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挑眉道：“哦？难道头上飞着轰炸机算没有挑战性，还是身边有一颗炸弹爆炸没有挑战性？”
“真是野蛮人的玩意儿。”乔治摇着头说道，此刻他虽然半百了头发，消瘦的脸上却显得精神十足，“我们是文明人，威尔。”
威廉扫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最为疯狂冲动阴暗却硬生生压抑着的岁月中，能够和他一起交往长大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当年，他们那三个疯子里面，弗伊特是最不受控制的那个，路易斯是最能忍耐而阴毒的，而他却是最为反叛和矛盾的。
乔治非常得聪明，事实上，他们三个人都是极为聪慧敏锐的那类人，命运让他们在一个屋檐下承受着共同的苦难和不甘，可是他们彼此都明白，自己不会止步于此。无论用什么手段，他们最后都将让人们永远地记住。
年少时的折辱和苦难不能阻挡他们疯狂的脚步，所以他才能够和路易斯到中东闯下自己的事业，而同属于这一类的乔治不可能办不到这点。如今能把自己混成这样，与其说是落魄，不如说是别有所图。威廉猜测弗伊特有自己的乐子和“事业”，不过这可不在他关心的范围里。
当年，在心中的冲动到达顶峰的时候，威廉选择了去中东，也许路易斯只是想找个适合自己发展的地方，而威廉只不过是为了控制自己不去伤害无辜的人。
无论坐在表面上，他和这两个人再如何相像，上辈子的记忆和道德感都是束缚他食人饮血的唯一枷锁，在枪林弹雨中饮尽敌人和罪人的鲜血之后，他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直到他厌倦了那种生活，直到他遇到了救赎的那人。
威廉十多年未见故友，今天即使见到了弗伊特，也不过是坐下来喝杯水，聊会儿天而已。十七年能够改变一个人太多，即便是最根本的疯狂没有变，但是他们三个人选择疯狂释放的途径也截然不同，导致的命运也各不相同。
他们早就回不到过去，也无法再回到那种亲密的关系中去了。就像威廉此刻坐在乔治的公寓里，那根名为“提防”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给他零点一秒，就能立刻掏出身上的手枪，并且对准眼前的故友。
这就是好人们做朋友和坏人们做朋友的本质区别了。
“你还记得史密斯夫人的冰箱被我们弄坏的那次吗？”乔治笑了笑，说道。
“别提了，第二天你就别人收养走了，而史密斯夫人只能把气都撒在我和路易斯的头上，我们吃了一个月的白水加面包，连多一块指甲盖的黄油都没有。”尽管提到那段不公而不幸的待遇，威廉依旧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个故事。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是吗？”
“没有什么是公平的。”威廉平静道，“也没有什么是不公平的。”
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是不公平的，无论哪个国度，哪个家庭，只要有特权和财富的存在，就有不公平的存在；可是这个世界又是公平的，人们如何对待一个孩子，就决定了这个孩子如何回报这个社会，你带给孩子的是灾难，这个孩子就会把灾难带给无辜的人。
循环往复，这就是世界的不公和公平。
威廉和乔治聊了十多分钟不到，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今天来找我的人还真多。”乔治感叹道。
“看得出，你这里平时可不像客人众多的样子。”威廉随口敷衍了一句。
“乔治弗伊特？你好，你应该还记得我，我是FBI的高级探员艾伦霍奇，这位是FBI的高级探员戴维罗西，可以进去说吗？”
威廉喝到一半的水立刻给呛到气管里了。
“你有客人……哦，威廉。”罗西听到房间里的咳嗽声，边走进去边说道。
接着威廉一边把水给咳出来，一边站起来，说道：“很久不见，罗西探员，霍奇探员。”
“你也认识他们？”乔治问道。
威廉终于把水给咳出来了，他挑眉道：“我认识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这两位以前办案子的时候认识的，对了，霍奇探员还救过我一次。”
对威廉来说，是选择他亲爱的爱人还是那个很可能彻底变成神经病的旧友？这还用得着说吗？本来就防着弗伊特的威廉怎么可能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将自己和霍奇的关系暴露在一个疯子面前。他自己不怕弗伊特，不代表他不担心霍奇。
能让BAU找上门，能够是什么好事？
谁能比他更清楚这个“好友”疯起来能够疯到什么程度？
不过，这话听到两位探员耳中就是别的意思了。当然，霍奇不会没脑子到以为威廉不愿意公开两人的关系，事实上，如果不是考虑到霍奇FBI的身份，他恨不得告诉所有人霍奇先生是他的男人这件事。
那么，威廉这样的说法，那就是有所顾忌了。
不过，既然威廉和两位探员只是一般的关系，他当然就不方便留在房间里，事实上，他只是想了想，就打了一辆车，直奔当地的警局去。
“嗨，威廉，你怎么会在这里？”Morgan去倒咖啡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他把威廉领进警局，小小的办公室里，Reid咬着笔盖，盯着一张地图看了又看，画了许多道旁人都看不懂的线条出来。Emily抱着一堆文件，在桌子上圈圈画画，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以为自己的咖啡到了，刚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头儿的男人来了，也愣了愣。
“我正好也在波士顿帮忙处理一个案子。”威廉概括地简述道：“国际缉毒的案件。”
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很识趣地没再问这方面的事情，反而十分八卦地问起假期的情况来：“Just tell me，罗西的别墅怎么样？”
“Well，很漂亮。”威廉装傻道。
“Oh，e on！你当我们看不见戒指吗？”大家看向威廉手上那枚式样简单，寓意却不简单的银戒，眼中闪烁着八卦……求知欲的光芒。
威廉扬起嘴角，看着门口刚刚走进来的人，笑了笑，说道：“艾伦知道会不高兴的。”
“反正他不在，何况，我们不会让他知道的。”
“这是我们对霍奇的关心而已。”
“多谢关心，现在请先关心下我们的案情，谢谢。”熟悉的声音从BAU众人的背后传来，罗西默默地转头，刚刚使眼色使了半天，他们愣是谁都没看见。
陷入工作状态中的霍奇主管当然又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严肃而苛刻，BAU的众人立刻闭嘴，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霍奇看向威廉，问道：“刚才怎么回事？弗伊特有什么问题？”
所有人又看向威廉，后者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查什么案子，但是弗伊特这个人，你们必须当心他。”
“他是多年前的一个案件的受害者，十年前，波士顿有一个连环杀手，使用枪和匕首谋杀了多名受害人，然后消声灭迹直到现在，同样的案件又发生了。事实上，当年办理波士顿死神案件的那位警官和凶手签订了一个条约才让他罢手这么多年，可是，那位警官死了，杀手又重新开始作案。”罗西没有隐瞒什么，把情况都说了出来。
包括弗伊特是十年前唯一的幸存者，他的眼镜出现在新的案发现场，以及，他们担心死神会找上弗伊特灭口。
威廉拿起犯罪现场照片看了看，然后露出一个虚假而冰冷的笑容来，说道：“我和乔治弗伊特已经十七年没有见过面了。”
“别的我不敢说，但是，他从十七年前起就是个疯子。”威廉放下了照片，轻轻补充道：“用你们的话说，天生的连环杀手。”
第48章 故友重逢（三）
“你认识他？”罗西在一片沉默之后，第一个开口问道。
“我们小时候曾经待在同一个寄宿家庭，后来他被一对有钱的夫妇给收养走了，我和詹姆士继续辗转各个寄宿家庭，但是偶然也会保持联系，直到十七年前，我去中东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威廉说道。
“你有十七年没有见过他了，为什么还说他是个疯子？”Morgan问道。
“……Well，这就是个需要很久来解释的事情了。”威廉似乎在犹豫什么，他看了看霍奇，低头抚摸着手上的戒指，闭了闭眼才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才十二岁，而弗伊特比我大两岁。他非常聪明，对数字很敏锐，这是一种可贵的天赋。”
“但是，除了数字，他对一些别的事情的天赋更加强大。”威廉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十三岁那年，我们都很讨厌史密斯夫人养的那只癞皮狗，它对孩子们很不友好，即使是史密斯夫人不在的时候，如果我们偷吃任何东西，都会被它咬到。不过，它死了，非但被刀捅死，还被刨开来挂在树上，鲜血淋淋，吓坏了不少人。”
“是弗伊特？”Emily问道。
“确实是他把那只狗刨开来挂起来的。”威廉点头说道。
“但是不是他杀的。”罗西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的潜台词。
“我干的。这只是个巧合，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了它了，就把它打死埋在树下，免得被人发现，但是……弗伊特把它刨开挂起来，他和我一样憎恨那只动物，但是相比于杀死对方，他更喜欢折磨。”威廉仿佛回忆起什么一样，轻声道：“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有了共同的秘密，就像是结盟了一样，因为那只狗，我们了解到彼此，也因为袒护彼此，而成为朋友。”
“虽然那是连环杀手的三大要素之一，但是不代表那人长大了一定会变成杀手。”
“不，他会的。”威廉轻轻说道。
因为他们曾经是同样的人，满怀着仇恨和怨毒地看待这个世界，弗伊特最爱看其他生物的痛苦，而他更喜欢杀戮的本身。只不过他不屑于对动物动手而已，他渴望的是更加厉害的那种名为“人类”的生物，直到这种渴望无法控制，他才狼狈地逃亡中东的。
“我和他认识相处的七年中，他对折磨别的生物的爱好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威尔，发生了什么？”霍奇抱臂站在那里，突然问道，和爱人相处了这么久，他当然发现威廉在不停地绕圈子，就是没法说出那件事，那件决定了弗伊特肯定现在还是个疯子的证据。
“我们十九岁那年，意气风发，想要创造属于自己的事业，就像是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那天，我们约定去一直去的酒吧喝酒，等我们都喝醉了之后，有人提议去偷些东西。不学好的街头混混都会干这种事情，有的时候只是辆院子里的儿童自行车，有的时候是忘记在车里的包……如果被抓到了大概也就是关几个星期的事情。”
“我答应了，当我去院子里拿走一辆自行车的时候，我听到了惨叫声，很快，弗伊特就从后门出来，我大概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没胆子去看。回去之后，他的身上沾着血迹。后来我才听说，那个女孩万幸没有死，只是在被人入室盗窃的时候捅伤了，她没有看清伤害她的人，弗伊特一向很小心不被抓到。”
“就算是偷东西的时候被发现，他也只需要打昏她或是捅一刀就够了，但是他足足捅了六刀，如果不是经验不足，下手太过慌乱，那个女孩就死定了。”威廉叹息般地说道：“可是事后，他毫不害怕和不安，相反，他还把报纸上的报道剪下来珍藏起来。还需要我再多说什么。”
所有人沉默了片刻，霍奇先说道：“联系Garcia，让她去调查乔治弗伊特，威尔，你跟我来。”
Emily担忧地看了一眼威廉，后者看上去一派平静，可是紧紧攥住戒指的手出卖了他。
霍奇找了警局里很小的一间休息室，在威廉走进去之后锁上门，转身抿唇，锐利的眼神看了威廉很久，才说道：“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关于什么？”威廉的声音有些虚弱。
“你没有必要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只需要告诉我们弗伊特有问题就行，你知道没人会去过问你到底和那个人有什么交情。”霍奇说道，“你是想看我的反应吗？”
“那么，你会怎么反应呢，艾伦？”威廉略带嘲讽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在针对霍奇还是他自己：“现在，你确定我是个变态，还可能是杀人犯的帮凶，你会怎么反应呢？”
“我问过你，有没有去杀害无辜的人，你告诉我没有。”
“确实没有，可是我曾见死不救。”威廉缓缓说道：“我的身份注定了我见过许多穷凶极恶的凶手，我见过他们做的一桩桩的罪行，但是我既不会去指认他们也无法去阻止他们，我也是从犯，不是吗？”
“你是。”霍奇的回答让威廉的心脏猛然被冰冻住，剧痛从胸口传来。
“中东那里的关系太过复杂，我没有单纯到以为这个世界只有黑和白，何况一旦涉及到国际间和政治的问题，你身份的性质决定了你没法站在纯粹的正义这边。”霍奇继续说道：“重点是，你有没有为了个人的私欲去伤害无辜的人。”
“没有。”
“在中东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是我一个联邦探员能够去管的。但是在你去中东之前，你在美国干过什么，除了入室盗窃。你和弗伊特还一起做过什么？”霍奇非常敏锐地找到了关键所在。
“我只是袒护了他，没有向警察说明事实。”
“那个女孩没死，算你走运，但是这不代表你不应该去坐牢。”霍奇正直地说道，“但是，现在的你也不是我能过问的，我就算抓了你，你也不会去坐牢。”
威廉拜伦是在CIA的看护下，无论他牵扯进任何的谋杀案中，他都不是FBI可以私自扣留的嫌疑犯。就算被FBI逮捕了，威廉也很快就会被美国政府再放出来，继续为反恐工作效力。
“说实话，我不在意坐牢不坐牢的事情，如果是你的意愿，我甘愿接受审判。”
“就算是当年，你也顶多被判一年的刑期。”女孩没有死，动手的也不是他，威廉甚至都没进过屋子，就算是同谋也“谋”的有限，霍奇继续说道：“帮我把这个人抓住，来弥补你当年做错的事情。”
威廉看向霍奇，呆住了，这算是原谅他了？艾伦竟然不介意……他曾经堪称犯罪的行为。
“如果这是你当年做过的最糟糕的事情的话，那么我确实可以原谅。但是既然你已经不在中东，而是为美国政府工作，和我在一起……”霍奇严肃地说道：“我绝不允许你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当然不会。”威廉极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