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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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叹-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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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太后这声命,张彩儿却没有马上谢恩起身,她抬首微微、眉目嗫嚅,后又徐徐的看看我,才复转目对着太后蹙眉苦声道:“妾身……妾身不敢!”

    “啧。”皇上皱眉不悦,启口煞是不耐的打断了她的做作,“叫你起来你便起来,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自口吻感知到他对这张彩儿很不喜欢。

    这些个女人们的小小心思,闲暇时摆摆也就罢了,时今当着太后的面儿还要惺惺作态,这就未免过分了吧!

    这闵才人毕竟也不是全不知趣儿,见皇上如此,她不敢继续不知好歹:“是。”颔首轻轻的应了一声,跟着便把身子站起来了。又似乎是跪的久了,这身子一颤、险些又栽倒了去。

    “还不快去扶扶闵才人?”我抬眸徐徐,对一旁侍立的宫娥道。

    那宫人忙过去搀住了张彩儿。

    “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何要自尽?”太后的心思一直放在这事儿上面,没多兜转,继续问了一句。

    张彩儿敛眸徐徐,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侧面的神色似乎是在踌躇。但她没有过多耽搁,唇畔一抿,抬眸时终于下定了这好大的决心后开口利利:“因宫里传言,所有的嫔妃都会被……”于此再度瞧转向我,眸光怯生生,接口嗫嚅,“都会被荣妃娘娘处理掉。”

    我神色一恍!

    张彩儿如是怯怯急急的继续:“下一个……只怕就是妾身了!”一缓后骤利。

    “胡闹!”太后抬手“啪”地一声拍着几案站起来,这厉厉的一声牵出了不容凛犯的威严。

    “母后,您且消气。”皇上忙侧目对太后低声宽慰。

    太后方定了定心,那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目肃穆的瞧着闵才人,即而缓缓的移转目光又看了我一眼,方把身子重新坐下去。

    我对上太后的目光,但我从来就没法精准感应到她的心思,下意识颔首一恭,把目光错开。

    余光瞥见皇上也向我看一眼,我便抬眸,果然见皇上正看着我,那目光有着笃定。他见我瞧他,向我稳稳的点点头。

    这是一种无形的保障,我在心里知道这个男人他会护我周全。于是我也对他点一点头,旋即错开眸色去瞧那被震了一震后、权且安静的闵才人。

    这张彩儿方才被太后的声威吓到,眼下渐渐恢复了正常。她静默须臾,甫一下便把身子跪下去,对着皇上、太后的方向依次一匍匐,即而开口、声色慌张:“妾身原也是不屑这等混说话的。”她一停顿,径自抬首时瞧见眼角噙了泪珠,这声色愈发的凄扬哀婉了,“但且看我们同受封的这一批妃嫔,珍嫔、僖昭仪、兰才人……”她的目色有点儿放空,吐言缓缓,于此忽又眸色一聚、声息着重起来,似从回忆里惊醒,“这一个个的全部都或囚冷宫、或命丧九泉。几个熟悉的里边儿,算来就只剩下了甄美人和妾身。”

    我在心里起了盘算,这话儿听了一半就不愿再往下听了,她那点儿小九九我已经梳理了清楚,甚至都知道她下边儿要说什么。

    这殿内的空气由一开始的绷紧至眼下慢慢松弛下来,我心中忽然觉的有点儿滑稽,一丝哂笑落在心里,真真是不屑的很!

    太后端着架子没有情态,而皇上抬手拈了茶盏品饮一口茶汤。

    张彩儿敛了一下眸子,又哀哀道:“妾身受不了这日日夜夜刀悬头顶的日子,心下推量着干脆也不消等待,索性自我了结了也就完事儿!”落言牵出一阵哭泣。她埋下面去,纤纤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呵!”我突然勾唇冷笑。

    太后、皇上、并着闵才人全都向我一下子看过来。

    我的姿态并未有丝毫的异样,如是的悠哉悠哉很是安详。这目光没多兜转,径自往着张彩儿身上一落,目光鄙夷,一搭搭缓缓然叙述的口吻:“珍嫔被皇上下旨封入冷宫,乃是因为萧家不知死活、行刺圣驾,与本宫有何干系?”我偏了一下面目,抬手玩弄着一旁侧几上的缠枝夜光盏,“僖昭仪自己失仪才会自作自受,这也能叫你往本宫身上扣帽子么?呵!”又一敛声,我淡淡的讥诮了句,这些个话儿其实也是实话。我又道,“兰才人更是胆大包天,居然胆敢在这后宫里大行巫蛊之术、压胜害僖昭仪腹中胎儿流产,如此的蛇蝎心肠!这才被本宫杖毙!”

    我越说越激动,声音一下便扬起来,但我是刻意拿捏着语气,分寸我还识得。至此微一停顿,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是,这后两个如此说来,确也涉猎本宫。”语气重归和缓,我又一抬眸、声音再扬,“但秩序理法、祖宗家规,理当恪力维护,又岂能把她们的薄命一个个的都算在本宫头上?”我转目对着太后、皇上目光依次波及过去,不卑不亢,声音稳沉,“太后、陛下都是明白人,妾身所行所做每一步路每一件事都无愧苍天无愧于心……这一点,明白的人自可明鉴!”

    这一番话说的好生亮亮堂堂大气有加呵!但就连我自己都很不屑这话里话外的一怀虚伪。但架子不能失去,姿态更得放高,曾经我以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现今我已看清楚了,这世上真真假假、对对错错的,又怎么能有一个评判的标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人若只为自己,还未等到天诛地灭便得先自作自受把自己给折腾死!

    这之中就需要把握一个“度”,就是一门高深的大学问了!

    我这一番话才一落定,周遭空气便又重新陷入到一种闷窘的境地。

    皇上聚了眉峰,颔首权且不言。

    而那闵才人也低低的垂下了头,不语不言。

    “好了!”须臾的静默后,太后低低的叹了一句,扫了眼闵才人后,转目对我道,“荣妃,纵然你没有错处,但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还是需要径自捡点、诸多仔细,审视自身方是对的。”

    太后这话说的不徐不厉,首先肯定了我的并无错处,即而又在暗中对我威慑。

    我心念定住,颔首应下:“是,臣妾往后行事必当愈发严谨……不叫风言风语波及后宫。”中途一顿声时,我转目定定的看了张彩儿一眼。

    张彩儿依旧不语。

    我愈发放肆的敛目看她,我从头到尾就不相信这闵才人当真想死,她是嫌这后宫里头太平风浪静了!所以她特地使了这一计,是以引起太后、皇上对她的关注力。

    这当真是她的计策,只是不知道这一计策是她自己有心为之、还是与江娴一并谋划?

    若我昨天去找她兴师问罪,她今儿这上吊就有了话说,就说是被我逼的,这样就又把我匡入了圈套里。

    但我昨天未去找她,她没法将我匡入局中,分散不得我的势力,心中愈发害怕我会寻个由头找她算账……于是她便想到了这么一出,在太后这里恶人先告状!那么若我不日后将她择了由头惩办,则太后必定会认定我如她所说霸道跋扈。所以她这样一来,似乎是为她自己吃了个定心丸,叫我一时半会子动不得她、不敢动她!

    她这也真真是多此一举,一个小小的才人,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儿?我又几时有那闲心想着要去动她?呵!

    太后不再顾我,转目又对皇上道:“你为君王,理当顾惜后宫每一位妃嫔、雨露均占。不可单守一个或两个。”

    皇上也应下。

    我默默闻了这话,这么看着,在一旁虽竭力装作不走心的没事儿人模样,其实心中颇感心酸!帝王之爱不得执着守一,人活在世上富贵荣华都是假的,活的还不就是这一个“情”字尔尔么!可身为帝王,却要连这一个“情”字都摒弃掉,这却又都还活一些什么?

    我看向皇上,但皇上侧首垂目、并不看我。

    我心中这苦涩更甚,他不日前在我耳边的誓言此时此刻甫又回想,他道“朕向你保证,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无论是谁都不能动摇我对你的心!”时今这保证,我好想问问他,究竟还算不算话?

    我的心中委实是有期许的,但我知道,他是守不住他的承诺的……但我不打算对他质问、甚至不打算提这茬。因为太伤感情。

    只是这帝王之家幻似蝴蝶、转眼花飞人远注定难能一守的承诺,往后最好还是不要有的好吧!
95。' 卷六 '…第七十七回 以心相许身偎依
    “哎!”

    这时太后的一声叹息牵惹着我回了心目。我转目,见太后颔首偏开了目色看向一侧雕花的香炉,悠悠然的吩咐宫娥去把那里边儿的熏香再添置一些进去。

    旋即太后又道:“说明白了,还是这后宫里头少一位皇后。”

    我心弦又动。甫一触及“皇后”这两个字眼,这一颗心没法不紧张!

    太后徐徐又道:“挽筠还是快些进宫的好。”于此起了身子,在宫人的搀扶下徐徐转身,迈着坦缓的步子往内间里走,且走且又徐徐道,“哀家赶早跟沈夫人说说,叫她赶早放女儿进来。”至帘边处,她停一停,侧首似回看又非的模样,是对着皇上说的,“那位沈小姐同皇儿你也是青梅竹马,你二人自小就常于一处戏耍,感情甚笃,只是近前因她陪伴母亲才不常见面、似乎疏离了些。”于此缓叹,“但又何曾真正的疏离起来?她进宫后,想必你也是心喜的。”

    皇上没有做声。

    我倒也没有过多留意皇上的神色反应,我知道,太后这话是刻意说给我听的。

    我不知道皇上体察到这一点时,心里是做何反应。但我心中异常痛苦。

    虽然我明知道这是太后的刻意为之,但心还是一钝。目波不由再次向皇上看过去。

    皇上对太后含笑点头。

    我不知道我是在期许什么,但我的心很是惆怅。

    这时太后已经正了身子,缄默声息径自行步。

    周遭的气氛似乎就此凝住,闵才人仍旧跪在地上。太后临走时没有对她交代,而此刻皇上也没有发话,她起身也不是、跪着似乎也不大合适。

    “皇上。”我轻轻唤他。

    他身姿未动,似乎是在心中辗转思量。

    我徐徐道:“让闵才人起来吧!”垂眸一徐,“跪的久了,这身子骨也受不了。”说话时,心中滋味莫名,充斥着一股淡淡微微的忧伤与别样。我沉浸在自己精致的心碎中,沉浮辗转、不能自拔。

    皇上还是没有言语。

    我却觉的自己不能在这里继续与他同处下去,这永泰宫、乃至这巍巍的宫城叫我心魂窘迫,压的我喘不过气!

    终于不能继续忍耐,我起身,也未走到皇上面前,就此对他定定的伏身敛一敛襟。想对他道一声“妾身告退”,但我这口唇僵僵的吐不出了任何词句。就此转身,一步步的拖着恍若濯铅的身子向外移。

    “琳琅……”

    身后陡然传来皇上的声音,哑哑的一声唤,好似叹息。

    我身子一僵,但很快便继续行步,我没有停下,亦不曾回头,我佯装听不到。

    “琳琅!琳琅呵……”

    他又一声唤,前边比方才略高,末尾牵出黯黯的一声叹息。

    这叹息薄薄的落在喉咙,辗转心扉,很是不安,很是感伤。

    我无力要这一重重精致的伤心继续填充自己,加快了足下这步子一路快速的离开……

    这天晚上毫不出意外的,皇上翻了闵才人的牌子。

    我因早有心里准备,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浅浅的“哦”了一声。

    “娘娘。”冉幸推量我的心思,温言细语的徐徐然想安慰我,“皇上只是今儿这一遭,他对娘娘的心委实是坚贞不渝的……”

    “是不是坚贞不渝,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心情烦闷,觉的这宽慰的话听来也心烦,启口临着她的话尾打断。

    冉幸便不再同我起这茬,只把话锋一转:“那奴婢,伺候娘娘就寝吧!”徐徐然如风声一般。

    窗外缪转的天风这时又起来,一搭搭的扑打着雕花的宫窗,那蒙了一层绰约缭绫的侧窗上便传来漱漱有声的微响。

    这风声原是近岁听惯的,但此刻听来竟异常的刺耳。

    我心绪愈发不宁起来,止住了冉幸:“且别忙了。天色尚早,本宫还不想寝下,想一个人坐坐。”

    冉幸与我贴心,她也不多言什么,知道我每逢心情郁结时总喜欢这般一个人将伤心、佐以寂寞独酌。她便退出去。

    这氛围陡一下变得一点儿生机都无,安静的有若死去!这情绪本就逼仄,此刻更为压迫。

    万念纷扰,细细梳理又没个头绪,委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思量什么、在想念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实眼前这情状,若是从前的上官琳琅,她因心心念念的人只有师父一个,所以一身斗志,此刻满心思量的一定是怎样扳回局面、扭转现状,使得自己手握皇宠、紧抓后宫权势!

    但现在的上官琳琅,因她小小的心里又住了一个皇上,所以她无法重燃那一身的踌躇满志,她做不到去斗去思量,因为她已被爱情俘虏,她不愿自己的爱情充斥在权势与心机之中……她,居然妄想守护这一段纯真、酿制这一场美好!

    勾唇笑一笑,却发现唇角依然是僵僵的。我把身子伏下去,想趴在榻上大哭一场!但因伤心已是极致,我却连这眼泪都充斥不出了!

    情绪憋在心里闷压,终归是难受的,这情绪不能有一个出路,便开始在身体里肆意游。走。不一会子便冲奔上了天灵骨,一下子就叫我头痛欲裂、太阳穴刺痛阵阵……

    但就这么昏昏然的居然也睡了过去,可是我毕竟是合衣坐着、身子往侧旁随意的一倒,也没有盖被子。

    浑浑噩噩的似乎身子很不适,但就在这一片昏黑里却被罩进了一个怀抱。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带着令我渴慕的、幻似归乡的气息……

    心念一动,我甫然睁目!

    在这万籁俱寂、一片昏黑的视野里,只有几颗璀璨的星子依稀泛起溶溶华彩,波及过眼前时便瞧见这一张温润深情、又含着隐隐心疼的一张脸。

    “陛下……”我一蹙秀眉,唤出口时眼泪便跟着下来。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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