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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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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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后数丈之地。地面不住震动,城外无数冰块撞击竟然连成轰雷之声,听在耳中便如天塌地陷一般。
     伏婴师骑在马上,双手紧握缰绳,面色能勉强不变,心中却止不住狂跳不停,纵使西天白帝之星莹润明亮的光芒,亦无法去除他心头阴影,时时暗祷:“天佑吾皇安然归来啊!”
     “伏婴,伏婴大夫!”突然身后马蹄声阵阵,传来补剑缺焦急声音。
     伏婴师何等聪明,听闻这叫声,心中已经一紧,险险落马,而此时补剑缺已经分开众人,冲到前排,宰相身边,“伏婴大人,弦首他……”
     “此地危险,还不退下!”看见补剑缺满脸汗水和惶急神色,伏婴师心中已经了然,慌忙将他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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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歌者 
身有体会8 85楼 

     “是……是。”补剑缺虽然豪鲁,但也不是莽撞之人,只是带马离去之时,仍是忍不住向着城墙之上望了一眼。
     此时,只听东面街上一阵大乱,伏婴师众人侧目看去,却见是暴风残道率领狼狈万分的弃天帝亲卫数百人从南门进城。
     “暴风将军,陛下安在!”虽然伏婴师扬声发问,心却又是向下沉了一沉。

     与众人分手之后,弃天帝手执风天长戈,策马沿着河岸狂奔,见到仓皇无措的零散百姓或者兵士,当即扬声示险,长戈指路;或有年长或是腿脚不便之人,便提上马背载至人群聚集之地,再返头救人。
     “陛下!”也在救险的暴风残道后撤之时,见到风尘仆仆的魔侯顿时一惊,此时周遭混乱,纵使暴风残道升入洪州,也竭力扯着嗓子大吼道:“陛下,冰峰已冲破三道土坝,顷刻便至,陛下请即刻回城!”
     “吞佛便在后面不远,你速速赶上相助他带领百姓回城!”正说间,一阵地动山摇,冰峰前端,已经漫上正在开垦的土地。
     “陛下!请一起撤回吧!”眼见事情紧急,暴风残道伸手便去挽弃天坐骑的辔头,谁知却被他驱马闪开,只见君主凛然道:“上阵杀敌,我不容一人冲在吾前;灾厄袭来,吾更不容一人落于我后!”说着调转马头,纵马而去。
     “陛下!西南主渠对岸有一土丘,陛下可以暂避!”此丘乃是挖渠土方堆垒而成,暴风残道也是这河渠监工,心中当然明了,扬声说完,当即率领手下兵卒,一路向南而去,北门已关,便绕城而过,他唯恐东、西两侧城门也有加固,索性多绕半圈从南门而入。
     弃天躲避漫过河堤的些许冰凌,再度巡查周遭兵营村落,却见已经空无一人,他一声欣慰长笑,自语道:“苍,如此你可满意否?”随后,不敢怠慢,抬头看看天上星辰,辨明方向,策马出了乱作一团遍地狼藉的东北大营,知道此时北门必然已经关闭,索性便直向着西南方向土丘而去。此时,冰峰崩溃,万千锋利冰凌连成的白浪,摧天坼地一般,从西、北、东三面河渠之内满溢出来。
     西南之渠乃是一条主渠,深有数丈,宽更是十丈有余,此时河渠内尚无水流,横在路前便是一条人工开掘的大沟,举目望去,对岸果有一座土丘,看来立在丘顶,当无危险。弃天帝催马向前,双腿轻轻一夹坐骑腹部,缰绳提紧,只听胯下马蹄声连响,竟是——硬生生停在渠边!
     “废物!”弃天又急又气,当即骂了一声,他一生惯骑宝马,天戮、玄貘皆非凡品,不只健步如飞,更是桀骜不驯,胆魄豪壮超过常人;孰料如今这匹普通战马,竟然见沟胆怯,四蹄仿佛钉在地上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敢纵身一跃——其实到达对面土丘,本有其他路途,只是弃天帝并非绘渠之人,对于河道水系之分布,原就不知,月黑风高,慌不择路,竟是自己走入死地。此时,环顾四周,已有三个方向白光闪闪,便似十面埋伏,千军万马汹涌杀来。然而千军万马尚可一搏,面对这毫无生命的天灾横祸,纵使一身本事,亦无处施展,弃天心意一决,心知绝不能在此停留,避无可避,没有计划,唯有循着求生本能,策马向着无冰南方盲目而奔。
     在夜幕中不知奔驰多久,黑压压王城赫然在望,抬头,看见城墙之上一片黑暗死寂,融在蔚蓝星空之内,只能隐隐约约辨别个形状,而身后光怪陆离的白光闪烁之间越逼越近,却是照得弃天一阵胆寒。突然,一点黄色火光在城头点起,弃天帝眼中一亮,正要催马快行,胯下战马却一声长嘶,马失前蹄,“咕咚”一声跪倒尘埃。弃天帝何等机敏,已经听出叫声凄哀,战马尚未倒地,便即甩蹬,借着前冲之势,落在前面丈余之地,倒拖风天一步也不停留的向着那一点火光狂奔。身后,摧天坼地的巨响之中,战马微弱的嘶鸣过之后,竟是有几滴温热的马血滴溅在脖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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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借助风天撑力越过护城河,百丈城墙就在眼前,虽然立在城下已经看不见城墙上那点温暖火光,但是危急时刻岂容弃天迟疑分心,金光电闪,雷天出鞘,“扑哧”一声,插入城墙,弃天帝借力上跃,倒手将风天刺入城砖缝隙,如此双刃交替,瞬间又向上攀了数丈。此时,身后冰浪已近强弩末矢之势,前行速度似乎也渐渐缓慢了下来。然而弃天帝血肉之躯,奔波了半夜,连胯下战马都已累毙,自身虚耗自不必说,攀至距离垛口尚有一丈之处时,已经觉得眼冒金星,双拳竟是难以握紧,脚下战靴早已开绽,足尖冻得麻木,竟连趾甲掀起冒血也是浑然不知,脚下蹬踏之处也仿佛不是坚硬城墙,而是朽木腐土,软绵绵借不上力。
     “哈,想不到爱民竟是如此之难啊!”弃天自嘲一声,运起仅余气力,右手紧抓风天之柄,左手挥起雷天,向着头顶猛刺。火焰城城高墙固,特别是接近垛口处,城砖都被铁水浇过,纵使手握雷天神兵,弃天帝每次刺出,也是看准砖缝薄弱之处,谁知如今脱力,手上失了准头,雷天剑尖一沉,撞上坚硬城砖,竟是发出金铁交击之声,虎口震裂,雷天剑脱手飞出,落在城下。
     “啊!”弃天一惊,本能顺势向下看去,只见雷天尚未落地,漫漫冰浪便如惊涛拍岸一般撞向城墙,剑似沧海悬针,转瞬就被淹没。
     冰凌撞上城墙,力道惊人,纵使不将城墙摧毁,却也仿佛将其撼动,硬生生向南推过。弃天帝双手紧握风天,吊在半空,更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蓦地,一根粗大绳索,甩过城墙,落在身边。
     ……
     将绳端绑在腰间,借助风天,援索而上,这最后一丈当真是历尽平生艰辛。“碰”的一声,弃天帝的右手终于扒上了城垛,紧咬牙关,左手松开风天,刚刚向上伸起,手腕便已经被两只修长的冰凉的手牢牢抓着。
     “苍!”弃天帝异色的眸子中闪出同样的震惊,看着俯身在城垛凹口内的苍,一向冷傲的眼中,竟然一热。
     苍双手紧握弃天左手,亦是向下凝望,却不知为何,竟是半晌未曾发力。
     弃天同样愣可可看着对方,忽的释然一笑,道:“老师,学生生死,任由老师。”随后,竟是逐一松开扒住城垛、甲缝渗血的右手四根长指!只是中指刚刚抬起,手腕便是瞬间一紧,一股莫大的拉扯之力传来。
     “哈哈哈”弃天帝借力一跃,扑上城头,他此时筋疲力尽,但求上城,已经无力控制身躯落处,竟直接将对面的苍撞倒在地上。
     “老师,多谢老师相救之恩!”只来得及伸手在苍的后脑下一垫,弃天帝身体接触坚实城墙地面之后,全身顿时没了力气,软瘫在对方身上,却是在阵阵喘息声中“呵呵呵呵”不住大笑。
     苍被弃天扑倒,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仰望蔚蓝星空,瞑目攥拳,半晌,方才轻轻一推对方肩膀,道:
    “吾,替苍生救你。”
     ……
     “弃兄……”苍等了一会儿,拖长了声音,再次推了推还趴在自己身上傻笑不止到开始咳嗽的弃天帝。
     弃天止住了笑,翻了个身,大字形躺在苍的身边,仰望苍穹,只见点点繁星,格外明亮,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才察觉出阴冷地气顺着城墙传上,后背被汗水湿透的衣衫瞬间便要冻硬,顿时一个激灵,小心翼翼抽出垫在苍后脑的手,扶着城垛站起。此时,虽然冰浪尖端已经为城墙阻隔,然而余波阵阵频频冲击,周围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脚下依旧震荡不止。弃天朝下望望,只见城外白色莹光闪闪,冰峰耸立如林,仍在层层堆高,而每一只冰凌却是玲珑剔透,分外可爱,若是不去回想方才险境,倒是难得的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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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只听“喀拉”一声响,城墙一阵颤动,下面更传来惊天动地的木催石磙之声。
     弃天扶着城垛,只觉双腿一阵发软,终于稳住身形,却见苍仍是仰卧瞑目不动,只有胸口缓缓起伏。他此时已无心力深究对方内心到底何等纠结,只是急急道:“老师,地上凉,不要躺着。此地尚有危险,学生护送老师下城。”说着已经摇摇晃晃走来。
     苍仿佛如梦初醒,亦缓缓坐起,随后又是一皱眉头,忍痛道:“吾,脚腕扭伤了……”说着悄悄一按肋下,冷汗顿时淌下。
     弃天疲劳过度,此时眼前也有些发花,黑暗中看不清对方脸上表情,只是闻听此言自然急急忙忙走到苍的身边,探手向他右踝一摸,果然已经肿烫起来,“都是学生不好,撞伤了老师,学生……”话未说完,双手已经扶在苍的后背及腿弯处,便想如往常一般,打横抱起。谁料手上无力,虽然抱住,却是一下子直不起腰来。
     “哈哈,”弃天只觉得好笑,此时虽然看不见凌峰,却仍觉得脚下冰河滚滚,不断撞击坚固城墙。他无奈转身,拉起苍的胳膊,道:“城阶狭窄陡峭,学生背老师下城。”说着将身一伏,弦首上肩。
     “老师抓紧,学生此时也是强弩之末啊。”弃天觉得苍搂在自己脖颈上的一对手臂有些发软,便抬起右手,将他两个手腕一抓,向着胸口一按,同时左手反背,托着对方身躯,为防滑下,竟将腰背趴得更低,几乎于地平行,“哈,能让魔侯折腰至此……老师当真祸国殃民啊。”弃天自嘲一声,缓缓挨着城墙内缘,进入角楼,走下楼内窄梯,将身一转,踏上城内砖砌台阶。
     “啊!”走下几步台阶,城内场景赫然在目:冰排已经冲破城门,将门后冲车滚石片片割裂,冰舌前端,只怕探入城内一里之遥。
     “幸好,幸好……”长发早就被汗水黏在脸上,此时冷汗又落,挡在眼前,余下几步更觉得艰难,“老师……老师来我魔国,已经将近半年了吧……”
     “嗯。”苍低低回答一声,适才被弃天撞倒时,右肋被对方腰间的剑鞘狠狠顶了一下,顿时一阵剧痛,本以为一时冲撞,无甚大碍,可是过了这许多时候,非但不见疼痛缓和,反而愈加剧烈,胸口也渐渐发闷,等到伏在弃天帝背上以后,竟连些微的呼吸气喘也在痛了。
     “老师……老师哪里不舒服?”感觉掌中的手臂越加冰冷,身后之人呼吸有异,纵使弃天只剩三成精力,也察觉了。
     “……并无,只是……累了。”苍小心翼翼控制呼吸,喉咙虽痛,却也不敢咳嗽。
     “老师请再忍耐,便要下城了。”弃天略有心慌,步履蹒跚,往日里几乎是三步两步便能上下的短短一段台阶,此时也毫不奇怪的显得格外漫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弃天心中一叹,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踏下不住微微颤抖的城墙台阶。等到双足终于落在坚实土地上的时候,只见面前冰河从城门口冲入,大抵顺着道路向着城中心而去,已将几丈宽的马道和左右建筑夷为平地,此时冰层厚有三尺,通向城内的去路皆被堵死,冰凌如乱戟刀枪,向着四面八方漫开,其中冲车滚石以及城角房屋建筑的残片比比皆是,四处一片惨烈狼藉。寒气自面前偌大冰舌传来,又见到眼前情景,不由得阵阵战栗,虽然已经到了安全所在,但是想要凭借所剩无几的体力走过这片崎岖冰川,只怕也是万分艰难。
       突然,背后的苍的头颅一垂,人也软了下去。
     “老师!”弃天顿时一惊,连叫几声竟是听不见回应,他左右看看,只见城角处有个堆放粮草的马棚未被波及,赶紧拖着步子走去,将后背已经昏厥的苍小心翼翼放在厚实草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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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借着月光和冰河反光看去,眼前人脸色越发苍白惨淡,眉头紧锁,脸上五官也在微微抽搐,似乎即使在昏厥之中,也还是能感受到阵阵痛苦。不知痛楚何来,弃天手足无措,漫无目的在他身上检查,突然发现苍身上还穿着冲出帐时自己亲手为他穿上的外袍,墨黑外袍不见异状,仔细查看,唯有右肋下的金色刺绣之间,渗出少许血色。
     慌忙解开苍的衣襟,只见右肋下靠近腰部处表皮只是蹭破一些,却是肿的发烫,轻轻一按,就能听见伤者从牙关之内挤出来的轻微呻吟。
     “难道……伤了肋骨?”弃天双手微微抖动,脑海中尽力回想自己五岁时攀上天荒山断崖又飞速下来之后,外祖父阎魔旱魃的种种处置,然而脑海中一团混乱,除了那痛彻心扉的疼痛,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翌日清晨。
     赭杉军匆匆驾车驰上封云城颠,一把推开要以“今日天子不朝”为由上来拦阻的内廷侍卫,更不停顿的登上丹墀几百级台阶,冲进了大殿,转身直奔书房,推门而入,脚步还未落稳便道一声:“陛下……”
     玄天子正拥着暖炉看书,听到动静,竟是连头也不抬的道:“侍卫失职,大伯父前来,竟不通报,可以斩了!”
     “陛下!臣已失礼,稍后自会请罪,只是请问陛下,为何突然传令抽调萧关一半以上的人马回来?”赭杉军喘息未定,一张饱满圆润的脸膛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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