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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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人家- 第3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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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们这些老家伙,才能看出其中区别:方初、韩希夷,甚至沈寒秋——除了卫昭心狠些——别看他们闹得轰轰烈烈,一个个声色俱厉、喊打喊杀,其实,他们都不够狠辣。年轻人热血,凡事讲究道义公正,再狠也止于此。比如方初,上次有人告谢家贿赂夏织造,他虽已和谢家翻脸,却还出头为谢家澄清,足见他心性正直。

像这样一出手就把曾家覆灭,那才是真正的狠辣!

除了方瀚海,谢明理想不出还有别人。

也只有方瀚海。才能准确算计:只要曾家被查封,被划归前次审理的江南墨贪案中,别说找几件官商勾结的事,便是找几十件也容易。他们这些织锦世家,怎么可能与官府完全撇得清呢。

曾少爷诬陷郭大全、对郭织女恩将仇报,不过换来众锦商对曾家联手打击。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方初已明确表示此生非清哑不娶的情形下,还鼓动书生对郭清哑羞辱。阻拦郭清哑请赐牌坊。就等于阻拦方郭两家结亲。这赤裸裸的挑衅。触了方瀚海的逆鳞。

想到这,谢明理脑中划过一道亮光,想起上次钦差王大人审理谢家贿赂夏织造一案时。方瀚海在堂上表现,打了寒噤——原来是他命人出首告谢家贿赂的,那时他就想毁灭谢家了。

方家和谢家退亲后,他怎会再顾忌和谢家的情分!

若非方初出面澄清。谢家必定在劫难逃。

谢明理觉得自己实在糊涂,这时才明白。

谢明理对管家道:“你再命人去打听。凡事留心。”

管家道:“是。”

遂转身出去了。

一面走。一面心里想,老爷真好定力,听了这事愣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先前可是震惊不已。又唏嘘半天呢。



赫赫十大锦商,曾家率先轰然倒塌。

谢家虽败落了,人在还有产业在;卫家连卫昭这个家主都不见了。也还摇摇欲坠地坚持;刘家也不复往日荣光,但也在支撑。

只有曾家彻底倾覆。所有产业全部被查抄,父子丧命,家人充入贱籍,族中也无能担当大事者出头料理后事。

曾少爷服毒自杀,牵出谢吟月跳江自尽。

当时在场的人可不止方初和韩希夷,因此,他二人奋不顾身营救谢吟月的举动当晚便迅速传开来,一时间众说纷纭。

郭家,吴氏听了消息后很不满,对郭守业道:“他这是嫌那害人精害清哑不够呢,把她救回来接着害?那害人精哭两声、认个错,他就原谅她了?他不会后悔退亲吧?”

郭守业瞪了她一眼,道:“别瞎说!他连手都剁了,还后悔什么?”

隔一会又道:“心肠好、有情义总不是坏事。”

嘴里这么说,脸色却不大好。

吴氏仍旧叨咕不停,又命人去打听谢吟月情形。

今日,高巡抚等人要先一步离开霞照。

一大早,清哑便送蔡六姑娘去织造府与众人会合。

年轻姑娘们,很容易就成了好朋友。

高七姑娘拉着清哑手,笑道:“郭妹妹,我们这些人都说好了,等八月十八你成亲,我们都来恭贺你。你可欢迎?”

清哑点头道:“当然欢迎。”

高九姑娘道:“我们的衣裳你让她们赶着做。到时候我们来,要换新衣裳的。喜宴来的人多,也能为伊人坊增添口碑。”

一个女孩道:“你想穿新衣就直说,别找这样借口。”

众人都笑起来。

笑声中,姑娘们看着清哑欲言又止。

这是听说了方初救谢吟月的事,如鲠在喉。

都是十几岁的天真少女,与谢吟月也无深仇大恨,实在是方初和清哑这一对给她们留下了太美好的印象,不容一丝亵渎和瑕疵,因此对方初救曾经的未婚妻,感到很疑惑,很不舒服。

高七姑娘见清哑无事人一样,格外心急。

她曾听父亲说清哑无心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她决定“提点”清哑,便试探地问:“方少爷救了谢姑娘,妹妹怎么想的?”

清哑道:“已经救上来了。没事了。”

高七姑娘道:“啊呀,怎么没事了?这才有事呢……”

刚说到这,被蔡六姑娘扯下衣角,制止她再往下说。

蔡六姑娘道:“方少爷救谢大姑娘,正说明他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当初他和谢大姑娘有婚约时,能坚守道义和良知,不肯助纣为虐、同流合污,所以退亲了。今日,他与郭姑娘缔结婚约,也不对谢大姑娘落井下石。不正表明他心性始终如一!谢大姑娘即便有错,也和他有一份旧情在;又在跳江前幡然悔悟,有一份道义在,他应该救她。若他对谢大姑娘跳江视若无睹,我倒真要怀疑他的品性了。”

一面又正色对清哑道:“妹妹千万别因为这个与方少爷生嫌隙,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番情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清哑听后两眼发亮。

昨日方初告诉她这件事时。她便直觉不能让谢吟月死在方初面前。至于为什么却想不清楚,听了蔡六姑娘这番话,方才透彻。

到底出身书香门第、诗礼世家。蔡六姑娘在这些女孩子中,无论才学和修养都很不凡,说出来的话也自有见地,不比一般女孩子。遇见这等事,只会想到争风吃醋上面。

再者。她如此夸方初,清哑觉得比夸自己还欢喜。

因道:“谢谢蔡姐姐。我记住了。”

并不解释自己早就这么做了。

高七姑娘瞅蔡六姑娘道:“蔡姐姐真是睿智!”

众女也都回过神来,都佩服地看着蔡六姑娘。

蔡六姑娘一笑,丢开这话题。

大家又约定来日相见。这才依依惜别。

郭守业、方瀚海等人则一直将高大人送到码头才回转。



谢家,谢吟月一直未醒来。

韩希夷原以为:他和方初也算抢救及时,她不过是呛了些水进肺。应该无大碍;加上谢家和郭家恩怨,明阳子现是清哑师傅。他便没有去劳烦他老人家,只请霞照城的大夫诊治。结果,谢吟月到第二天晚上还没有醒来,且又发了高热,情势危急。

锦绣锦云守在床前,心急如焚。

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

永安堂的王大夫偏巧又回乡下祭祖去了。

谢明理父子送往迎来,最后束手无策。

谢明理看着坐在窗前的年轻男子,这样时候了,还收拾得衣衫整齐、丰神俊朗——小秀送衣裳来给他换的——神色淡然,半点不见慌张着急。谢明理怀疑他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并非不放心女儿、救女儿,而是为了看女儿怎么死!

不怪谢明理气愤,若韩希夷真关心未婚妻,早该去请明阳子。

现在,唯有他去郭家,才能请动明阳子。

韩希夷心中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他一直思索:

为什么当时想都不想就跟着谢吟月跳下去?

是被她临去前幡然悔悟打动?

还是不忍看她死在自己面前?

还是要揪住她问个清楚明白?

他心情乱糟糟的,目光注视窗外,看着天色黑了又亮,现在又黑了,套间内床上那个女子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他要不要去请明阳子呢?

妆台上的镜中映出他的容颜,他抬手摸头发。

谢明理气得浑身颤抖,道:“韩少爷,且省省吧。你就是整理得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眼下我们也没心情打量你。”

本来他还想多说两句讽刺他,让他走的,到底顾忌女儿性命,说不定就等他出手相助,所以没敢说得太绝。

韩希夷转头,淡淡道:“谢伯父真要是为女儿着想,就该放下仇恨和脸面去求郭家、求明阳子。当初郭姑娘病重时,郭老爷可是亲自去江家给江明辉父母跪着磕头恳求的。”

谢明理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又一位大夫摇头离去后,谢明理疾步出了观月楼。

韩希夷以为他是去郭家了。

结果晚饭后,永安堂的王大夫被接来了。

老大夫认真诊治了一番,说很凶险,且病人自己存了死志,他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姑且开一服药吃了试试吧。

谢明理慌忙点头,捧着那方子如同捧圣旨。

王大夫道:“明早若还不醒,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谢明理艰难地对他道:“劳王大夫费心。”

一面将方子交给谢天护,命快去抓药。

王大夫问:“明阳子老先生正在城里,怎不去找他?”

屋里一阵寂静,无人应答他。

半夜时分,谢吟月被灌下第二和药。

丑时末,谢吟月还未醒来。

第623章 恳请

谢明理跪在床边,手握住女儿的手,歪着头仔细端详她。脑海里,逐一浮现女儿从小到大的形容,牙牙学语时、能跑会跳时、第一次握着她小手教她写字时、第一次带她出现在锦绣堂时……女儿身上,寄托了他全部的希望和情感。

曾经,他当她是自己和妻子欧阳明玉的延续。

谁知,妻子是假的。

可是,女儿是他的,假不了!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锦绣:“帮姑娘梳洗、换衣。”

锦绣没有回应,而是捂住嘴,无声哭泣。

韩希夷起身,走进内间。

他盯着那男人宽厚的后背,讥讽道:“你真是慈父心肠!”

谢明理没有回头,也不发怒,木木道:“你不懂。我的女儿,最是骄傲的。你们不该救她!”

韩希夷倒怔住了。

他想起郭守业父子,是去江家求救了,可听方初说,当江老婆子提出要清哑给江明辉做妾时,郭守业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看向床上那个女子,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跳江。

她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即便幡然悔悟也无用。

锦绣和锦云一边哭,一边帮谢吟月擦身,然后换衣。

外间,谢天护和韩希夷都静坐等待,谢明理不知去了哪里。

不知哪里的公鸡叫出第一声,天还未亮。

天刚蒙蒙亮时,韩希夷走下观月楼,出了谢家。

明阳子和刘心现住在郭家槐树巷宅子里,白天去医馆坐诊。

雾蒙蒙的清晨,韩希夷骑马沿着古街走来。头上、身上全沾湿了。古街、薄雾、骏马、风流清淡的少年,组成一幅水墨画,生动又灵性,早起的姑娘小媳妇们都看呆了眼。

来到郭家门口,他举手敲门。

门房开了门,韩希夷进去,那师徒俩正在院子里练五禽戏呢。

他不敢惊动。便在院内石桌旁坐了等候。

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还空的。

这时,门房烧了水,拎过来泡茶。

韩希夷忙接过去。道:“我来。”

遂清洗茶具、冲泡,动作十分优美。

等他们师徒练完了,走过来也坐下。

韩希夷忙奉上茶,招呼道:“先生早!刘兄早!”

刘心问:“你这么大早来。你家谁病了?”

他说话向来百无禁忌的,也不管人听了生气。

韩希夷也不会生气。遂将事情原委说了。

刘心先就叫道:“她害得我师妹这个样,还救她呢!不救!”

韩希夷又把目光投向明阳子。

明阳子端起他刚斟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板脸道:“别看我!也别对我老人家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老人家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俗人可比的,这些道理对我没用。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这话原不错。然若救了她。她反来害我弟子性命,那我就是害人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同样违背了我治病救人的本意。”

刘心道:“对,就是这个道理!”

韩希夷道:“先生,她已经悔悟了。”

明阳子道:“真悔悟了吗?”

韩希夷道:“是。”

明阳子冷哼一声,道:“既这样,我也不要谢家做什么,只要他上门来给郭家道歉,承认自己做的事情。这不过分吧?”

韩希夷道:“不过分。”

明阳子道:“那就叫他们来!”

韩希夷道:“真承认了,就要受律法制裁。这对于谢大姑娘来说,还不如死!”

明阳子道:“怕死就别做!”

韩希夷道:“所以她跳江了。”

明阳子不说话了。

刘心也不知怎么说。

韩希夷轻声道:“若没救她上来,也就算了。可当时,我和方兄不约而同跳下去救她。既然救了,没有个眼睁睁看她再死的道理。晚辈做不到!晚辈想,等救醒她,问明之前种种。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刘心翻眼道:“那她肯定还是要死。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韩希夷摇头道:“不。那时就了无遗憾了。”

没有人能了解他现在复杂心情。

他自己也理不清、道不明。

恐怕,也就方初能体会一二。

明阳子道:“若救了她,再害清哑怎办?”

韩希夷道:“晚辈绝不容任何人再伤害郭妹妹!谢大姑娘知错能改,总要给她改过的机会。譬如先生救小孩子时,并不知他长大后行善还是作恶。难道先生就不救他了?”

明阳子道:“哼,你倒伶牙俐齿!”

韩希夷道:“晚辈不敢巧言令色。若非怀着一份善念,只以恩怨来行事,当初郭妹妹重病时,方兄也不会请刘兄去救她了。”

提起此事,刘心连连点头。

韩希夷又道:“其实为了郭姑娘,先生也该走这一趟。须知福祸相依,有些事,看似不利,未尝不是积德。郭姑娘遭难时,得众人相助,怎知不是素日宽以待人的结果?”

明阳子不耐道:“你和方小子是怎么回事?先对姓谢的丫头恨得要死,都要抢着娶清哑;这会子又求我救谢丫头。我可警告你们:别对我弟子三心二意的,不然我不放过你们。哼!”

这口气,要方初和韩希夷都要对清哑从一而终?

刘心觉得师傅老糊涂了,言语失当。

然韩希夷虽年轻,也跟着糊涂起来。

他脱口道:“先生放心。晚辈绝不会辜负郭姑娘!”

明阳子认真问:“你要怎不辜负?”

这次韩希夷想了下,方认真答道:“若因晚辈今日缘故,给郭姑娘带来伤害,晚辈愿赔上自己性命。”

明阳子二话不说,命刘心收拾箱子出发。

一面又咕哝:“我说早些离开,你这馋嘴的小子,非要等吃了你师妹的喜酒才肯走。你怎这么没出息?瞧又给我惹来这桩事。”



方家书房,方瀚海坐在书桌后,方初坐在下首椅上,正听方奎回禀外面消息,“谢大姑娘还没醒。听说不行了……”

方初怔住,有些出神。

方瀚海见儿子这样,微微蹙眉道:“你救了她,已经仁至义尽。她抗不过天意,命该如此,奈何!”

方初没有回应,不知想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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