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弃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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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弃终乱-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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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意脸色刷的一下变白,旁边的洪太太见状,关切道:“陆太太,你脸色很不好看,是中暑了吗?”
  玉霓裳怪道:“这样的天气中什么暑,陆姑爷方才还说天气闷,也不晓得他是怎么瞧出来的。”
  另一个女伴笑道:“陆太太现如今是双身子,自然比咱们常人容易热,我去年才刚入夏的光景,周围人厚衣服都还没换下来呢,我就是日日烦躁不堪,到底将家里人闹个不轻。至于陆先生说那样的话,是人家格外体贴太太,设身处地替太太觉得闷。”
  玉霓裳见她们一个两个皆是靠子孙后代做稳江山的人,再联想到自身,心下不免郁郁,但当着人并不露出,只冲云意笑了一笑,道:“大小姐若真觉得热,就回去休息吧。”
  云意被禁足了一个月,一时间的确不太适应太过热闹的场合,大家既都认为她畏热,她也就顺水推舟,借着玉霓裳的话起身同诸女客们做辞。
  云意转身才要走时,却见青姐巴巴地望着戏台,满眼恋恋不舍之情。原来青姐方才看戏就入了迷,方才中途被喊到前头去,已经落下一大段,急急忙忙赶回来,以为总算赶得上结局,谁知云意又要提前退席。
  云意连喊两声青姐,青姐才反应过来,拉着云意央道:“好太太,再过十多分钟也就完了,陈老板的戏同玉老板的戏都是极难得听到的,不如听完再走吧。”
  玉霓裳听青姐将她与望京一绝的陈老板相提并论,不禁心花怒放,但表面仍是骂着青姐:“你可真是胡说,这台戏要唱完少说还有二十分钟呢,你自己想听还拉上我们大小姐。”
  青姐听玉霓裳如此说,便知方才算是白白奉承她了,不情不愿地跟着云意下楼。
  岂知云意领着她下楼后,在楼下的戏厅停住说:“你自己随意找个地方去听会儿吧,听完了后头来找我,我在我自己房里歇会儿,你别超过两点钟过来就可以。”
  青姐喜出望外,忙点头称谢,又多关问了云意几句,云意一概说无事,她就放心去了。
  蒋公馆的后院与前院大不相同,前院一派西式建筑,后院则是重重叠叠的精致院落。
  曲折的回廊上方青藤蔓延,遮住了一道道日光,可陆承启说的没错,从楼上下来,走久的确有气闷。
  走到回廊尽头,镂空的白色围墙后面赫然闪出一个人。
  云意受了一惊,定睛细看,心脏猛然揪起,那人居然是宋咸新。
  宋咸新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偏就这样巧合?
  云意稍一做想,就了解宋咸新的出现并非什么巧合。宋咸新追随父亲多年,父亲婚宴,他过来一趟也在情理之中。哪怕不是念着从前追随父亲的情分,他如今身为汤家的人,替汤老板出面,仍在情理之中。
  好在自己因为讨厌青姐,让她留下看戏,否则今次的偶遇传至陆承启耳中,陆承启不知又要怎么折磨自己。
  可再想想又觉不对,此时她自己孤身一人,倘若被青姐赶上,发现自己与人独处一地,那么自己方才留下她看戏,倒像是未见宋咸新一面,有意为之了。
  即便青姐不这么想,陆承启也一定会如此想;即便青姐不认得宋咸新,陆承启也一定会想到宋咸新身上。
  戏台上的婉转腔调透过竹林,隐隐传来。尽管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可云意不得不防着万一。
  陆承启对她的要求简单明了,醒着的时候不许再见宋咸新,睡梦中不许想着宋咸新。
  总之不与宋咸新发生任何关联,就是她和腹中的孩子赖以生存的唯一准则。
  她赶紧低下头,加快自己的步伐,装作没有看到宋咸新,好在宋咸新绝不可能主动理会自己。
  宋咸新见云意快步从自己身边走过,一秒也不停留,匆忙追上两步拦下她。
  云意眼见一场灾祸就要避过,哪里想到在这紧要的关头,宋咸新会伸出手臂堵死她的出口。
  宋咸新上前拦她,大概是产生了某种误会,她急于离开,便慌乱解释:“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不是故意来见你的。”
  宋咸新却道:“我是特意在等你,我有事情对你讲。”
  她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陆承启屡次屡次的警告过自己,自己也屡次屡次的受了教训,可如今她与宋咸新面对面的站立着,宋咸新还不停地向她讲话……梦中鲜血淋漓的双手与赵晶晶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再次杀入脑海里,她按着腹部胆颤,害怕自己将变成第二个赵晶晶。
  胆颤的时间里,宋咸新讲什么她一概没有听清,她神经兮兮地四下观望,生怕有人经过或者青姐从后面追来。
  宋咸新见她心不在焉,再问她一遍:“你那天一直想对我说的是什么要紧事?”
  云意胡乱“嗯”了一声,失魂落魄道:“哪天?什么,要紧事,你说什么?”
  宋咸新耐下性子道:“你冒名约我去浮山清凉亭的那天,你不是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对我讲吗?现在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重要事。”
  云意觉得自己与宋咸新对立组成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云意为求得最基本的安全,一心只想快些拆除炸弹。
  “我没有事情对你讲。”
  她绕开他,太阳底下快行了一程,惹得右腹一阵隐痛。                    
作者有话要说:  

  ☆、痛失女儿2

  宋咸新仿佛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好在一连翻过两座石桥,她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因为太过慌乱,穿月亮门的时候居然忘记抬脚,脚下一绊,上面的身子就险些摔出去,幸好双手敏捷地抓住了墙壁,方才有惊无险。
  然而这一耽搁,宋咸新就追将上来。
  云意起身,过了月亮门,可他犹然追着她。她想即便她回卧房,他也一定还是要追进去。
  她若胆敢使宋咸新踏进自己的卧室半步,那绝对是冒陆承启之大不韪,陆承启一怒之下说不定又将撕毁约定,拿孩子开刀。
  尽管从前吵闹的时候他不慎显露弱点,让云意知道他因顾忌着自己,无法再拿孩子下手,可近来的陆承启阴晴不定,大不似从前,云意又如何敢冒这样的险。
  于是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略有些激动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不是说让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么,那你为什么反过来打扰我?”
  太阳底下走久了,又是那样紧张的心情,云意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汗珠儿凌乱了额上的头发,将额头的青色伤痕暴露无疑。
  宋咸新注意到她额上的伤痕,惊讶问她:“你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云意这才意识到头发乱掉,忙伸手捂在额头:“磕到了。”
  宋咸新见她神情古怪,又哪里肯信,一连问道:“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具体磕在什么东西上?”
  云意仍然激动。
  “我的事情不与你相关,请你快些走吧。”
  宋咸新见她遮遮掩掩,料定那伤不是外人打的。
  “难道你在家里挨人打?”他越想越震惊,应该不至于是陆承启的母亲与弟弟,“难道是陆承启打你?”
  云意心里发疼,却不住地摇头:“没有,陆承启没有打过我,他向来对我很好,你不要乱说话。”
  宋咸新怒意填胸:“看你这么激动,必定就是陆承启打的你。这个禽兽,你怀着孩子,他居然还打你!”
  云意无力再辩解,苍白着脸一味逃避:“我不能再和你讲话了,请你快走吧,以后都不要再烦我。”
  宋咸新见她欲走,赶忙拉住她。
  云意触电般地撤开手臂,宋咸新见她脸上闪过一阵痛楚,误以为她身上也有伤。
  宋咸新待要查看,云意则惊恐莫名地退后:“你别碰我。”
  宋咸新眼看就要拦她不住,忙开门见山道:“我今天避着众人过来,是想和你谈谈孩子的事情。”
  云意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难道蔡团长在他面前露了口风。
  她试探着问宋咸新:“什么孩子?”
  宋咸新反而问她:“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云意也不晓得蔡团长到底告诉宋咸新多少事情,可宋咸新既然特地找来家里问她,大概是不十分清楚孩子的事情。其实那个孩子的事情,连蔡团长自己也并不全知,更何况宋咸新。
  这么长的时间,云意多少看透了,以宋咸新对自己闻君两意、故来决绝的态度,即便他知道实情也势必不肯帮她,因此她在浮山的时候就做出决定,预备从此瞒住宋咸新。
  如今宋咸新问起,她就维持先前的决定,故意混淆视听。
  “是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发生车祸时不幸失去了。”
  宋咸新用力强调:“我说的不是你和陆承启的孩子,我说的是我的孩子。”
  “你的……什么孩子?”她表面却伪装的作若无其事,“你的孩子在汤公馆,你该问着你太太,怎么来问我?”
  宋咸新着急了,转到正面面对着云意。
  “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你说,我离家之后,你是不是有了身孕?”
  云意的整颗心都沉甸甸的,她强挤出一点笑意,也不知是想表达讥讽还是凄冷:“你认为可能吗?我们成亲第二天你就登上火车,一个孩子?比天上掉馅饼还不容易吧?”
  “你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就是想让我认为没有这样一个孩子。”宋咸新随即指控她,“可是我昨天收到一封家乡的来信,我妹妹告诉我你亲手将一个快要出世的孩子打掉,因为你知道我不在人世的消息,所以要另谋出路,不愿意让孩子成为你的负担。”
  云意万般冤屈,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宋家小妹,居然与宋咸新的母亲是同一国。今日她若再不辩解,只怕宋咸新此生都将认定宋家小妹的诬告属实。
  往昔从尘埃里涌来,狂风天气里的大火一般熊熊烧起。
  才出世的女儿红彤彤一团,乍一看就像个小耗子。小耗子躺在她的怀里放声啼哭,哭的无聊,睁着两只眼珠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自己。可她因为体力消耗殆尽,连拍抚女儿的力气也使不出——今生今世永远失去拍抚女儿的机会。
  回忆的火焰烧得她五内俱焚,她扶着院中的石桌,再也忍受不住锥心之痛,在他宋咸新面前失控道:“我没有打掉她,我怎么可能舍得打掉她,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
  宋咸新彻底震惊着,半晌才透过一口气:“那么这一切竟然是真的!我和你当真有过一个女儿!”
  云意在悲痛中缓缓望着他:“原来你骗我!你妹妹没有写信给你,对不对?我真傻,你妹妹怎么会知道你母亲的所作所为?”
  宋咸新红了眼眶,一颗心沉浸在火烧火燎的过往岁月里。
  “你就是像现在这样怀着沉甸甸的孩子,千里迢迢去战场找我吗?”
  云意无力再追究宋咸新的欺骗,时光如流水,过往如烟尘,她淡淡道:“似乎是吧。”
  宋咸新转而激动:“居然不是你打掉的,那孩子是怎么死的?我没有收到家乡的信,蔡团长的一封信我前几日却收到一封,信上写着你在渡江酒店亲口告诉他孩子已死。你告诉我,一个好端端的孩子无缘无故怎么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痛失女儿3

  云意凄苦地摇了摇头。
  “没有死。”
  宋咸新眸中的绝望顷刻被光明所取代,他喜出望外,比方才更为震动。
  “我没有听错对不对?你是说没有死?你是说你将女儿生下来了?”
  云意给出肯定的答案。
  “生下来了。”
  宋咸新激动之余,差点再去握她的手臂,或者在潜意识里,他更渴望拥抱云意。然而他才伸出手就意识到不对,她仍然是蒋云意,自己也仍然是宋咸新,可他们再也不是当年的彼此了。
  宋咸新撤回停滞在半空中的手臂,继而迫切地追问云意:“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让我见她一见。”
  内心的苍凉化成了毒,经年累月里,一点一点侵蚀着云意的生命,云意喑哑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宋咸新产生误解。
  “你不愿意她见我?”
  云意的一颗心几乎绞碎了,用力捂着胸口道:“她生下来就不见了。”
  宋咸新由悲转喜,又由喜转悲,整个人仿佛在冰火两重的天地里反复经受煎熬。
  “是你将她丢了吗?”
  云意在他的再一次的冤枉下悲愤控诉:“不是我,是你的母亲!她趁我昏迷的时候偷偷将孩子送走,因为她嫌弃我生的是个女孩儿,因为她认定是我克死了你。”她再也承受不住满腔的悲痛之情,眼中的滚滚而落的热泪,是从心里流出来的血。
  她撑着冰凉刺骨的石桌,内心是深切的无能为力:“我找了她很久很久,可我真的找不到。”
  宋咸新雕塑似的立在原地,几乎傻了。
  过了一会儿,他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隐约听人说我母在亲生前送走过一个孩子,如今想来,原来她送走的竟是我的女儿。”
  云意犹如在漆黑的深夜里发现一盏明灯,急切地抓住宋咸新问:“听谁说起?送去哪里了?啊?”
  宋咸新歉疚:“那时一年以前的事情,眼下我忘记了。”
  云意心境黯然的仿佛世界即将毁灭,她松开手,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连站也站不稳。
  “你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
  宋咸新不得不扶住她,目光坚定地告诉她:“我立刻去找。”
  云意顿住泪,难以置信地回望着他。
  “你说真的?你千万不能因为恨我就拿这件事情来骗我?”
  宋咸新再次告诉她:“那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找到她。”
  “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可能帮我。”她激动不已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你肯帮我去找,那实在太好了。我和三姐姐找了许多年都没有找到,我都觉得希望渺茫了。我经常做噩梦,梦到她吃不饱穿不暖。不是亲生的父母,别人怎么可能好好待她,也许她每天都过着挨人打骂的日子,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妈妈救她出苦海。”
  云意不住地道谢,令宋咸新一阵一阵心酸,他过了好久才强压下自己波涛汹涌的情绪,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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