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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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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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将地皮仔仔细细翻过,灌以白灰素土,重新夯过,再行建筑屋宇。此事工期颇长,只有委屈老师暂时屈尊学生寝宫了。”
     “何不回别院呢?”苍闭了眼睛,轻声问道。
     “别院已经改作书库,用以存放老师藏书与翻译的魔国典籍,一时也不便挪动。”
     “……”苍只觉一阵困乏,也不再开口了。
     弃天坐在床边,看着苍惨白睡颜,眉峰也仿佛垂下几分,道:“老师,学生乃是真心请教,设馆兴学教化百姓与明正典刑惩恶不怠,二者孰轻孰重呢?”
     苍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弃兄为幼童时,是先挨打还是先念书呢?”
     ……
     “孤王昨晚沉思,虽见贤思齐,仿效封云并无不妥,然半年以来,种种举措,却有急进贪功之嫌,此乃孤王之过,愿与众位卿家共勉。至于兴学之事,念及百年树人不易,需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乃修章制典,规范国民,此事交由苍日贤侄,切记:刑贵准而不贵严,赏贵珍而不贵多。”
     翌日当朝,弃天端然正坐银安殿中,将自己决策从容道来,群臣躬身,再抬头时,却见初升朝阳,照得主君脸上一片金光灿然。
    

     “启禀大帅,伪君犬若丸亲上城头,领军死守,前军伤亡惨重!”
     “岂有此理,”玄朝王师帅帐之内,刑无错一拍桌案,将前来禀报军情的小校吓得全身一震,“白狐弹丸小国,国民还没有天子的军队多,怎会久攻不下,必是你等贪生怕死,未尽全力!”
     “大帅,我军自来此已经三日,连攻不下,兵卒疲惫,士气已馁,不如先撤兵,整备修养之后,一鼓作气,可见其功啊。”旁边副将雪中声见状不对,抱拳劝道。
     刑无错瘫坐帅位,有些不知所措——本以为领兵来此,攻下白狐国建立奇功乃是手到擒来之事,谁知自从出了天子领地之后,各路诸侯官员封君阳奉阴违,暗中阻挠,平添了许多烦恼,来到白狐城下的时日已比预计晚了数日,犬若丸早已得到消息,将城防工事加固完毕,屯粮掘井,严阵以待。刑无错本身毫无行兵打仗经验,强令士卒攻城不下,倒也没了主意,权衡之下,也只得点点头,胡乱抓了一只令箭,丢给雪中声。
     此时另一副将花鸟月从外面进来,一抱拳道:“大帅,末将方才查点粮草回来,军中余粮已经不多,是否该派人往大仓催粮?”
     “啊?”听说军粮已尽,本已经有些颓丧的刑无错脸上更添仓皇,“不是派出了几路催粮官了么?”
     “是,但是天子大仓距此地甚为遥远,往来不便,咱们一路上行军缓慢,粮草消耗更是加倍啊。”
     “那……那去附近诸侯公族那里暂借些呢?”刑无错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花鸟月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却不敢提:本来天军过处,沿途诸侯都皆应前来犒军,谁料众诸侯皆以国内春旱,余粮皆已分给百姓为由,馈赠甚是微薄。而与白狐接壤乃是魔、狱两国,魔国自不必说,而狱侯师九如失踪已久,现在朝政皆由国中望族圣阎罗把持,此人素有鹰隼之智,他日路过之时,便以“国君不能出迎,于礼不和”为由,闭城不纳,导致三千玄朝大军被迫绕城而过徒增两日行程,如今,欲从他那里借出粮食,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报~”一声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兵营,“萧关副将冷霜城押粮犒军!”
 
     弃天上朝之后迟迟未归,苍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直到耳边一阵混着动物叫声的噪杂响了片刻,才渐渐恢复意识,而还未睁眼,上半身已经被一人扶起,搂在怀中。
     “取血!”弃天沉声吩咐,身边附近一阵刺耳的动物惨叫之声从大到小,渐渐没了声息。
     苍勉强睁眼,一片刺目血红与扑面的血腥气息同时扑来,“啊!”低低惊呼一声,只见弃天将自己揽在怀中,右手端着的银碗之内,竟是满满盛着还冒着热气的浓浓鲜血。眼角余光扫过,一只未成年的小鹿尸身已被几名武士拖走,另有两命仆人上前,将沿途长长血迹迅速打扫干净。
     “你!”此时银碗已经凑到口边,苍浑身颤抖,勉强将脸转到一边。
     “老师,鹿血乃是上古秘方,正对老师当前之症,方才学生下朝之后,前往猎场,抓得幼鹿一只,带回取血,老师趁热喝了吧。”弃天手托银碗,鹿血热度已经渐渐透出。
     苍长出口气,却连眼睛也闭上了,唯有一对秀气长眉不住颤抖。
     “老师,学生知道老师不喜血腥,但是所谓良药苦口,老师自己身体要紧啊。”弃天感觉到怀中身躯犹在颤抖,以为苍仍是血虚畏寒,心中关怀、急切更甚。
     “纵使弃兄对杀牲取血习以为常,苍……又怎能做茹毛饮血的野蛮残忍之辈……”苍将头偏得更多,颤颤巍巍回答。
     “……”弃天一时愣住,手掌微倾,碗中鲜血泼出一些,将沾满尘土的猎袍染上了一片血迹,“苍……你……”,看着怀中之人一张苍黄虚弱面容绷紧,心中又痛又急,竟不知要如何回答——苍……难道我无论做了什么,在你眼中,都是错么!
     “老师……”弃天深吸口气,强压怒气,柔声道:“学生错了,然而此碗鹿血已经取得,老师若是执意不饮,那鹿岂不是死得更是毫无价值?”
     “我今日饮它之血,明日你便再造杀戮……倘若如此,吾宁愿担下此罪!”声音虽弱,语气却是坚决。
     弃天苦笑,道:“老师,老师不能因吾尚未做之事,定吾之罪啊。”
     看着怀中之人仍是扭头不答,弃天心中一恨,竟是如那日喂粥一般,强行将苍的面孔扳过,捏着他的下颌,欲将硬生生将碗中鹿血灌入。苍脸上也露出了怒色,身体挣动,抬起左手全力推着对方手腕。弃天强灌鹿血,原本也不敢用全力,又不防苍之反抗。两人纠缠之下,银碗倾侧,鹿血泼溅出来,弄得两人身上以及榻上被褥,到处皆是刺目血红斑点。直到弃天加大了力道,牢牢将苍抱在怀中动弹不得,碗中剩下的一多半鲜血,才汩汩流入苍的咽喉。
     直到最后一滴猩红血珠滚落那毫无血色的唇间,弃天才松开紧捏苍下颌左手松开,正要将右手银碗放下,苍却抢先一步,扑在榻边。
     “咽下去,不许吐!”察觉出对方欲将含在口中的鹿血吐出,弃天只觉一股怒火冲上脑门,伸出手臂揽起他的身躯,同时将手中银碗丢到一边,鲜血淋漓的右手,紧紧捂在了苍的嘴上。
     怀中身躯挣扎的动作越是微弱无力,弃天心中越是愤恨难平,“有什么意义?你为了一头鹿责备我,可知,将来……”紧紧将对方抱在怀里,任由他的左手已经扒上自己手腕,指甲刺进肉里,更添满身血腥,弃天将眼睛闭上,所见竟是一片血海,从未怕过沙场的他,那一刻心中竟是一颤。怀中人不再用力,弃天也松开了手,轻轻将已经软瘫的苍平放回榻上。
     “老师……学生……”看着那留着自己血色的指痕的惨白脸上开始泛起淤青,眼角处更是不情愿的闪烁水光,弃天立在榻边,已经是懊恼无措之至。


135楼 

     “弃……”双目轻轻闭着,苍无力气,双唇颤抖,当此之际,竟是欲言又止,隔了半晌,仅吐出两字:“出去!”
     “老师保重……学生……告退。”
     听着对方踏着迟疑的步子绕过屏风,苍嘴唇又是一抖,忍耐许久的凄然之色一下子布满面庞,微微侧头,便看见那丢在地上,已经凹下弃天五指之型的银碗仍在微微滚动,“弃……你带给苍的,便是这不得不受的满身血腥么。”


     “冷将军来得真是及时啊,哈哈哈。”看着连绵不绝,堆得满满的粮草车缓缓进入辕门,刑无错不由得眉开眼笑,上前去一把挽住前来犒军的冷霜城手腕,“冷将军,本帅已经在大帐之内摆下酒宴,为冷将军接风洗尘!”
     “大帅客套了,末将奉萧元帅将令前来犒军。萧元帅得知刑大帅行军远来,料得粮草接济或有不逮,故特命末将筹措元帅天军食用七日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冷霜城微微一笑,又道:“萧元帅亦吩咐,倘若大帅帐下有用到末将之处,末将与随行八百精卒,唯大帅马首是瞻!”
     “哈哈哈,冷将军以及萧关精兵前来,本帅如虎添翼啊!”刑无错说着,已经拉着冷霜城走入中军宝帐,一旁早已等候在此的一名老军悄声道:“大帅,伯藏主殿下推说身体不适,不能赴宴。”
     刑无错冷冷哼道:“一路过来,他的病还未好么?你带四个人去,抬也要将他抬来!”随后转身对冷霜城笑道:“部下不听管教,冷将军见笑了,将军请先入座。”
    

     “嗯……”再次睁眼,所见已经又是被昏暗孤灯微微照亮一片夜色。苍恢复意识,包裹全身的不是春寒料峭、夜凉如水,竟是一团舒适温暖的氛围:弃天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自己肩头,从后面将他抱了个严实,此时人已睡熟,偶尔发出微微鼾声。
     “……”虽然沾血的被褥和自己的衣衫已经换去,然而口中血腥却是消除不去,缓缓闭目,“老师不能因吾尚未做之事,定吾之罪啊。”这一句话言犹在耳,不受控制的再度响了起来。苍猛得张开眼睛:这样……不公平么。闭不上的双眼在有限的范围内漫无目的的扫视,赫然见到自己佩剑就斜斜倚靠在榻边触手可及之处,背后之人呼吸均匀深长,睡得如此安详沉静,难道便要这样不明不白失了性命或是失了……此生至爱?苍心中悸动,盯了半晌,才想起内中是柄木剑,无可施为倒是落得轻松,终于可将酸涩眼睛挪开了。
     脑中混混沌沌,身躯也仿佛轻飘飘如在云端,御风疾驰,耳边传来滚滚轮声和阵阵马蹄疾驰之声,侧头看去,弃天便立在自己内侧左边,眼睛渐渐清明,竟是驾车狂奔在一条绝壁山道之上,而且一个疏神,眼见一个急弯便在眼前!
     “啊!”慌忙欲拉缰绳喝止马匹,但是两只手却是无论如何也用不上力气,眼睁睁看着前面驷马冲下断崖。
     “苍!”回头看去,却见弃天已经不知何时跳在车下,一只手抓着崖壁锋利岩石,一只手竟是死死板住车栏,阻住了马车下坠之势,“苍,快割断缰绳!”弃天双手具备锋利岩石、车栏划破,缓缓松脱之时,竟也在滑过之处,留下触目的猩红指印。
     “苍,快割断缰绳!苍!苍!……”声声呼唤在耳,然而却不知为何早已经知道,腰间只是拔不出的一把木剑……只能眼睁睁看着车栏终于松脱弃天帝掌控,自己同车辆一同坠下万丈深渊!
     “苍!”岩上那人面孔不见缩小,反而一下子变大,将自己牢牢抱在怀中。
     “苍,苍,苍?”似乎是在落地瞬间,苍浑身一震,悬崖马车消失,唯有声声呼唤,却越发真实了。“啊……”轻叹一声,才发现依旧身处榻上,只是衣服已被冷汗湿透。



 
2010…11…08 17:20… | 
天下苍生  
西陵歌者 
身有体会8 136楼 

     “苍?”弃天已经支起上半身,朦胧的眼光慢慢变得清楚,再问一声:“老师方才挣扎得厉害……莫不是学生压到老师了?”
     心悸难言,苍唯有缓缓摇头。此时,随着紧贴自己后背的胸膛离开,夜风从掀起的被子缝隙中透过,仿佛刀锋扫过被汗透湿的脊背,顿时一个激灵,勉强吐出四字:“梦魇缠身……”
     “老师血虚心悸,本就易做恶梦,喝些羊奶定定心神吧。”弃天说着,已经披衣下地,借着微弱灯光,去前面几案上倒羊奶。
     轻轻翻身,手掌落在方才弃天躺过之处,一片还未消散的温热,苍却仿佛被火燎过一样,急忙收回了左手,“弃兄……”
     “老师有何吩咐?”弃天从屏风之后探出头来。
     “吾……想去外面廊下坐坐。”
     “啊?外面风凉,老师莫不是睡得热了?“
     “正是。”——非是燥热,只是这无微不至的温暖,吾这祸国殃民之人又怎配拥有;如刀夜风,清冷残月,才是苍应有的归宿啊。
     ……
     “午夜时分,老师切勿贪凉,一会儿燥热减退,吩咐学生便可。”将苍连人带被褥一起抱到廊下靠坐在屋柱之旁,仍不放心的将他身躯裹紧,“学生便在老师身边侍候。”说着不待苍开口说出:“吾欲一人静静。”已经转身入内,将那一人多高的丝绢屏风搬了过来,贴着苍放下,道:“此为内外之隔,从此,这院内只有老师、明月而已。学生已在屋内熟睡了。”说着,竟就真的在屏风之后的地上一躺。
     今夜月光不明,屋内那一盏橘色暖灯倒是显得亮了,苍缓缓回头,看着弃天映在屏风之上的倒卧身影出神半晌,轻轻吐气,转头看向院子上空半个惨白月亮,身体慢慢放松软下。突然,只听“碰”的一声轻响,屋内的灯火连同那人影子一同消失。
     扳起铺在廊上一小块木条打灭了灯火,看着苍的影子在惨白暗淡的月光映照之下模模糊糊出现眼前,没想到这情景如此惨淡,弃天帝竟是有些后悔了。缓缓出了口气,索性不看那屏风,翻身仰天躺着,右手随随便便一放,竟盖在了屏风缝隙之下苍冰凉枯瘦的左手上。慌忙缩手,偷眼看去,却见那只瘦削手掌只是一震,却并未收回……迟疑片刻,弃天大着胆子,再度将那手握在掌心,仿佛将自己浑身暖意传了过去。
     ……
     阳光射在脸上,睁开眼,身躯已经重回睡榻之上,只是一直挡在门前的屏风挪在一旁。这时补剑缺牵着一只壮年雄鹿走入院内,戒神老者用手中铁针刺破雄鹿头顶皮肤,将几滴血珠接入一只小小酒盏之内,与其中酒浆混合均匀之后,端了进来;而补剑缺则将雄鹿伤口简单处理,便又牵出了。
     “苍先生,前日陛下在朝堂上问断将军问得急了,昨日又特意去请教了绯羽夫人,才知正确取血之法,这杯鹿血酒,陛下吩咐请苍先生一定小心饮下。”
     “……”慢慢坐起身,接过酒盏之时,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魔侯何在?”
     “陛下下朝之后,已经领兵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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