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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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的男爵-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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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希莫啐了一口。

“。。。。。。但是没有使我感到满足。”

柯希莫把眼光投到她身上。

而她在说:“你不认为爱情是绝对的献身,放弃自己。。。。。。”

她站在草地上,显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漂亮,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如果他的态度稍加改变就能够融化掉她的冷气,就能将她重新拥进怀。。。。。。柯希莫可以说几句、随便几句迎合她的话,他可以说:“告诉我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我准备。。。。。。”他的幸福,将重新到来,幸福不会再有阴影。而他却说:“如果不感到自身充满力量,就不可能有爱情。”

薇莪拉的心里激起了反感,也是厌恶。虽然她还是可能理解他的。正如她实际上理解他,甚至她想说的话已滚到了嘴边上:“你是我想要的你。。。。。。”马上受到他的抢白。。。。。。她咬住了一片嘴唇。她说出:“那么,做一个孤独的你自己吧。”

“可是那样一来,我是我自已也没有意义了。。。。。。”这是柯希莫想说的话。可是他说:“既然你喜欢那两条爬虫。。。。。。”

“我不允许你蔑视我的朋友!”她大声说着,同时还在想道:“只有你对我才是重要的,我做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呀!”

“只有我可是被蔑视。。。。。。”

“这是你的想法!”

“我和我的想法是统一的。”

“那么永别了。今天晚上我就走。你将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跑回别墅,打好行李,什么也没对中尉们说就走了。她说到做到,再也没有回过翁布罗萨。她去了法国。当她一心一意想回来时,历史事件阻挠了她的心愿。爆发了革命,接着是战争。起初女侯爵对于时局的新动向颇感兴趣(她那时就住在拉法耶特大街旁边),后来移居比利时,从那里又到了英国。在伦敦的雾气之中,在同拿破仑的交战的漫长岁月里,她经常梦见翁布罗萨的树木。她再嫁给一个在印度公司有股份的英国贵族,并且定居加尔各达。她从她的阳台上眺望森林,那些树木比她童年时花园里的树更加奇特,她时时觉得看见柯希莫拨开树叶走出来了,可是那是一只猴子或一只豹子的身影。

奥斯伯特。卡斯勒法特爵士和萨尔瓦托列。迪。圣。卡达尔多生死相连,他们投身于冒险家的生涯。有人看见他们在威尼斯的赌场上,在戈丁根的神学院里,在彼得堡卡特林娜二世的宫廷中,后来就不见踪影了。

柯希莫的心碎了,他不吃不喝,流着泪水在森林里久久地游荡。他象新生婴儿那样大声啼哭,以前成群地从这个神枪手猎人身旁逃走的小鸟们,现在靠近他,飞落在他周围的树梢上或者干脆就在他头顶上飞来飞去。麻雀叽叽喳喳,红额金翅鸟声声高啼,欧班鸠咕咕叫,鸫鸟啁啾,燕雀和柳莺鸣啭;从高处的树洞里跑出松鼠、睡鼠、田鼠,用它们的吱吱尖叫参加合唱,于是我哥哥就徜徉在一片哀鸣之中。

接着毁灭性的时刻到来了:虽然正是人们脱掉大衣的季节,毛毛虫却像寒冬一样,使得每棵树的叶子从顶上开始一片又一片地迅速往下落。他爬上树梢,把细枝全砍掉,只留下大的枝干,他再爬上去,开始用小刀剥开树皮,他看着剥开的树露出白生生的木头,周身颤栗不已,仿佛自己受了伤。

在这种气恼之中,不再有对薇莪拉的怨气,只有悔恨,懊恼自己失掉了她,痛恨自己不懂得如何把她栓牢在自己的身上,而用不正确的和愚蠢的傲气伤害了她。因为现在他明白了,她始终是忠实于他的,虽然在身后带着另外两个男人,那是为了表明她认为只有柯希莫才配做她的唯一的情人,她的一切不满和任性的言行只是使他们的爱情不断增长,永不停止热情的表露,她只是要把感情推进到巅峰。是他,是他,是他从前一点儿不懂得个中道理,他使她生气,结果失去了她。

他在森林里呆了几个星期,从来没有这么孤单过,他连佳佳也没有了,因为薇莪拉把它带走了。当我哥哥回到翁布罗萨的时,他显得模样大变。连我也不能让自己再存幻想:这一次柯希莫真正地变成了疯子。

二十四 

柯西莫可能是疯子。自从他十二岁时上树不肯再下地之后,在翁布岁萨人们一直是这么说他的。但后来,实际上,他的这种疯狂被大家接受了。我不只是说他坚持在树上生活,而是说他的性格中的各种乖戾之处,没有人不认为他是一个特殊的人物。往后,在他对薇莪拉的爱情顺利的那段时期内,他操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做出一些动作,特别是在守护神节那天的举动,被很多人认为是渎圣行为,把他的话解释成一种异教徒的呼喊,也许念的是迦太基语,贝拉基主义①者的语言,或者是追随索齐尼教派②的表现,讲的是波兰语。从那以后,人们开始纷纷传说:“男爵变疯了!”而正统派们补充道:“一个本来已经是疯子的人怎么能再变疯?”(①公元5世纪由贝拉基等人首倡的基督教异端教义②16世纪兴起的教派,起源于意大利,盛行于波兰)

在这些反对声中,柯希莫真的变成了疯子。过去他从到脚穿兽皮,现在开始用羽毛装饰头部,就像美洲的土著人那样,把一些色彩艳丽的羽毛,像戴胜或白领翡翠鸟的毛,插在头上,还把羽毛插遍衣服的各处。最后甚至把燕尾服完全用羽毛覆盖起来,模仿各种鸟类的习性,比如学啄木鸟,从树干上挖出蚯蚓和虫子,并且把它们当成财宝似地拿出来炫耀。

他还向围聚在树下来听他说话和讥笑他的人们赞美鸟类。他从猎人变成了飞禽的律师,他一会儿宣传银喉长尾山雀,一会儿讲猫头鹰,一会儿谈欧鸲,在身上进行相应的化装。他指责人们不懂得在鸟类中识别真正的朋友。他的讲话后来在比喻的形式下变成了对整个人类社会的谴责。鸟儿们也知道了他的这种思想变化,飞到他的身边来,不顾树下有一群听众。这样一来,他可以指着周围树上的活标本来解释他的话题了。

对于他的这一特长,翁希罗萨的猎人们经常议论用他来诱鸟,可是谁也不敢朝停在他身边的鸟儿开枪。因为男爵现在虽然丧失理智,仍然还能引起别人的某种敬畏。人们取笑他,是的,经常有一群顽童和闲汉在树下起哄,但是他还是受到尊重,人们总是认真地听他讲话。

他的树上如今布置起一些写着塞内加①和沙夫茨伯里②的名言的纸片和大的标语牌,还有一些物品:一簇簇羽毛、教堂用的大蜡烛、镰刀、花冠、女性胸像、手枪、秤杆,按一定的顺序一个个连结起来。翁希罗萨的人们花许多时间去猜想这些实物谜语的含义:贵族、教皇、美德、战争。而我以为有时候它们本身不具有任何意义,而只用来锻炼智力,并使人们明白超出常规的思想可能是正确的。(①塞内加(约公元前4……公元65),古罗马雄辩家、悲剧作家、哲学家、政治家②沙夫茨伯里(1671……1713)英国政治家和哲学家)

柯西莫还开始写一些有关文章,比如《画眉的叫声》、《雕鹗的对话》、《啄木鸟的敲打》,并且公开发行。在精神错乱的这段时期内,他还学会了印刷技术,开始印制一些小册子和杂志(其中有《喜鹊的杂志》),后来将全部文章汇集在一起,题名为:《两足动物的监控器》。他往一棵核桃树上搬去一张长桌,有关排字夹柜,一箱字母,一玻璃酒坛油墨,整天忙于排版和印刷。有时候在排字夹柜和纸张之间落下一些蜘蛛、蝴蝶,它们的形象被印到了书上;有时候一只睡鼠跳到油墨未干的纸上,尾巴把整张印好的东西都扫脏了;有时候松鼠拿走字母盘中的字母,它们把字母带回洞里以为是可以吃的东西,比如拿大写的字母Q,它那圆而带把儿的形状被当成是一只水果。柯西莫在这种情况下,只好在一些文章中用大写的C凑合着代替。

他干的都是些好事情,但是我的印象是在那个时期我哥哥不仅完全精神失常,而且还变得有些呆傻,这是更为严重的痛苦的事情。因为疯狂好歹还是一种本质的力量,而愚蠢是本质的一种衰弱,无法弥补。

冬季他实际上处于一种冬眠状态。他躺在吊在树干上的一个棉睡袋中,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像一只未出巢的小鸟,他在里面呆得久了,当天气较暖和时,跳出几步就到了长在麦尔当佐河上的那棵桤树上,他在那里洗澡。他躺在睡袋里吃力地读书(夜里点一盏油灯),或者呢呢喃喃地自言自语,或者哼哼唧唧地唱歌。但是大部分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的。

至于吃饭,他有一些秘密的储备食物,但是他允许别人给他一盘肉汤或是馄饨,那时有些好心的人搭梯子给他送上去。因为在穷人中产生一种迷信,说是给男爵送供奉会带来好处。这说明他激起了人们的恐惧或是好感,我相信是后者。迪·隆多男爵爵位的继承人靠公众的施舍活着,这种事情我觉得不合适,尤其是我想到我们已故的父亲,假如他能知道将会有何感想。至于我,到那时为止我没有说明可以抱怨的,因为我哥哥一贯蔑视家庭的舒适生活,他给我签了一张家产转让证书,为此我除了给他一小笔费用(他几乎全部用来买书籍了)之外,不再承担任何义务。可是现在,看见他无力供给自己食物,我派了我们家的一名穿制服戴白色假发的仆人,搭梯子给他送去放在托盘里的四分之一只火鸡和一杯勃艮第酒。我想试一试,我以为他会为了某种神秘的原则性理由拒绝接受。相反,他立刻非常乐意地收下了。从那以后,每当我们想起来的时候,就给树上的他送去一份我们的饭菜。

总之,那是一种可怕的衰退,幸亏发生了狼群入侵事件,柯西莫再次显示出他的长处。那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寒冬,雪一直下到我们这里的山林中来。大批的狼由于饥饿从阿尔卑斯山上下来,来到我们海滨地区。有的护林人遇见了它们,带回这个吓人的消息。翁布罗萨的居民,从组织防火护林队的那个时候开始,懂得了在危急时刻联合起来,他们开始在城市周围的小路上轮流巡逻,以阻止那些饿急了家伙靠近,可是谁也不敢在深夜里走出家门。

“可惜男爵不再是过去那个样儿了!”在翁布罗萨人们这么说。

那个讨厌的冬天对于柯希莫的健康不是没有带来影响。他蜷缩在他的皮囊里,就像蚕儿一样,皮囊在树上荡悠着。他的鼻子里淌出一滴鼻涕,脸上的表情沉默而高傲。响起狼来的警报,人们从他的树下走过时大声对他说:“哟,男爵,过去是你在你的树上为我们站岗,现在是我们为你放哨了。”

他半睁半眯着眼睛,好像没有听懂或者就是根本不理睬。他突然间一反常态,抬起头来,往上吸吸鼻涕,声音嘶哑地说话了:“山羊,准备打狼。放一些羊在树上。捆住。”

人们涌到他的树下,以便听清他说些什么疯话,好借此嘲笑他。而他呢,气喘着,咳着痰,从睡袋里爬出来,说声:“我让你们看看在哪些地方合适。”就在树上走动起来。

在野生森林加人工培植的林园里,在一些核桃树或橡树上,柯希莫仔细地挑选好位置,让人们送一些山羊或羊羔来,他亲自把羊在一棵棵树冠上捆好,使那些活蹦乱跳咩咩直叫的羊不致跌下去。然后在每株树上藏一支上了子弹的枪。他也穿得像山羊:帽子、上衣、裤子,都是卷曲的羊绒做的。他开始在这些树上露宿,等待夜晚到来,大家都认为这可能是他最大的一次疯狂行动。

然而,就在那天夜里狼来了。它们闻到了羊的气味,听见了咩咩的羊叫,后来又看见一只羊在树上。整群狼都在那棵树下站住了,它们嗥叫,向空中张开饥饿的嘴,用爪子抓树干,正当它们在树下蹦跳时,柯希莫走近了。那些狼看见这个形状似羊似人的东西像一只鸟儿那么轻巧地在树上跳跃时,都张着嘴愣住了,直到“砰!砰!”枪响,两颗子弹准确打中两只狼的喉咙。两只狼!因为一支枪是柯希莫随身携带的(每打一枪后他重新上子弹),另一支枪是子弹上好镗放在树上的,因此每次有两只狼躺倒在冰冻的地面上。他就这样消灭了大量的狼。在每次射击时,狼群溃散,猎人们听到哪里响起枪声和嗥叫声,就赶到那里去收拾残局。

关于这次猎狼,后来柯希莫对人们讲故事时,有许多种说法,我不知道哪种说法正确。比如:“战斗进行得很顺利,当我朝最后一只羊的树上走去时,我遇见了三只狼,它们早已爬到树上,而且快要把那只羊吃完了。我因为患感冒而变得半瞎半聋,并没有先发觉它们,差一点儿踩到狼脸上。而那些狼,看见我这另一只羊站立着从树上走过来,就朝我扑过来,龇裂着还沾有鲜血的嘴。我的枪膛是空的,因为在多次射击之后弹药打光了,而我又不能拿到那支在这棵树上预先准备好的枪,因为那几只狼在上面。我那时站在一根侧枝上,这枝条还很嫩,但是在我头上伸手够得着的地方有一根很粗壮的枝。我开始在侧枝上倒退着走,慢慢地离开主干。一只狼也慢慢地追跟着我。但是我用手勾住了上面的那根枝。脚假装踩在嫩枝上走动,实际上我是将自己吊在上面的枝头上。那只狼上了当,放心地走过来,树枝在它脚下折断了,而我一纵身跃上了上面的树枝。那只狼刚刚发出一声狗似的嗥叫,就跌落下去,掉到地上摔碎了骨头,僵死不动了。

“另外两只狼呢?”

“……另外两只打量着我,站着没动。就在那时候,我脱下羊皮做的上衣和帽子,一下子朝它扔过去。那两只狼中的一只,看见羊的白色身影朝自己身上飞来,想用牙齿叼住它,但是由于它准备好接住一个重物,而那却是一张空的羊皮,它站立不稳,失去平衡,最后它也摔断了蹄子和脖子倒在地面上。”

“还剩下一只……”

“……还剩下一只,我因为脱掉皮上衣而突然间衣服变得单薄,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那只狼听到这么突然的新的爆发声,惊跳起来,结果它从树上栽落下去、像那两只狼一样摔断了脖子。”

我哥哥就是这样讲述他同狼群的夜战。千真万确的事情是他受了寒,他本来就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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