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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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旧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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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清与宇文幽大眼瞪小眼,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高长恭已经迈出了院门,二人即时欢天喜地地跟了上去。
  果然去街上先去的西街头吴瞎子那里,只是,高长恭自己先去了醉仙楼,让他们自己先逛着,二人走到吴瞎子那里,吴瞎子并不是瞎子,只是为了让自己装的更像一个专业的神学人士特意成日摆摊的时候眯上眼,下摊的时候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睁得比谁都要大,幼清咬着手指问吴瞎子,“瞎子叔叔,你能跟我说一下什么是算命的吗?”
  吴瞎子不搭理他,幼清急了,又问了一句,“瞎子叔叔,你能跟我说一下什么是算命的吗?”
  “一卦十文,童叟无欺。”吴瞎子有点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手里却突然感到银子的重量,即刻便悄悄睁开一条缝瞄瞄手中的银子,一看活活没把自己吓死,“唉呀妈呀,这是要发啊?”心里努力按置住不安分的心,双手颤抖着拉开给贵宾用的凳子,声音都有点不稳,“小公子瞧吴瞎子这样便是算命的,观人面相,测祸福吉凶。”
  幼清接着问了一句,“那用的是周易之术吗?”
  吴瞎子摇摇头,紧接着又点点头,含糊其辞,“算是吧,来,小公子,瞎子看你印堂发黑,有大灾将至啊!”
  幼清给唬的愣愣的,把先前的疑问抛到了九霄云外,急着问道,“可有破解之道?”
  吴瞎子又不说话,幼清急了,看到吴瞎子微微摊开的手掌,并不大明白,宇文幽却猛地站起来,拉着幼清便走,幼清不走,都差点要哭了,“他说我印堂发黑,有大灾将至啊,怎么办?”
  宇文幽猛地敲了幼清的脑袋,“你还真傻,他那是骗钱呢,你天天呆在清竹园,哪里来的大劫将至?”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在幼清耳边,“那吴瞎子本来就不是瞎子,他就是一神棍,天天招摇撞骗的,他那样还算命呢,还不如信我给你算。”
  “当真?”幼清眼里浮起惊喜的笑意,他笑嘻嘻拉着幽幽从算命摊走开,还没走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站住。”
  幽幽回头,看见一个十五岁模样的小公子带着一群家仆将她跟幼清围住,小公子收了纸扇挑起幼清的下巴讪笑道,“唇红齿白小官人,跟本少爷回家如何?”
  幼清整个人都懵了,回头楞楞看着幽幽,幽幽凑在他耳边捂着手道,“你成兔爷了……”
  幼清脸一下红到耳根,怒火冲天,抬脚踹到那小公子心口,气的直骂,“臭不要脸的,打主意打到我身上!”
  小公子被踹疼了,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回头对跟着自己的家仆吼道,“傻了啊你们,抓起来!”
  古语有云,屋漏偏逢连夜雨,幼清与幽幽真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拍掌声,却是宇文靖跟着一母同胞的哥哥宇文俭笑嘻嘻地候在一旁,宇文靖手撑在自家兄长肩上,回头吩咐跟着自己的侍卫,恶狠狠吩咐道,“给我狠狠打!”
  幼清与幽幽大眼瞪小眼,二人背靠想着如何突围,日头毒辣,额上已是细细密密的汗意落下,幽幽悄悄塞给幼清一粒黑溜溜的药丸,“吞下去。”
  “咕噜,”幼清刚刚吞下药丸,空中就传来一阵清香,他凑到幽幽耳边,“他们怎么还不动手啊?”
  幽幽挑眉束了三根手指,慢悠悠道,“一,二,三,”话音刚落,前后两队人马齐齐倒在大街上,即刻便有看戏的大嚷道,“杀人啦!!!!”
  幼清愣了一下,抓着幽幽就要跑,却被一路官差拦了去路,领头的直接扑到倒地的三个公子小姐身上,一看吓得腿软差点跌倒在大街上,“宇文公子,”再一看另一个,整个人头都冒了金星,“三皇子殿下!!!”
  街头斗殴,众目睽睽之下还下毒害人,领头官差要将事情闹到廷尉处,幽幽吓了个半死,赶紧喂了解药,宇文靖醒了之后只在一旁指着她大哭,她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幼清却一下跳了起来,“先生救我。”
  长恭立在人群之中,一身水色长袍的寻常书生打扮,却生生养出满身风骨,他见着幼清幽幽,又四处打量一番,因是生的极好,被打量众人反而纷纷低头怕污了他如月光芒,他只来了领头官差身旁,附耳说了几句话,官差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旁人却听不清所闻,长恭却又来了那三皇子身旁,只附耳说道,“皇子惹事罪同庶民,何况女为丞相九女。”
  丞相者,宇文泰也,三皇子即刻煞白了脸,拉着随从风风火火急急奔走,宇文俭却知这位年轻先生身份,亲自拱手告礼,“原是宇文府家事,闹到大人处叨扰了。”
  如此,事情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长恭领了二人回了青竹园,入了园中,端坐在木椅上沉声道,“九姑娘,你可知错?”
  “知错,”幽幽与幼清分立庭中,此时也耷拉着脑袋闷声回道。
  长恭右手在桌上来回转动,闻言却抬了眉角,幽幽见此状赶紧回道,“徒儿一错错在不该跟三皇子起争执;二错错在平日不该与府中兄妹交恶;三错错在不该当街下毒。”她像背诗一样顺畅道出,也难为她,一路都在想着对策,好不容易碰上了,自然又喜又愧。
  长恭听了倒不知该笑还是该怒,他扬扬眉,冲着低头的另外一个道,“你又知错不?”
  幼清嗫嚅道,“错有功也有。”
  幽幽听了这话目瞪口呆,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何功之有,幼清却小声道,“错幽幽已经都说了,功却在,”他缓缓指着幽幽方向,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下面的话,“功在教训纨绔,免一方百姓遭殃。”
  长恭这下真的气极反笑,他合了边上茶盏,约是日光刺眼,他只半眯着眼平静道,“各自抄周易整卷五遍。”
  幼清大约从小抄习惯了,点头称是,幽幽却脚底不稳,哐当一下摔在地上,恰好夕阳余晖在她头上打旋,更觉凄惨苍凉。
作者有话要说:  

  ☆、云阳梦冷

  园外纵是百般风景,园里到底还有一室清净,可这样一池春水过了一度春秋后终归还是也被打破。
  那还是三月,西园屋前的合欢树吐出了新芽,自宇文幽从南疆归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个年头,宇文泰来到屋外的时候,隐隐听到园内有断断续续的笑声,院门忽然被打开,静言看见宇文泰一下给惊着,赶紧弯身请安,磕磕巴巴地唤了一声丞相安康。
  西园园内,宇文昔听到声音迎了出去,低低唤了一声父亲,便安静立在旁边。
  宇文幽正撑着腮帮子坐在石桌上看高长恭给她留的珍珑棋局,她人虽小,但气性绝不算小,有种不解开这个棋局誓不罢休的趋势,宇文泰站在她身边捻着胡子笑笑,指着右上角的黑子说道,“你动动这个。”
  “哎呀,为什么要说嘛,师父知道又会骂人了。”幽幽仰起脸瞅了宇文泰一眼,嘟嘟嘴,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宇文泰摸着她的头发对宇文昔笑笑,“你妹妹的脾气给你惯的越来越大了,”映蓉早就端了沏好的西湖龙井送了过来,宇文昔亲自端了一杯递到宇文泰手中,声音轻轻柔柔,“爹爹不是说了幽幽年岁还小,惯着点没什么,现在又嫌女儿做的不好。”话像是撒娇,面色却并没有多少羞赧,也不怪宇文昔,她性子素来如此,对自己的父亲,生了亲近的心思,却到底碍着身份。
  宇文泰却像是听进去一样,好久才缓过神,对姐俩笑笑,“也是许久没来了,幽幽现在的先生教的可好?还要不要换啊?”
  宇文幽赶紧摆摆手,她难得对宇文泰好脾气的笑笑,“师父可好可好了,你可不要让他走,他要是走了我就跟你生气。”
  说话间,宇文昔亲自又捧了一叠糕点过来,宇文泰就着都用了些,寻常人家的父女天伦,在他们之间却是难得。
  宇文泰素来并不与子女这样促膝长谈,如今却是生了安享天伦之乐的愿望,他喝了一口茶,问了一句,“是去年冬天的雪水泡的吗?”
  “是,”宇文昔也坐了下来,她弯弯眼角,“父亲觉得味道如何?”
  “很好,你娘当年也是存了往年的雪水留着煮茶。”宇文泰神色有些恍惚,他竟是突然惊起,孟倾的容貌他竟有些忘了,看着面前的宇文昔,却又觉得,自己分明没有忘记。
  宇文泰出巡的那日,宇文幽跟着宇文昔站在元夫人身后,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她们面前走过,风吹的衣袍朔朔作响,宇文泰立在马上,看着宇文幽温和笑出声,“幽幽,叫一声爹爹,爹爹回来的时候便给你带稀奇的东西。”
  随军具是肃穆,幽幽察觉到宇文昔轻轻扣住了她的掌心,她想了想,轻声说了一句,“我跟哥哥姐姐都在家中等着。。。”她缓了一缓,才又眉目清朗地看着宇文泰,微微笑了出来,“等爹爹平安归来。”
  宇文幽一直记得,那一日天朗气清,宇文泰大笑着跨马离去,宇文幽仰起头看千军万马扬起的尘埃,却万万没想到,那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明明她才回家没有一年。
  西魏恭帝三年四月,宇文泰北巡,八月,渡北河,九月,染疾,十月乙亥日,卒于云阳,年五十岁,葬于成陵,谥号文公。
  消息传回长安的时候,长安城内百里缟素,丞相府敲敲打打,奔丧的人来来往往,入夜之后,终于安静了一点,陈旧的院门前飞起了好大一块木屑,宇文幽一下给惊起,猛地站了起来,“姐姐,”她喊了一声,可是并没有人回她。
  整个府中都是隐隐约约的淡黄色的光,宇文幽知道,那是丧灯,她忽然觉得害怕,牵起裙摆提脚便跑了出去,看清眼前的清竹园三个字的时候,园前的梧桐树上惊起一树寒鸦,深秋时分,枯叶飘零,看不清年岁的木门忽然缓缓打开,她几乎在看见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就哭了出来,“他是真的死了吗?”
  高长恭没有答她,却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内,放了一杯热茶在她手中。
  宇文泰已经死了半月,尸首早已埋进了云阳那里,可他,要怎样对她开口。
  他们之间隔着小小的茶几,屋内的光并不算明亮,可是高长恭分明看见了宇文幽眼角的伤心。
  宇文幽垂眸盯着茶杯里氤氲的热气,她微微抿了一口热茶,声音放得很轻,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楚,“师父,我是不是没有父亲了?”她的神情空空荡荡的,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悲喜哀愁,修长的手指却死死扣住茶杯,越扣越紧,她抬头看着高长恭,很茫然的表情,“我一直都很恨他啊,如果不是他,我娘不会死的那样早,阿婆不会日日难受,明明不会伤心,可是,”她停了停,喝了好大一口水,像是才晃过神来,豆大的泪珠一下滚落下来,她抽噎着,几乎泣不成声,“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他对我很好,比对谁都要好,可我连一声爹都不愿意叫,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师父。”
  高长恭走到宇文幽的身前,他的身影被烛光投影在了墙壁上,时间像是亘在他们之间,人世之爱,无论是亲人之爱还是友人之爱,不过是看谁先成茧缚住自己,他想了想,冷静开口,“幽幽,便是你爹也不愿意看你现在这样,他当初托付我的时候只说一句话,你可知是什么?”
  宇文幽抬起头看着高长恭,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丞相说,他毕生所念唯有幼女平安喜乐。”他低头看着她的双眼,一双眸子极清极亮,直直落在了她的心底,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发梢,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良久,才缓缓开口,“这世上有很多事发生的时候总是觉得接受不了,可是日子久了,人长大了,便也发现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了,没有过不去的坎。”
  “师父呢?”宇文幽带着鼻音的啜泣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高长恭一时没有明白,小姑娘的声音又响在耳畔,“师父也有过不去的坎吗?”
  高长恭看着面前鼻尖哭红的小姑娘,心肠突然就软了下来,他又伸出手摸着宇文幽的头发,虽然是淡淡笑着,却看不清眼底的表情,他说,“太多了,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扛不下去的时候,就跟自己说,再等等罢,也许还有希望。”
  桌上点着一盏青灯,长恭声音放的很轻,“你现在还小,自然会受不了,但这世上没有谁会永远陪着你,等到分离之前,不要让自己后悔就好。”
  等到多年过后,长恭每每想到那夜,他明明知道每一次的相遇都会无比珍惜,但到了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去怀念,不会后悔,但会可惜,若是再给多一种的可能,若是自己做的更好,或许能有更好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雪了啦啦啦啦,练车冻成狗回来发现一个以前短篇的评论好开心,第一个评论我要纪念一下,撒雪(^o^)/~

  ☆、遥天白雁(一)

  自宇文泰去后,魏室出了几桩大事,一是换了太子,二是换了皇帝,三是换了王姓。
  西魏恭帝三年,宇文泰病死,其侄宇文护承继。次年,宇文护得将领支持,迫西魏恭帝禅让,由宇文泰之子宇文觉即大周天王,建周,定都长安。
  同年,宇文邕领兵东征齐国,圣上一纸圣意,他便替着宇文觉踏上了洛州战场,消息传来西苑的时候,宇文昔只是略微低了低头,眉翼动了动,便又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着走远的家仆,转头继续提笔,对一脸惊讶的幽幽淡淡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哥哥有鸿鹄之志,我们自然是不能令他分心。”
  已近暮春,夜无星辰,片刻之后,宇文昔终于落了笔,她看着仍在屋内摆弄新做的木雕玩偶的幽幽叹气道,“幽幽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二人进了内室,宇文昔握着幽幽右手轻声道,“你知晓哥哥去了战场自是愤懑,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比哥哥年长有军威的兄长大有人在,为何这最苦最难的战事落在我们哥哥身上?”
  幽幽沉了脸色,黯然道,“因为皇上的位置坐的不稳,别的哥哥不能离京。”
  宇文昔点点头,天外青云遮月,她放下幽幽的手,补充说道,“还因为哥哥身后无势力相佐,”她眼里忽然有痛意,“现下情形并不算坏,可是幽幽,若有一天让哥哥去的不是战场,是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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