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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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旧事-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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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是独孤家的人?”延宗将幽幽护到身后,手别在腰侧的佩剑处,冷冷问了一句。
  黑衣人站成一排,为首的回了一句,“王爷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说话之间,几个人已经拔剑准备发难,幽幽晃过神来,四下尽是刀光剑影,延宗武艺很好,动作快的离谱,但独孤家估计想着灭口,各个击破,来人身手皆不凡,延宗退到幽幽身旁,青色的衣衫上沾满了细细点点的血渍,他冲幽幽咧嘴,“这可怎么办,这下不是要把命交在这里了?”
  幽幽手中的刀刀锋钝了好几个口子,她又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朝延宗扬扬脸,“好歹要拖着几个替死鬼,”她将目光移到对面,竹林里面已经倒下了四个,剩下七个,一个受了伤,夏日黄昏光亮溢满了整个竹林,二人相视一笑,片刻功夫之后,地上已经分不清是血迹多一些还是落下的竹叶多一些,延宗吐了一口血,以剑指着剩下的三人,幽幽撑着刀单膝跪在地上,她也受了伤,轻声开口,“你怎么样?”
  延宗余光落在仍站着的独孤家人身上,伸出未握剑的手拉起幽幽,“还死不了。”
  幽幽自腰间掏出蛊盒,朝延宗扬扬脸,脸上尽是天真的笑意,小声在延宗耳边道,“别吸气啊,”说话间延宗转身替她挡住独孤家下的杀手,空中弥漫着紫色的雾气,幽幽如今没有白泽,一口热血涌了上来,她嘴里腥甜,独孤家如今还剩了三个人,延宗盯着黑衣人,语气倒很轻松,转头看着幽幽,“没能马革裹尸死在这破竹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知道来替我们收尸。”
  “滴答滴答,”为首的黑衣人手里的长剑银白剑身已经被血染透,因为蒙着面纱,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看着延宗,缓缓开口,“安德王乃人中龙凤,可惜道不同,”话音落地,他便提剑对准延宗,“王爷,是时候去见先文宣帝了。”
  延宗扶着幽幽站在竹林里,夕阳余光洒在他身上,像是佛前圣光,沾血的剑锋挥舞过来,有几片竹叶从空中飘落,寂寂风声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延宗来不及去看,浅蓝色身影已经挡在自己身前,黑衣人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没入女子胸前的半截剑,松开握剑的双手,“云落!!”
  云落对着黑衣人张张唇,声音放的很低,“三哥,快走,兰陵王他们已经赶过来了。”
  云落的三哥看着顾云落,眼里有过湿意,另一个穿着黑衣的急急窜过来,“三公子。”
  被唤作三公子的人目光仍落在云落身上,苦涩的笑意漫上眼角,他回过头,“走!”
  云落躺在延宗怀里,她听见马蹄渐渐远去的声音,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你们快走,我说四哥来的事是骗我三哥的,你们快走。”她嘴角不断溢出血丝,延宗握住她的手,强自镇定道,“你别说话,我带你回家。”
  “不用了,”云落反握住延宗的手,她摇摇头,笑了一下,“我要死了,回不了家了。”
  “瞎说什么,你乖,我这就带你回家,”延宗抱着她就要站起来,却脚下发软,猛的颤了一下,他低头看着云落,泪全都落到云落脸上,“你总是跟我吵架,总是逆我的意,这一次听我的话好不好?”
  幽幽站在一旁眼里的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延宗抱着顾云落,他眼里痛意太深切,让旁人不忍再看一眼,云落伸出手轻轻贴在延宗脸上,微微偏过头,像极了平时戏落延宗时候的可爱模样,“你不理我我心里难受,但你这样理我我心里也不好受,”她从小便爱闯祸,可即使娘亲实在忍不了打自己痛的要命也不会难受,如今她仰着头盯着延宗,一边笑一边流泪说道,“我是独孤家的人,可我很久就没有给家里传过消息了,但你爹死也真是我家害的,你要怪我便怪,只是不许忘了我,”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胸前血渍越发厚重,但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从前我不敢给你生孩子,总是觉得万一你要恨我连孩子也恨上怎么办,可是幸好还有青城明月,不然我死了剩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回去怎么罚我都好,不要说死,”延宗紧紧抱着她,青色外衫也被顾云落的血沾上,他突然笑了一下,“你不要丢下我。”
  顾云落靠在他怀里,眼角流下泪,天边夕阳正好照在她脸上,她握着延宗的手,声音有些轻,”延宗,你讲故事给我听……我想听你讲故事……”她的眼神都已涣散,可脸上的笑意却温柔又安心。
  延宗伸手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点点头,贴在她耳边,生怕她听不清,“远山有狐,食人心魄,遇书生,倾慕思之,幻为人形,村有道士,告书生狐非人,欲杀狐……”握住他的手缓缓松了下去,垂落在半空中,延宗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仍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书生不从,与狐隐于山,后不闻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  

  ☆、不见长安

  延宗抱着顾云落走进安德王府,高垣抱着青城捻着佛珠读佛经,看到延宗满身的血,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他猛的站了起来,疾步走到延宗面前,延宗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转身便拐进廊手,他转头看着幽幽,幽幽手里还提着滴血的剑,她脸色惨白,张张唇,良久才发现自己哆嗦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却是青城看着满身是血的爹娘走过去,扑在幽幽脚边,仰起脸切生生问道,“伯母,我爹娘怎么了?”
  高垣缓缓蹲下身,抱起青城,目光随着延宗移转,“来人,速去将兰陵王请过来,”他垂眸盯着幽幽握着的剑,吩咐赶过来的侍女,“伺候王妃洗漱。”
  待她匆匆收拾干净赶到大厅的时候,长恭跟高垣已经等在那里,“是独孤家?”高垣低声问了一句。
  幽幽点点头,嗓子哽咽,长恭走到她身边,黑色的身影照在她头顶,她忽然就理清了思绪,“来人是独孤家的三公子,延宗跟我原是收到消息望婆在城南竹林,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个局。”她一字一句将城南小竹林发生的事情跟他们诉说,讲到云落为延宗挡了那一剑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你们没给人留个口信?谁知道你们去那里了?”高垣负手站在一旁,灯色有些昏黄,摇摇晃晃看不清他的神情。
  “延宗让六王去给你送信,”高垣听了这话,拔腿便走出去,长恭伸手拉住他,“你想干什么?”
  高垣冷冷盯着长恭,“干什么?四哥不知道,贫僧要去问高绍信。”
  “你疯了不成,六弟即使跟延宗有间隙,他怎么也不会去给独孤家送信,还有谁知道你们的去处?”长恭转头盯着幽幽问道。
  还有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脑中突然一个惊雷炸开,她身子晃了晃,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不是六弟,”她脑海中忽然浮现顾云落刁钻古怪的模样,耳边死一般的寂静,“是我哥哥,是我哥哥要杀我跟延宗,是我哥哥给独孤家传的信。”
  厅里摆的青花白底的瓶素净如水,她喃喃自语,忽然就凄声笑了出来,“我哥哥要来杀我,他要杀我,”她好似疯了一样,一会哭一会笑,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跌跌撞撞往屋外走,“我给你们一个交代。”
  长恭拉住她,她回头看着长恭,眼神有些迷茫,泪却止不住地流,喉口一阵猩甜,眼前一黑,天与地刹那间旋转开来,她却想着若是倒下一切可以重来该有多好。
  原是高家要出兵攻打夏城,如今高家没了高百年,独孤家少了顾云落,这一战眼下是打不下去了,幽幽与独孤家打斗时受了伤,虽不致命却一直高烧未退,她昏昏沉沉之际,总是梦到长安,尚且年幼,尚且无知。
  可她梦到青竹园深处,延宗立在林中舞剑却一下惊醒,这世上,她唯一对不住的竟是延宗,她觉得一切都是梦中,世上还有顾云落,日出之时,一切噩梦都会消散。
  可屋外丧乐不绝于耳,幽幽颓然倒在床上,她浑身像失了力气,一行泪顺着脸颊缓缓淌下,纵是一切源头无法溯及,可如今已入冬,将入春入夏,一切恩怨都应该被了结。
  幽幽将静言带来顾云落灵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灵堂里面守夜的人看见幽幽连忙行礼,“王妃。”
  幽幽只对他们摆摆手,“你们下去,我跟云落说会话,”一屋的人有条不紊地退下,静言要替她关上门的时候,她靠在黑色的棺木上,静静开口,“静言留下。”
  灵堂终于静了下来,幽幽用手拂过棺木,眼角有些湿意,“我回大邺一直孤身一人,如今连你也走了,我对不起你,”一滴泪落了下来,她回过头看着静言,“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杀了?”
  静言脸色一直不对,听了这句话脚底忽然发软,靠在灰白的墙上,她嘴唇有些发颤,像是要辩解,却又自顾自地摇摇头,泪水就落了下来,“殿下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来问?”
  “我知道什么?你说我应该知道什么?”幽幽只看着静言,脸上一片悲怆之色,“我应该知道你是我哥哥派来杀我的人吗?一方你不能违背主上便传信给独孤家说我与延宗的下落让他们来到城外竹林堵截,可你又怕我与延宗出事,便又给云落说了,你好大的手笔,忠义两全。”她说完这句话,转过头狠狠吸口气憋住泪意,剩下的话堵在口中却不知如何说出。
  一阵风吹了进来,白色的帷幔交缠在一起,静言冲着幽幽跪了下来,平静开口,“血浓于水,陛下从未想过伤害殿下,陛下只是要安德王爷的命,殿下可曾听说一个故事,汉朝韩信落魄时曾遭妇人一饭之恩,奴婢年幼时被陛下救起活了下来,陛下对奴婢有恩,但殿下待奴婢情谊奴婢也不敢忘,”她又朝着棺木方向缓缓磕头,眼泪落了下来,“奴婢自然对不起顾夫人,奴婢传消息的时候以为六王爷会即刻便跟王爷说,可六王爷跟安德王赌气便不愿意去传信,奴婢慌了,只能去求顾夫人,顾夫人是独孤家的人……”
  “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找阿垣?你说,你有没有存着让云落回不来的念想,你敢说你没有想过让她跟独孤家的人就这样一走了之?你敢说你对延宗……”幽幽打断静言的话,她手里握着一只玉簪放在静言眼前,发簪雕成茶花形状,灯光下隐约婉约,她缓缓闭上眼,疲倦道,“我早该发现,我早该将你送回大周。”
  她才嫁进兰陵王府的时候,总爱在府里到处找长恭,找到也不说话,只躲在一旁偷偷看,静言总是为她打前阵,在树下遥遥对她招手,笑的一脸无害,“殿下,这里能瞧见王爷呢。”
  隔着花树对她盈盈笑语的小美人已经动了凡心,可她却没有发现,若是她早一些知道,若是她肯早点将静言送回周国,若是她能早些明白宇文邕是她兄长还是周国皇帝……她想到这些,低头看着未封的棺木,对着云落笑了笑,“不管怎样都是我对不起你,可我现在还不能死,嘶”她疼的抽了口气,只见小拇指生生被匕首割了下来,顿时血如泉涌,静言瞪大了眼看着伤口,她从地上爬起来,赶到幽幽身边,已是泣不成声,“我给她偿命,我给她偿命,你不用这样……”
  嫣红的血迹顺着伤口流下,幽幽看着静言,静静摇摇头,“你走罢,”说完她便别过头,一行泪顺着脸颊落下,她喉头像是被堵住,声音有些嘶哑,“回周国也好,去别的地方也行,忘了这些事,忘了延宗。”
  月色下静言的神情有些迷茫,她呆呆看着地上已经断掉的拇指,分不清是恼意还是恨意,脸上湿意始终未干,良久,她才缓缓站了起来,弯了弯眉角,“殿下错在心太善,人活一世,能保住家人平安就好,可殿下想让所有人快快活活,哪能那么容易?静言不敢为自己辩驳,但请殿下看在几年相伴情谊,让陛下饶过奴婢家人。”幽幽闻言,轻轻点点头,静言心里终于放下一件事,转身朝外走去,有些轻的声音飘在空中,“像顾云落这样,真是让人羡慕。”
  门被打开又缓缓带上,幽幽转头的时候,刚好起了一阵风,风里好像又有清凌凌的嘻笑声,“殿下殿下,这里可以看见王爷呢。”
  殿下殿下,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半月之后,夏城城主李德成遇刺身亡,刺客被削首悬于城门之上,听人说起,刺客是女子,辩不了身份,听说头上带的发簪样式新奇,是玉制的茶花发簪,幽幽听到消息的时候,阿尧正趴在她怀里撒娇,肉肉的小手蒙住她的眼睛,“阿娘不要哭,阿尧帮你蒙住眼睛就不会哭了。”
  花树下的小美人终于抛下她先走了,她曾经静静看她走远,却再也没有最后一面。
  是夜,长恭找到幽幽的时候,她正在躲在府内西园的墙角,冥纸烧成灰烬散在空中,隔着一片月光,长恭看不清幽幽的表情。
  长恭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她仍蹲在地上,火光照在她脸上,她怔怔抬头看着长恭,双眼有些失焦,眼泪却刷刷流了下来,长恭将她带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浑身都在颤栗,连嘴唇都在发抖,像是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云落死了,静言也死了,”她瘫倒在长恭怀里,失声痛哭,“我若是不让她走她怎么会想不开,是我哥哥要杀延宗,她没办法,是我逼她去死,是我逼死她。”
  长恭第一次看见幽幽这样失控,他一下一下缓缓拍打幽幽的背,帮她顺过气,“很快就会结束,你再等等,结束这一切就会好了。”他明白幽幽的痛苦,一边是故国亲兄,一边是他,她再怎样抉择终究会受到伤害,他抬头看着天边一轮弯月,竟有些痛恨如今。
  在夏城李德成遇刺身亡之后,齐国亦趁机举兵,而自请出征的却是安德郡王高延宗,圣上敬安德王铁胆忠心,许是事情太过突然,幽幽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午时,明日延宗即将出发,而等到她赶到安德王府的时候,立在府门前,半晌却不知到底该进还是该退。
  却是府中管家亲自迎了出来,“王妃娘娘这边请,王爷已经等了许久。”
  幽幽跟在管家身后走了许久,熟悉的长廊,镂空的庭院,直到入了锦园,回忆一阵阵向她袭来,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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