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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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蝶-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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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辉一听,端起手边的酒碗:“王妃,你还没喝我敬的这碗酒。”
  “我不喝了,喝不下了。”柔荑虽然没有醉,肚子却几乎要被撑裂开来。流辉高高举着酒碗,面带狰狞的微笑,始终看向她。柔荑咽了口水,走到他案前:“这是最后一碗,真的不能再喝了。”流辉微微点了一下头,柔荑夺过他的酒碗,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青山憔悴相怜惜

  她披着一件暗灰的旧衣在黑暗里奔走。好不容易接近了约定的小木门,却从黑暗中传出奇怪的声音。柔荑紧张地停住脚步,藏身到墙脚下。是呼噜声,打着呼噜的同时,还间或蹦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叨念。一定是喝醉了的士兵跑到这儿睡觉来了。柔荑蹑手蹑脚地前行,隐隐约约看到坐在门边的人,柔荑不敢靠近,生怕他突然跳起来拽住了她。可是,她该怎么出去?
  柔荑的目光循着墙边,发现围墙下并排放着两口巨大的水缸。她走到水缸边,水缸没有盖,满满地盛着水,夜色下泛着幽幽的蓝光。柔荑把倚着墙的一块木板悄悄挪到水缸上,小心翼翼地踩上去。
  好像还是差一点。柔荑用力伸长了小手向外头挥舞,希望外面的人能看见。可是挥舞了半天,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乓”,一片瓦片从她的手掌下滑落。柔荑吓得整个人都僵硬了,惊恐地瞄着醉酒的士兵,还好,一点反应也没有。
  滑落的瓦片惊动了外面候着的人,突然有软软的东西碰到了柔荑的手,甩进墙内。柔荑赶紧抓住它,一边由外面的人使劲拽,一边蹬着脚爬上围墙。期间又碰落了几片瓦,柔荑骑在围墙上,终于松了口气。乒乒乓乓的瓦片惊醒了倒在地上的士兵,士兵迷迷糊糊地吼着:“什么人?什么人?”柔荑身子一斜,倒向围墙另一边。
  墙下的人稳稳接住了柔荑,一把将她按到怀里:“王妃!”
  “是你,易行,真的是你!”柔荑难以置信地抚摸他的脸颊,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她不记得这些天,她见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天啊,她究竟在做什么?柔荑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整个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易行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拉住她的手转身道:“王妃,我们快走。”
  斥候未归,长川门的城楼下,几名士兵正喝得热火朝天。虽然在中秋佳节担负着守卫城门的责任,不能参加城中的庆典,他们也颇能自得其乐,又是划拳又是猜谜,玩得不亦乐乎。屋里越是热闹,越显得门外的冷清。柔荑用双手捂着脸,忍不住哈了几口气。易行转头,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捂在掌心里不断揉搓。
  借着窗内投射出来的光,他隐隐看见,暗灰色的外衣下,她裸露的肌肤。易行挑开外衣一角,看了一眼,又立刻把外衣合上:“冷吗?”
  “嗯。”柔荑点头,解释,“我刚给流辉跳完舞。”
  “王妃,这件事,回去切不可对任何人说。”易行不安地叮嘱,“就算有人问你,一定要坚决否认。你要一口咬定,这些都是流辉编出来污蔑你的,包括、包括孩子。”
  柔荑理解地点了点头。她明白易行说的,但是,她真的好怕,如果括苍也问她——括苍那么聪明,她真的能在括苍面前把谎言说得滴水不漏吗?“其实,易行,这些都是别人强迫我做的,我是不乐意的,也拒绝了,但是——括苍会原谅我吗?”
  易行缄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忽然响起了叫门声。一名士兵赶忙从屋里跑出来,上了城楼。过了一会儿,城楼上的士兵指挥下面的同伴:“可以放,放!”柔荑看到三名士兵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听到巨大的金属、木头摩擦碰撞的声音,直到一声闷响,大约是吊桥落地了。
  这时,两名士兵走下来打开城门。易行松开柔荑的手,抓紧一根不记得从哪儿找到的木棍:“等下我冲出去同他们打起来,在另外几个人下来前,你一定要溜出去。出了城门就一直跑,我会追上你。”
  城门开出了四尺余宽的一道缝便停下来,一人一马从门缝中进来。斥候刚刚下马,易行一溜烟窜了出去,柔荑回过神来,只见他手中的木棍已换成了一把刀,两名士兵和她一样还处在惊愕中,即被砍翻在地。马儿受惊一声长嘶,胡乱冲街道奔去。
  城楼上的另外几人闻声下来察看,柔荑默念着易行的嘱咐。拢紧胸前的衣服,向城门跑过去。耳边是铿锵的刀戟,是肃杀的秋风,柔荑一路冲到打成一团的几个人面前,兵器在黑夜中挥舞,使她胆怯收住了脚步。
  易行一脚踢开一个对手,顺手揪过另一个人的后襟:“走!”柔荑眼一闭,迅速穿过他们,从门缝中钻了出去。被易行砍倒在地的一名士兵挣扎着爬起来,趁着他被同伴缠住,追着柔荑出了城门。
  究竟哪个方向,才是腾兰军的大营?易行究竟有没有跟上来?柔荑不知道,她一直跑,甚至不敢回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柔荑脚下突然一软,踩进了一摊淤泥里。柔荑一面尖叫着一面拔腿,突然,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的,奇怪的声音。柔荑屏住呼吸,那是男人辛苦的喘息,是易行吗?回头:“易行!”一个男人弓着身子,蹒跚地跟上来。他的模样如此狼狈,柔荑不确定是不是易行。因为易行刚刚经历了一场以一敌众的打斗,负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易行,是你吗?”柔荑高声问,荒芜的原野上,她的声音随着月光回荡。
  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夜幕下的荒野奔跑,一头凶猛的怪兽追逐着她。她听到怪兽的嘶吼越来越近,吓得不敢回头。但是,突然脚下一软,她踩进了一个泥坑里。怪兽追上了她,抓住她的头发,用一把全是锯齿的钢刀架在她肩头。
  真的只是一个梦,从天黑,到天亮,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依然在这里。她在几十个人的围观下,孤独地站在中庭,麻绳在她的周身绕了几圈,把她的双手紧紧缚在身后。流辉打着哈欠,从屋内走出来。他看见她,醉醺醺的脑袋仿佛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清醒,冷冷一笑,一股森然寒意从柔荑的脚底窜起。
  “你怎么还不死心?你想要走,我不拦你,让你的丈夫,载着十万两黄金来。”原来,她真的试图逃走吗?柔荑的脑子浑浑噩噩,绳子勒得太紧,她几乎无法呼吸。流辉的视线投向她的身边:“腾兰括苍的南麓守备军指挥使,易行,本将不杀你,是对你法外施恩。想不到你不思回报,偕同其他俘虏企图逃走。本将不会纵容你们,此类事件,决不允许在我的军中再次发生。”
  柔荑一个激灵,他要干什么?他们要死了吗,她,和易行?“本将对敌军施以厚恩,受降以来,未尝杀一俘虏。敌将易行妄图携腾兰王妃出逃,背信弃义,千夫所指。现本将下令,敌将易行斩首,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易行坐在地上,他的一条腿在昨夜的搏斗中受了伤,血液汨汨地从大腿上的窟窿里往外流。他的背上、手上布满刀口,所幸伤口不深,伤口处的血也已经呈现半凝固的状态。他垂着头,流辉的话语对他没有一丝一毫触动。
  “不要!”叫起来的是柔荑,“你不要杀他!”
  流辉抬起头,冷漠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讥讽:“如今你们皆是我阶下之囚,生杀予夺,难道我还做不了主?”柔荑突然跪倒,泪水决堤而出,却吐不出一个字。易行微微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全场沉浸在诡异的寂静中,即使流辉的那些将士,也没有一个人出声,他们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柔荑,想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流辉似乎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悠闲地踱到柔荑面前:“好,我不杀他。只要你供出,是谁在与你们里应外合,帮助你们出逃。”
  柔荑咬住嘴唇。菸芳帮了她一把,难道要把她供出来吗?他突然蹲下来,几乎贴着柔荑的脸问,“他是你的情人,我猜得不错吧?我替你斩断这孽缘,柔荑,你的丈夫也会感谢我的。”
  菸芳是他的夫人,他是不会伤害她的。但如果她不说,易行就真的要死了。柔荑抬起迷蒙的泪眼,流辉的鼻子离她那样近,从他阴沉的目光里,柔荑隐约明白,他已经知晓问题的答案:“是、是菸芳。”四下哗然。
  立刻有人站了出来:“流辉大人,菸芳夫人追随大人多年,大人不可轻信这女人的只言片语而怀疑菸芳夫人。这女人是腾兰王妃,是我们的敌人,她是成心挑拨大人与菸芳夫人的关系!”
  柔荑惊惶地瞪着他:“我没有说谎,你不能杀易行。”
  流辉抬手,无人敢再言语。柔荑看着他转过身来,冰冷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扎在易行的身上:“我自有决断。念你二人知过能改,我便饶你们性命,小施惩戒。把腾兰王妃关押起来,不要再把自己当成什么高高在上的王妃了,从今天开始,你要和府邸的婢女一起,砍柴炊米、浆洗缝补,这才是一个俘虏应得的待遇。‘南麓守备军指挥使大人’,施以腐刑,送回营中。”
  始终平静的易行猛然抬起头来,柔荑看到他震惊而恐惧的目光,心知大事不好,挣扎着扭动身体,挡在易行面前。流辉抓住拴在她身上的绳索,轻而易举地把她拎起来,重重摔到一边。
  几名士兵过来按倒易行,易行像被抛在地上的鱼一样拼死挣扎,这时候他的力气异常大,四个士兵也奈何他不得。围观的人群中又走出几个人来帮忙。柔荑惊恐地看着他们把易行死死按在地面,扒开他的裤子,有人拿着一柄小刀走近,刚出的太阳照在光滑的刀面上,反射出一道白光,瞬间洗空了柔荑的脑袋。
  红色,一滴、一滴、一滴,落入她脑海中那一片雪白的世界,散发出浓重的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  

  ☆、锦瑟断弦泪如江

  荻州盛产一种叫“舌底香”的茶。初尝茶水淡而无味,但吞咽之后,慢慢就有一股清香自喉咙底散逸出来,萦绕舌间。舌底香,始终是菸芳的心头所爱,好在这茶并不名贵,在雅原及曲霞都可购得,这些年无论她流落何方,都会为自己备上一罐舌底香。但是,在战火洗涤过后的南麓,即便是这样寻常的东西,也难以找到了。幸好在大观时结识一位往来两地间的商人,答允帮菸芳带来几罐舌底香。虽然商人是不愿意涉足南麓这多事之地,还是依约托人送来了六罐茶叶。
  果然是荻州产的舌底香,用油纸牢牢包好,装在荻州独有的描画藤盒里。
  “夫人,少爷来了。”
  菸芳收起多余的茶叶,为空盏注上茶水。舌底香的茶汤,颜色是清中带黄,就如同它的味道一样清淡。“流辉。”菸芳为他捧上一杯舌底香,含笑等待着他的评价。
  流辉对茶叶并不挑剔,甚至未必能喝出杯中的是什么茶。但是,流辉说过,舌底香有一股家乡的味道。荻州,承载了流辉整个童年和少年的地方,也是流辉不能否认的,他这一生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流辉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并没有像菸芳一样细细品尝的闲情逸致:“菸芳,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正在品茶的菸芳略一停滞,仍然镇定地呷了一口茶,缓缓将茶杯放回盘中:“知道。无非,是为那个人所说的话。”她觉得对柔荑的话并不需要上心,事实上她也可以做到,但是,流辉不能。
  “这么多年了,菸芳,我以为我们彼此的了解,已经不需要通过过多的言语来交流。果然,还是不行的。”流辉苦笑了一声,“我不够了解你,菸芳,我以为,你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
  菸芳的情绪出现了一丝波动:“这不是背叛,流辉。无论何时、何处,我从不曾背叛你。”
  “你私自策划放走腾兰王妃、腾兰降将两个重要人质,你想过后果吗?以你的机智聪明,我很难相信,你是因为一时的感情用事,或是被他人所利用,做出这等蠢事。”
  是的,她不应该如此冲动、如此愚蠢,她本不是这样的人。菸芳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是做了蠢事。流辉,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放走他们吗?”
  “不要解释!”流辉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你让嫉妒毁灭了你自己,现在还要用它来毁灭我、毁灭我的家族基业!今天,你可以当内应把他们送回给腾兰括苍,来日腾兰军兵临城下,我像一只狗一样摇尾乞怜或者像一只蚂蚁苟且偷生的时候,你就是腾兰王室的恩人,岂可与我们这些叛军同日而语?”
  菸芳的心一阵揪痛:“我从未那么想过。”她的眼中噙满泪水,但流辉看不见,她背向流辉,语调出奇的平静。菸芳不想与他争执,在这种时候,争执无益于误会的消解,只能让仇恨更深。他会想清楚的,菸芳暗想。
  “可是,我告诉你,菸芳,不会有那一天的!”流辉绕行到菸芳的正面,猛然看见她眼角闪烁的光芒,流辉怔了怔,继续道,“你总是劝我回去、劝我归降、劝我不要与朝廷为敌,不就是认为我实力不济?现在,我足以证明,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把南麓夺回来。十年,不,五年,整个曲霞,都会在我的掌握中!那时,我就与洞海王、腾兰王平起平坐,曲霞不再是法外之地,我会成为真正的曲霞王。你想看到的太平,也就都有了。我希望你看到那一天,等我所说的一切都变成真的,证明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无用。可惜,那个时候,我想我不会和你一起享受曲霞子民的顶礼膜拜了。”
  “你今日同腾兰括苍结下夺妻之恨,难道是在激励你的雄才抱负吗?”菸芳倏然间飘到他的面前,冰凉的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带泪的目光像阳光下的晨露,闪耀着清冷的光,“我才是不了解你,流辉。你描绘的未来我都相信,但是请你看看现在。腾兰军停在江面上,像潜伏在洞口的毒蛇。腾兰军不需要攻击你,因为柔荑就是最好的武器。她让你变得暴躁、多疑而且专横,终有一天,会让你丧失理智。”
  流辉抓住她的手腕,狠狠推开:“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没有人能让我丧失理智,你也是,柔荑也是。你认为我现在是丧失了理智是吗?菸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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