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溅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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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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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睡得不舒服了。

    今儿个和清瓷预备下铜炉子打算涮锅吃,早八百年前就开始和她念叨来念叨去,终于念得她跑去厨房里弄来无数新鲜菜色和羊肉,说是等雪化了,在落梅轩的回廊下边赏花边解谗。

    席面摆好了,锅子也架起来了,水烧滚,肉码盘,她楞是死活不让我下筷子。说什么世子整日为大婚之事操劳,姑娘好歹也该表示下慰问亲自请世子过来拥炉赏梅。

    她话说完,我差点掰断了手里的筷子。简荻那家伙天天外面吃喝玩乐也能算是操劳?这府里府外什么事让他费心过,早巴巴地有人把想到的想不到的都安排好了。

    郁闷叹口气,我转身走下阁去,反正这人整日在山珍海味堆里翻腾,也不差我们这口子涮肉,还是让他继续睡吧。

    踏进落梅轩,清瓷看我一个人回来了,眼睛立刻瞪得比桌上的盘子还圆,嘴里嘟囔着正要抱怨,我一个白眼甩过去。

    “世子殿下在瀚文阁歇下了,咱们吃咱们的,别管他。”说着,抄起筷子夹了羊肉扔进锅里。

    清瓷站在一边看我半晌,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殿下最近不在府里,没空陪着姑娘,生气了?”

    我夹起煮熟的羊肉,放到碗里蘸好调料,这府里的厨子手艺真不赖,肉切得薄透,小料滋味也调得地道。

    “坐下,吃饭,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嚼舌头。”扫她一眼,我指了下身旁的梨花木圆凳。

    清瓷摇头:“我怎么敢和姑娘同桌而食,姑娘可是咱们紫宸府未来的世子妃殿下,从来没这个规矩和下人同起同坐。”

    “规矩也是人创的……呜,我说让你坐就坐,哪来这么多废话?”被羊肉烫了嘴,话都说不利落了。

    肉很鲜嫩,唇齿留香,清瓷笑嘻嘻地侧着身子坐下,立刻抄起筷子白菜丢到锅里。

    这小丫头,早就瞧出她谗了,还和我装嘴硬呢。

    透过窗格子望出去,院子里的白梅花朵朵挺立在枝头,梅蕊盈香,薄晶的雪粒映在花瓣上,闪着日华。回廊下几个执事搓着双手,呼出的呵气全是白雾。

    片刻工夫,落梅轩里已是热气蒸腾,我和清瓷全成了大红脸,互相看着对方笑起来。

    吃得正在惬意时,门外响起润朗的嗓音,伴着脚步声边走边笑道:“好大的一股子膻气味啊,我这清雅的落梅轩如今个儿被你们糟蹋成了啖肉割腥的地方了,你还背着我捣鼓了些什么,统统招了吧!”

    人随音至,简荻一挑帘子走了进来,清瓷堪堪站起身,低眉顺目地叫了声殿下。我又是一筷子肥肉下肚,连眼角都没抬起半分。

    他坐在清瓷方才起身的圆凳上,看我半晌,突然抄手捏住我的下颌,我嘴角上挂着一条青菜被他掰到眼前。

    “噗!”很没形象的一声闷笑。

    “殿下要吃羊肉吗?”看着他笑到扭曲的面容,我平静地拍掉他的手,平静的将满盘子羊肉倒进锅里。沸水突突地滚动,肉片很快变了色,我夹出一块蘸了调料,送到简荻的面前,“来,张嘴。”

    羊肉上飘起丝丝白烟,他迟疑了下,张开嘴含住,被烫地咝一声倒抽了口冷气。

    “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块?”我咯咯笑着,又夹起一块递过去。

    他抓住我的手,龇牙咧嘴地低吼:“够了,再闹我可要罚你了。”

    “哦?”我挑眉,斜眼看他,“殿下打算怎么个罚法?”

    他弯翘的眉眼流光一闪,冲我笑道:“罚你,喝酒。”

    “哧~我当是什么难事。”招手让清瓷斟了杯天禄,捧起来,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温烫过的酒浆滚进嘴里,微香中透着辣爽,酒劲直通到脑门。我吐口气,将杯底量给他看。

    “如何?殿下可有话说?”

    挑衅地望着简荻,他从我手里拿过杯子,示意清瓷再斟满。杯缘上残留了桃红色的胭脂痕迹,他就着那抹残痕,俨俨喝了满杯。

    他的手划过眼前时,我注意到他的唇边染上一抹胭脂色,许是杯子上沾下来的,羊肉锅冒着热气,不知是酒上头还是屋里太热,我突然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心里突突乱跳起来。

    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在面前晃过,狎着丝笑谑,他的手伸过来揽在我的腰上,将我拉进怀里。我扭了下想离他远点,他的手臂收回半分,搂得我更紧了。

    耳边传来他有些紊乱的呼吸声,眼下我和他这贴在一起的姿势实在是暧昧得过头,不敢再乱动,生怕惹出他的火来。

    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上了头,梅花香芬被房里的热气炽得浓郁熏人,竟是撩起些微若有若无的情色气息。

    简荻贴到我的耳根下,沉着嗓子说道:“丫头,我想你了……”

    腰杆一麻,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差点酥了我的骨头,讪讪地看了眼候在一边装瞎子的清瓷,再转回视线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潋滟面容,脑子里模糊不清地钻出个想法,莫非……莫非他在色诱我吗?

    厄,抵制男色,抵制男色,这男色好厉害……

    红颜枯骨,他是红颜枯骨,呜,就算是一把枯骨也好美……

    内心极度挣扎,我奋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冷静,嘴上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公子怎么才喝了一杯就醉了……呜。”

    下面的话没说完,被他突然含住我耳垂的动作硬生生打断。耳朵上一阵麻,心跳得更厉害了些,像是被人用指尖搔了下。

    他的舌尖舔过我的耳垂,将戴在上面的明月铛拨了下来,我啊了声,彻底软在他胸口上。

    这个男妖精,女性的天敌,谁来救救我吧!

    心里哀号着,目光下意识地望向清瓷,她端着酒壶眼睛瞅着窗外,对当前这片春色无边竟是视而不见。

    好,好丫头……你主子现在身陷狼口囹圄你给我作睁眼瞎?看我回头怎么调教你……呜,谁把这妖精拉开吧~

    “丫头,还记得上次醉酒那夜的事吗?”他的脸上满是奸计得逞的微笑,“我又醉了,今儿晚上陪我吧?”说完,飞快在我唇上啄了口。

    神思瞬间归位,背上寒毛倒耸,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一字一字大声喝道:“我、恨、桃、花!”

    月影横斜,静夜时分,紫芜轩的窗棱下一对身影正自纠缠不休。简荻拉着我的衣袖磨来磨去,就是不肯松手,我用力拽,他拉回去,顺手将我按倒在床榻上。

    “阿荻!”忍无可忍地吼了句。

    他笑得极度无赖,一头按住我的头顶,大腿横过来贴在我的腿侧,完全变身成了八爪鱼。

    “白日里不是说好了陪我?”他凑过来,一呼一吸间尽数洒在我的脸上,“今夜月色正好,本世子孤枕难眠……”

    我抬眼望着他,唇边不觉挽起丝浅笑。真的只是孤枕难眠吗?

    倒不如说是,有备而来更适宜吧……

    将他的手拉开,我缓缓坐起身,他的眼在黑暗中瞧不真切,只觉得那里面似有两团光,幽深得让人沉溺。

    “殿下说得对,今夜的月色确实很好。”

    窗格上糊着厚密的浆纸,却哪里去看那美好的月色?唇边的笑越发浓了,我捋了下散乱在肩头的长发。

    “算起来,我随殿下到东皋,整整三年多的时间。记得当初在洗天池畔初见,那情景到如今还历历在目,时常地让人回味一番,倒也有趣得很。”

    古柏枝桠下,少年笑得惬意开怀,因为捉弄了我而洋洋得意。日曦流转,他明媚的笑容逐渐湮灭在桃花落英之间。

    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豆蔻年华,与他针锋相对,竟是谁也不让谁多讨了半分好去。

    “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曾经我想过悖天而行,却终究挣不过一个'命'字。”

    悠长地叹口气,该来的,终究是要来,想躲也躲不过。

    “年华瞬息弹指,想不到我不仅挣不过命,连这情字,也越发看不透了。”

    阿荻,在你心里,可曾有过半分位置容纳我?

    阿荻,在你心里,这江山和情爱,究竟哪个更重?

    阿荻,你终究还是作出了选择不是吗?

    我起身下床,在黑暗中摸索慢行到书案旁,划亮了火石,点燃一只白蜡,将灯罩扣回去,烛光影动,倾泻下满室凄清的冷光。

    原来这灯火也是知人心的活物,竟能衬出我此刻的心境。

    回头的刹那,将目光锁在他的脸上,如此陌生的一张面容,陌生得仿佛我们从不曾相识。

    他斜倚在菱纹花枕畔,披散的青丝如瀑,凤眸中稀疏寒光闪烁,嘴角的纹路是我从未见的凌厉。

    阿荻,曾经是桃花般艳丽无匹的少年,曾经是将我拥入怀里肆意温存的男子,终于露出了最真实的面目。

    藏了这些年,想必是累得很吧?

    “殿下今夜留我在紫芜轩,是在等谁呢?”

    “何不让我猜上一猜,猜对了,求殿下赏我个恩典。”

    他挑眉,逸出冷清的笑容。

    夜凉如水,心凉如水。

    “你要的恩典,我不能给。”

    他和缓开口,说出的话冷若冰霜,割过我的鼓膜,划开我心头的血肉。这阵阵漫过心底的抽搐,许是就叫做痛……却也痛得彻底,痛得让人清醒。

    情或爱,是穿肠的毒药,只是我早已吃下解毒的仙草,才保住性命。

    小谢,你究竟是害了我,还是救了我。

    这世间,真的有绝情忘爱的灵丹妙药?终究是你太过自欺欺人,或者是我不够入戏。

    想不透,惟有此刻这真实的痛楚,沉重得让人无力承受。

    眼角扫过他纤细如玉的指尖,那里曾有与我十指紧扣的温柔。

    做一场浮华绚丽的桃花春梦,是谁的歌醉了星辰?

    一声声回响耳畔的缱绻爱语,在桃花菲靡中如流云四散……

    “春花哪堪几度霜,秋月谁与共寒光。愿君莫为妾身悲,红颜如月有盈缺。”随口唱了几句词,他冷眼看着我。

    “这世间万事莫过一个'巧'字,这些年我总在想,为何当初那么巧在我出了含章宫的当日,就见到举世闻名的两位贵公子。为何我在江偃城的花船里能听到这首我只唱过一次的词。为何那日在清吟我前脚去见莫忧,殿下立刻就惹来了采草的浪人。为何这些事都赶巧凑到了一起,又巧得这么耐人寻味呢?”

    “殿下的戏演得过了,竟让我时常恍惚分不清,有时会骗着自己说,或许你是真心待我,或许在你眼里,我会比太子的那顶皇冠更重些。可惜是我错了,你的温柔给的并不是我。当着紫宸府和天下人的面前,你独宠我一人,你为我在铜雀楼前跪了一夜……”顿了下,我仰起头,眼里有些不知明的东西正拼了命想往外涌,那又是什么呢?是不是放任它们流出来,这心里的酸涩就会减轻?

    “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或许我能得到'幸福'吧?装成个睁眼的傻子,任凭殿下安排演出这戏码。只是我闭起眼骗得了旁人,却还是骗不过自己。”

    “过了今夜,殿下又会将我置于何地?我不敢想……”

    我抬眼看向苍白的窗纸,上面晃动着狰狞树影,夜风飒飒而鸣,满室肃杀之气隐动。

    简荻的身影没于黑暗中,我走到窗前,蓦地转头望向他。

    “殿下要等的人来了,我求殿下的恩典,还望殿下应允,否则多年的玲珑棋局布得虽精致,也只怕被人突然覆了盘吧?”

    推开密闭的轩窗,朔风瞬息扑面,拽起我满头的长发,飘荡在静夜冷月之下。

    夜幕恒远,散布着无尽星辰。

    白梅花树下,君亦清手握长剑,逆风而立。

 第四十七章 冷艳照寒梅

    夜深只恐花睡去,

    故烧银烛照红妆。

    朔风凛冽,君亦清手中的长剑银光陡闪,瞬息间欺身而入紫芜轩。

    我狼狈退身躲过他的剑花,他又是一剑迎面刺来,我急退了数步,脚下打了个趔趄,慌乱中跌坐在地上。

    鬓角微凉,视线中一缕青丝随剑影缓缓飘落。他居高临下地伫立在我的面前,冷眼低睨着我。

    胸口空荡荡的,忘记了呼吸,仿佛长久以来的梦魇化为现实,他变成索命的修罗鬼来取我性命。

    双手撑在身侧,我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下,避开他的剑锋,我动,剑亦动,剑尖始终不离我眼前半寸。

    暗夜中,银烛爆出一丝灯花,剥的声打破了满室沉寂。

    我仰头与他对视,眼中满是倔强。

    君亦清,此刻竟是拿我当了傻子戏弄吗!?若真要取我性命,只须将剑尖前送半毫,何必以剑相胁却并不动真格的。

    眉头紧皱,我咬牙瞪着他。

    简荻,君亦清,你们一个个都当我花不语是好欺负的,想看我摇尾乞怜惊慌失措的样子吗?做你们的清秋大梦去吧!!

    面上凝霜,声音比冰霜更冷三分,我调整好呼吸,不慌不乱地开口说道:“殿下这是要眼看着我命丧剑下,打算袖手旁观吗?殿下可别忘了,这玲珑里若是没了我,下面的戏可不太好演呢。”

    几声浅笑从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擦过耳畔,被夜风吹散。

    “丫头,你究竟猜透了我几分心思,倒叫我现在好奇得很。公子兰放你在我身边果然是步好棋,他明决,你精灵,这些年我防备得很是辛苦。今夜你和君亦清故友相逢,何不好好话些当年的旧事,只怕过了今夜,想说也再没机会了。”

    “殿下的话说得满了,我和君家哥哥之间的旧事,怎么好当着殿下的面说?比起殿下想知道我究竟猜透了多少,我更想问问殿下,当年你和君亦清之间,又是怎么番情景呢?只怕,殿下带他来东皋也是打算着物尽其用吧?”

    君亦清于我和简荻之间的对话充耳不闻,举着剑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连指在我眼前的剑尖都未曾晃动丝毫。

    “不语真是水晶玻璃的心肠,倒让本世子不由地舍不得了。”

    潋滟的面容从黑暗中隐显,唇角上盈着抹刻薄的微笑,他缓步走到案旁择了那张龙形凤首的楠木椅坐下。桌上一点冷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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