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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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蝶-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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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把它们卖掉。”
  柔荑叹了一声气,接着说:“他说的话我都听。我只是希望,在这些水晶面前,再跟他好一次,可是他拒绝了。”柔荑抓住易行的手,移到自己的胸前,“易行,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面都碎了。”易行抓不到她所说的东西,他的掌心里只有她丰满的胸脯。柔荑捧住他的脸,她的目光仍然是朦胧的,甚至看不清水雾那边到底是谁:“如果就这样白白地走了,它们也会很遗憾的。那就让它们记住我们的影子吧,反正没有人会看到。”
  她的美丽第一次如此凄凉。易行忽然觉得有点冷,他起来走向露台,把门关上拴好。柔荑单手支起了上半身,在暖融融的烛光中,面庞和胴体仍然是雪一样凄清的白。失望,易行的心里有些许难过。
  柔荑的目光追随着一串水晶摆动,忽而露出笑容。透过这串水晶底端的一颗大的雨滴形水晶,她看到易行变形的身体:“我看到你了,易行。”易行心头的难过被冲淡了一点,他向柔荑走去,并不知道柔荑是在通过那颗水晶观察着他。
  “一定是惩罚吧。”她说,“我背叛了女神,伤害了族人,一定是女神对我的惩罚。我注定不会被括苍喜欢了,就算我有世界上最美丽的房子,也只能一个人在这房子里伤心地哭泣。他在利用我,对不对?”括苍的所作所为,站在易行的立场看,并没有错。但是,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样更伤一个女人的心了。他在利用她,利用她逃出山寨,利用她生育后嗣,利用她消灭夷人。“我很傻吧?”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易行的心,越抓越紧,直到他心痛得如刀绞:“如果王妃都知道,却还这样做,那才更傻吧。”
  柔荑苦笑了下:“可是这样他会对我好。”
  易行沉思了片刻,决定说出更残酷的话语:“如果平定清凉山的战事进行得没有那么顺利,他会对你更好一点。”柔荑呆滞地望着他,不知是忘了还是哭够了,脸上的泪水渐渐风干,只留下几条斑驳的痕迹。易行摸了摸她的头,就算不如别人看到的那样笨,与这尘间的人比起来,从深山中走出来的她,还是太单纯。
  母亲说如果对一个人很好,就算那个人曾经不喜欢你,多少也会有感动。这个道理,被柔荑在很多人身上验证了,但是,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不会感动的人。“我曾经梦到一个和括苍一模一样的小人,拿着一把刀一直捅我的心脏。我的血流得满地都是,但是我还没死,我就亲眼看着,他一下、一下把刀捅进我的心脏。”这是柔荑做过的最可怕的一个噩梦,可怕在于,那种痛是那么真实、清晰,如果不是清醒时能摸到自己完好的胸口,她好几次以为那是真的。“这个梦里还有女神,女神的头颅在我的前面一直飞啊飞啊,她说,这不是梦,我会被我最爱的人杀死。”
  “王妃,世上没有神。”
  “有。”柔荑笃定地告诉他,“虽然括苍也这么说,但是,女神真的存在。她一直藏在我的周围,我想她是在等着看我倒霉的那一天。”
  “既然是女神,为什么要你倒霉呢?”
  柔荑的目光黯淡下来:“易行,我小的时候,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我跟姐姐就到圣祠去祈祷,我们要世界上最漂亮的容颜,我愿意牺牲我的姻缘,一辈子侍奉女神。因为我是圣女,根本没有姻缘。可是,看到姐姐成婚,我又贪心了。我向女神祈求,要一个足以与我匹配的男子——都应验了,对不对?”
  他轻抚过她的脸颊,幸或不幸,若不是这副容颜——
  “结果我就像中毒一样,那么迷恋括苍,连自己的命也不要。”她对括苍的爱是病态的,柔荑自己都明白,但是无法遏制。
  指尖下她的皮肤滚烫,脸颊下的红云愈堆愈浓,同时喷薄而出的还有诱人的情欲气息:“那你现在还可以向女神祈求,把你从疯狂中拯救出来。”
  易行以为自己在安慰她,不料柔荑突然激动地推开他:“不要!我不要!”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努力平静下来,“我不能忘记括苍,就让我这样一直到死掉吧。”柔荑随手抓起一件衣裳披在肩头,她跪在地上,背对易行,“你是不是要走了?”
  在她的背后,易行已经一声不响地穿戴整齐。听到她的问话,易行点点头,又想到她看不见,回答道:“王妃的酒醒了吗?”“醒了。”“那就赶紧去休息吧。”柔荑缓慢地摇头:“你走吧,我要在这里看着它们。明天早上——不,今天早上,它们就要被人拆走了。”
  在这些水晶中,她到底能看到什么?易行抓起一颗水晶,什么都没有。但看得久了,似乎又真的有两个交叠的人影在蠕动。易行用力眨了眨眼睛,透过水晶,他只看到自己的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  

  ☆、黄芦叶乱蓼花繁

  连绵数日冷雨后,天气骤然暖了起来。这日阳光正好,柔荑不由想起去年春季,在广水郊游嬉戏的趣事。不知今年可还有这样的活动,天气这样舒爽的时候,应当跟括苍一起游玩才好。柔荑打了个哈欠,耳畔是嗡嗡作响的嬷嬷的声音,嬷嬷在给她讲解亲蚕仪的程序。见柔荑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嬷嬷心里堵着什么一样难受,但对面的毕竟是王妃,只得耐着性子自言自语般地讲解。
  终于,柔荑闭上了眼睛。
  采珠赶紧捅了她一下,柔荑勉强打起精神看着嬷嬷。嬷嬷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停止说话,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柔荑问:“完了?”嬷嬷笑笑:“是。王妃记住了吗?”柔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诚实地摇头。嬷嬷把气吞回肚子里:“那奴婢再讲一遍。”
  柔荑攒足了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盯着嬷嬷,嬷嬷一边讲一边示范动作,慢慢就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在她视野里晃来晃去,然后又成了一片漆黑。身后的采珠用力捅了一下她的腋窝,柔荑猛地抬头,瞪大了带着血丝的眼睛对着嬷嬷。嬷嬷故作不知地只管自己说完,问:“王妃记住了?”
  “没有。但是,采珠应该记住了,是吗?”柔荑看着采珠。采珠尴尬地点头。柔荑说:“反正采珠一直都会在我身边,她记住了就好。”采珠在柔荑注目下捣药似的胡乱点头。
  嬷嬷干笑了声:“那奴婢告退。”
  嬷嬷刚转过身,柔荑无力地趴在桌上:“终于可以睡了。”嬷嬷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好似什么都没听见地悠然离去。采珠推推她道:“王妃上床睡去吧。”柔荑趴在桌上摇了一下头:“不要,我一下都不想动了。”
  伏在桌上不知睡了多久,朦胧的视线里,阳光由金黄变成橙红。柔荑觉得自己手也麻了,腿也酥了,一下都动弹不得。那就不动吧,她这样想着,愣愣地看着地上窗棂的影子。忽然有人温柔地撩起她耳边的头发:“怎么这样趴在这里就睡了?”
  “嗯,不想动。”柔荑撒娇地说。那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柔荑重新闭上双眼,安心地睡去。
  “啪!”柔荑突然大力拍了一下桌面坐了起来。阳光竟然还是金黄色的,好像她才睡了没多久。柔荑向外望去,采珠正在熨衣服:“采珠,刚才有人来过吗?”采珠回头:“没有。”“可我听到王爷的声音了。”采珠笑得眯起了眼睛:“王妃你做梦了吧?”柔荑奇怪地托腮:“不是做梦吧?”采珠低头缝着手中的衣裳:“今天是廿五,王妃可以跟王爷一起用膳。”
  柔荑走到她身后,看到她手里在熨的是一件蓝色菱格纹衫子:“你弄这件干什么?把我的新衣服拿出来,金鱼的那件。”采珠犹豫道:“上次王爷夸的就是这件,是王妃你说还要穿的。”上一次见面,就是廿日的时候,括苍每隔五日会与她们母子一家相聚,虽然在柔荑看来就像个笑话,但柔荑没一次不期待这样的相会,因为除此之外,她无从再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男人。“也许他会觉得我的新衣服更好看。”柔荑说。
  柔荑每一次见括苍,都打扮得像参加宴会一样隆重,但是括苍甚少会注意她的衣着,自然也不会发现她穿的是新衣。世子趴在父亲身边撒娇,括苍夹了一块鱼肉喂给他,柔荑从面带微笑地迎接他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双筷子仍摆在架子上不曾动过。
  “亲蚕仪的诸事,都学会了?”括苍忽然抬头看向柔荑。
  柔荑一怔:“什么?哦,学了。”学是学了,不过没学会,她也不算撒谎。柔荑从来不担心这些事,反正会有浣纱、采珠在身边教她。
  “听嬷嬷说你精神不太好。”
  竟然还向括苍告状去了。柔荑心里暗暗把那嬷嬷骂了几遍,作出虚弱的样子道:“最近,好像生病似的,特别累。”
  括苍含笑把她的忸怩看在眼里:“那就请医生来看。”
  “还做噩梦,总被自己吓醒。这医生总没办法吧?”柔荑委屈地说了一番,忽然道,“王爷,要不你今晚陪我睡吧?”
  括苍用还算委婉的口吻拒绝:“最近我也做噩梦,医生说我身体太虚,我还是回燕楼去睡吧。”柔荑的脸色冷得像冰雕。正好世子拉着括苍的衣服要求给他夹菜,括苍便假装没留意到柔荑的表情,低头逗弄着世子。
  不出柔荑的预料,离开望仙台时他虽然是往燕楼的方向去,但走了不远,便绕向夕玥的住处。柔荑躲在墙后看着夕玥将他迎了进去,心中恨意陡生。看见柔荑握着拳头一副就要冲出去的样子,采珠急忙抱住她:“王妃、王妃!”
  柔荑掰开她的手:“快放手,我透不过气了!”“王妃你可千万别做傻事,你打不过王爷的。”柔荑挣扎着说:“我有那么傻吗?放手。”采珠怯怯地松手。柔荑转身,半垂眼帘,无精打采,浑身散发着哀怨的气息,采珠觉得她近来失去了往日的光华,愈发像一个怨妇。但奇怪的是,明明她的心情应该糟糕透了,她却不像从前那么爱发脾气。采珠和浣纱认为,这是不好的预兆,她独自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对周围人包括孩子的关注却越来越少。
  芭蕉叶的影子在微风中颤抖,采珠抬起头,十六月圆之夜,照得满庭空明。这样的夜晚,充满着危险。她紧张兮兮地看向对面的墙角,屋檐的阴影中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白影。过了一会儿,有一只手伸到月光下,朝她用力挥了挥,是在同她打招呼。采珠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舒了一口气。
  一片漆黑的小屋里,此起彼伏局促的喘息。柔荑俯下身子,一缕缕柔软的青丝落在枕畔,她按着身下人的胸膛,轻声道:“你会想我吗,易行?”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我五天才能看到他一眼,我的心就像被蚂蚁啃着一样又痛又痒,你会有这种感觉吗?”易行知道她不需要回答,因此不回答。柔荑伏在他的胸口嘤嘤哭泣:“如果有人像我想着他一样想着我就好了。”
  目前主持防备曲霞乱军的是王弟旖堂,主持防守南疆的是大将飞翎,鉴于洞海方面的一再要求,括苍考虑再派一支军队支援洞海。
  “洞海军现在施恩,按照这个攻势,一个月后可攻下滨州。我军到达滨州,也差不多需要这个时间,到时会军攻城。殿下既然无意争夺,我们可让先机与洞海军,万一攻势不利就撤回荻江。这样一来堵住了洞海的嘴,二来可保我军损失降到最低。”
  括苍在沙盘上寻找一番,并未发现“施恩”二字:“施恩在何处?”
  易行走上前指着玉龙江以西的一处位置:“在这里。施恩是个小镇,沙盘上并未作注,但此地盘踞着一支叛军。”
  括苍俯身细看,易行收回手时,一阵幽香飘过括苍的鼻翼。括苍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沙盘:“此地全无天险可守,一群乱党,对洞海军而言不足为惧。洞海军的目标,直指滨州。滨州与我腾兰,相距太近了。”曲霞境内反叛不断,烽烟四起,但近几年有一支叛军兼并了数支叛军,并以滨州为据点自立为王。括苍之所以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是因为曲霞境内的众多叛军已将矛头一致对准自立为王的滨州军,而滨州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如今自顾不暇,更不可能来侵犯腾兰。但括苍并不希望看到训练有素的洞海军统一曲霞。
  “洞海与腾兰同为一国王公,各得其所,殿下何以有此忧虑?”
  “蒿山与灵川何尝不共事天子?一旦势力失衡,便会滋生争端。如今灵川名存实亡,蒿山相早在两地称王称霸,不受皇帝敕封,是为了免受礼法拘束,继续控制灵川。滨州若入了洞海之手,就像被人用剑指着鼻子,稍一动弹,就有皮破血流的风险。”
  “你们以为王爷想不到吗?我军若有实力,早去取下滨州,何必拱手让给洞海?”
  “是洞海出兵镇压乱军,我们还能向洞海把滨州要来不成?”
  “未尝不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括苍端坐席上,虽然一言不发,却一字一字地将每个人的话听在耳里,直到有人说出这四个字,才引起了括苍的兴趣。他端正了坐姿,聆听那个官员的发言:“盟书中只约定共同出兵,不曾约定战后事宜,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卑职曾在流泉寺偶遇洞海世子莲音辩论,洞海世子的‘国立军,政立法,治立相’之说,承自其师晦谷先生。所谓‘国立军’,是军权归属皇帝;‘政立法’,是以法为治国之本。一言以蔽之,是要废除现在的藩王自治制度。如果洞海纳曲霞为己地,岂不是与他的主张相悖?”
  立刻有人讥笑:“学说可以当饭吃吗?”
  发言者白了他一眼,对括苍作揖道:“在卑职浅薄的目光看来,洞海世子并不是言行不一的人。卑职与晦谷先生恰有同窗之谊,卑职愿为殿下先驱,拜会洞海王及世子。”
  “呵,莲音真是个有趣的人。”括苍道,“你去吧。我听说当年晦谷巧舌如簧骗得洞海王父子对他言听计从,既然是晦谷的同窗,你的口才应当也不差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四面边声连角起

  会议结束之后,易行正要随众人离去,正捧着茶杯的括苍突然叫道:“易行,你且留步。”易行看了眼散去的人群,踌躇地回到他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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