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弃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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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弃终乱-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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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意想也不想,转身就走。
  出得门来,却见玉霓裳正立在扶梯上,也不知她正往楼上走,还是在扶梯上站了一会儿。
  玉霓裳见云意走出书房,迎上前道:“我方才替你拨通了汤公馆的电话,雪丽说她明日上午无事,你若也无事,不如就约定在汤公馆外的咖啡馆会面。”
  云意心中早有打算,此侧过脸,竭力整理了自己无比糟糕的心情,才又正视着她道:“麻烦玉姐姐过会儿再拨一通替我转告,就说我最近不喝咖啡,还是去茶馆的好。”她说了个新开茶馆的地址,又道,“明晨九点钟,我在那里等她,她明日若肯去,我给她讲个她闻所未闻的故事。”
  玉霓裳心里略略怪异,可仍旧替她转告了。
  冬夜里的双海公园,人迹罕至。
  云意躺在冰冷的长椅上,仰望着天上一抹淡月。
  南方的月与北方的月有什么不同么?
  月缺月圆月晴月阴,似乎是一般。
  她现在躺在长椅上望月,小时候则是躺在母亲的臂弯里望月,听关于月亮的动人传说。
  时光如东逝的流水,不知不觉她也做了母亲。
  虽然她见弃于丈夫,虽然她被父亲逐出家门,虽然暂时没有一个落脚之处,可是她也是个母亲了。
  想到腹中的骨肉,黯然的心境里就浮起一蓬一蓬的明媚。
  明媚弥漫,就似从前陪母亲爬山拜佛,虔诚地跪在烟雾缭绕的大殿之中,身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然。
  北风呼啸而过,将她从明媚打回现实,她离蒋公馆不过千米之遥,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找寻她。
  看来父亲中午说的不是气话,他果真狠了心不再认她这个女儿。
  夜里的风又湿又冷,她的身体却一阵热似一阵。
  她当真生病了,她必须找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处才行,不然越病越厉害,怀孕的人又没办法打针用药,岂不变成愁事一桩。
  陆承启一心想杀掉他的孩子,父亲又与她一刀两断,偌大的南州城,她唯一能够投靠的就是姑妈。
  然而当真去投靠姑妈吗?
  当初是姑妈促成她与陆承启的婚事,如今婚姻被自己毁的一塌糊涂,她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姑妈?再者姑妈一向嫉恶如仇,她若刨根问底,穷追细究,抓住她与宋咸新的蛛丝马迹,她怕是也与父亲一般,同自己一刀两断了。
  她借着月光抬手看腕表,约莫是七八点钟的光景。
  银色的腕表在薄冷的月光下泛着寒白的光,这是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她预备将它当掉,然后找间医馆看一下病。
  令她发愁的是当铺白天才开门,今天晚上却不能一直待在公园里。
  忽然一朵乌云飘来,遮住了淡月。
  她眨巴眨巴眼睛,待那躲乌云突然拍拍她的肩膀,冲她嘿嘿一笑,她才认出那是个蓬头的流浪汉。
  她一声尖叫跳起来,好在那流浪汉咣当一声躺在她方才躺的长椅上,对她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八点钟的时候,陆承启在郝三通的地盘约下了郝三通。
  保镖候在门外,郝三通独身进包厢赴陆承启的宴。
  他见到陆承启,一贯的没有客气脸色。
  “你还敢来邀我?”
  “我请,三爷尽可以不来,可你又的确来赴了我的宴。”陆承启请他落座,“所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为利益来和三爷交朋友。”
  “我们做朋友?那可千分万分惹人耻笑。你难道不晓得你那太太恨毒了我,想当年若非她嫁入陆家躲过一劫,他早死在我底下人手里。”
  陆承启微微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岳父尚且不计较,何况于我。妻子如衣,区区女人罢了,我做的事情绝不可能因她有丝毫变动。”

  ☆、双双失踪3

作者有话要说:  
  郝三通这才肯落座。
  “你且说说看,是什么利益能使咱们交做朋友。”
  “选举之后,三爷尽管赋闲在家,可我晓得你手头仍存着一大注资金。”
  郝三通眯了眯眼睛:“怎么,你是打我那笔钱的主意?”
  陆承启笑晏晏地替他斟一杯红酒:“你那笔钱来历不正,倘若被社中监事查出,不交公不重罚怕是难正社规。现如今不再是梁山好汉的年代,人人都认钱做义气,你那巨资稍有露形,哪还有不犯众怒的道理?到时身边兄弟再义气,怕也都寒心散尽。”
  郝三通端着红艳艳的酒杯,脸色发青。
  “莫不是你也想分一杯羹?”
  “我没有想分一杯羹,却的确打你那笔钱的主意。可是能不能打得到,也得看你愿不愿意让我打。”
  郝三通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且说你的到底想做什么。”
  陆承启微微一笑,却是不语,待他缓缓饮尽杯中残酒,方才悬空虚写一个汤字,继而重重地一笔划掉。
  郝三通身形微仰,往常他自己也是个胆大的,可陆承启此番野心勃勃,却还是惊他一惊。
  郝三通受了惊,陆承启却好似将此事看的再寻常不过,平淡无奇道:“你的资金,我的人势,我们联手,事成之后,你这笔钱得以洗白,你自己从此也不必受人打压,蜗居一处,你在外头立什么新社的名头,我也不予干涉。”
  郝三通定下心:“看你的情形,莫不是已与老汤闹翻?”
  陆承启反讥道:“我的情形三爷何须看,只消问着常在汤公馆走动的那六位就一清二楚。”
  他如此讲,郝三通便明白自己安插在汤老板身边的六个亲信尽皆暴露。
  他冷哼一声,问他:“你是几时知晓的?”
  “我自小长在陆公馆,若连这点小事都瞧不懂,那我自己都觉自己活在这世上没用处。”
  郝三通心下暗恨,如此一来,自己明明白白是有两处把柄捏在他手里。
  说起来他自己也恨汤老板,这些年汤老板尽管表面和善,可暗地里没少给他的暗亏吃。然而真到了除之后快的地步,他一时间却做不透决心。
  “据我所知,老汤对你可有知遇之恩。”
  郝三通一句知遇之恩,引得陆承启发笑。
  “所谓的知遇之恩也不过是彼此利用。如今正主归位,我若不居安思危,迟早就剩两条路——等死或者混吃等死。”
  郝三通知陆承启所言不假,以老汤为人,当初肯加以重用,必因他怀疑陆承启就是他找寻多年的长子。
  如今宋咸新身世大白,陆承启的存在就成了宋咸新前路的绊脚石。
  倘若陆承启是个平庸之辈也便罢了,偏偏陆承启是个极有手腕的人物。
  再者兴社自傅培鸿与滕贤掌权,弄得一派乌烟瘴气,加之法国人贪得无厌、重重压迫,若干兴社的旧人不堪其苦,纷纷到英租界转投陆承启。而陆承启与蒋伯之间又有一层翁婿关系,蒋伯虽因梁克寒一案破败大半身家,但两人联手,也着实不容小觑。
  如此鲠骨,老汤虽一时不显,但他替独子铺平道路,剪除荆棘是大势所趋。
  郝三通又道:“那么你认为我有什么理由非答应你不可?”
  陆承启一针见血:“你认为对付我容易还是对付汤老板容易?”
  郝三通笑一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老汤纵横江湖多年,你若是只白色狐狸,那他就是只红色的狐狸,早修成精了。”
  “此言再确凿不过,我同样觉得对付三爷比对付汤老板容易,倘若我们两个不联手,那么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汤老板如今一力扶植儿子,行动上再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和风细雨,我一旦倒下,三爷怕也不久矣。”
  郝三通被他最后一下推动,齿轮似的心思,咔哒一下,嵌合在正位上。
  “然则我尚有一处不解,你放着自己的岳父不去联手,怎么倒寻到我头上来?”
  “没有人愿意永远做他人马前卒,任何人都不可以!”
  郝三通颔首举杯:“老子期待咱们轰轰烈烈交锋那一日。”
  陆承启同样举杯,一饮而尽。
  搁下酒杯,他缓缓说出两个人名。
  “这两位我们得先行收拢了。”
  郝三通皱眉:“他们两个怕是不易。”
  “不是不易就可不做,倘若收拢不动,那就得借他人之手处理妥当。”
  宴散之后,陆承启从外面回家,沈妈妈一直守在客厅等他。
  沈妈妈见他一人归来,身后并没有第二个人,当时就变了脸色。
  陆承启见母亲等他,便上前道:“妈怎么还不歇息?照言呢?几日都未见他人影。”
  “学校一早放了假,照言这些时日便住在同学家,帮他几个同学补法文课。”
  陆承启难得有空闲,便陪她母亲坐一会儿,关问道:“他近来课业如何,我总也没时间问他。”
  沈妈妈道:“他的课业一向优异,你有时间关心他,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我问你,云意昨夜为什么哭着跑出去?你是不是打了她?”
  提到云意,陆承启便又恨又痛,当下母亲问起,他也并不分辩:“我是打了她。”
  沈妈妈加重语气:“到底是因为什么?”
  陆承启点了一支烟,沉声道:“我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就可以打她吗?且不说她现在怀有身孕,就算是平常,你也不能随便动手。”她顿一顿激动的情绪,尽量平和语气,“因为她的缘故你心情不好?”
  陆承启摇头:“不是,是因为外面的事情。”
  “外面的事情,能应对的就尽力应对,不能应对的就放手释怀,这才是不伤人不伤己的明智之举。因为外面的事情迁怒太太,那算得上什么。我与你父亲做了十多年夫妻,他也仅对我说过一次重话。”
  想到早逝的丈夫,沈妈妈满心酸楚:“总归是我不对,没有从小就将你带在身边,你父亲那时逼着我将你抱回来,可我……”
  陆承启打断他母亲。
  “从前的事情别再提了,大家都有不得已之处,我并不怪谁。”
  沈妈妈叹息一番,又道:“听我的劝,明天去接云意回家。她自小没了母亲,我瞧他父亲似乎也嫌她是个女儿身,如今你做丈夫的又打了她,她还不知怎么伤心呢,可千万别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
  陆承启冷笑一声:“她有什么想不开,她不回来,估计是早飞奔去找她心上人了,巴不得我不找她。”
  

  ☆、双双失踪4

作者有话要说:  
  沈妈妈惊道:“你这话从何而来?”
  陆承启道:“我胡言乱语。”
  沈妈妈与云意相处有一段时间,因而并不怀疑。
  “你们之间若有矛盾,就应当平心静气地讲开。如果的确讲不开,索性就彻底分手,无论如何,最不该的是两个人闹成仇人一般。”
  可惜问题的关键就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既讲不开,而陆承启也不可能就此分手。
  次日上午十一点钟,火车站外的一个简陋旅馆内,宋咸新独身一人前来赴约。
  他在十一点钟之前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以为他早就忘记那个声音,可封藏的记忆稍稍触动,他还是立刻认出那是云意。
  她的声音一点也不曾变过。
  第一次他挂断了电话,第二次她在电话里告诉自己雪丽失踪,并且仅有她一人知悉雪丽的下落。
  宋咸新是为得到雪丽的下落才肯赴她的约。
  他按照她给出的信息找到旅馆位置,224号房门虚掩着,宋咸新推开房门,一股酸腐味便冲鼻而来。
  狭小的房间内摆设着简单的几样家具,一张方形的单桌上还摆着上一任客人遗留的一瓷缸烟灰。
  云意双手抱胸,如同一尊饱经风霜的雕塑,憔悴地坐在桌前的原色木椅上。
  宋咸新瞧得久了,忽而想起了苏东坡的一首词。
  他们之间没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也没有千里孤坟,可他情愿当她死了。
  到底也唯有那句无处话凄凉应了苏词。
  不知过了多久,云意才发觉宋咸新的存在。
  宋咸新收拾起心绪,仍旧做回铁石心肠的自己,冰冷的目光将她柔弱的目光逼退。
  “你抓走雪丽想让我做什么?”
  今日的阳光灿烂无边,透过半脏的玻璃窗户透进室内。云意抬手挡一挡刺目的阳光,阳光顺着指缝钻进眼睛里,激得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一颗。
  她悄悄拭去了,心里暗恨自己没有用处。
  “你究竟想做什么?”宋咸新再问她一遍,颇不耐烦。
  云意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两张车票。
  “你跟我走,我一定让你见到雪丽。”
  “我跟你走你也未必让我见到雪丽。” 他不屑的笑一声,“你将雪丽交给我,今天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云意摇了摇头,将车票重收回口袋。
  “交不出来,我方才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折磨她,怎么让她变得像我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倏然冲他笑着,一点不躲避他目光中的锋锐,“总之,你对她越上心,越想救她,我就越拿出十分的力气对付她,你难道不知道嫉妒中的女人是个疯子么。”
  宋咸新转身就走,不愿在她身上多浪费一秒钟。
  “站住!”云意起身大喝,手里多出一柄明晃晃的长薄刀,“你不同我走,我今日就死在你面前。”
  阳光映在长薄刀片上,矩形的刀影打在她脸上,一闪一闪,分外雪白。
  宋咸新转过身来,彼此僵持久了,可他终于还是不曾走上前一步。
  “你也是可笑,我难道会因为你闹死闹活就对不起自己的太太?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你不就恨我当初没有陪你一起死么,我如今要死了,你怎么反说与你不相干?”
  这一次的云意不比往常,他说出绝情狠心的话,她仿佛也并不伤心。
  宋咸新不可自控地动了怒。
  “你要死就死,但不许打着我的旗号,当着我的面死。你连累我的名声也就罢了,却不许你惹得雪丽不开心。”
  云意凄然一笑,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雪丽雪丽,她到底有什么好?”
  “至少他不会在我死后不久就丢下我的母亲,迫不及待的另嫁他人。我若不死一次,我都不会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换不来一两年的等待。”
  纵然她全身滚烫,可她仍感到自己手冷心冷,全身发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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