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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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风云-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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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潘卿,指的正是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潘晟潘思明。在张首辅力推新政变革的过程中,潘思明竭力翊赞,故而曾以礼部尚书一职,功加太子太保。后虽辞官,但其望尚在,张居正病重之际,自知沉疴难愈,遂是向万历爷力荐潘思明代行其职。而万历爷思虑过后,准其奏,下旨将潘晟诏复原职,另兼武英殿大学士,其人就此入阁。
  那潘晟先前亦是约略知道此案大体经过,如今听得圣上开口,却是抓着这几个臣子奏章中的一句话不放,似是要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他心念电转间,已是立时躬身应道:“圣上英明,此案虽小,却引发民间议论,众说纷纭。今三法司共审此案,理应平疑断难,速审速决,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却无法最终定案,委实有不职之嫌。”他自然清楚,这三法司掌印官中谁是自己这边的人,但依圣上的口风听来,此时若要强行保全,只怕祸患不已,故而索性先将话说开,再研判形势,容后求情不迟。
  潘晟见万历爷沉默不语,随即说道:“至于此案断判,依臣之见,林张何三位大人在奏章中辨情析理,援例引证,诉诤平决,处处不离法典规制,且案情在三司堂审之中确已大白,只是三位大人过于惜身,不敢决然断判此案,故而措辞之间,有所保留。此乃微臣浅薄之见,还望万岁殷鉴。”
  万历爷面无表情的看了潘晟一眼,再看看躬身而立的三法司掌印,却仍是默然。
  一时之间,这大殿之内,沉静得如同亘古暗夜,昏昏长眠,人人心中揣揣,俱是垂首低眉,屏声敛气,惟恐皇上下一句就问到自己身上。
  那何仲先原先待要开口分辨,但眼看着这潘大人转眼之间,话锋数转,已是为自己三人开脱起来,这等情形之下,再要自行开口,却是有些过了。他沉思片刻,略略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多年老友,吏部尚书严清。那严清挺拔肃立,目不斜视,但当下却似有所察觉,亦是向何仲先这边轻轻瞥了一眼。
  略加沉吟之后,严清清清嗓子,正要开口,圣上却已似笑非笑的看向段士章,亦是要开口说话的样子。
  却在此时,有一人不识时务的抢先开口了。不,不只一人,而是七位都察院御史同时出列,跪倒奏事。
  这七位御史以雷士帧为首,人人俱是除下头上乌纱顶戴,捧在手中,跪倒于地,只见雷士帧慷慨激昂的说道:“启奏万岁,臣等有要事启奏!”
  这朝堂之上,忽然间这般大阵仗,天花龙凤,唱的却是哪一出?万历爷端正面上颜色,眯缝着双眼,冷厉的看着那跪倒在地的七位御史,缓缓说道:“讲来。”
  雷士帧并未抬头,只是沉声说道:“臣等意欲弹劾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潘晟!潘晟结党营私,与林风怀,张川等人朋比为奸,意欲把持朝政,苟图私利。眼前金殿之上,此案案件实情和人物证供分明俱在,但潘晟一党众口一词,彼此维护偏袒,意欲左右案件朝向,其用心之鄙劣,可见一斑。但其狼子野心,不轨图谋,又何止于此?臣等业已于暗中设法,收集到其人勾结牵连,党同伐异的人证和物证,以供皇上圣裁。臣等情知此次奏议弹劾朝中权臣,实为奇险,但为了朝廷根基,士林清流,百姓安乐,天下升平,臣等抛却区区此身,亦是在所不惜!”
  此番劾奏,事发突然,出其不意,霎时间,群臣闻之哗然,这七位御史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张首辅刚刚离世,就敢立时弹劾他所推荐任用的阁臣,甚而连刑部尚书林风怀,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张川也一并牵涉其内,这七人此番以下犯上,倘若所告不实,或不能入罪,则当真是累卵之危了。
  段士章自然知晓,这雷士帧与冯保脱不了干系,而张川亦是冯保的嫡系,为何二者要在朝堂上自相残杀?而潘晟身为张居正一脉的要人,与冯保素来并无冲突,甚至将他们看成盟友也并不为过,那为何雷士帧等人对其遽然发难?他垂下眼脸,遮住眼中神色,莫非是……看着朝中风向将变,这老奸巨猾的冯保意欲切割关系,丢车保帅?甚而想要另行扶植新人入阁?……倘若实情如此,冯保此人,当真是果决狠辣异常,为了除去威胁自身之人,竟连多年亲信,亦不惜一并铲除……但他如此决绝,即便是仅在幕后操纵,在有心人眼中,只怕也未必是好事……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条毒蛇,如今看来,须得防他反咬一口,为稳妥起见,还是要跟祖父商议,最好是将此前的布置提早发作……
  万历爷看着丹樨之下脸色各异,面面相觑的众位臣子,眼中神色晦暗难明,但在其眼神中极幽深之处,却蓦地闪过一抹淡淡喜色。
  
  

第七十五回 半生荣华付东风


 江陵公在辞世前十日,被圣上恩封为太师。于生前被封为太师,有明一代,独先生一人,荣耀自不待言,而先生仙游之后,被万历爷追赠上柱国,谥文忠,亦是可谓贵显一时,备极哀荣。
  但不堪的是,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潘晟,这位江陵公在沉疴之中所一力推荐的阁臣,竟在其离世之后的第四日,被雷士帧等七位御史联袂弹劾。
  金殿之上,人证物证俱在,譬如说,府里家奴依恃家主权位,私自作下的一些孽事,功劳自然是要归于家主身上的;再譬如,其子外放任官时,上下所作的一些打点,虽然再寻常不过,可一旦搬上台面分辨言说,也成了要命的把柄;还有一节,潘晟和林风怀等官员的往来叙宴,把臂同游,若是细细想来,是否也是结党铁证呢?如是种种,罪行条条,虽然潘晟一再呼冤,但在那凿凿“实证”之前,却已是欲辩难言,无力回天。
  身为革新派的中坚,这潘晟可供人攻讦之处甚多,但其入朝多年,却还算得上居官清廉,颇为守正。张首辅派系的臣子,虽然有的沉默,有的落井下石,但却仍有人愿意挺身而出,为之张目,譬如,一贯慎言敏行的兵部左侍郎曾省吾,当日在朝上,却是一反常态的为潘晟求情申告。虽是独木难支,却已是不惜己身,竭尽所能了。
  最后,向来以恕道为重的万历爷颁下旨意,潘晟,林风怀,张川致仕,何仲先罚俸一年。
  潘晟,这位曾被张首辅寄予厚望的能臣,诏复原职之后,未足一月即被劾归,从此永远退出大明的政治舞台,黯然离场。而新上任不久的刑部尚书林风怀,以及把持都察院多年的张川,亦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虽是满心不甘,却只能饮恨而去。多少风光显达,簪缨荣华,一时俱是化作蟾宫梦断,风流云散。
  而顾秀卿案亦有了最终的断决,顾秀卿判无罪,张凤致和谢宝仁判“告不实”,俱皆杖一百,枷十日,流三千里。
  至此,这轰动一时,震动京师的奇案终究落下帷幕,天大的风波,似是也要缓缓平定下来了。只是,一般米养百样人,百样人有千张嘴,千张嘴说万家言,这离奇诡谲的案情,再牵扯上朝堂间的风云变幻,就更引发平头百姓对此事的兴致了,明面上不让说,私底下偷偷评讲,岂非更是得趣?于是乎,关云长搭救了谢允真,祝英台巧遇了段士章,越传越无谱词,越说越无章法了。
  只是,终究有人心中怀恨,不得安生,辗转反侧间,难以安眠,心思百转处,要的是别人家的人头落地,才好痛快淋漓,大梦长生。
  承天门外,北镇抚司衙门,都指挥使日常署理公务之处。
  段士章眉头微皱,双目精光隐微,他看着墙上石田先生沈周的名作《烟江叠嶂图》,一霎不霎,若是落到旁人眼中,似是观看得极为用心,但却哪里知道,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段士章数日前打通关节,暗中让经历司同知路宏,亲自到刑部大牢提审张凤致,意欲私下问出谢彦宗的下落,也好便宜行事,而掌管锦衣卫诏狱多年的路宏,是有“活阎王”之称的刑讯高手,故而也是不负重托,他手脚尚未施展开来就已顺利问出,谢彦宗被藏在京郊的某处农庄,作为娈童被人秘密调教。
  但在段士章派出吕定远等心腹,乔装前往营救之时,却发现那农庄内早已是一地狼藉,空无一人,且看屋中积尘,并非近日间事。显而易见,在路阎王手下,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去就涕泪交加的张凤致,是断然不敢谎报军情的,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顾秀卿案发之前,就已暗中将谢彦宗转移了。
  会是谁呢?会是前户部尚书,现任太常寺少卿杜子均,还是…巡城御史汪轩杰?抑或是其他隐藏在暗中的人呢?段士章俊面之上,并无表情,只是目光沉沉,似有无尽杀机。
  半晌,他蓦地回神,看了一眼书案上堆积着的文卷,苦笑了一下,正待要翻阅时,门外传来声响,却原来,是吕定远的兄弟,吕志武求见。他这番前来,却是出人意料的带着一位陌生男子。这是位二十出头的青年汉子,长身玉立,略带稚气的娃娃脸上还有几分紧张神色,看到段士章,他面上露出一丝腼腆笑意。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蒋承宗蒋将军府上的侍卫高手,小关。
  却原来,小关自应承傅玉竹之后,尽日里找空当溜出府去,私下寻访谢彦宗的下落,意图将其打救出来。但此事又岂是这般轻易?多少高手,亦在城中秘密寻找此人,同样一无所获,何况单枪匹马,人地生疏的小关呢?故而他多日里四下寻找,皆是一无所获。
  直至某日,他在街上晃荡时,利用胡同地势和高绝轻功,巧妙救下一位被人追赶的十四五岁少年。这少年面容俊秀,身姿挺拔,甚而粗通拳脚,但其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新旧交错,让人看去都为之肉疼。听他说起自己,姓杜名成刚,乃是惠州人氏,此前适逢家乡大灾,遂携小妹贞娘千里入京,却谁知投亲不遇,自己反倒为贼人所掳,就此与小妹失散。
  言语间,杜成刚忽的羞怯难当,停口不言,小关诧异之下,细加询问,才见端倪。却原来,这些贼人见他容貌清俊,身形秀致,又是流落京城的外地人,无依无靠,故而起了歹意,将他掳到城外某处农庄,交于庄中管事人处领赏。那管事姓包,也不知是何来路,倒是懂得许多调教娈童的秘法,其中大多让人又羞又辱,难以启齿,甚而摧残肢体,残酷不已。包管事按照权贵人物的心思和嗜好,暗中掳来七八个唇红齿白的美貌男童和少年,逐一训导调教,来日再敬献上去,以供蹂躏挞伐,享用取乐。
  事涉豪门权阀,达官贵人,故而也可想见,那地处隐僻的农庄应是如何禁卫森严,防护周密了。莫说无甚身手的男童和少年,就是通习武术的男子,也是易进难出,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但数日前,却不知怎地,这七八个男童,连着杜成刚,悉数要被押送带至京师中有名的青楼,天香书院。去岁品花盛宴之中,以大写意山水艺惊四座的苑无瑕,正是在天香书院中挂牌。
  这一条计策倒也极妙。彼时南风盛行,上至帝王公侯,下至庶民百姓,不少人均有涉猎。即便不是真心喜好龙阳,但为新奇故,或为跟随士林风潮,敢于一试的,亦是不少,其时的读书人,竟雅称此行为翰林风月,引以为风流韵事。江南尤其是姑苏一带,文风极盛,出过不少状元,但因当地小官众多,故而有那促狭刻薄之人,竟戏称姑苏盛产之物,一为状元,一为小官,朝野之间,俱以之为笑谈。
  彼时南风最盛之处,当数京师,江浙和闽南三地,而在京师之中,小官聚集处所,多被称为南院和相公堂子,而花娘粉头所在之处,则名勾栏青楼,二者各擅胜场,各有妙处,但客人就那么些个,你的生意好了,那我的生意就难免差了,一来二去之后,就是唇枪舌剑,刀光箭影,相互之间辱骂糟践,争抢恩客就是常事了,势同水火,老死不相往来也并不罕见。故而,那些人把受训的娈童,藏到青楼之内,寻常人一时之间,委实难以想到,却又如何不妙?
  
  

第七十六回 离别聚散复长叹


 却说那杜成刚随同一众男童和少年,被捆绑之后匿藏于马车之中,不知要被送往何处,正惶急间,听得那些护卫相互调笑,此番到得京师的天香书院,却当真是美差一件,到时要私底下会会老相好,再好生逞逞雄风才是。
  杜成刚这才知道,此行是往京师而去。他细细想过,待入得城后,人流众多,对方定然不敢放肆追拿,届时当是脱逃良机。仗着此前习得一些武艺,杜成刚强行运气挣松绳索,待得车队进城后,趁着众人防备懈怠之机,拼死自那马车中逃将出来。却也是邀天之幸,在他疲于奔命,眼看快被擒住的关头,却遇上了小关的援手。
  小关听得他这般讲述,惊诧之余,心中猛然一动,有无可能,傅玉竹之子谢彦宗也被裹挟其中?他立时仔细询问杜成刚此事,可那些贼人严禁被掳男童过多交谈,更遑论相互通报姓名和家世了,故而杜成刚对此也并不知情。
  但傅玉竹为了让小关便于寻人,曾将谢彦宗小像画出,交予小关随身携带,同时告知小关,谢彦宗右耳后有黑痣一颗,极好辨认。小关当下立时将谢彦宗小像取出,那画像画的惟妙惟肖,故而杜成刚一眼认出,其中一个秀美男童,相较之下虽是瘦了一些,与此像却极为神似,只小关所说的黑痣过于隐秘,他也从未留意过这一节。
  而这对于连日来费尽心思,寻找谢彦宗踪迹的小关来说,已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了。他勉强按捺住心中狂喜,寻个隐秘所在,暂且安顿好杜成刚,再匆匆返回蒋承宗府内,将此事告知傅玉竹。傅玉竹闻言亦是大喜过望,当下抱着小关竟是痛哭失声,无法自已。
  待二人慢慢冷静下来,却俱是想到,无论如何,还是须得先真正查探清楚,这男童是否定为谢彦宗才好。小关与傅玉竹商议停当,遂是几番设法,欲要暗中潜入天香书院,一探究竟,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无功而返。显见杜成刚逃脱之后,对方也已加强了戒备,等闲难以入内。
  若以小关的高绝身手,就是激战一番,打将进去也并非难事。难就难在,敌方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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