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圣谦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一边扶她起来，一边给她擦鼻血。他一直在跟她说“没事的，没事的。”他的手一直在颤抖，被血染红的手帕深深地刺痛他的视网膜。他扶着她就往马路上走：“没事的，我带你去看医生。”
林艺姝站在他面前，说：“圣谦，你一定要这样吗？”
陆圣谦脸上露出叶歆从未见过的杀气，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你让开！”
出租车在路上疾驰，她一个劲地流眼泪，陆圣谦一边让司机再快点，一遍安慰叶歆：“没事的，我刚来这儿上学那会儿水土不服，天天流鼻血怎么都止不住……”
她靠在他身上，依然泪流不止。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直到到了医院被一声的消毒酒精给熏醒。陆圣谦紧紧地搂着她。她想着又鼻子一酸，这都多久没有被他这样紧紧地抱着了。
医院的长廊静谧狭长但是透着诡异，一个脚步能留下好久的回音。他们坐在长廊的椅子上，谁也不说话。他只是时不时来拨弄一下鼻子里的酒精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鼻子应该没问题了。便起身要走。
陆圣谦拉住她的手，轻声问了句：“去哪？”
她应他：“回酒店，明天我跟大树要回国了。”
陆圣谦想到迟树那一耳光就气，问她：“他那么对你你回去干嘛？”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我只有他了。”
陆圣谦从未见她如此地依赖一个人，从前的蹦跶劲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只有他了”，只有他，那我呢？陆圣谦心想。
陆圣谦从背后搂住她：“你还有我啊。”
她看到了他的戒指，白炽灯的透亮的光下，戒指显得格外耀眼。她的眼泪啪嗒嗒砸在了他的手背。她反问他：“一只戴了戒指的手，还能给我什么？”
陆圣谦感觉后背都在冒寒气。对啊，一只戴了戒指的手，还能去拥抱她吗？
他僵硬地撒开手，任由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叶歆打车到酒店已经是凌晨，迟树蹲坐在酒店门口，一见叶歆走过来了就忙迎上去：“叶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不知道我下手那么重真的，我也不是故意那么说你的……”
叶歆抬头看他：“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一点都不怪你。”
迟树终于松了口气，端详了她鼻子几眼，确定她没事了。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虚弱的模样，似乎一用力就会化掉。他扶她走进电梯，陆圣谦透过酒店的旋转门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转角不见。
陆圣谦也如同被抽干了般瘫坐在酒店门口的地上，心绞痛，胃一阵阵地痉挛。他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在国内时，早些时候酗酒，被陆圣池及时制止了，没闹出什么大毛病，可自那以后胃便不好，吃了东西总是吐，他便图省事，也不太吃。陆圣池会逼他吃，只是下咽不久还是会吐出来，看了医生却不肯好好吃药。算算也三个月了。他疼的直不起腰，最后干脆躺在了酒店门口。
当他一觉醒来已躺在了医院，一睁眼，四处雪白，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句英文。林艺姝在给他削苹果，见他醒了，扶他起身。她也不说话。
他看着手上的输液管，问了句：“几点了”。
“五点了。”
太阳都要落山了，他们应该走了吧。陆圣谦想到这，又绝望地躺下了。反正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来得及他又能怎样？
林艺姝看着他那绝望样，在床边坐下，她不忍心看他，只是轻声跟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是你在我爸临死时保证你会娶我的，我就这认死理的人，你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若做不到，就别答应。”
陆圣谦虚弱地握住林艺姝的手：“艺姝，我答应的事，也不会反悔。”
林艺姝瞬间泪如泉涌，她跑出病房，蹲在长廊里哭。她当然清楚他不会反悔，她自幼喜欢这个努力上进的男孩，这个很会照顾人的男孩，换来今天他的一句不反悔。不反悔并不意味着不后悔，可是自己就是舍不得放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房子
叶歆从登机到下飞机十来个小时没说过一句话，迟树也不敢多说。落地后，迟树去开车送她回家。她系好安全带，终于开口了：“大树，我刚才想了一路，我想，我明天就把工作辞了，我想回老家了。”
正巧一个红灯，迟树愣了下猛地一个急刹车。他转过脸看她：“真的决定了吗？”
她点点头：“这几个月吧，我真的过得挺难受的。我才26岁，可我再也没有了年轻时那种劲了。我特别想家，我从上大学开始来到这个城市，这么多年了，我爸妈年纪也大了，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也该回去照顾他们了。以前我太任性了，陆圣谦是我的全部，现在他离开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我不后悔。至少这儿还有你，还有圣池，还有我的青春。”
他岂会不知道她不开心？陆圣谦反正是要娶别人了，她再留下只会更难过。所以他不会阻止她，她回去也好。
他问她：“什么时候走？”
“明天去交辞呈，然后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应该是越快越好的。”
“到时候我送你吧。”
“好。”
叶歆没想到一切都这么顺利，不管是公司批辞职信还是卖房。
总监也企图挽留她，毕竟一个老员工总比一个新人更会办事。但是她跟陆圣谦的事多少也有耳闻，便也不再强求，不要反而惹得她难过。但是他还是郑重地告诉她：“一个女人的事业是应该在恰当的时候转折的，而不是作为逃避的借口。”
她当然知道这个理，可是她就是想逃避。
房子挂在中介那里没几天就有人要买了，全权交给中介了倒是省心。里面的家具摆设她一件都没带走，也没有送人。说到送人，她也没什么朋友可以送一些不要的东西，迟树也不需要这些。
直到最后中介把钱打到她的卡里她都没有问后来买这套房子的新主人是谁。不过问了也没意义，反正不认识，她想，也不要把自己不好的爱情运传给下一个主人了。
房子卖了个好价钱，比原先买的时候多好多，房价果然上涨得很大。若是先留着，过几年再卖，价格应该更可观。当时爸爸看中这块地，说虽然小了点但是交通好离市口也近，买不了吃亏。
最后还是携巨额资产回家，她只是再也不想来这地方了，房子留着倒像跟这儿还有关联，心里总像有什么牵绊着。索性卖了一身轻松。
当她真的要走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种虚幻感。迟树帮她把大大小小的行李塞进了长途车的车厢，努力表现出她只是去旅个游的架势，很开心地说“再见”。其实他哪里是不知道，这个地方她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他会放她走，还不是希望她开心。
他说：“你家里我会定期让阿姨给你打扫的，随时欢迎回来。”
她想起之前是留了一把钥匙在大树那的，她说：“把我家钥匙扔了吧，因为那已经是别人的家了，我把房子卖了，过几天新主人应该就会去换锁了。”
卖了！他惊呆。他没想到她已经做好了与这个城市一刀两断的准备，而自己却还总在期待有一天她会回来。
她冲他挥挥手，这个地方、这些人，应该永远不会再见了吧，他们只是她生命里的过客。
她终于还是走了。迟树看着车渐行渐远，站在原地良久。
他托朋友打听了好多中介机构，终于找到了给叶歆卖房子的那家。
他给登记的业主打电话，想把房子买回来。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可来的人却是陆圣池。
陆圣池喝了口茶道：“房子是我买的，我怕叶歆误会，就让我好朋友出面去买的。”
迟树也不啰嗦，切入主题：“把房子让给我吧，我出双倍。”
陆圣池不说话。
双倍，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她知道迟树有这个钱，而这套房子的钱确是她跟陆圣谦的全部积蓄。
她最先知道叶歆卖房子也是偶然，是朋友无意间提起在中介那儿看到有个小户型房子转让，而那块地方离市口近，早就没有房屋出售了。朋友说可以盘下来以后升值空间大。她随口一问才知道那是叶歆的家。
她想了很久没有告诉陆圣谦。
她决定自己买下来，她算了她所有卡里的积蓄，还差很多，实在没办法了，也不好意思开口找沈正借钱。
她回去找陆圣谦。
陆圣谦在上网找资料，好像是在加班。
她略显局促，走到他身边，也不说话，就看着他的电脑屏幕，在酝酿如何开口。
陆圣谦放下手里的工作，问她：“怎么啦？有事？”
她还是选择切入主题：“哥，你有多少钱？”
他一慎：“你缺钱？”
她点点头。
他问道：“你要多少？”
她反问：“你有多少？”
“大概一百万的样子。”
“可以全给我吗？”
陆圣谦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过陆圣池开口要这么大一笔钱。他焦急地上下打量陆圣池：“你怎么了这是？”
陆圣池犹豫了一会儿：“我没事，我想把叶歆的房子买下来。本来不想跟你说的，可是我实在没钱。”
陆圣谦一愣，随即说道：“别买了，大树会买的。”
“如果大树知道她要卖房，那房子就不会这么多天还没卖出去了，我是辗转听到朋友说才知道那房子要卖的，大树应该还不知道。”陆圣池接着道：“哥，你不要总是她有什么事你都指着大树，她一个人走你说大树会在旁边，她要卖房子你说大树会买，到底谁是她男朋友啊？你们在一起这段日子你的心思有大树之前花的多吗？”
陆圣谦沉默不语。
陆圣池沉默许久说道：“对不起，哥，我也是想帮你留下一点东西，一点你们一起经历过的东西。”
陆圣谦拿出钱包，掏出两张卡，递给圣池：“这张卡里有一百多万，下面这张里估计也有十几万，我只有这么多了，你那里的钱加起来够不够？不够我再想想办法。”
“够了。”陆圣池接过卡。
迟树见圣池没有反应，又说道：“圣池，你卖给我好不好，我出三倍。”
三倍。
“大树，我们之间到了需要用钱来说话的时候了是吗？”陆圣池有点难过。
迟树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圣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特别特别需要那套房子，真的。陆圣谦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为什么还要买她的房子，我真的不明白。”
“房子是我买的，虽然我问他拿了钱，但是始终是我想买下来的。”
“为什么？你要它有什么用？”
“我只是不想它被你买走，那样你的心里还是只有那座空房子没有我。”这是陆圣池第一次把话说这么透，他应该是明白那意思的吧。即使叶歆走了，她的家依然会住在他的心里。
事实亦是这样，因为他已经为了这套房子歇斯底里了。
他朝她吼：“为什么你们兄妹俩一定呀跟我抢！”他眼睛里好多血丝，青筋都已暴起，“明明是我先喜欢她的，陆圣谦出现了，好，他出现就出现啊，那他对她好倒也罢了，可陆圣谦没有！现在呢？她都走了，连房子都不要了，你来跟我抢房子是吗？你们兄妹俩这么做对得起我吗？它对你来说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产，可对我来说那是我喜欢了很久的姑娘的家啊！”
陆圣池红了眼眶：“可我也喜欢你很久了啊。”
他气势弱下去，他道：“最开始，我以为你、我、陆圣谦，我们三会一直一直特别开心地走下去，各自组成家庭后也会很愉快地聚在一起，周末一起吃饭，以后孩子们还能在一起玩。后来我以为圣谦和叶歆能好好走下去，他们的小孩会叫我干爸爸。再后来，他们分开了，我以为我和叶歆能一直朋友之宜到老，现在叶歆也走了。我现在有什么？我只有她走的时候塞给我的几万块钱！”
陆圣池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说：“那你娶我啊，我就把房子过户给你。我不在乎你不爱我。”
迟树一愣：“圣池，圣池，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不要再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其实我真的有种预感就是她会回来的，所以我想把她的家原封不动地留给她。我知道这就是我的一厢情愿，可是我愿意等。”
他终究是个温暖的人，就算歇斯底里，也没有让她难堪，更没有伤害她仅存的一点自尊。这不就是她爱他这么多年的原因吗？
陆圣池拿起包就走。
她也想自私一次，因为在爱情和哥哥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哥哥这边。她只是想给哥哥留个念想，甚至，就算有一天叶歆回来了，等她的人也该是哥哥，尽管她承认，叶歆跟大树在一起应该更合适更般配。
自己也是公主啊，为什么大树总是不在意呢？
迟树三两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圣池，圣池我求你，你把房子转给我好不好，好不好。”
陆圣池别过脸，不看他：“你先不想娶我也没关系，不然你做我男朋友，我把房子产权算为你我共有。”她已经如此卑微地在恳求一份没有感情的关系了。
迟树手抓的更紧：“爱情是没有瑕疵的，房子也不行。”
“产权没有瑕疵，是合法共有。”
他顿了顿：“在我心里，这就是瑕疵。”
他的手缓缓松开。
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径直走了。
走了不多远，就听到身后大树的声音：“我答应你。”
她停下脚步。他追上来：“我答应你，什么时候把房子转给我？”
她心头一颤，他为了一套房子竟然也可以这般委曲求全。或者真像他说的，那对于他来说永远是叶歆的家。
倒也罢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对大树，可她没有办法，这十几年的感情，怎么割舍，倒也不如给自己个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终老
他如愿拿到了房子，硬是打了三倍房款给陆圣池。
陆圣池想来也好笑，自己当时讽刺陆圣谦什么事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