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叹气就叹气，那我不是很没面子。就不叹气。”苏宓笑，心情竟然好了些。要知道，一个成年人和六岁娃娃斗嘴，那是相当好笑的事。若是以前，苏宓也一定会鄙视自己。可现在，她却发现，和白瞳斗斗嘴也是件减压的事。起码可以让她的内疚感轻一些。
对于马月昭，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抚养。只是，她一来顾虑着自己麻烦事不断，二来也是替马月昭着想。苏宓儿时也是寄养在他人家里，心底无比渴望亲情。那种寂寞和期待，她懂。比起被她这个外人抚养，还是自己的亲人会好些吧，毕竟血浓于水。
马车颠簸了许久，终于到了下一个小镇。
大周夜市极为繁荣，夜里的城镇也灯火满家，许多以夜市为主业的城镇甚至允许夜里不用戒严。现在落足的水香镇便是出名的歌舞镇子，烟花之地的好去处。水香镇里有大周出名的天然运河——水香河，水流和水质都是上成，一直通往北端。
过了水香镇和下一个镇子，再行几十里便是滁州了。按这种逃命般的跑法，天亮时应可到达。
马车质量虽好，可是这么颠簸四五个时辰，苏宓也是一身酸痛。
“公子，要在此歇下吗？”车外响起林镖头的询问。
苏宓竖起耳朵听着。无奈周围人流吵杂，听不清楚徐青岚说了什么。只知道，这马车依旧颠簸着，并不停。她有些泄气的摊在一边，肚子里有食物翻滚着，感觉就要晕车了。早知道不喝酒了，现在自己难受了吧，苏宓懊恼着。
“累了，便在车里休息。今夜不停了。”忽然，徐青岚掀起车帘对苏宓说道。他眉头微蹙，神色有些凝重，一手紧握着腰侧的佩剑。随即他的目光探向另一侧的白瞳，两人相视片刻，微一点头，竟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其间。
是那帮人发现了行踪吗？白瞳低头沉思，转头与身侧的白雅云嘱咐了几句。从离开月溪镇开始就一直有人跟着。以他和他的敏锐又怎会不觉。只是，这跟踪之人，似乎不止一帮。白瞳握紧了小手，脸色沉了沉。
“还在担忧吗？”白雅云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响起，她对白瞳娇美一笑。“哥哥，一切有雅云呢。。。”她自会护他，女子眼中一片毅然。
“嗯。”白瞳微一颔首，正想再交代几句，却叫苏宓声音打断。
“停车，停车。。。我不行了。”她连忙大叫，然后一手捂住嘴巴。
“忍着。”白瞳怒道。
苏宓心里那个苦，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撑着身子，好让自己不颠簸得那么厉害。可是不管如何克制，她胃里翻滚的感觉只是更加强烈。
马车似乎出了人流多的地方，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苏宓也打消了让其停车的念头。可是就在此时，一个猛的晃动，车身停了下来。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卡在了一处。
苏宓疑惑，还未反应过来时，已见四周银光闪烁，透着寒意。
白雅云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细剑与闯入车内的黑衣人缠斗。那把细剑竟会转弯，有着惊人的韧性和柔软度。几下交手，那黑衣人已吃了几次暗亏。
苏宓缩在最角落，吃惊地看着这一切的变化。白瞳冷笑，瞥了吓白了脸的苏宓一眼。
听声音，外面似乎也热闹着。这车厢内，还暂且安全点。白雅云在窄窄的车厢内打斗，身形灵活，最后一招狠手，将对方击毙在此。鲜血喷溅了一地，蜿蜒进了车内。血渍弄脏了女子的裙摆，白雅云露出一脸的厌恶，将尸体踹出车内。
苏宓愣在当场，一时间竟忘了尖叫。她听到外头激烈的兵器碰撞声，以及自己越来越急速的心跳声。这才明白过来徐青岚连夜赶路马不停蹄的理由。
“蠢女人，呆在这别动。你放心，有我们，你死不了。”见吓坏了的苏宓瑟瑟发抖，白瞳忍不住说道，小手却叫苏宓握住。女子素手柔若无骨，发着凉意和颤抖，似乎极为不安。
“不怕，不怕。。。”苏宓喃喃道，并没听进白瞳的话。她不想让这可怕的血腥留在孩子的印象里，于是双手改为蒙住白瞳的眼睛。“不怕，不怕。。。”她继续道，丝毫没察觉到真正害怕的是自己。
白瞳不耐扯开少女的手，原本停顿的马车却在这时开动起来。白雅云和白瞳脸色都是一变。
两名黑衣人潜进了车内，其中一名与白雅云缠斗，一名则驾车直奔。从武功套路和武器上判断，这人明显与前面一人不同，招数要狠辣许多直击要害。白雅云心里暗惊，已是全力应战。
她险险接过一剑，肩膀却还是受了一击。黑衣人见漏洞立马朝苏宓和白瞳方向袭去。白雅云奋力挡上，额头已是香汗淋漓。若是持久战，恐怕对她不利。她望了白瞳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也便明了。
“跳车。”白瞳扯了扯苏宓的肩膀，轻声道。
苏宓这时也冷静了下来。她和白瞳在只会让白雅云分神，最后三人都难逃厄运。若是跳车，或许能争到一线生机。她没有犹豫，动作果决的抱起身侧的白瞳，一跃而下。
两人在地上翻滚着，苏宓把小孩子紧紧护在怀里，把所有的伤害都与他隔绝开来。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磨破，背部火辣辣的难受，脑袋似乎也撞到了东西。好痛，好痛，苏宓全身都叫嚣着痛楚。终于撞在一棵树上，两人停止了翻滚。
“你。。。你还能动吗？”白瞳从少女怀中挣出，有些不自然问道。他想要扶起少女，却发现自己身量太小，使不上力。他其实有轻功，自己跳车根本不用这么个跳法的。。。。无奈，却被少女死死抱住。她这是在保护他？白瞳眼眸有些惊讶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少女。
“能。”苏宓挣扎着起身，勉强给了白瞳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只是嘴角蜿蜒了一道刺目的红，让这笑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蠢女人。。。”白瞳恨声道，只是小脸有些别扭地不愿看她。不远处能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这儿还未出水香镇。白瞳迅速判断到。
黑夜和茂密的野草，遮掩了两人的身影。两人在原地休息片刻，开始小心翼翼的走动。“我们这是去哪？”苏宓认不得方向，有些担忧道。
“去水香河边，你跟着便是。”水香镇是商贸繁密的镇子，水运尤其发达，或许还能遇上船家，或者是白家的船只。。。他也有些不确定。听声息，那群人又追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只是苏宓的跳车受了伤，脚程不能太快。
好不容易见到依稀的河岸，白瞳轻轻松了口气。苏宓也是一阵放松。
一道剑光却在这时闪过，直指白瞳面门。剑带起一阵凉意掠过苏宓的身侧，与空气碰撞，发出叮的鸣叫。苏宓感觉心跳都几乎停了。
只见白瞳轻巧一跳，险险躲开，却还是衣衫被划开了痕。
“走。。”他朝苏宓低吼。看对方动作，便知是冲他来的了。
黑衣人又是一剑，逼得白瞳直往后退。苏宓看得心惊肉跳，拖着一身的伤小跑一段，却发现自己如何也离开不了。她怎么抛下一个孩子独自逃跑呢？
眼见白瞳就要被刺，小小的身板摔落在河岸的礁石边。后头是一片黑暗幽深的河水，前头是一把锋利的剑尖。
苏宓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勇气，一把推开白瞳，迎上了那把剑尖。一股刺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脸色已是煞白。黑衣人和白瞳都没料到苏宓这一举动，微一怔愣。剑从胸口拔出，苏宓身子向后仰去。好痛，好痛，全身都叫嚣着罢工。
“你这个蠢女人！”白瞳愤怒的吼叫在夜风里破碎，细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嘶哑。苏宓最后的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句。我这是救你，小P孩怎还骂我呢？苏宓两眼一黑，随即身子没入一片冰凉的河水中。
第33章 步步惊心险中情3
两日前，滁州，画楼西苑。
阳光晴好，微风轻扫一院子的草药，空气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味。
白衣男子，墨发玉颜，静立在窗前入神地写字。略黄的绢纸上，墨色浓浓，透着雅意。男子的字迹在绢纸上开出朵朵墨色的花，每个笔划每个摆笔都有力遒劲。修长白皙的玉手拈笔一顿，在纸上写完最后的一笔。他站直在桌侧，低眸看着自己的绢字，眼波闪烁，似在审视评估。片刻，男子沉静的眉眼微微一动，却是窗外飞进了一只翠色的鸟儿。白衣男子从抽屉拿出几片干花籽，鸟儿便飞到了他手边。
“已达月溪，不日归来。”他从鸟儿的的羽翼一侧取出细小的纸条。不日归来，不日归来。。。。男子眉眼漾出笑意，凉薄的唇角微微勾起，顷刻芳华一室，如冰莲初绽。
每日，他都会在窗前等这样一纸简单的消息。早在马家庄一行时，他就命两人跟在苏宓身边，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每日报告她们一行人的行踪。一，是为安心底的一丝牵挂。二，关于马家庄庄主一死，他仍存有疑窦。三，也是最后一点，则是防六王和朝廷在暗中手脚。他知道徐青岚要用苏宓来接近六王以及长老们。这个少女却仍不知自己已被利用。男子轻轻呼出口气，眉心微蹙，似乎在叹息。
窗边一抹绿影微晃，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花草被风吹拂。
“进来。”白衣男子淡声道，收起了手中的小纸条。再抬眸时，双眼已是一片清冷幽深，看不出丝毫情绪。
一灵巧的身影悄然潜入，一个闪身，已立在了白衣男子身前。
“主上。”悦耳的声音脆脆响起，一白净小生屈膝在地，低敛着眸子，恭声道。虽是一身男子打扮，但从小生的秀气的眉眼和纤细的身段不难看出其是女子易装而成。
“起来说话吧。。。”白衣男子掀起衣袍，优雅落坐在一侧。那秀气‘小生’也不拘礼，大方起身，脸上挂着笑意。‘他’走到白衣男子身侧，眼睛偷瞄了眼男子神色，带了些邀功地道“主上。。。你猜，我在月溪的徐家别院里见到了谁？”
白衣男子淡淡抬起眉眼，瞥了‘小生’一眼，淡色的唇形未动，对方已已是变了脸色，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青蓉这就说。昨晚青蓉本是候在苏姑娘房内的，可这姑娘却在小宴喝醉了，大半夜也不回来。于是青蓉便去外头寻她，竟发现一银发孩童与其在小亭里喝酒。”‘小生’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悄悄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又继续道。“这世上，哪还有第二个这样怪发的人。那时灯火虽昏暗，不过青蓉却是肯定，那个人就是白瞳。估计是离开马家庄时遇上的，被徐公子一并请了回来。青蓉那时不能跟着徐公子同行，加之徐公子一直在烈炎身边，一时没通知于他。我便绕了别的路子先去了月溪的别院，让烈炎继续跟着他们。怎料，就这一日时间，就出了这么个人。。。”她本是乔装成别院里的奴婢伺在苏宓身边，但心底还是放心不下白家这个发现，才决定亲自回来向主上报告。
白衣男子微微一顿，墨色的瞳仁显得愈发深沉。这青蓉是他安排的眼线之一，在十二宫人里，有着最快的脚程和最俊的轻功。从月溪到滁州，青鸟寻气味到目的地，需要七个时辰。而以青蓉的脚程，约莫三个时辰便可到达。
白瞳。。。西海白家。。。徐青岚。。。苏宓。。。滁州。。。男子脑海一闪思绪，脸色微变，声音却依旧沉稳冷静道：“她们何时离开月溪？”
‘小生’愣了愣，男子语气虽是淡定优雅，却蕴着一股冷肃之意。那名自称青蓉的‘小生’向来性子随意，对主上也很是大胆，这时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青蓉唤起那姑娘便立马回来了。她似乎是想将那马庄主的遗孤送到月溪李家。可青蓉实在疑虑着那白瞳的所图。六年前，若不是他联合幽王和代王，陷秦将军于不义，当年风光八面的秦家怎会一夜灭门？主上亦是因此而被幽王和长老圈禁于罹谷，受尽折磨。。。”青蓉说到这里，声音微微一滞，眼眶有些发涩。
这一直是‘他’的伤痛，心口的一道深疤。除了因为自己跟随爱戴的主上被其牵连祸害外，还因为那曾经像夏花般绚烂夺目的少年。翩翩少年，正是鳌头初露，正直坚毅，潇洒不羁。人人都知秦将军有这么一个幺子，名唤禹，表字怀素。世人都管他为‘怀素公子’，年纪虽轻却是名满大周。‘他’父亲是秦将军的老友，‘他’曾与那个少年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还未满十四岁，‘他’才八岁。仅仅一面，却一生难忘，也注定了‘他’一生的遗憾。若不是白家不将关键的证据拿出，捏造假证，秦家也不会被世人冠上‘欺世通敌’之名，不会被朝廷冠上‘叛国弑君’之名。当年骁勇善战，人称海上雄狮的秦将军亦不会落得腰斩之刑的下场。原本等候发落，发配边疆的家眷却在一夜被屠杀。 那个小少年。。。也没了吧。青蓉咬紧了下唇，眼眶微微红了。
白衣男子眉头轻蹙，却是沉声问道“那人身边带了几人？”
青蓉回过思绪，忙收敛起情绪，继续回到“只有一个姑娘和一个车夫。不过看样子，都是有武功底子的，尤其是那个女人。烈炎并不知晓白家一事，当时他见对方只是孩童妇女，虽有武功，但估摸只是江湖上的人士，便没有刻意阻难。那行人称到滁州有事要办，怕误了时间，徐公子便顺了话茬邀他们一同前行了。”
哼，徐青岚。。。又是你打的如意算盘。还未布局便想一把将棋子放齐吗？将苏宓引荐给六王，想用其取得朝廷们的重视和信任。以为如此，便是安插了适合的眼线吗？白家在秦将军一事后便断了与朝廷的关系，埋没在茫茫的商海中。但是，白瞳又岂是会放弃之人。百年前，严国师藏起的东海域地图以及那艘铜墙铁壁般的巨轮。。。究竟藏在何处？这就只有白家或是那个逃逸的‘东来’女子才知道。白瞳不会忘记祖训，同样，朝廷和六王又怎会放过白家的人呢？他这次轻装赶往滁州，不是逃逸便是投奔，其背后一定有势力对其追击着。你又怎会猜不出呢？是想利用这次的机会买一个人情给白家吗？那你是太天真了。急，便是徐青岚的大忌。白衣男子已是怒极，沉了脸色。
除了因为徐青岚的贸然行动恼火，还有一股担忧徘在心头。他们一行人里，除去苏宓，全都会武功。若真遇上行刺，难保她不会受到伤害。再者，这六王里，有想用苏宓的，也有忌讳苏宓的。倘若苏宓成了其中一方的势力，就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