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妻(良人无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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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妻(良人无情之一)-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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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她想为他做点什么,他朝她瞥望而来的淡漠眼神,仿佛伴随着他那一日说的话,对着她当头砸来--

  你就安生过日子,别再争着要去做家活儿,省得给人看笑话。

  所有的热切和渴望,刹那间全数凝结成冰,手只能僵在半空中,最后瑟缩收回。

  是啊,别给人看笑话了,刘惜秀,你记住了吗?

  白日,他在书轩读书,她半点也不敢去打扰。夜里,他回房来,大床上和衣而眠,远远地和她隔开了距离,像是唯恐碰触着了她,沾惹了一身脏。

  针尖刺进指腹,疼得她浑身一僵,恍惚迷离的心神总算清醒过来,忙把指头放进嘴里,吮去那咸腥味的疼楚。

  “怎么能这样去想夫君呢?”她自责地喃喃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只是……”

  他只是有恩于她,视她为妹妹……

  所以,她又凭什么奢望他该当对她轻怜蜜爱、关怀备至呢?

  这份姻缘,原就是为了作给娘亲安心的一场戏,她怎么给忘了?她千不该万不该给忘了呀!

  怔忡间,颊畔像是有什么热热地流了下来,刘惜秀茫然抬手去拭,才惊觉是泪。

  “傻子,哭什么?”她仿佛烫着般一颤,忙用袖子粗鲁地抹去,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这纳鞋底是很容易的,以前不都做惯了的吗?都几岁人了,怎么还为做这个掉眼泪?”

  摇了摇头,她匆匆定下心神来,继续专注地一针一线、细细纳着鞋底。

  书轩内。

  刘常君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窗畔,看着天际一轮明月皎洁。

  这几日,他都不见她的踪影,像是刻意在躲避着他。

  可恶的她……

  难道现下他已搬入孙府,吃穿用度都有人张啰,所以就全没她的事了吗?她就懒得再搭理他了吗?

  所以她口口声声的报恩,不过尔尔罢了。在她眼里,还是从来就没拿他当夫婿看待--

  “好,就如她所愿。”他生生压下那沸腾翻搅的怒气,掉头走回书案,伸手抓起书,“谁又希罕了?”

  就在此时,门上响起两声轻敲。

  “是谁?”他缓步前去开门,不无讶异地盯着门外的人,“嫣嫣?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常君哥哥,夜都深了,朾和你也饿了吧?”她拎高手中精致花钿食盒给他看,眉目如画的眼儿笑意漾然。

  “谢谢。不过夜深了,送完夜宵你就快些回去。”

  “怎么了?”她不解。

  “夜静更深,男女共处一室,太不适宜。”他接过花钿食盒,高大身形有意无意地挡在门口。

  “常君哥,你我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交情了,你需要与我这样生分吗?”她嫣然笑道。

  “有些事还是需有男女之防好些。”他迟疑地道,有些担心自己说得太直接伤了她,又补了一句:“我是为你的声名着想。”

  孙嫣嫣笑吟吟点头,“好,那我瞧一会儿就回去,好吗?”

  听她这么说,刘常君只得让开身子,她脚步轻盈地走进书轩。

  他将花钿食盒放在一旁的花几上,正寻思着该怎么劝孙嫣嫣早点回房休息。

  孙嫣嫣往书案前一坐,新鲜至极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的,抬起头满是崇拜的眼神。“常君哥,你的书可真不少,都得全部看完吗?头不疼吗?不累吗?”

  “你才叫我头疼。”他叹了一口气。

  “常君哥,还记得你以前累的时候,最喜欢我帮你做什么吗?”她笑了,起身帮他捶起肩来。“你最爱嫣儿帮你捶捶肩、舒缓舒缓筋骨了,以前傻傻的都不懂,现在我可记得了,来,捶一回,收你两文钱就好。”

  “就你这点蚊子力气就想收两文钱?”他嘴角笑意隐约,却不着痕迹巧妙地制止了她。

  只是,一切仿佛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当时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在他身边打转撒娇的,也依旧是这个顽皮刁钻的小妹妹。

  谁能想得到,一恍眼,已那么多看过去了。

  他有些感伤地看了她一眼。“嫣嫣。”

  “嗯?”孙嫣嫣那张亦嗔亦喜、双颊红绯如粉蝶儿的小脸对着他笑。“怎么了,常君哥想起什么啦?”

  刘常君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只是有些感触,那时候那么小的小丫头,一下子竟长成个大姑娘了。”

  “常君哥也注意到我是个大姑娘了吗?”孙嫣嫣巧笑倩兮地看着他,似真似假地问。

  “真不知那些流光都到哪里去了?”他有些惆怅。

  “常君哥。”她敛起笑容,凝视着他道:“有件事嫣儿不知当不当问,就算问了,也请你切莫嫌我多事,好不好?”

  他一笑。“你想知道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秀儿吗?”她迟疑地问,“怎么……你现在喜欢她了?”

  刘常君闻言一震,神情有一丝掩饰不及的狼狈,但下一瞬间,立时恢复了淡定镇静。

  “我说过我喜欢她吗?”他反问。

  “如果不喜欢她,怎么可能会娶她为妻?”她真挚地看着他,“常君哥,你别拿我当三岁小孩儿骗,我今年都十七了。”

  “有时候结为夫妻,并不代表喜欢对方。”他顿了顿,咽下突然涌现喉头的酸涩。“太多的原因与理由,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因为喜欢秀儿她的?”她小心求证。

  “当然不是。”他嘴硬道。

  孙嫣嫣蓦地笑了,笑得好不灿烂,“原来如此。”

  “你问这些做什么?”他这才想起。

  “就随口问问。对了,常君哥,你的夜宵--糟了!”孙嫣嫣啊了一声,着急地忙回头把盖子掀起来,“哎呀,面都糊了啦!”

  他看得不禁莞尔。

  “不行不行,这面不能吃了。”她苦恼地捧起来就要往窗外倒。

  “慢着!”刘常君笑容倏敛,大手及时抢过了那只碗。“我又没说我不吃。”

  不过是糊了些,滋味都一样,怎能暴殄天物?

  孙嫣嫣怔愣地看着他,心底浮现一抹异样的念头--

  常君哥是舍不得糟蹋了她亲自给他送来夜宵的这份心吧?

  见他不顾汤凉面糊,大口大口地吃完了那一碗,孙嫣嫣嘴角的笑意荡漾得越发地甜了。

  他们谁也没发觉,在门边,静静伫立的那道瘦弱身影。

  刘惜秀垂下眸光,抱紧了那只装了包子的挽篮,而后悄悄地转身,没入了黑沉沉的夜色里。

  他们之间,犹如被漫漫银河划开了遥远的两端,虽身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却像是两个陌路人。

  唯有在寂寂静夜里,卧榻之上,一个靠东、一个侧西,隐约听见彼此的呼吸,这才依稀感觉到两人是一对夫妻。

  刘惜秀面墙而卧,倾听他均匀沈缓的熟睡声息,忍了很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来,在窗映月影下,凝视着他俊朗的脸庞。

  睡着的他,常蹙的浓眉舒展开来,放松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像个小男孩,深深牵动、扣紧了她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的梦里,可有她呢?

  胸口紧紧纠结着千百种滋味,没来由地,她眼前逐渐迷蒙了起来。

  可就算泪水模糊了他的脸庞,她仍然贪恋着这一份难得的、宁馨的凝望。

  这是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允许自己这样主动地看着他的睡容,等过了今晚,也许那腔冲动的勇敢又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多看一眼就好,再一下下,看着他两道斜飞的浓眉,紧闭的长长睫毛,挺直的鼻梁,好看的嘴唇,想象着他深邃眸光里盛满了温柔,想象着他对着她漾起笑容……

  带着最美好的想象,刘惜秀就这样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嘴角浅浅上扬,弯起了一朵幸福的笑容。

  熟睡中的刘常君,不知怎的,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

  好像哪里飞进来了蝴蝶,在他脸上盘旋飞舞着,左扑一下、右扑一下……

  他觉得脸颊有些酥麻地轻痒,下意识抬手揉了揉鼻子,缓缓睁开了一双惺忪睡眼。

  那张苍白小巧的脸蛋离得他好近、好近。

  他心跳登时漏了一拍,立刻屏住了呼吸,几以为自己眼前出现幻觉了。

  秀儿。

  他直盯盯地凝视着她,完全未曾察觉到自己的情难自禁……

  她又瘦了许多,小小的脸蛋还不足他的手掌大。

  搞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要她什么事都别管、什么活儿都别做吗?她怎么还能让自己变得这么瘦骨伶仃,好似一阵风吹就不见了。

  一颗心深深绞拧了起来,就连呼吸都觉得痛。

  痛楚地闭上双眼,他恨恨吐出了一记愤然的低咒--

  刘常君,你还是男人吗?!

  就算她是出于报恩才被迫下嫁,就算她眼里心底始终没有你,就算……你对她而言,只是一份天杀的承诺与责任,你也不该、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你是傻子吗?”他睁开眼,灼灼黑眸隐约有泪光闪烁,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要是觉得日子难熬,你就说啊!难道你没舌头吗?不懂反抗吗?要不你就是痛痛快快吼我一顿也好,谁要你过得像个小媳妇儿,有苦尽往肚里吞了?”

  她恬睡的脸庞微微一动,他满腔的愤慨和懊恼霎时全咽了回去,噤声不语,就怕一不小心吵醒了她。

  “你真是个麻烦,天大的麻烦……”半晌后,见她睡得香甜,他这才敢再开口,喃喃自语道:“从两岁进了我家之后,就没有让我有一日安生过。”

  最早,总是害他被爹娘训诲,说她一个小女娃可怜见的,身世极苦,要他这个哥哥学着懂事些,别忘了要多多关照、疼爱妹妹。

  待少年时,她又像是跟屁虫似地在他后头转悠,害他总是被同龄友伴取笑,心底憋屈懊丧了好些年,就跟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一样。

  后来长大了,家里遭受变故打击,她默默就这么一肩挑起了沉重家务,相较之下,他这个长子更像是处处不如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死命读书,以期将来金榜题名、怕眉吐气。

  但最令他备受打击的还是--她竟然嫌弃他?

  刘常君知道自己心底总卡着这个疙瘩,她的“报恩委身下嫁”对他而言,简直是要命的耻辱和……重伤害。

  难道我真这么不值得你爱吗?

  “算了。”思及此,他的心又冷硬了起来,“随便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要瘦成了一把骨头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他狠下心肠背转过身,就是不看她。

  一盏茶辰光过去了……两盏茶辰光过去了……

  刘常君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缓缓地、慢慢地转回来,黑眸瞅着她沈睡的小脸,大手自有意识地替她拉高被子,小心翼翼地掖好。

  第七章

  东方天光乍亮,惯常早起的刘惜秀就醒了。

  她揉去了眼底残存的睡意,习惯性地默默起身,不忍吵醒刘常君,绕过床脚下了床,不忘回头瞄他一眼。

  只一眼,心下又是一疼。

  他熟睡脸庞上,黑眼圈严重暗青,昨晚他不是很早就睡了吗?怎么会……

  “难不成昨儿半夜又起身到书轩念书去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低语道,“这般拚命,身子可怎么受得住呢?”

  刘惜秀神思恍惚地穿好衣衫,深秋天凉,便又加了性坎肩,走出花厅,见天色还早,甜儿和灵儿两丫头还未来,索性捧着盆子去外头打了水,备了青盐,好待会儿伺候夫君洗漱。

  她自己就着冷水匆匆梳洗过后,细心地生了一小火炉的炭,烧滚了一壶水温着,等夫君醒来要洗脸时,就可以把热水及时添进冷水盆里,免得冻着了他。

  能这么为他忙碌着,她心底有说不出的快活,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一抹幸福的浅浅晕红。

  唉,要是甜儿和灵儿天天都能这样睡过头就好了。

  这样她就能多帮夫君做点事,能亲眼看着他接过自己送上的帕子、喝着自己斟的茶、吃着她亲手为他烹煮的菜肴,最好是他还能偶尔抬起头来,轻轻地对她一笑。

  “唉,那就更好了。”她傻气地妄想着。

  门口响起了两声轻敲,惊醒了她的胡思乱想,那两个小丫鬟来了。

  刘惜秀嘴角的笑意倏地消失了,眉眼之间又郁然起来。

  “进来吧。”她打开门,温言道。

  “少夫人,奴婢们该死,竟睡迟了。”甜儿和灵儿一脸仓皇心慌,一开口就是请罪。

  “没事。”她浅浅一笑。“我也才刚起呢。”

  两名丫鬟吐了吐舌,马上忙了起来。

  刘惜秀再度无用武之地,而且光站着反而碍手碍脚,只得拿起一篮子绣件,到外头院子做女红去。

  她坐在攀爬垂丝着嫣红浓绿的花架下,静静地绣着枕套,以银线为界、红丝做底,商的是碧波盈盈……

  绣的是记忆中家里的那池荷塘,夏风吹过,荷叶田田,粉色娇红轻曳,卧在其间的鸳鸯仿佛交颈睡去。

  她绣得专心,没发觉刘常君不知几时站立在身侧。

  “夫君?”她偶一抬头,登时呆住。“呃,怎么了?”

  “你这样多久了?”

  她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不懂他为什么又蹙眉不开心了。

  “夫君是指……”她小心翼翼地问。

  “总是不吃早饭,总是一个人躲着,总是埋头赶这些绣件。”刘常君努力压制着怒气,声音却紧绷难却。“多久了?”

  “我……”她一呆。

  多久了?

  是多什么时候开始,她下意识退得很远、很远的……

  想起了那个晚上,他和孙嫣嫣之间亲昵的举止--刘惜秀胸口霎时堵住了什么,咬了咬唇,神情微微冷了下来。

  “如果不和我同桌,你应该就吃得下了吧?”

  “我没有。”

  “你就有。”他一口咬定。

  明明瘦得弱不禁风,明明一大早就缺席饭桌,明明……害他为此烦躁困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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