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延川哼了一声。
美意上飞机前开了手机，画廊里有三个小摄像头，隐在很死角的地方，和她的手机是连通的，刚刚冯延川进了后面的洗手间，所有画面都拍了下来。
她一帧一帧的看过去，他分明是在找什么东西，连储物柜都没放过。
美意晦暗不明地看着跑道上的飞机，说不清此时此刻的心情。
☆、第二十六章 新年
美意反复研究那段视频，因为光线不太好，并没有拍的很清楚，但是冯延川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倒是拍到了，他一向这样，时刻都在准备着不耐烦，好像这个世界充满了负能量一样。
“到底在找什么……”美意自言自语，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你从下飞机到现在就抱着手机嘀嘀咕咕，中邪了？”
张兰波说着就伸手朝她额头上贴：“也不发烧啊。”
美意把视频关掉，现在她还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些，她预感这不是什么好事。
“妈妈，为什么不把那个画廊卖掉？你真的打算以后移民到那边？”
张兰波看怪物一样看着她：“疯了？那是我花了多大代价才买下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就是你妈我的命，比你都重要！”
美意撇嘴：“万一有人打画廊的主意呢？”
“怎么，这次去那边有人开价要买了？”
“倒没有，不过那个地段确实好，我听说那边要翻新，所有上了年月的建筑都要翻新维护，咱们家画廊也在里面，可能要花不少钱，你舍得？”
张兰波没想到外国也有这些事儿：“不是应该政府补贴么，又不是我要翻新维护的……”
美意把宣传画册拿出来给她看，上面介绍了意大利的人文风情，都灵的整体发展概况，然后鼓动大家主动捐款来支持政府的古建翻新维护工作，如果钱款不能及时到位，肯能会影响工程进度，继而影响整个都灵的精神面貌。
“看到了吧，你要是不出钱他们会以各种名义拖慢工程，让你的画廊一直处于动工状态，你就没法进去，再者，我们现在毕竟不是那儿的人，就像这次的事，好好的居然半路还有黑手党杀出来，妈，你考虑考虑，不行就卖掉吧。”
张兰波揣着美意的一番话好好纠结了一番，回到程家，和程显文又说了一遍，程显文当然不愿意自己老来得伴了又跟着去国外受洋罪，立马就赞同美意的话。
“小意说的也没错，到时候她在家里嫁人，我也不可能出国，就你一个人过去，我看你怎么办。”
“当时花了不少钱买的呢……”
程显文摘了眼镜：“现在房市虽然低迷，也不至于亏本，多少能赚点，卖了就卖了吧。”
张兰波就这么开始着手卖画廊的事了。
除夕夜，美意被张兰波押回程家去过年，就三个人，佣人也回去过年了。
张兰波难得贤惠，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附近都是住的土豪，早早地就开始放礼炮。
美意被狂轰乱炸的声音吵的头疼，她小时候就讨厌过年，因为家里会很热闹，来很多亲戚，大家都围着程美如，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家里还有个小女儿。
“小意，跟爸爸出去放鞭炮吧！”程显文上楼来叫她，语气明显讨好。
美意懒懒地看着他手里的袋子：“不放礼炮？”
程显文眉眼带笑：“你从小就怕那个，今年不放了，就意思一下，快点下来。”
张兰波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翻炒，满屋子的饭菜香。
大概是真的开心，程显文把家里的音响开着，在放《恭喜发财》，喜庆的不得了，美意听着听着就笑出来，跟着哼。
“捂耳朵啊，爸爸要点火了！”
程显文站在院子里，地上摆了一排五颜六色的大烟火。
美意站在走廊上捂着耳朵，程显文点了火快步挪开。
天色已经晚了，到处都是烟花，美意抬着头看，程显文还真是挺俗气的，挑的烟花都不如别人家的好看，但是都比别人家的大，砰砰砰的盛开在夜空中，晃的她眼睛都花了。
这是美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父母在一起过年，往年她和张兰波都不过年，顶多就是在饭店包一份年夜饭，之后该干嘛干嘛，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年味了。
程显文最高兴，以前都是他和程美如两个人在家，之后况循会过来这边陪他喝几杯，但始终缺少了点什么，像现在这样，真正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喝点酒，聊聊家常，外面鞭炮声声，终于团圆。
吃完饭美意主动要求洗碗，她被今晚怪异的气氛弄的有点措手不及，程显文不断地讨好和亲近，张兰波满足的笑脸和话语，着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原本打算一直怨恨下去，永远都不要原谅，她想让自己多一些咬牙切齿活着的理由，她不愿意这么快就把愤怒消弭在这些烟火家常里。
美意对着一池子的锅碗瓢盆，长叹一声，真的是缺爱了吧，才会如此惧怕被爱。
晚上要守岁，张兰波要睡美容觉，早早地就敷着面膜上楼了，程显文在书房写贺卡，美意一个人坐在电视机跟前看春晚守岁。
她的手机响过几次，学校里的同学发来几条拜年短信，都是些转发的，她也懒得回，不过她存了一条草稿信息，是昨天就*好的，准备发给冯延川，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意大利那边已经是后半夜了，发还是不发呢？
手机被她来来回回地开关好多次，那个春晚御用男主持在报全世界各地发来的贺电，她想，大概意大利也过春节的吧，于是点击发送，小箭头晃动了几下，发送成功。
短信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谢谢他一直以来的帮助和照顾，希望他新年快乐。
冯延川收到时候正在Gambino大宅里审讯一个小混混，他们的一批货过海关时被查扣，怀疑是有内鬼给海关通风报信了，损失过亿，Liliana被气到住院，冯延川没办法，只好接了这个烂摊子。
“Boss，还问不问了？”
冯延川复杂地看着手机里的内容，短短二十几个字他看了三遍，算算时间，她那边应该正是吃团圆饭的时候，她居然能主动发拜年短信，着让冯延川相当舒爽。
“先这样吧，不早了，都回去休息。”
手下人也是被他这阴晴不定的脾气给弄糊涂了，方才还发狠说问不出来今天谁都别想走，通宵跑码头，现在又放大家回去休息，没有人敢动，怕这位少爷在憋什么坏水。
“嗯？愣着干嘛，都走吧。”
“可是……夫人那边，不好交待……”
冯延川斜睨了他一眼：“那你就好好跟她交待。”
语气森然，再没人敢说话，大家安静地、快速地撤离大宅。
瞬间偌大的宅子就剩他一个人，气温都低了几度，冯延川扯掉领带，脱了外套，躺在沙发上，有些累，但是又有点迫不及待，他看了表一眼，现在出发的话到那儿也该明天下午了。
“Andrea，送我去永州。”
“你疯了，你旧伤复发了，最近不要长途奔波。”
“当我拜托你，我想见她。”
半小时后，还带着起床气的Andrea顶着一头乱哄哄的发型坐在驾驶室里。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过了，不过就是个女人，至于你这么上赶着追么？”
冯延川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浓茶提神：“她妈妈最近在物色买家，看来是想出手那个画廊了。”
Andrea毕竟和他是多年老友，很快就跟上他跳跃的思维。
“她知道了？”
“应该没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如果真的被卖掉，既是好事也是坏事，至少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东西到底在不在那里。”
“你这个爸爸还真是了不得，居然对前妻还留一手，你打算怎么办？现在你也回Gambino了，你爸最恨黑手党，你要跟他决裂？”
冯延川垂目，盯着杯子里的茶叶，没有说话。
Andrea把人安全送到后死活不肯回去，非要跟着一起去看看程美意，两个大男人在机场里动手动脚，永州的机场执勤已经认识冯延川了，知道这个巨富的靓仔是个外国人，租用了他们的私人停机坪，就为了会女友，一时间还被航空公司的女职员们传成小言，添油加醋说成了一段震古烁今的传奇爱情故事。
执勤熟练地替冯延川叫好的士，Andrea抢先坐上去，大摇大摆，一副你甩不掉的样子。
大年初一，永州街头很热闹，人潮涌动，的士开了半天还堵在城区。
“中国人挺有意思，你看那个女孩儿，穿红色挺正。”Andrea拿出手机拍街头的景色，他来过中国几次，但是还从来没在节日里来过，这么热闹喜庆也是头一回见。
冯延川见司机开不动，让他在路边停下来。
“哎，不会是走过去吧？”
“去买点礼品，中国人讲究这个，不能空手上门，要拜年的。”
Andrea啧啧地看着他：“行啊你，准备做中国女婿了？”
冯延川颇有深意地想了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商场里全是人，也不知道都在买什么，嬉笑热闹。
冯延川直奔奢侈品柜台，大包小包买了一堆，把柜姐迷的，一直送到门口，就差要电话了。
他也不客气，立马就给美意打电话，没想着丫头还在睡觉。
“你还真是孤僻，你们这儿挺好玩，你也出来吧。”
美意显然没反应过来，哼哼唧唧地跟他扯，就是不肯起床。
“程美意，你起床，我在先锋广场，你过来接我。”
美意这才清醒了一点，看看手机：“你怎么老这样，不声不响就过来……”
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传过来，还夹杂着小声的抱怨，但这一切在冯延川听来都是这么可爱美好。
“快一点程美意。”
“知道啦，挂了。”
“别挂，我想听你说话。”
美意简直被他磨死：“可是我要刷牙洗脸，不好拿手机！”
冯延川并不在意：“你开免提，放在一边，让我听着就好。”
Andrea已经受不了，冲电话喊：“嘿甜心，你最好快点，这个男人这副变态的蠢样简直要恶心死我！”
美意被他逗笑：“医生也来了？喂，冯延川，你们是来看我的？”
Andrea干脆贴着手机：“当然……不是了！我是来感受中国文化的，至于他嘛，鬼才知道他深更半夜发什么疯！”
美意咬唇，看着镜子里的人，怎么突然脸红了，就因为那个人千里迢迢跑来看自己？
她伸手在镜子上画了个笑脸，又擦掉，飞快地刷牙洗脸，还化了个淡妆，刘海已经长长，可以拨到耳后了，露出整张脸的感觉还挺不错，美意觉得今天会有个不错的约会。
☆、第二十七章 拜年
美意希望的约会还是泡汤了，冯延川突然打电话给她说有点事，晚些时候再找她。
她看看自己一身标准约会的装扮，嗤笑，程美意你在期待什么？
不过已经出门了，而且街上确实挺热闹，美意也混进人群里跟着傻看，东转转，西买买，棉花糖、烤串、关东煮……路边摊都被她光顾了。
张兰波年前给她买了一件桃红的尼大衣，今年特别流行的鱼尾裙子，她嫌太作怪，出门时换成了格纹的西装裤子，幸好换了，要不这么挤来挤去，裙子又不安全，都有可能挤怀孕。
从人群里出来，已经不早了，广场上商家在搭台表演，一水儿的青春小姑娘露着半拉肚子扭的像水蛇。
美意以前也做过这种兼职，也是这样的冬天，张兰波被骗了几张假画，亏了几十万，家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美意偷偷找了兼职，零下三四度的气温穿着背心和皮裙子在街头推销清洁汽车的产品，倒是有不少猥琐的男人趁机过来吃豆腐，成交单子就一笔都没有，她做了三天，挣了五百块钱。
后来她不止一次憎恨过程显文和张兰波，两个不负责任的男女，为了一己私欲，草率地让这个世界多了一条生命，她并没有把五百块交给张兰波，而是全部捐了，填捐赠单的时候名字写了太阳的名字，有时候，人就是不如狗。
这一条热闹繁华的路上，人人都在*节日的气氛，只有程美意站在街头，回首往事，觉得自己仓仓皇皇过了二十几载，真是荒唐。
口袋里手机响起来她还在发呆，但是她看见街对面的人了，他拿着手机冲她做手势。
美意接起来：“喂。”
况循拿着手机朝她这边走：“你站那儿别动。”
美意看着车来车往的街头，还有疾步匆匆的男人，突然不明白自己刚才的犹豫和彷徨是为了什么。
“况循，你不要过来，就站在那儿，我有话跟你说。”
况循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也照做了。
两个人隔着一条街道，彼此相望。
“我知道我问这个有点儿俗，但是我是真的喜欢过你，你呢？”
况循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她：“美意，我知道我骗了你，让你伤心了，我对美如，有责任，我对你，是爱，你懂吗？”
美意悄悄擦掉脸上的眼泪，短促地笑了一声：“是么，你我接近彼此的动机都不纯，这段感情开始的有些不光彩，我对不起程美如，所以，即便我已经知道了真相也不想再去追究，我们到此为止。”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你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但是美意，能遇见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大的赞美，希望你以后能遇见更幸运的事。”
她挂了电话，人潮依旧涌动，况循也仍然定定地看着她，他们好像从未分离过，在那间古色古香的画室，那个情意萌动的夏天，他找了各种话题来逗她，尽管他一直是很沉闷的人，美意不知道是，她坐车离去后，他一直隐在那片竹林后面看着，像现在这样，看着，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一直逛到天黑，张兰波打电话通知美意不用回去了，直接去望江楼，程显文在那儿订了两桌，请程家那边的亲戚吃饭。
年初一的惯例都是这样，只不过美意多年没有在这边过年，有些不习惯，到那儿的时候明显没准备好，被一波又一波热情的问候给整晕了，竟然还有几个老长辈给她红包，喊她心肝小乖乖。
满满两桌人坐下来，程家就出了程显文这么个能人，自然都巴结他，席间不停地夸美意，夸张兰波，羡慕程显文好福气，走了个大的，还有个这么玲珑的小的，已经有妯娌给张兰波推荐永州青年才俊了，想要给美意做媒。
“她还小，今年6月份才毕业，工作都没着落呢！”张兰波笑的合不拢嘴，好像是在夸她漂亮一样。
“哎哟，这怕什么，到时候显文的公司还不是得交给她管。”
“是啊是啊，赶紧找个乘龙快婿，以后也好帮衬着点。”
“我看二姨家那个侄子就不错，人也稳重，一表人才，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