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染戒香消俗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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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染戒香消俗念-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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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一眼远处山头徐徐升上来的日出,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在皇庙寺看日出了。
  平常只有日落时我才会心生感慨,因为不怎么想回到不能被我称之为家的孟府,今日日出这样好,无端端我也会感慨,可见得近来有些多愁善感了。
  我在萧条的古柳下站了会,转身离开。
  看到白离络面对着我,缓缓走来。
  我发觉他眼眸凝在我身上,就那样一直看着我,缓缓走到我跟前。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映着我影子。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问: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怎么会来。
  他盯着我不答反问:你要离开京城了?怎么不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与他至少算得上朋友,这样一走了之可能确实让人心寒,我有写过一封书信想让琴心送去他说的梅园,告知他一声,但想着以后要见面的机会也不大,反正和他也只算得上半路遇上的朋友,以后彼此不会再有多少联系牵扯,锦都城从此以后可能都会被我忘在脑后,便没有费那功夫,如今被他这样一问,还真是有些尴尬。
  我没有说话,他却忽然伸出手来,抚了抚我额发,说:“你离开也好”。
  他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手忽然停在我颊上,眸底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说:“瑟瑟,你等我半年,半年后,我来接你。”
  我完全懵住,惊讶的看着他。
  他又说:“瑟瑟,我喜欢你,你等我半年,半年后我来娶你。”
  我惊讶无比的看着他,他忽然在我面颊蜻蜓点水的一吻,退后两步,像往日我见惯的那样抱着双臂揶揄:怎么,傻掉了,你这个样子,是惊讶得过度呢,还是欢喜得过度呢?
  我才回过神来,声音尚自带着难以自信:白离络,你不要想到哪句说哪句。
  他笑看着我说: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我看着他:你知道我已经嫁过人了。
  他还是笑着说: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们和离了。
  我脱口而出:可我还是喜欢他。
  他面上神色不变,笑看我半响,说: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不喜欢你,瑟瑟,我给你半年,你也给自己半年,半年后,你忘了他,嫁给我,可好。
  他生得本就好看,此刻这样微笑着,眼睛雪亮,定定的看着我,像看着一件稀世珍宝,我不知为何有些心动,也笑了,说:我给你说过清和镇外的鸣金山下有两颗巨大的流苏树,每年的五六月就会开出一簇簇的白花,浓密得能把整个天都遮住。
  我顿了顿,他专注的凝着我。
  我嫣然一笑:半年后,如果我忘记他了,我就在那流苏花下等你。
  他忽然扬起唇角,很愉悦的笑开,忽然将我拉入他怀里,他专注的看着我无比认真的说道:我一定来!然后他在我额上轻轻印上一吻,放开了我。
  我忍不住抬手去摸额头,看着他愉快的笑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他看着我呆呆摸样,笑得愈发得意。
  我转过头去看远山那边升上天空的太阳,残雪在附近山头逐渐消融,还有些未融化的,在阳光照耀笑发出耀眼的白光,我想,半年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白离络又默默看我半响,忽然拉起我手,在我手上放了一样东西,我一看是几支精巧的鸣镝。 
  他微笑着说:上次你问我要这样东西,我回去想了想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如果到时你有事找不到我怎么办,我就让人也做了这个,以后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哪里,就可以赶来救你。
  我有些动容,说:可是我就要回清和镇了,山长水远的,就算真的有危险,你要怎么救。
  他摸摸我头发:我会来救你,瑟瑟,就算我不来,我的人也会来,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愣了片刻,将鸣镝收入怀里,再出声时心里那些百回千转的思绪已被我压了下去。我仰脸对他笑:说的就要有那么回事似的。我上次不过开开玩笑,我能有什么危险,天大的事已经过去了。
  他眸底有一闪而过的沉痛:上次我不在你身边,对不起,瑟瑟,以后我一定不让你独自面对。
  我想起了妩娘的事,有些闷闷的,没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我回到府里,就有人将我领到了明清殿。
  孟明垣坐在案头后面低头翻着本文书,似乎他一个人的时候,我每次见他他都很忙。
  我进到殿里,他也没有抬起头来,却对陈叔挥手做了一个动作,陈叔道了声是就捧着什么东西走到我面前,我一看,正是先前我写给安国公的书信。
  我有些疑惑。
  孟明垣仍是头也不抬,却淡淡说道:父亲每三年便回京中述职,今年年前会回京一次,我不想父亲这个年过得不开心,所以让人截住了你的信,这件事,等过完年再说吧。
  我觉得可笑,左右都会不开心的话,早一点和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呢。
  我忍不住冷嘲热讽:你既这样想,我也提醒你一句,如今这府里上下都知道我周瑟瑟与人私通,你若真心想父亲过年过得开心点,最好让他们嘴巴捂得严点,不然谁一个不小心说漏了什么,我可保不准安国公会不会过得好这个年。
  他抬起头来,眉头微微皱起:你就一定要见我一次吵一次?
  我道一句:我没那功夫!
  我转身离开,眼角余光瞥到他又埋下头去,眉头似乎还轻轻蹙着。
  我写了封信派人送去给白离络,告诉他这个事情。
  想不到中午送信过去,下午他就潜进我的院子,也不说什么,只愣愣坐了半晌,瞧着我的神色复杂莫名,我兴致不高,也不怎么搭理他,他最后也只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就走了。
  然后我就开始等过年了,等着离开。
  始终,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孟明垣倒是有些奇怪,不再三天两头找我晦气,有时候来落华阁,也只是安静的坐会,还会轻声细语问我几句饮食起居,有时我言语激着他,他竟不像以往那样和我开吵或是对我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惩罚,我却有些糊涂,一时适应不了他这样忽然转性,搭理得他也少。
  如此又过去半月,日子平淡如水,我数数指头,离过年还有半月多,想到半月以后我就要离开锦都城,心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雪缠缠绵绵的下了六七日,这一天终于放晴了,我想起很久很久没去看姜姐姐,带上琴心就往街上走去。
  这两个月发生太多事,我又病了两场,算来也有两月多没去梧桐苑了。上次要离开锦都城,都没敢亲自去向姜姐姐道别,只想着留一封书信给她算是离开的交代,那样是很有些不仗义,但我只要一想到我和姜姐姐告别的场面,还没分别,自个先把自个给伤心死了。
  第一次见姜姐姐是在一个花团锦簇的春日黄昏。
  梧桐庙外的琼花漫漫,在五月黄昏的春日,漫天霞光的映照下,皇庙寺这一处僻静地方美得如同月宫仙境。
  我和清修师傅下完棋,甩着手准备下山离去,庙门外开满簇簇白花的琼花树下,我看到一个绿衣女子静静站立在树下,手里拿着洁白的琼花花瓣,怔怔出神。
  她身旁一个老嬷嬷费力的劝着:姑娘,不早了,我们下山去吧。
  那姑娘身姿单薄又倔强的站着,不为所动。
  她神情悲伤,我有些动容,就停了一下,琴心在扯我一下,喊一声小姐,我回过神来,抬脚欲同她离开,不料身后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我低头一看,不知怎地腕间戴的好好的铜铃却躺在地上。我弯腰去拾,却有一只手先我捡了起来,我直身抬头,看到那绿衣女子正怔怔的望着我,我对她礼貌一笑,喊一声姑娘,伸手想取回铜铃,她却紧紧握住,眼泪也突然间汹涌而出,她张嘴,嗫喏着喊了声“芙儿”。
  我懵了。
  那以后我知道了她和她两个妹妹的故事。
  姜姐姐性子柔弱孤僻,除了个照顾她的嬷嬷,她几乎不怎么和其他人接触,更少时间出门,整日呆在梧桐苑里,关得自己好好一个人倒平白显出几分病态。陈妈倒时常劝她,但她除了偶尔去一趟皇庙寺,就是哪也不肯去,也不肯多些和陈妈谈心,在家也时常就自己一个人呆呆坐着,要不就剪着剪纸玩,最多会央陈妈买纸鸢回来,自己在不大的梧桐苑里慢慢放着玩。到如今已芳华二十,却从未相过婆家,陈妈为此费了许多心,但每次提起这件事,姜姐姐总是淡淡的说一句“我这样子的身子,何苦去拖累别人”。陈妈无可奈何,背地里抹了不少眼泪,直到我与姜姐姐相识,她说她看到姜姐姐笑容多了,才稍稍宽心了。嘱咐我多来陪姜姐姐说话。我和姜姐姐性格截然相反,但不知为何,我自己也很想亲近她,总觉得和她在一起温暖安适,所以也来得勤。
  只这次,确实隔得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在梧桐苑的墙垣下面,我又见到了这个人。
  据说是朝廷大官中书郎裴大人家的四公子,裴烈。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已认识姜姐姐好久。
  那天也是往梧桐苑寻姜姐姐玩耍,在梧桐苑孤清的后院墙垣下,看到了他孤清的身影。
  那时候院子里传出来的是泠泠琴音,我看到他寂寂站在那墙垣之下时,却募地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一段句子: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总被无情恼。
  姜姐姐的院子里没有秋千,姜姐姐也很少会笑。
  但我那时就想到了这段文字,我现在看到这个裴四郎,仍然想到这段文字。
  多情总被无情恼。
  我朝他礼貌笑笑,示意他一起进去看姜姐姐。
  他亦对我礼貌笑笑,垂手看看手中什么东西,对我点点头算是告别,沿着墙边的深巷,朝另一边走了。
  每次都是这样。
  陈妈开门给我,眉开眼笑对我说道:是瑟瑟姑娘啊,好些日子没来了,我们家姑娘总念叨你呢。
  我对她灿然一笑:我这就去找她去。
  我以为毫不例外姜姐姐又会在东屋的炕头上剪着彩纸,进门却看到她埋着头穿针走线,手上是一块上好的狐狸皮,白色的皮毛看上去又亮又暖,她低着头,她本生着细柔的眉眼给人很温和的感觉,此刻这般认真神色,显得她更是温柔似水。
  她见我进来,抬眼看一眼我,道: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也不来看我,你在懒些日子不来,连小雪也要不认得你了。
  小雪是一只雪白漂亮的番猫,是白离络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和普通的猫很不一样,脸和身子都要长得多,眼睛也长长的,鼻子尖尖的,不像猫,倒像狐狸。白离络说我肯定喜欢,满腔热情的抱来送我,但我对这些养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确实提不起什么兴趣,便送来给姜姐姐,她多了个解闷的伴,倒很欢喜。
  我摸摸炕头上懒洋洋的小雪,她只懒懒的看了我一眼,又焉哒哒的趴下去,耸拉这脑袋像是人困了的样子,我已经习以为常,这是只懒猫,也是我见过最会贪图安逸的一只猫。
  我走到炕前,姜姐姐身子挪了挪,给我们腾出位置,我们直接就坐了上去。
  我抓起炕头上的瓜子就开始磕起来,所以我说有个姐姐就是好,陈妈说姜姐姐平日从不贪嘴,但自从认识我后,屋里时常有的没的都要备些零嘴,好让我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吃得到,这一生,这样体贴我的,除了妩娘和琴心,便是她了。
  我边磕瓜子边打趣:看来有人终于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啊,姜姐姐这是缝给裴公子的吧。瑟瑟刚刚在外面还看到他呢!
  姜姐姐嗔我一眼“你怎么也学得琴心这样贫嘴”。
  琴心不满的嚷嚷“我今天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呢,姑娘怎么又扯上我了?”
  姜姐姐笑看她一眼,不理她,双手利落的在空中挽一个圈,拿起矮桌上的剪子轻轻一剪线头,又满意的翻了翻手上缝制好的拢手,笑着递给我,道:你试试,看暖不暖和,合不合适。
  我惊讶道:给我的?
  琴心噗一声笑出来:“我还真以为有人拨云见日了,哪料福气又让小姐给捞走了”
  我瞪她一眼,姜姐姐只温和的笑笑,道:这锦城的雪一下就几月,有段时间冷呢,你来了这么久一直也没适应,以后出门冷的时候戴上这拢手就暖和了。
  我接过来,道“姐姐真是周到,不过这东西这样累赘,我用着岂不麻烦。”
  姜姐姐笑笑:你不能什么总闲麻烦,这京城的人哪一个不用这些来过冬?
  琴心插嘴:姜姑娘偏心,琴心也从南边来的,比小姐还更怕冷呢,姜姑娘怎么就不给琴心也缝一个。
  我笑着骂她:哪里都有你的事。
  琴心嬉皮笑脸道:小姐最疼我,你不要给我用吧。
  姜姐姐笑着看她:你别急,少不了你的份。
  她说着从衾被下拿出两副拢手给她,柔声道:什么时候落下你了,你的早做好了,我想着你跑进跑出的时候多些,多预备了一副给你。
  琴心立马乐呵呵接过,说了两句打诨的谢话。
  我看炕上被子薄薄的,屋子里的炭火也不够,就招来陈妈问,陈妈支支吾吾,我才知道她们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想来也是,姜姐姐和陈妈相依为命,姜姐姐又是落难的大家小姐,除了琴棋书画,求生的生计一样不会,姜姐姐偶揽些大户人家写写画画的活,也只勉强够繁衍生活。而且她向来体弱,就算这些轻松的活也做不了许多,哪里攒得到什么钱财,生活也难免窘迫。倒是我一直疏忽,竟想不到这些。也不知道前些年冬天她们怎么捱过来的。
  我在心里打算让琴心明儿带些银子出来给她们置些该置的东西,姜姐姐像是猜得到我心思,笑着道:“我们清减惯了,你也别去动什么念头,你自己那里又好得到那里去,住了三年了,也没见你把那里好生生当个家。”
  我道:那怎么行,你这里这样简单,平时也就罢了,别的也就罢了,这入了冬,被子怎么也要置厚实些。
  我吩咐陈妈:我明儿叫琴心取些银子过来,你记得早去办妥当了。
  陈妈连忙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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