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妻(良人无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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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妻(良人无情之一)-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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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惜秀捧起略显沉重的托盘,转身往外走去。

  夜里黑,可为了省灯油蜡烛钱,所以屋外花廊都不再悬挂灯笼了,她却早已习惯了就着月色,一步一步地往灶房方向走。

  可今晚,他为什么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背后?

  她可以感受到身后他那锐利的目光,就这么直盯盯地跟着她,让她颈子后头阵阵刺痒。

  他是在看她的短发吗?

  刘惜秀心一紧,一股酸涩泛了开来。

  没错,他一定是想更仔细看清楚,她到底有多丑、多难看。

  可她不想自己在他心底是这样的。

  刘惜秀加快了脚步,试图甩脱开他。如果可以的话,她好想逃以一个见不着人的角落,躲到地老天荒……至少也得等她头发再度留长了为止。

  常君哥哥,我真的不想你见到我这么丑、这么丑……

  好不容易奔到灶下,她颤抖地将托盘往桌上一放,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刘惜秀一惊,来不及隐藏的泪光在睫间闪闪,惊悸地望着他。

  “我有话要对你说。”刘常君浓眉蹙得紧紧的。

  她咬了咬唇瓣,有些防备地小声问:“你、你还想说我什么?”

  他眼神里掠过一抹困扰,伫立在原地踌躇了片刻,突然别扭地摸摸她的头。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剪了。”

  刘惜秀浑身僵住了,圆圆的大眼睛傻傻地望着他,心跳先是一停,随即卜通卜通疯狂跳动起来。

  他、他摸了她的头,还对她说……说……

  刘常君惊觉到自己的举动,闪电般缩回了手,俊秀脸庞跟着涨红,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就这样。”话说完,他几近狼狈地掉头就走。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刘惜秀微颤着手,在他刚刚碰触过的地方,轻轻摸了摸。

  这是梦吧?

  书轩外,幽篁静静。

  刘惜秀提着装着早饭的食盒,脚步特意放轻,生怕惊扰了里头专注读书的刘常君。

  来到门边,她着实犹豫了好些会儿。

  送进去的时候,她可以顺口叮嘱常君哥哥苦读之余也该注意珍重身子吗?

  经过昨晚,他对她的态度应该会好些了吧?

  想起令她心跳的那一刹那,刘惜秀不禁脸红了,又摸了摸短发,突然间,她不再觉得自己的头发丑陋不堪了。

  正在胡思乱想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步出书轩。

  咦?常君哥哥这么早不在屋里读书,难道又要出门了?

  她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立刻把食盒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后。

  他怎么穿着普通的布衣,而且一出大门便戴上斗笠,背上还背了个用布巾包裹起来的物事,全然不似平时的打扮。

  一路上,刘惜秀心底颇为矛盾挣扎,一方面怕被他发现了自己在跟踪,又会大发雷霆,破坏了昨晚好不容易缓和些的关系,可是一方面她真的很好奇,他这些日子来连书都顾不得念,天天往外跑,到底是去哪儿了?

  她也说了,要她多关心常君哥哥,万一常君哥哥被坏朋友给引诱了去做什么坏事,或是沈迷于赌博,那爹的心愿,娘的指望,刘家的未来,就全完了!

  刘惜秀脸色因担忧而泛白,紧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这还得归功这十多年来跟在他屁股后头当小跟班的训练有素。她就这么跟着跟着,一路出了大门、穿过大街小巷,都没被发现。

  越跟,她心下越纳闷,不明白他到这东大街上做什么?

  热闹的东大街左右两边都是小贩子,有的卖假古董,有的卖旧书,有的是卖锅碗瓢盆的。

  她躲在一棵大树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常君停在一处墙角,那里摆了张破旧桌子,他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将背上的包袱拿下来,打开包袱巾。

  不。

  刘惜秀手握拳头紧靠在嘴边,死命咬住了一声呜咽。

  她的心好痛好痛,呼吸像有火烧般,却只能睁大了眼直直地望着他--她自小崇拜的常君哥哥、刘家出色骄傲的大少爷,在街边摆起了摊子。

  一卷卷他珍爱的字画被展开,铺在破旧的桌子上,像不值钱的旧摊货般待价而沽。

  有人来了,驻足看了几眼,随意批评了几句又走了,可更多更多的是,人们的视而不见。

  在斗笠下,刘常君的脸色越来越抑郁,他盯着自己一笔一画精心挥洒、书写而出的字画,被指指点点,还摸得雪白画纸一角微微脏污,却还是只得咽下骄傲、低着头,等待。

  终于,又有人出现在他的摊子前。

  “要哪一幅?”他低声问。

  来人不说话,只是沉默。

  “到底要哪--”他不悦地抬起头,随即僵住了。

  刘惜秀苍白脸上泪水滑落,正默默地瞅着他。

  他心一痛,随即惊怒低吼:“你--你跟踪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颊上泪珠断了线似的越滚越多。

  刘常君脸色难看,目光藏不住羞惭伤痛--他死也不想被她看见这一切。

  时光仿佛凝结在这一瞬,漫长得像是在永无止境的地狱里,直到一声低弱的哀求响起--

  “……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一震,错愕地瞪着她。

  “常君哥哥,”刘惜秀小手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腕,呜咽不成声。“你不该是在这儿的人,我们……我们回家。”

  他颊上一阵红辣辣,感到四周人都在看,简直羞愧到了极点。他想压低声音,却还是抑不住粗声粗气的低嚷:“什么回不回的?该回去的人是你才对!”

  “常君哥哥,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字画,也是爹娘最珍重的宝贝……”她一手紧紧抓着他,泪眼婆娑。“不要卖,求求你不要卖。”

  “你放开我,别再给我找麻烦了。”刘常君想甩开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指冷得像冰,所有恼羞成怒的反抗冲动霎时化为流水。

  “就算是十年寒窗,也要完成爹爹的心愿。”她脸上盛满哀求之色,望着他,嗓音哽咽破碎,“求求你,常君哥哥,求你回家吧,家计我会想办法,我不要你在这儿摆摊,还、还贱卖你的心血……”

  就为了这,她哭得跟头牛似的?

  真丑,又丑又丢脸,可是感到臊恼难当的刘常君,心头却莫名暖了起来。

  这个傻瓜。

  “不关你的事,你走!”他语气刻意粗恶凶狠,却还是抑不住一丝软化。“晚点我就回家了。”

  “不要,不要……”她双手紧紧抓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常君哥哥,跟我回家吧,求求你……”

  他是堂堂刘家的大公子,是自小受爹娘呵护,诗书熏陶下的官家子弟,怎么可以委身在这街角卖字画?

  要是爹娘看见了,心里该有多痛啊!

  刘惜秀眼泪落得更急了,呜呜啜泣道:“要不、要不以后我帮你出来摆摊卖字画吧?往后你只要写诗作画就好,这些我来卖,都交给我来卖。而且天那么冷,万一你要是冻病了,那该怎么办?常君哥哥,你就跟我回家好不好?好不好?”

  四周众人眼光不禁全往这儿看过来,还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刘常君气恼又好笑,却被她哭得手足无措没法子了,只得笨拙地安抚她。

  “好好好,别哭了别哭了,我跟你回家就是了。”

  有一瞬间,刘惜秀还不敢置信,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真、真的?”

  “真的真的。”他光丢脸也丢死了,忙匆匆收拾了字画,拉着她便逃出了东大街市。

  唉!他上辈子到底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这辈子得摊上她这么个大麻烦?

  一回到家,刘常君就把她拖到书轩,面目凶恶地对她三令五申。

  “不谁--以后绝对不准再用哭要挟我!”

  “嗯。”刘惜秀抽噎着点点头。

  “还有,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准对娘说起!”

  “嗯。”她吸吸鼻子,再点点头。

  “脏死了。”他厌恶地将袖子伸到她面前,一脸嫌弃却又视死如归的表情。“喏!”

  “嗯?”她满脸鼻涕眼泪,茫然在看着他。

  “擦一擦。”他别过头去,声音僵硬地道:“趁我后悔前。”

  她泪蒙蒙的眼儿倏然亮了起来,小脸满满不敢置信的快乐。“常君哥哥?”

  “丑死了!又丑又笨,你出去不要跟人家说你是我们刘家的人。”他没耐性地一把将她抓近身前,抓着袖子粗鲁地往她脸上一阵乱抹。“好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谢谢常君哥哥。”她感动到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作梦。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他对着她横眉竖目道:“我要看书,你不要在这边碍手碍脚害我心烦,去去去,有多远走多远,最好永远永别教我瞧见!”

  她脸上的喜悦瞬间又消失了,小嘴颤抖着,“对不起。”

  “不是叫你不准在我面前哭了吗?”刘常君像是烫着了般,迅速放开了她,背过身去,挺直了腰杆。“走啊!以后别再来打扰我!”

  “……是。”她泪光一闪,极力忍住了。

  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总是做不好、总是惹得他生气。

  明明刚才一切都还好好的,他还一副像是怕她伤心,怕她难过的样子,不是吗?

  刘惜秀望着他僵硬的背景,心头纵有千言万语,却连一个字也挤不出。

  她只得低下了头,顺从着他的命令离开他的视线。

  “慢着!”

  她跨过门坎的脚下倏停,心一跳,带着一丝希望的急急回过头。

  “别忘了,”他还是背对着她。“是你要求我不要管家里的事,只管读书、完成爹的心愿就好,往后要是捱了苦日子,别向谁讨人情。”

  她眸光黯淡下来,低声道:“我报刘家的大恩大德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向谁讨人情呢?”

  若没有爹爹带她回家,她早已命丧在那次饥荒之中了,这份恩情,她到死都不会忘。

  刘常君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听着刘惜秀轻缓的脚步渐渐去远了。

  胸膛里的心脏,莫名像是被什么牢牢掐住了,就连呼吸都异常困难。

  “报恩?所以,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报恩?”

  刘常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是滋味,他不该觉得讶异的,刘家与她非亲非故,却仗义养活了她这么多年,若论报恩一说,也还不算是欺负了她。

  可是,他就是感到气愤,好像刚刚自己因为她,成了十足十的大傻瓜!

  凭什么她一哭,他就乖乖地跟着她回来?凭什么她可以轻易改变他决定要做的事,她以为她是谁啊?!

  “烦死了!”他爆出一声低咒。

  她刘惜秀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就是他们刘家的一个……一个死皮赖脸不走的拖油瓶罢了!

  “对,就是这样。”刘常君烦躁地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所以她爱做什么便是什么,这全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没有人逼她,就让她自顾自地去报她的鬼恩去吧!”

  刘常君果然说到做到,自那日起,一进书轩便是没日没夜地苦读,狠下心肠不去想,她口口声声说的“家计无虞”究竟是真是假。

  反正对刘家而言,他能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又因为她的事事揽上身,他索性把家里所有大小事全扔在脑后,只管读书--这就是她要的,不是吗?

  刘惜秀眼见他一心一意读起书来,心下又是欣慰又是怅然。

  “唉,常君哥哥又像过去那样讨厌我了。”她沮丧到了极点。“他究竟几时才愿意消消气?”

  奶娘在一旁陪着做绣件,见她不是发呆就是自言自语,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两孩子,自小便这样,一个固执一个傻,固执的是嘴硬,傻的连话也说不明白,唉,要再这么下去,到底几时才修得了正果?

  “秀小姐,劳烦你去帮少爷送个夜宵吧,少爷怕该是饿了。”奶娘假意闲闲地提起。

  “什么?我送?”刘惜秀突然心慌起来,话说得吞吞吐吐,“可、可是……常君哥哥见了我,恐怕不会高兴的。”

  “就这么闷着也不是个办法,你也知道少爷的性子,没搬张梯子给他,他怎么下得来台呢?”

  “但他在生我气啊!”她头越垂越低。

  “这样啊……”奶娘突然叹了一口气,“那怎么办呢?”

  她一愣。

  “我本想着给少爷送桂圆汤去的,还早早就在灶上煨下了。”奶娘愁眉苦脸、煞有介事地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腰腿,叹道:“可人老了就是不中用,现下这腰也酸,腿也犯疼的,唉,夜里又黑,摸着黑路也不知走不走得了……”

  “奶娘,您风湿的老毛病又犯了?”刘惜秀急了,“很疼吗?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不是不是,就是今儿活儿多,有些累坏了。”奶娘祈望地看着她,“秀小姐,奶娘想歇一会儿,你能帮奶娘送桂圆汤去给大少爷吗?”

  “我、我送吗?”她有些犹豫。

  “还是不能吗?”奶娘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我送、我送。”她只得点头,安抚地拍了拍奶娘的手,“您放心,我送去就是了,您赶紧歇息吧!”

  “秀小姐,谢谢你了。”奶娘感激地道。

  “那……那我现在就去送。”

  刘惜秀有些僵硬地走出去,一不小心险些在门坎上绊倒了。

  “当心!”奶娘一惊,随即忍住笑意。

  不一会儿,刘惜秀踩着半明半暗的月色,小心翼翼地捧着碗桂圆汤走到书轩,却在门外停住了脚步,踌躇再三,始终没敢进去。

  自窗花透出的晕黄微光,偶尔传来三两声喃喃自语的读书声,在在显示出了常君哥哥正专注用功着,要是她进去了,惹得他不快,届时恐怕又有好大一场气好生。

  再过三个月就要乡试了,若因她的缘故,害得他不能专心,有了个什么闪失差错,那她就真是万死莫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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