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一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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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一华年-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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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捷无比,看得人眼花缭乱,南容站稳之后仍然张大了口连喊叫都忘记,几个师兄弟也都是瞪大了眼睛鸦雀无声,许久才有人回过神来,大叫赞道:“好!”
  
  南容也是好不容易才回神,回想起适才的情状,不由得向旁边挪了一点,朝着风莲靠过去,手也不由自主地伸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臂,定下来之后,禁不住喘了几口气。
  风莲抬手拍向父亲插在槐树枝干上的筷子,那筷子噗一声便穿透了树干,又飞了一丈有余在跌落在地。槐树被劲气震得不住晃动,槐花花瓣簌簌而落,他接了一小串连住了没震散的,摘了几朵放到南容嘴边去,道:“甜的。”
  南容抿住花瓣,嚼了几下道:“你吃过?这个莫非能做菜?”
  “能的。”风莲带着他绕着湖回去,道,“我依稀记得小时候爹常常带我们收集了掉下来的槐花,清洗之后裹着面糊烙饼吃,收集时常常生吃不少。似乎是我娘说过槐花落下的样子很漂亮,所以花开着时是不摘的,偏要等它落了才拿去做菜,只是之后便少做了。”
  南容挑了挑眉毛,问道:“槐花落下时是什么样子?”
  风莲想了想,道:“跟下雪也差不多罢。都是白色的,很轻。”他忽然想起在岭南时看过的如雪飞絮,想起南容说过的京城北郊的十里梅花香雪海,拉着南容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道,“对了,说起来……”
  “哎我想去瞧……嗯,摸摸我的小马驹。”南容忽然道,摸了摸肚子,“其实我也不太饿,不是很想吃饭喝酒的。你饿么?”
  
  他既然这么说了风莲自然不会再说“我饿我要留下来继续吃”,向父亲和众师兄弟告了原委,又在太湖石边反手拔出了剑,照样递到南容手中,便带了他去家中马厩。
  新生的小马驹浑身栗色,已经可以颤巍巍地站立,想是母马在孕时被照料得不错,这小马驹也毛皮油滑,甚是可爱,听到陌生人声,便躲到了母马身后去,露出一双湿漉漉毛茸茸的大眼睛。
  风莲温声道:“是只栗色的马驹,倒没什么杂色,长得很漂亮。”稍稍蹲下,用手在南容腿边比划了一下,“现在大概有这么高。”
  在旁照料母马的马夫乐呵呵道:“小马驹很是健壮,一个时辰便站起来了,四条腿都很周正笔直,也会喝奶,不久前刚顺利排了胎便,日后定会是匹好马。”
  风莲于驯马一道是不懂的,便问道:“那多久之后可以受驯?”
  马夫道:“小马出生后半年都是吃奶的,这半年可不能离开母马。要受驯总得到断奶开始吃草之后。”
  南容好奇道:“现在可以摸么?”
  马夫愕了一下,道:“马驹刚产,母马护崽,这位小兄弟是生人,只怕容易被踢。”
  
  明明是句很平常简单的话,风莲却不知为何笑了出来,他只是微笑,并未发出声响,南容却像知道了似的,转头朝着他怒道:“你说送我的小马驹我却要半年后才摸得到!”
  风莲憋了一会儿笑,尽量让自己说话语声不带笑意,依然故作平静地道:“没事,半年之后我不会赖帐的。”
  顿了一会儿,又慢慢道:“半年之后,把马驹交给你,然后我们一起带着它去京城北郊,看看那十里梅花的香雪海。”
  南容一呆,没有想到他当真还记得在岭南时随口的一句话,从腰间抽出扇子来扇了扇,道:“这马厩里气味难闻得很,又不能摸到马驹,留着有什么意思,走罢走罢。”
  风莲却跟在他身后,看似不经意地自言自语:“能省则省,反正这半年我是逃不掉了,不如赎身只赎个九年,还能省上一两银子。”
  南容狠狠一跺脚,转过身怒道:“有你这么占尽便宜的讨价还价么?告诉你,你愿意只赎九年就只赎九年,但是十两银子一分都别想少我!”
  
  他说罢便在前面气冲冲地走,风莲也不回嘴,在后面默默跟着,走出了数十步,南容突然停下来,支吾了半天,才道:“你过来。”
  风莲不解,快步走上去:“怎么了。”
  南容朝天咳了一声,仰天道:“你带路好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我总要参观参观你家嘛。”
  风莲“嗯”了一声,便走去了前面,又一同走了几步,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因为南容是第一次到自己家中来,是以全然不能如在王府中一样凭着记忆自己行动,一时之间好笑,怜惜,心酸,自厌等等的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不知不觉放软了口气,道:
  “其实我不再做你的侍卫,若是……若是小王爷不介意,你我仍可以做朋友。日后小王爷只要想起来,都可来找我。小王爷的救命之恩我还未报,日后若有差遣,我也定不会推辞。”
  南容晃了几下扇子,歪头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我仔细想想,其实我还挺介意的。”
  风莲一时愕然,万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却见他又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既然不做侍卫,又何须做朋友。你在逸王府这些日子,我何曾真的当你是侍卫过。这样的侍卫都已不再做下去,又何必还要接着做什么朋友。若是仅止于朋友二字,又何必仍是纠缠不清。”
  他无光的墨黑眼睛仿佛在看风莲,又仿佛什么都没看,仍是叹了口气,道:“纠缠不清是没有前途的,只是我自己还贪恋罢了,不关你的事。就半年罢,半年,放你自由。”
  
                  第二十一章 听雨亭
  他说罢,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风莲说什么,想想这也是意料之中,由不得又笑了一笑,道:“原本人说,最难莫过于心悦君兮君不知,却没有想过有时,心悦君兮君已知也是很难的,不如不知。”说着他侧了一下头,道,“下雨了。”
  风莲回过神来,脸上也滴上了两滴雨珠,不久之后,雨便真的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原本想不起要带你去哪里,一下雨,倒是想起来了。”他拉了南容的手将他塞在屋檐下,“等我一会儿。”
  
  九曲水大宅建得并不精细,一个后院却颇费心思,假山石湖水错落有致,布置得雅致非常。风莲拿了一壶酒,几碟子小食,带着南容七拐八弯后停住了脚步,道:“就是这里了。我还记得母亲在世时,大约是喜欢把这个叫做听雨亭罢。”
  亭子的四个檐角下都吊了长短不一的竹管,悉心排列,蓄了雨水之后互相敲击,当当作声。顶上的盖也不知是如何筑起,大约内里中空,雨水滴上,叮咚之声不绝,两种声响不经意地混在一起,甚是悦耳。
  南容睁大了无神的眼睛仔细地听着,道:“令堂……”既爱收落花为食,又费心思建成这样的亭子,想来是一个风雅聪慧的女子。
  风莲低低道:“我母亲一点武功都不会,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父亲常说,母亲好音律,善针黹,温柔娴雅,嫁给他很可惜。”
  虽然父亲说母亲嫁给自己很可惜,但说这话时眼里也总是掩不去的温柔之色。父亲说过江湖子弟浪荡飘摇,慢慢便会开始向往安宁平静,心在外漂泊久了,总是会想回家去的——回家时有一个人在等你的感觉很好。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然而在风莲看来也并非必须,情爱二字……想来并不是那么重要。
  
  这个念头闪过,他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南容。南容长得清秀,带着稚气,娃娃脸看起来十分柔和,又只十四五岁,原本便还是不易辨男女的年纪,他十七岁,即便痴于武学,也该是初识□的年纪,加之日日相处,起了绮念也并不足为怪。
  何况情爱——想来确实不是那么重要的。
  他呆呆地看着亭外雨帘,胡思乱想了许久,南容在石桌上摸到了酒壶,往两个酒杯里斟满了,一口喝干自己面前的,手顿了一下,皱眉道:“居然不是那种自酿的米酒了。”
  “呃……”风莲尴尬了一下,道,“随手拿的,没有注意。”
  “可不能在这点上欺负我看不见。”南容展开了扇子,朝外面挥了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模样?你当初答应了一起去看那十里梅花时要将那奇景讲给我听,如今左右无事,来,先练习练习。”
  风莲又是一阵尴尬,他拙于言辞,更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一边后悔自己当年为何要夸下这样的海口,一边干巴巴地道:
  
  “外面是这样,雨下得不算大也不算,接一滴来看的话……”他说着当真伸手出去接了一滴雨珠,才继续道,“也就指甲盖大小罢。”
  南容笑出声来,又斟了一杯酒饮下,挥手道:“继续。”
  “地面已经尽湿了。亭子旁边的石阶缝隙里原本就有苔藓,现在更绿了些……差不多……”他蹲下来用手比了比,“就是半个手掌那么大罢。”
  “嗯嗯,很好,非常详尽非常形象,继续继续。”
  风莲惴惴不安地看了南容一眼,见他果然是笑着在等,便继续环视着四周,道:“亭子四周种了一些芭蕉,比我再高一半。下着雨,看起来便鲜绿许多,还有几株杏树……比芭蕉再要高一半,杏花已过了花期了罢,所以没有花了……这些杏树大概是不会结杏子了。”
  “你正对着的是一棵杏树,有一点歪脖子,风不太大,是以也就树冠上的细小枝干细微地摇了摇。再往右一些栽了一丛竹,只有指头粗细,比杏树矮一些。这些年没什么人照料,枯了一半。听说竹子是会开花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有一种叶子一片一片狭长的矮小草木,不知是什么东西……”
  “前面有个小坑,里面积起了水。说起来便是那个……滴水石穿罢。”
  
  “雨停了……”
  风莲喃喃地说了句,“还要把雨停了什么模样再讲一遍么?”
  南容却没有回答。他回过身去,南容趴在石桌上,身体微微起伏,竟然已经睡着了。风莲不禁微笑了一下,上前轻轻将他手里攥着的扇子和剑收好,把他抱起来,大约是喝多了酒,他脸颊都泛着红晕,鼻息沉沉,睡得很是香甜。
  轻声叫了一个下人去告诉车夫不用再等,明日再来接小王爷,风莲便抱着南容回自己卧室。幸而雨已停了,两个人这个模样回去总算不用被淋湿。将南容放到床上,脱去了鞋袜,盖上被子,风莲看着他露在外边的脚掌,鬼使神差地便伸手握了握。
  毕竟是小王爷,从小养尊处优也不用多走路,南容的脚看起来竟然比他那满布细小伤痕的手要细腻光滑得多。他身量还小,脚便也不算大,在身材已经接近成人的风莲看来还是十分小巧。他玩心一起,便脱去自己的鞋袜,拿自己的脚跟南容的脚心对了脚心贴在一起,他的脚比南容的大上了一圈,脚趾也长出很多。他脚底有些茧子,在南容柔软细致的脚底皮肤上轻轻摩擦,南容似是觉得痒了,含含糊糊地说了什么,将脚缩回了被子里。
  
  风莲将把他的头也盖住了的被子拉下来一点,南容睡着时看起来分外乖巧,呼吸起来还带着微醺的酒气,暖暖地喷在他脸上
  忽然想起了南容在自己头上插的物事,抬手拔下,却是一根乌沉沉非金非玉的簪子,打磨得通体光滑,黑亮温润,只在簪头上刻了一些花纹,细细看来,却是莲花的纹样。
  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霍然涌起,风莲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点点他的鼻子,亲昵地低声唤道:
  “阿容,阿容。”
  
                  第二十二章 约战书
  南容的鼻子细细地抽动了一下,侧过了一点头,红润的唇轻轻蠕动了一下,风莲实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将耳朵凑过去也依然听不到,南容却又回过头来,嘴唇痒痒地滑过他的耳垂,风莲立时呆住,一动也不动,半晌才像意识到自己不正常的僵化,手撑了一下床轻巧地站起,低头看着掌中的簪子,抬手将它又插回了发上,见天色已暗,便顺手点起了烛。
  正发着愣,却听外面传来窃窃说话的声音,声音熟悉,是家中几个小厮的。仔细听来,却是说什么“公子在哪里”“应是进卧房了罢”。
  他推门出去,道:“什么事?”
  门童一见他,赶忙过来,将手中一封书信交给他道:“适才有封信直接从院墙外被人扔了进来,还没落地,便听到外边有人说道,将这个交给你家主人。”
  风默只在家中授徒,近年来已有些深居简出的意思,因此家中做主的已是风莲。既有这样一封信,门童匆忙要找他也是理所当然。
  风莲接过,那信封皮被地上的雨水浸得湿了一半,上面没写什么,拆开来也不过是薄薄一张信笺,不过几个字:明日辰时,南郊故园叙旧,带上你的剑。落款却是一个“白”字。字虽潦草,却力透纸背,虽有水浸染,仍然个个鲜明。
  风莲蓦地想起了岭南那个死在南秀箭下的黑衣刺客,不觉捏紧了那张信纸,平静地对门童与另外一个小厮道:“知道了,这事不用同旁人说,去罢。”
  
  莫名来的这一封信,还要他带上剑,多半是约战之意。这一个白字,不会是当日那个黑衣刺客,多半也该是他的子侄为其报仇来了。
  风莲想了想,就着烛火连信带封皮都一并烧了,转头看了看放在床边柜上的剑,不由得过去握起,将其轻轻出鞘,手腕微抖,那轻薄的剑身便微颤轻鸣,仿知主人心意。这柄剑是父亲当年所佩,在他十五岁时便传了给他,却一直并未告诉他此剑的名字。他平日其实甚少用剑,便常常只藏于袖中,最近一次见血,倒就是初见南容时在他颈上划的那一剑了。
  他想那约战之人若愿听自己一言,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然而江湖中人只认血债血偿,黑衣刺客虽非他所杀,却也有他的一份,何况当时在场之人,只有他一个算得“江湖中人”。黑衣刺客一事难分对错,多半是说不过去的,便也只得一战。
  这原是避无可避之事,只要是学武之人,大半避不过几场生死之战,他家中富足,使他从小不必四处漂泊,也几乎从无历险,已经算是幸运。既然抱了迎战之心,自然要做足准备,九曲水离南郊故园并不近,辰时并不晚,要一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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