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驽风行 by 伦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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驽风行 by 伦琴殿-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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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才多亏公子,在下重要的信物才得以保全,区区一顿饭食,就当是谢意吧。” 

  胖子的脸圆嘟嘟,道起谢来笑得腼腆,竟是厚道得令人心软。知道难以推脱,殷子幽也不想两厢为难,就默允了。胖子见没有话题,有些尴尬,忽然想到什么,彬彬有礼的抱拳道: 

  “在下敝姓方名盛,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殷子幽报了自己的姓名。两人一边吃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倒也花了半个时辰才结束饭局。当方盛问起去处,殷子幽一笑: 

  “本想去找一位绣坊里的朋友,可惜不知居住何处,这里绣坊又太多,怕是找不到了。” 

  “这好办,我家在京城做绸布生意,我这次也是要去苏州第一的绣庄办货,那里跟大多数绣坊都熟识,顺便去打听一下便可。”方盛热情地邀约,“你若无事,不如一同前去?” 

  殷子幽想想也有理,反正之后也没有打算,便同意了他的话。 

  于是两人结伴上路,不一会便到了一家傍水的精致绣庄,飞檐画栋甚是漂亮,门前一方匾额上端端正正书着“曦露坊”。 

  进了门,便是买卖的店面,各色绣工精美的绫罗绸缎琳琅满目。两人才环视一圈,便有人过来招呼。对方女子见是方盛,盈盈笑开,将他迎入。绕过店堂往后进到一间客厅,便有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妇人走出来。方盛忙拱手作礼,道了声“冯夫人”。 

  这正是曦露坊的主人冯露,也许是行业的关系,她柔和娴静得不太像生意人。 

  稍稍还礼,她笑道:“早先方少爷差人通报过,却不想这时候到来,还恕我怠慢了。” 

  “哪里哪里,夫人言重了。”方盛笑着走入厅中,看样子和冯露很是熟识。 

  先引见过殷子幽,双方才入了座。殷子幽听另两人谈着生意的事情,有些闷,知道自己那点事得等他们办完正事之后再提,也只好等着。这时方盛要和冯露去后面库房看货,站起身来,望见闲置的殷子幽,不由尴尬的搓了搓手。殷子幽却了然,冲他一笑。 

  “我不去碍事了,在这里坐坐便好。” 

  方盛一听,终于放心,却还是为难,道了几声歉才随冯露去了。殷子幽坐了会见他们迟迟未归,略微浮躁的起身走动。明知场合身份都不宜乱跑,可还是忍不住转出厅门随意浏览着,不知不觉就随着曲折的回廊入了一个园子。 

  忽然发现眼前有个什么东西在日光下亮闪闪的,他好奇,迈步过去捡了起来,托在掌心里才看清是一个女子发间的花形佩饰,做得十分细腻漂亮。于是很自然的左右张望寻找失主,正好与自己相反方向传来脚步声。 

  来人低着头像在搜寻什么,似乎意识到前面有人,目光便由地面向水平转移,对上他的注视时,不期而遇的两人都吃惊得睁大了眼。 

  “子幽!”又惊又喜的对着他叫,出现的人居然是伊筱筱! 

  踏破铁鞋无觅处——看着少女笑逐颜开的跑过来,殷子幽如是想。于是用微笑回应着,对她摊开手掌:“是不是在找这个?” 

  伊筱筱看到那个头饰,立刻连连点头接过来,又忙不迭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随朋友来的。”他简单的解释,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一转头,发现冯露和方盛正走过来。伊筱筱喜滋滋的迎向他们,四人一番介绍引见后,方盛张大了嘴,惊讶的表情在胖脸上显得尤其迟钝。 

  “殷贤弟要找的人,莫非就是伊姑娘?” 

  殷子幽一愣,见他问得冒失竟无从答起,生怕惹出误会来,倒是伊筱筱笑着解了围。 

  “原来你是来看望我的呀,好极了,我正想留你住呢!”然后她又想起了什么,边说话边回头欲走,“对了,我去叫他来,你一定想不到谁在…” 

  她才转身,就看到身后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顿时停了步子,拦不住的低呼脱口而出。 

  这轻轻一声“啊”,把几个人的视线全吸引了过去。被注意的那人也不再躲藏,向他们走了过来,不等任何人说什么,已向殷子幽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 

  “二少爷。” 

  熟悉的嗓音虔诚的说着,眼中的容颜依然俊朗。殷子幽呆呆的,怎么也想不到这样意外的就遇到了他,心里明明震惊得无以复加,脸上却讷讷的笑着,点头接受致礼。 

  如此突兀的转变,别说的不知情的两人,就算是伊筱筱也反应不过来。诡异的沉默了半晌之后,还是冯露适时的打破了僵局。 

  “殷公子和朔风是家人哪,可真巧。这样吧,还有一批货要过几天才到,方少爷就和殷公子一起在我这里暂住吧。” 

  说着她便让人前去安排。筱筱被吩咐带方盛去南厢,而殷子幽则住到了朔风隔壁,好让他们主仆有个照应。虽然中间问题重重,但总不能在别人家闹起别扭来,于是殷子幽乖乖答应,由朔风带路,一言不发的到了住处。 

  观察着落脚的厢房,他放下行李,却看到朔风仍垂手安静地站在门口。皱皱眉,殷子幽有点不满。不是自己不想说话,而是对着这人怎么也搁不下心病,本想等着他先开口,可等来这么一付态度,实在是恼的很。 

  读出对方眼神里小小的气愤所表示的含义,朔风在心底苦笑。他何尝没有话说,只是满腹言语千千万万,找不到开口的头绪。最终还是敌不过那怨愤的神情,即使到了这样难堪的地步,他还是见不得他为难。叹了口气,朔风问道: 

  “你出来,那边知道吗?” 

  “也许吧,我是留书出走的。”殷子幽随意答道。 

  怎么这般任性!朔风摇头。 

  “这不妥,还是重新通知一下大少爷…” 

  “不要多事!”殷子幽狠狠瞪他。 

  一见面就数落出走的事,朔风啊朔风,你真跟我有仇不成?!见他被自己呵斥也不反驳,反而听话的低头遵从,故意的谦卑殷子幽更是不快。 

  “朔风,你很不愿见到我吗?!”自己也想不到,问这话的时候竟有点咬牙切齿。 

  朔风不答,站得纹丝不动。他越发气,气着气着,慢慢就被一种莫名的悲哀替代了心情,无力的坐下,他对门口的男子挥了挥手。 

  “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朔风行礼,退出去。关了门,也关掉了视野里少年忧郁的模样,他的心,却关不掉惆怅。 

  不愿见到,的确是不愿见到,因为见到了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又开始躁动,好不容易遏制的爱欲又开始萌发,他生怕无法自制,再次伤了他,那种痛苦,无论谁都经不起。 

  就这样隔着一面墙,相安无事的住着,各自怀抱忐忑去猜测对方的意图。朔风想知道,殷子幽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殷子幽想知道,自己与朔风的关系,究竟是牵绊,还是敌对。其实他们都明白,之间的距离很近,近不过一面墙一扇门,只是谁也不敢去逾越,因为不敢逾越,所以咫尺也变天堑。 

  江南的梅雨季节翩跹着降临了。天阴着,却不压抑,淡泊得像晕开一层水墨色彩的宣纸,雨丝纷纷扬扬在微凉的清风里,聚成蒙蒙烟雾飘浮开来,一切都散发着滋润的甘爽。 

  这样一个落雨的下午,伊筱筱愉快地来找方盛。 

  “方大哥,我有事想问你。” 
微笑的少女在方盛眼里格外灵动,唔唔应着点头,心里藏不住的欣喜。住了几天,他对伊筱筱的感觉,嗯,想来有点不好意思… 

  伊筱筱见他应了,便拿出一个玉制的祥兽腰扣,试探着问:“你觉得这东西怎样?” 

  方盛低头细看,喃喃道:“玉质不错,雕工也细,是个好东西。” 

  “你喜欢?”伊筱筱的眼里闪着雀跃的光,轻声念了句,“太好了…” 

  方盛一愣愣,为何她要问他的感想?难道…她是想送这东西给他,又羞于开口,才这般拐着弯掩饰?这么说,自己不是一相情愿喽!想到这里,胖胖的脸上竟也泛起一点受宠若惊的浅红,看起来很是可爱。 

  “我也是上街时偶尔看中买下来的,只怕不适合年轻的男子佩带呢。”伊筱筱垂下眼说,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她手里反复弄那腰扣,话里透着安心,一张小脸却淡淡的红了。 

  方盛见状,更是惊喜,颇难为情的挠着头笑道:“怎会不合适,伊姑娘选的东西,一定合适,一定合适的!” 

  “当真!”伊筱筱像受了鼓舞一样抬头看他,方盛忙点头如捣蒜。 

  少女立刻笑靥如花,迷得某人顿失了心神。 

  “其实这东西,我是想送人的…”伊筱筱甜甜地说,看着手里的礼物。 

  方盛快要乐翻过去,一边嘿嘿傻笑着应和,一边已准备伸手去接,又听她说: 

  “我还担心朔大哥会不会不喜欢,不过既然方大哥这样说,那就没问题了。” 

  咔啦啦——笑容瞬间石化在脸上,方盛非常清楚的听到某种东西支离破碎的声音。说到底居然是他自作多情,这样的结论堪比雷击。眼见喜形于色的心上人道了谢离去,强撑的笑容才颓废的垮了下来,坠了一脸的肉。 

  他本想懊恼的一个人静会儿,可才坐下来就郁闷得再呆不住,于是想去找殷子幽吐苦水,走在廊下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伫立前方的娉婷身影。咦?她不是该高高兴兴的送礼去了吗,怎么会站在这里?方盛郁闷地歪了歪头,正踌躇着要不要叫伊筱筱,却发现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一处,竟连他的靠近也没发现。 

  好奇加疑惑,他停了步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落着,软绵绵轻飘飘,宛如随风摇曳的绒毛,编织出丝般的水色,栀子花的清甜缓缓流淌。园子的一角,朔风正打着伞走过,停在一簇郁郁葱葱的栀子前,洁白的花星星点点的开着,鲜嫩欲滴。 

  他的伞,张到了另一个人的头顶。那个人似乎在栀子花前站了很久,被雨笼上一层细密的雾气,文雅的背影飘飘渺渺,仿佛捉摸不定的恬淡花香。却是殷子幽。 

  “大哥要你南下要处理的事务,都办好了?”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为他遮雨,没有躲开上方的伞,他不经意的问着。 

  “是。”身后的回答中规中矩,殷子幽叹气。 

  “为何留在这里,绣坊毕竟不适合男子…” 

  朔风不作答。只是办完事的时候刚巧遇到了伊筱筱,于是就被拉来这里住了。其实并非他想逗留,只是对于现在来说,这里和其他地方,完全没有区别罢了。静静地看着不再追问的殷子幽伸手去攀花,袖口滑落处,一道深色的痕迹残忍地裂在白皙的手腕上。 

  心狠狠地抽搐了一记,他皱起眉,盯着那疤痕不能回神。 

  殷子幽左手指间,盛开了一朵温润的栀子花。侧腕的时候,他一怔,右手慢慢抚过曾经伤害的印记。愈合的皮肤错觉如蝉翼般脆弱,柔嫩而透明地渗出新肉粉红的色泽。 

  其实那时,并不想死的,却做了这样的事。苦涩的笑着,他出其不意的问,“朔风,你恨不恨我?” 

  朔风疑惑。为何,这样问?明明让你痛苦的是我,该被你憎恨的是我,为什么反过来,问我恨不恨你…我怎么会,怎么舍得! 

  “因为我的关系,你不能回幽冥阁了吧。”少年轻轻的叹息。 

  那是我自找的,不是你的错,为何你要用那样伤感歉意的语气,来宽恕一个罪人? 

  久久没有听到应答,殷子幽回过头,读出朔风眼里的迷惘,他无奈的一笑。 

  “我回房了。” 

  淡淡地说,他执起他的手,放入白色的栀子,然后别过头,带着一缕梅雨悄然离去。 

  朔风痴痴的望着,没有追上去,待他的身影融在朦胧的雨雾里再看不见,才回眸掌中的栀子花,不禁收拢五指。紧紧地攥着花朵,贴在唇上,绸缎般柔腻的质感,散发着甘甜而凉爽清香,似一种诱惑,就像刚才那短暂却迷人的温柔。 

  子幽,别对我温柔,那对我是最禁忌的诱惑。我从未这样渴望过你的冷漠,那才能冰冻我的心火。知道吗,你越是救赎,越会让我的疯狂复苏。所以从初见面起,我就用生疏的态度将界线划分清楚,可还是彻底的溃败了。 

  被粉碎过伤害过,依然纯真如花的你,教我如何不去爱?教我无法对你放手… 

  那边两人说的话,廊下的人听不真切。看到朔风独自吻着花的时候,方盛很迷惑,蓦然去看伊筱筱,却惊惶地发现她明亮的眼里早已盈满泪水,一滴滴,无声哀伤的坠落。 

  第八章 

  午后,雨歇。殷子幽处,方盛到访。 

  看胖子憨厚的脸自打进屋开始就神色闪烁,殷子幽颇奇怪,也就微微笑道: 

  “方兄有话直说无妨。” 

  方盛支吾了半天,才硬着头皮缓缓道出来意。话音刚落,神色闪烁的人,立刻变成了殷子幽。 

  “向朔风提亲?!” 

  倒吸一口气,殷子幽靠着桌子像要平缓心情似的坐了下来。 

  “筱筱她怎么突然…” 

  “其实,我也是受冯夫人所托。”方盛为难的抓抓头,话里不无苦涩。 

  若说打击之大,莫过于他。本已是暗恋在心口难开,如今却还要为情敌大作嫁衣,各中滋味,着实是比打翻五味瓶还复杂。 

  “这事,我作不了主,毕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还需朔风自己拿捏。” 

  道貌岸然的说着这些话,殷子幽心里也不比方盛好过。烦躁得只想随便找个借口将此事推脱了,又听方盛道: 

  “那是那是,所以冯夫人请贤弟与朔兄申时别厅一絮,还请贤弟多多撮合了。” 

  听闻这周全的安排,殷子幽除了愣愣的应过,再无他法。 

  送走方盛的一个时辰后,经过万般挣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终于略带颓丧的叩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申时,昏灰得看不出时辰的天空,未散的氤氲雨雾似在轻旋流转。 

  别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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