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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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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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吞佛!”
     三天后,揣着魔侯下发的《魔都赋》的银鍠黥武一身便装,推开城中一处中等院落的大门,看见剑灵正在院内整理花草,见他进来直呼主人名讳,便向屋子旁边瓜架之下努努嘴,自己走到井边打水去了。
     “二世子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见教?”吞佛童子听见呼声,抬起头来,随后才欠身离座,走出被藤蔓瓜叶遮蔽的阴影。他大部分财产都在城外牧场,城中这处紧挨着银鍠朱武王府的宅院,一向只是暂时的容身之所,只是这个夏天开始,才在这里长期居住,剑灵幼童,耐不住寂寞,向左右邻居讨来一些花籽菜种,每日便在不大的小院内种植为乐,眼见院内花花草草渐渐茂盛,吞佛童子倒也不置可否,任由他去了,其实也是乐得在此等闷热夏日,有个在院内遮阴避暑的好所在。
     “少来客套,”银鍠黥武踏上一步,从怀中取出沉甸甸的竹简,直接问道:“陛下这篇文字,什么意思?”
     “哈,”吞佛童子一笑,道:“日下炎热,二世子这边坐。”说着,向着挂架下两张马扎一张矮几摆手。
     “哈,你倒是得了个好所在。”银鍠黥武一笑,走入阴影之下,便觉一阵清凉,不由得夸赞一声,绕在马扎之前刚要坐下,却突然被随后抢步跟上的吞佛童子从后一把抱住。
     “吞佛……”他愣了一愣,低头只看见吞佛童子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左手背上那块被利箭穿过所留,刚刚拆掉包扎丝绢,目下尚呈粉红色的触目惊心的伤疤,心思已经不知在何处沉浮,却听后面低沉的声音道:
     “剑灵,莫要玩笑,二世子这一下坐空,摔坏了怎么办?”说着脚尖一勾,将对面一个马扎拖过来,才缓缓放手让银鍠黥武坐下。银鍠黥武愣了半天,总算回神,望向正登上刚刚放在院内树下的马扎轰赶知了的剑灵,苦笑了一声,道:“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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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苍生  
西陵歌者 
身有体会8 237楼 

     “二世子客气,看你双颊通红,一路行来着实热得够呛啊,以后有何吩咐,差个下人来召唤一声便可啊。”吞佛童子靠在藤架的木柱之上,也不知是真是假,缓缓说道,随后也不等对方回答,转头道:“剑灵,上茶。”
     “吞佛,陛下上朝时发下的这篇《魔都赋》咬文嚼字,引经据典,究竟何意啊?”
     “嗯,是啊,究竟何意呢?”吞佛童子手指捻着下颌,若有所思,露出不知所谓的神色。
     “嗯?”

     “万圣故地,天魔新都,贤者西出,道德传经之地;圣君东向,春秋起笔之国……”(别逼我,就这样吧……)

     再将放在书桌上的卷轴仔细看了一遍,苍轻阖双目,却也不知心中想些什么,此时,戒神老者已经指挥宫人将午膳摆好,他回头看看,果不出所料,乃是两副碗筷。正在看着盘中少见的两碟新鲜翠绿的蔬菜出神,弃天帝已经兴冲冲走入天波宫了。
     “老师,哈,果然,”叫一声,看见几案上两碟青菜,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师,春季百姓下种的菜苗,如今收获,从今之后,老师便能吃到学生魔国土地上出产的青菜了啊。”
     “嗯,”苍将身转过,看看满面春风的魔侯,轻轻一捋鬓发,道:“弃天曾祖费心了。”
     “啊?”听到这等奇异称谓,弃天帝猛地抬头,呆呆望着端坐堂前也是看着自己,脸上混没有表情的苍,迟疑半晌,愣愣问道:“老师……是在说笑么?”
     “晚辈怎敢……”苍轻轻晃头。
     “那……这声曾祖……”看着对方表情,到当真是一本正经,回想往日,即使是在封云城为质的时候,也不曾见到苍如此露骨玩笑。
     只听苍继续道:“方才拜读《魔都赋》,内中引经据典,追本溯源:上古玄、魔本为同宗,倘若晚辈心中所记两国氏族谱系并未出错,传承辈分,正该称魔侯一声:曾祖啊。”
     “老师……”弃天哑然失笑,道:“九江先生一家之言,况且年代久远,怎能以此作数啊。”说着,脱鞋上堂,道:“老师莫再玩笑了,赶紧用膳吧。”
     苍双目一垂,也便移坐几案之前,道:“九江春出山之前,便是玄朝名士,料想也不是会无凭无据信口开河之人,只是这篇《魔都赋》内中说法,闻所未闻,倒叫苍一时迷茫了,诸多疑问,想要当面讨教。”
     “嗯?”已经将饭碗端起的弃天一愣,道:“老师的意思是……”
     “倘能登门造访那是最好……只是又怕打搅了伏婴……”
     “这……孤王派人将九江先生请进宫来,与老师单独会晤,也好畅快一谈。”
     “如此最好。”苍说着,捻起手边银匙。
     ……
     “戒老……”饭毕,戒神老者上前收拾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苍突然轻轻叫了一声。
     “啊?弦首有何吩咐?”戒神老者闻言抬头。
     “戒老你气色有异,莫不是身体不爽?”苍眉头微蹙,关切问道,连在一边静丅坐廊下消食的魔侯也抬头看来,插言道:“戒老年纪大了,前些日子虽孤王出征,也是着实辛苦,最近天气太热,……嗯,不如这样,戒老你且回去休息数日,等到体力略为回复再来陪伴老师吧。”
     “啊?”这几日太热,戒神老者的确有些中暑无力,然而此时,却仍是放心不下,看看缓缓点头的苍,道:“老仆身体尚可,况且下人们只怕照顾不好苍先生啊。”
     “无妨。”弃天看看立在院内的补剑缺,道:“狼叔这几日先替你照顾弦首,孤王正当壮年,倒也不需太过讲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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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歌者 
身有体会8 238楼 

     “是。”院内的补剑缺躬身领命。

     “补剑缺。”是日下午,在书房内提笔书毕,苍看看窗外透过的魁梧身影,轻轻召唤。
     补剑缺闻声进入,拱手道:“苍先生,有何吩咐?”
     “将这封密信送至朱闻苍日殿下处,莫要让魔侯与伏婴丞相知晓。”
     “弦首啊!”苍的话音刚落,补剑缺已经是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弦首,您这是要老狼的命么?”
     “狼叔请起,”苍缓缓说道,略微转头道:“此事竟叫狼叔如此为难么?当日,苍窃马出宫,追赶三位世子之事,狼叔怎地通报得毫不迟疑呢?冬猎之时,弃兄要猎熊之事,苍日殿下又是如何得知呢?还有……”他还要再说,却见补剑缺已经叩首在地,声音哽咽道:“弦首赦罪,弦首初来,见到大王对弦首、伏婴宰相言听计从,老仆确实心中有些别扭,只是……实在是不忍见大王与三位殿下同室操戈,血亲相杀……况且,老仆真的没想到……”
     “陪伴三位殿下长大成人,心中有所偏向也是人之常情,吾心亦同,狼叔不必害怕,吾与二殿下所谋者,对魔侯性命无害,只是不方便叫他知晓罢了。”苍说着,转身而起,轻轻搀起补剑缺,道:“此时魔侯与伏婴宰相应该还在书房公务,狼叔快去快回,万无一失。”
     “苍先生……”虽是盛夏,烈日当空,补剑缺只觉得浑身没来由的一阵毛骨悚然,然而,心知推却不得,也只好将密信收在贴身,急急出宫去了。

     “弦首,罪臣九江春告进。”
     次日一早,下了早朝的伏婴师回家传达了魔侯召见的旨意,陪同一时有些惶恐的九江春来到天波宫门口,便转身往御书房去了。
     站在门口踯躅良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报门而入。院门略微打开之时,只听得一直以来隐隐传出的些微琴声一下子清晰起来,看清紫衣人正坐在廊前抚琴,九江春也便缓步走入,才迈出一脚,已经分辨出来,从玄朝弦首指下飘出的竟是已故白狐国太子伯藏主常常弹奏的乡曲《敦盛》,此时,琴曲已经进入中段,苍随着琴音,竟是漫声吟唱:

     人生五十载,纵观众生诸相,一切恍如梦幻,享生于世之人,岂有不灭者!

     正是故人生前最喜爱的和歌。
     故人已不再,故曲尤绕梁,这突如其来的怅惘,九江春不由得心中亦是一酸,竟是呆立院内,茫然不知所措,直至曲终音渺,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向着缓缓抬头的苍毕恭毕敬一揖到地,道声:“九江春见过弦首。”只是开口竟是哽咽,几乎发不出声。
     “九江先生不必多礼,适才心有所动,缅怀故人,一时忘情,倒是怠慢了高士。”苍推琴而起,欠身换礼。
     “能闻弦首雅奏,九江春受宠若惊。”将心神定了一定,随后问道:“拙作劣文,弦首不吝赐教,九江春惶恐之至,未知内中有何纰漏,请弦首指点。”
     “嗯?”苍缓缓转头,道:“先生请上,昨日拜读大作,心思澎湃,不能宁定,一时兴起,邀请先生来此,本欲一谈;然而午夜梦回,文星点化,豁然开悟,现在已是再没什么疑问,倒叫先生白走一趟了。不过,难得会见先生,何妨天高海阔,闲聊一番,料想也是必有所获啊。”
     “这……”九江春望定面前之人,只觉其心思竟似双眸一般,叫人根本无从窥探一分一毫,也只得小心翼翼答道:“讨饶了。”随后,脱鞋上堂,便在客位席上一坐。
     “先生……”
     “弦首……”
     两人同时出声,苍噤声,九江春随后道:“弦首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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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有体会8 239楼 

     “九江先生亦是善琴之人,未知方才听得半阙残曲,感觉如何呢?”苍并不客套,轻轻揽过身边怒沧,淡然问道。
     “这……”九江春眉头一簇,似是在心中权衡,盘算已定,才道:“弦首雅奏,九江春浊音劣耳,本难以置喙,只是……弦首右手四指尾指,未知有何不适?”
     “哈……”苍将怒沧置于膝上,用左手轻轻拂过右手混无知觉的两根手指,道:“看来如此,尚是勉强啊。”随后道:“既然被先生看出,苍也不再隐藏,吾生辰之日为赤练蛇咬中手腕,后经医治,虽无性命之忧,然而,大约不知是何环节伤及筋脉,这两根手指,终日麻痹,早就不听苍之使唤了。”
     九江春吸口冷气,心念电转,欠身问道:“弦首,此事魔侯竟不知情?”
     “魔侯性格使然,虽对吾之照顾无微不至,却总也有注意不到的小节。”苍平静回答,虽后将手放下道:“此事倘若被他知道,又要迁怒,怕是当日在场之人,上至伏婴宰相,下至太医护卫,无一幸免,吾自等待合适时机,再让他知晓吧。”
     “是。”九江春心中莫名,然而却也不敢多言。
     轻轻拨弄琴弦,似乎是随口说道:“伯藏主殿下,过身也已过了两个月了吧……”
     九江春心中一酸,强压心中悲念,回答道:“正是。”
     “……此乃苍之过错啊,唉……当时正在伤中,力不从心,倘若能在魔国兵马聚集当日便劝说魔侯立即起兵,虽然白狐国终不免落败投降的下场,然而却总也免却殿下一死啊。”
     “弦首……身在异国,处处掣肘,弦首无需太过自责啊。而况,伯藏主殿下随军而来,只怕于魔侯也是始料未及,如此做法,避免本国伤亡,并无……错处。”九江春脸色刹那一白,然而还是勉强将话讲完。
     苍一直低头弄琴,似乎对九江春脸上变化毫无察觉,似乎听得他语气有异,也只道他回想往事,心中难受一般;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事后惭愧,倒显得苍矫情了。先生可有兴致,听苍再勉强抚弄一曲,缅怀故人呢?”随后不等对方允可,已经反手弄弦,弦下之音,非是故人、招隐,竟是一首《获麟》。

     “麟兮麟兮,合仁抱义,出有其时。……贤君,辨政耶,齐鲁兮,裔不谋夏,夷不那乱华,君对而无暇。……世事无常,子钮商薪,於野获麟兮以为不祥。折其足而堪伤。夫我其将辨物而推其详,……麟之至时当其当,斯出也知为明王。……仁而有德,不为明王获。麟之不荣,苍苍减色。那时无明王,叔孙心何感,为虞人所得。空自那呈文邹邦鲁国,邹邦鲁国。四兽之灵依谁识,依谁为识。……”
      
     苍两根手指不能弄弦,断断续续的琴声,幽咽哽噎,更添神伤。

     离开了天波宫,宫人将九江春引至火焰宫旁门,待到缓缓走来的一辆牛车过去,九江春方才踏过土路,来在早已等在那里的马童面前。
     “先生,这便回相府么?”
     “……”九江春上马,沉吟片刻道:“且慢,既然出来,吾想再去拜会一下三位殿下。”
     “是。”既然伏婴师曾有吩咐伺候先生,马童也不再多言,牵了缰绳,向着王府而去。


     封云城内,先天子一步回到封云城的墨尘音正坐在奇首赭衫军府上正堂之内,讲述北地变故。
     “嗯?”赭衫军眉峰一紧,“一路追下,尚有二人护卫?那太一公子与耀国公主殉身之后,这二人又是何下场?”
     “其中一人,中间曾经假扮公主,引开大军,最后被吾军围在荒林之内,自丅焚而亡。另一人,直至最后在崖下发现两位殿下遗骸,也未曾找到,想来已经混迹平民之内,隐遁起来。”当时,耀国已灭紫宫,听闻两人逃进玄朝,更是陈兵边界,墨尘音权衡之后,擅作主张,玄耀合兵,在北方山中搜寻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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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有体会8 240楼 

     “……”沉声不语,“这事来得突然,了结的又太过简单……”
     墨尘音道:“奇首,末将心中盘算,权谋争斗心机无穷,虚虚实实,不如只看此事结果,最终乃是何人受益啊。”
     赭衫军并不抬头,只是沉默片刻之后,缓缓颔首道:“此事虽然牵扯甚广,毕竟乃别国家事,多做推测,终究无益。”
     “奇首?”墨尘音面露疑色,只觉得对方这个反应,大异平常。
     “尘音,我有些累了,你也一路跋涉辛苦,先恢复休息吧。先行官适才已经报知,天子圣驾,明日便可回到封云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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