抿了一小口,入口清甜,是一点不烈的米酒味道,真是喜欢享受的人才能酿出这种酒来。他微微眯起眼睛将那一小口喝下,仰起脖子将剩下的一饮而尽,听到风默说道:“刚才说到小马驹的事,我倒是突然想到了个主意。”
  说着他便挑起了一根筷子,手轻轻一扬,众弟子只觉眼前一花,还未及反应,便听一声轻微的“夺”响,循声望过去,这些弟子都眼神极好,立时看到那根筷子端端正正地插在湖对面的一株槐树枝干上,槐树叶子被震得簌簌而落,那筷子尾端兀自巍巍地颤抖。
  
  这湖并不大,但此地距离那棵槐树却也至少有三丈之遥。众弟子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终于不约而同地齐齐喝了声彩。风默对自己的手劲准头显然也十分满意,笑道:“就出这个题目考考你们,谁能跨湖而至那棵槐树跟前,赢来的彩头便是新生的小马驹了。”
  他话音刚落,众弟子已经面面相觑起来,各自目测了一遍湖水之宽,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轻功,心中俱是忐忑无把握。要横跨湖水便要极高明的轻功,可惜轻功最好的大师兄却是不在此处,自己若勉力为之,运气好也有可能,运气不好半路掉下水更有可能。
  风莲静静看了湖面半晌,忽然轻声对南容道:“你想不想要一匹你自己一人也能骑的马?”
  南容有些疑惑地转向他,风莲伸手,拈掉一片沾在他眼角的槐树细叶,道:“我想过了,若是从马小时便驯它跟着前边的马走,再驯着它记清从逸王府到一些特定之地的路途,你便自己也能骑它了。小马驹两三年便能长成,到那时你就会有自己的马。”
  南容怔了怔。风莲以为他还没想清楚,正要再行说明一遍,南容却慢慢地笑起来,道:“这是给我的临别礼物吗?”
  风莲未及回答,南容又已道:“好啊,我要。”
  
                  第二十章 有旧约
  风莲看了南容一眼,南容挺爱笑,往往还没说话嘴角便先翘了起来,但笑容却都是一样的,并没什么区别,双目失明,从眼睛里也瞧不出什么来。他静了一会,握住他执了剑的手,道:“过来。”
  南容任他拉着自己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下,听他道:“将剑还给我一会儿,等一下就给你。”南容想了想,便倒转了剑柄递上去,笑道:“这湖深不深?你要用剑当拐杖来拄么?”
  风莲将那柄轻薄锋锐的剑“苍啷”一声出鞘,转过剑柄,嗤然轻响,湖边太湖石竟似忽然变得绵软如泥,剑柄被生生插了进去,没入数寸,便如天生嵌在里面一般。他伸了两根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那剑上下晃动,嗡嗡作响,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在阳光下漾出数点寒芒。他轻轻搂了一下南容的腰,凑到他耳边低低道:“大概会有点吓人,但是很快就过去了。有我在,不用怕。”
  
  南容正疑惑着不知他要做什么,尚未及问出口,感觉背上被轻轻一拍,身体竟然猛地腾空而起,直直朝前冲了过去!
  风莲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将南容送出,自己立时一跃而起,落下时便单足落于剑尖之上,那剑身轻薄,吃了重便立刻弯曲如弓,这剑韧性极好,弯到极致竟都是不断,龙吟之声不绝,蓦地反弹,将他整个人都弹了出去。
  此时他第一掌掌力已将竭,眼看南容便要掉下水去,却被他借着剑弹之力赶上,又是轻轻一掌拍出,南容双脚落到对岸实地不久,风莲便也施施然落在了他身边。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捷无比,看得人眼花缭乱,南容站稳之后仍然张大了口连喊叫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