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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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簪记-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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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通这一点与原先愤愤于“不该惹她”大不同,花可馨终于不再生她气,不再想制她赢她,转而开始考虑怎样缓和关系。
  兰仙说得对,早日脱身才是正事。
  花可馨又想兰仙。
  第一面时,兰仙留给她极坏的印象,以致她一直对她无好感,然而真正细想,兰仙却并未使过坏,反倒做过好。花可馨相信是她曾让军师帮她。
  四娘这时坐过来,一脸苦闷,问:“你和兰仙关系很好么?”
  花可馨不觉笑,她突然想,这一次遭劫会不会不是劫,是红、鸾、星、动!这想法自是当不得真,只是看四娘这介意的样儿,花可馨小有点得意,美滋滋的得意。
  花可馨凑到她耳边——就像方才兰仙贴近自己那样——小声逗她:“这样不是很寻常,你吃醋啦?”
  这样一点也不寻常,四娘面色映着火光仍是明显红了一层,红得分外好看。
  花可馨有点悔自己一晚上滴酒未沾,得意的张狂撑不久,一会儿她便记起,自己已然拒绝了,方才那话其实不合适。
  四娘却好像并未觉不合适,羞涩着,局促着,好一会儿才开口转了话题:“她和你说什么?”
  花可馨极庆幸四娘没有恼也没有怨,急忙笑道:“她叫我去和军师认个错,免得军师再找我麻烦。”
  四娘惊讶,露出不解的神色:“你得罪军师了?前几天他不是还拉你的手不放你走吗?”
  这说法也解释得通,旁人看着确是容易以为军师对她情有独钟。旁边还有秀秀坐着,花可馨一时不好解释,只道:“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有时间我慢慢告诉你。”
  四娘应了一声“好”,再坐一会儿便被人拉走。
  花可馨看她和大伙猜拳喝酒很是快乐,莫名的想,她会不会真的是一时冲动,轻率的说了一句话?
  晚风很凉,秀秀抱着孩子回车的时候,花可馨也回四娘的车上去。外面越热闹,里边便越有些离群的寂寥。花可馨虽然不甘与外面人为群,寂寥却还是觉得到。
  “可馨这么早就睡吗?”四娘却是很快跟回来,一下子搅乱了花可馨为自己营造的寂寥与宁静。
  四娘酒喝了不少,脸很红,眼睛也亮,笑盈盈对花可馨说话。
  花可馨突然想伸手摸摸她的脸,但只是想想并没有动,而后笑问她:“你还以为早呢?再不睡天都亮了。”
  
  逍遥帮在羊谷扎营过年,也扯着红布贴着彩花弄出些喜庆气象。众人每日里也不闲,轮流出外打猎,留在营里的,也有骑马、射箭、拳脚、鼓乐许多样比试,热热闹闹只叫人时常忘记原是只有这二百来人聚在山中。
  三十号清早,四娘随胡老大与大嫂出营北去。花可馨前一晚便听四娘说起他们每年都有这么一回“家事”。既是“家事”,四娘不多说,花可馨也不便多问,只知他们午后回来,便是迟些也绝不会耽误大年夜弟兄们的团圆饭。
  四娘不在,花可馨也不愿独自闷在车里,便在营地里逛。
  来这近一个月,许多人虽还叫不上名字,到底混个脸熟,一路逛着便时不时有人招呼,花可馨含笑一一回应,不多会儿便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好像回到父亲引退后居住的小镇。
  那条街上卖蒸糕的王大娘,开茶馆的周家父子,算卦也给人代写书信的姚老仙,隔壁穷困潦倒的孙秀才与郑娘子,卖花的秋童儿,每次见着她,也总会招呼一声的。花可馨从来觉得那样的小镇不是自己久住之地,但对那处风物人情一向用心,常与李婶各处走动。
  花可馨在这里想李婶比想旁人都多。这么些日,李婶可还平安?又走到哪了?
  
  “你来找我么?”
  花可馨稍一惊,不觉间已走到军师车前。但她并未停下,其实是这位站在车旁低眉敛目的军师想找她吧?
  花可馨已不想与她作对,这一时尤其想平平顺顺的回家。
  “是啊,我来找你。”花可馨在她身边停下,“我不曾存心冒犯你,但我确是做了不妥的事,我来请你原谅。”
  花可馨从未在她面前这样平和而言语真诚,军师果然有些惊讶,随即嗤笑:“我倒更喜欢你猖狂的样子。”
  花可馨一笑:“不劳你喜欢,我只按我喜欢的做。”
  军师不再说话。
  花可馨停了停,问:“我有件事想不明白,可否问你?”
  军师抬眼看了看她:“你自是可以问,答不答才是我的事。”
  花可馨不禁笑了笑,她突然发觉这军师或许比她原先以为的还要年轻。年轻才张狂,因为有精力说废话,不晓世事才恃才放旷,因为不知道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可凭恃。
  这一种“或许她年纪还小”的想法忽而带出一些亲近感,花可馨脱口而出:“你多大了?”
  军师眉梢一蹙,目光很冰。
  花可馨赶紧笑:“随便问问,你别介意,我真的有事请教。”想了想,问,“兰仙说你答应她帮我,有这事么?”
  “有。”军师应得很快,“你不信?”
  “我信,我想问的是你可知她为什么请你帮我?”花可馨想不通兰仙为什么这么做,这逍遥帮与她相关的人与事中,眼下唯有这一种,她毫无头绪。
  “因为你刚来的时候我便和她说,你恐怕会招来灾祸。她希望我帮你尽早走,没走之前帮你在这里好好过。”军师答得不假思索。
  花可馨疑惑更多:“你为什么和她这么说?你自己就不怕我招来灾祸?”花可馨不信鬼神,说起来毫不避讳,末了又问,“你信这种鬼神吉凶?”
  军师淡淡看她:“鬼神我不知,吉凶为何不信?”
  “事在人为,吉凶岂可定?”
  “若是可定,还要我帮你做什么!”军师稍显不耐。
  花可馨不知她意思。
  “‘一叶常青,一花不败,二王守土,三杨安泰。’这花便是你家吧?”军师顿了顿,不待她答,又道,“抓来这样家世的小姐,难道不会有招来祸患的忧虑么?”
  不关神鬼,花可馨却觉这军师更神秘了:“你怎么知道我家是这个花家?”
  “我认得一位花家小姐,与你年纪相仿,她曾说她是可字辈。花本不是常见的姓,巧合的可能性不会大。”
  花可馨至此不再推脱:“不知你认识的是哪房姐妹?”
  军师不答:“这你无需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放我走?只为一时意气不顾大家安危么?”
  “我早就明白的说了,我觉得你有意思,想多了解你一些而已。”军师蓦地一笑,“至于别人死活,与我何关?”
  花可馨一时愣了愣,继而觉得怕。年轻不晓世事什么的,也许她推想的没错,但她方才竟觉出些亲近,真是大错特错了。
  “其实我一点意思也没有。”花可馨到底露了怯,但又挣扎着笑了笑,“你既想多了解我,我总是荣幸的。”
  
  花可馨情绪低落。
  兰仙说军师极自负,有什么事服个软认个错就算了。她却不知道还能怎样做。她自己其实也自负,从来只肯服势,不肯服人,做到如此这般,已是退让,而退让竟全无效用,懊丧之余她真有些不知所措。
  花可馨回到四娘车旁,望着蓝布车帘发愣。清早出猎的一队人刚好回来,尤彪骑马从她身边过,看她的眼神有说不出的怪处。
  花可馨没心思搭理他,任他满面凝重缓缓而过。后面又有三五人走来,你一言我一语说早间的事。
  花可馨自是无心听,却是不经意一句话入耳,凉了她周身的血。
  “薛云淑!那土坟上名字是薛云淑婢!”
  
……》 
                  第十三回 鸾飞岭州传音讯,玉碎泉下伴孤魂 
  “你们方才说什么?”
  花可馨木然拦在众人面前,声音尚冷静。
  方才说话的小哥见她搭话忙笑嘻嘻答:“花小姐,今天我们可晦气了,追兔子追到个土坟,还是前几天新垒的!”
  “那坟上名字叫什么薛云淑婢,我说薛云淑墓还差不多,这家伙非说那字是婢!”
  “哎就是怪!那字就是婢!”
  花可馨几乎站不稳,急急又问:“那坟在哪?”
  面前说话的几人这才发现她不对劲,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头一个说话的人犹犹豫豫道:“往北走再往西,我也说不清,花小姐你、你、你可不能这样就走啊!”
  逍遥帮的规矩,有事必须得到几个头目许可才能出营。花可馨此时哪管得许多,转身便要走,却被几人死死拦住,一时喧哗起来,惹得许多人来看。
  尤彪板着脸走过来,一把拽住她手腕:“你不要闹,我带你去。”他惯骑的栗毛马还没送回棚,正在几步外立着。
  花可馨急切应了个好,尤彪将马唤到身边就要扶她上去,军师突然来了。
  军师竟是骑着马,道了句:“我与你们同去。”不由分说将花可馨拉到身前,催促尤彪,“带路。”
  尤彪拧着眉瞅了瞅他,转头策马飞奔。
  众人匆匆避让,军师不屑的冷哼一声,打马追去。
  花可馨死死攥住马鬃,心里空落落。
  她过世的母亲名作薛云淑,二十年前到花家来带着个陪嫁丫鬟,叫李巧儿,她幼时唤她阿巧,七八岁改了口,李婶李婶喊了十来年。
  
  土坟不很远,两匹马撒腿狂奔不消半刻便到。
  土坟半埋在雪里,一块简陋的木板权作碑,斜插在坟旁,被人抹去雪露出刀刻的字来。那几个看着极粗野的汉子竟认得一个字也不错。
  花可馨杵在木牌前发愣。也有可能不是,也有可能只是巧合。
  尤彪站在一边不说话,军师绕着土坟看了几圈,停在木牌背后皱上了眉。
  花可馨正对她沉思的脸,停了停,问:“怎么了?”
  “‘不负托簪事,稍慰在天灵’,看来必是有人遇见她,听她说之前的事,还接了她的簪报信去了。”
  尤彪脸色一变近前来看木牌后面的字。花可馨不动,似是低眸看牌上名字,又似看着某个恍惚。
  军师一笑,换尤彪皱上眉。
  军师瞥他道:“我说的可有错?这样一个女人是可能死在雪里,却也可能出意外,万无一失的办法只是当场杀光。”
  尤彪脸色阴沉:“你迟早遭报应。”
  军师不接话,再又笑一回。
  花可馨不动,似是低眸看牌上名字,又似看着某个恍惚。
  周围很静,偶有近旁树上雪掉落地上,发出轻微的似有似无的响,再有两匹马时或踏踏蹄喷个鼻息。
  沉默了一会儿,尤彪先显出不耐烦,催促道:“回去吧,站这有什么意思1”说着便去牵马。
  军师看向花可馨,也劝:“站久了会着凉,你不是个傻姑娘。”军师绕到木牌正面来,与花可馨只有半步远。
  花可馨转头看她,勉强一点头算是应了好。
  “这就对了,”军师恍而笑,伸手牵她的手,却是尚未触到便停住,若无其事收回去。
  有急切马蹄声突然逼近,带着一下下踏在雪上的独特声音,似可见不远处一骑驰来。
  尤彪警惕的望去,看清了便一惊:“十三妹!”
  四娘已冲到近处翻身下马,几步抢到花可馨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睛里是一派直白的担心:“可馨……”
  花可馨看了她一会儿,任她暖自己冰冷的手,突然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呀!你——”四娘看看坟又急忙拉回目光盯住花可馨,好像害怕一个不留意她便不见了,“可馨你怎么这么冷!”
  四娘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将注意力聚在她双手上,又是搓又是呵气,突然停了所有动作放开她的手,悲伤的垂下头:“对不起。”
  四娘轻轻吐出这三个字,贴近了张臂抱住她,又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对不起……”
  “别说了!”花可馨厌烦地打断她,却没有挣开她怀抱,一会儿闭上眼,抽泣着哭出来。
  四娘紧紧搂住她,很快也哭起来,口里只道:“可馨别哭了,可馨乖别哭了!”
  军师早退到几步外与尤彪一处,摇摇头转身去梳理马尾巴。尤彪也对这种情况无计可施,拧眉看着而已。
  花可馨哭的并不久,止了泪便脱开身低下头,阴云满面。
  四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抹了抹眼泪,劝:“和我回去吧?”
  花可馨一点头随她上马,又赶紧跳下来,取下头上簪子摔碎在土坟前,默祷了几句终是离去。
  
  除夕夜自然格外热闹,然花可馨只在车里躺着,连出去吃点东西的心思也没有,更不论与人玩笑。
  四娘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端回一碗白米红枣粥放在矮柜上,轻轻唤了花可馨一声。
  花可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睁开眼应了,道:“你不用管我,我只想静一会儿。”
  四娘殷勤应道:“好,你把粥喝了我马上就出去,绝不在这烦你。”
  花可馨闭上眼,翻身背向她:“我难得想尽点心,不用管我。”
  四娘想了想,坚持道:“你中午就没吃东西,尽心不是这样尽呀!”
  花可馨不理她。
  四娘又劝:“你白天在外站得久我怕你要着凉,粥里加了姜末,你就当吃点药,别真闹出病来。”
  花可馨仍不理。
  四娘不死心:“李婶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想看你不吃饭。”
  花可馨还是没反应。
  四娘无奈何叹了口气:“我若是那狐狸就好了,可惜我什么法宝也没有,什么办法也没有。”四娘这话说的颇凄凉,说完便安静下来。
  花可馨每一句话都听到了,本来只觉得她烦人,狐狸的意思却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也反应不过来,四娘怎么就突然想到自己给她讲的故事上去了?然而花可馨自己也想到件无关事,轻声道:“我还欠你一个故事。”
  四娘听这话暂把粥放了放,也躺下来,放缓了语气,小心翼翼道:“可馨不用再想故事了,给我说说李婶的事吧。”
  “人都走了有什么好说!”花可馨有种忍无可忍的感觉,一句“不要再烦我”差点脱口而出。
  四娘却好像没觉出她反对的意思与厌烦的情绪,竟是笑了笑:“怎么会没有好说的呢,她原先有些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你总会记得些,你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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