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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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旧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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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莺时却不在乎地眨眨眼笑笑,“左右我是要把那个给你当做报酬,早拿晚拿都是一样,不过你没拿着东西一走了之,便说明你心底还不算坏。”
  幽幽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蒲莺时见她那样,只好拿别的话引起她的兴趣,却没承想,一开口便是激起千层浪,“兰陵王既然是你的夫君,那你听说过独孤横吗?”
  哪能没听过那老祖宗,幽幽立刻抬起头死死盯着莺时,好像靠着意念便能从她嘴里快点勾出话语。
  莺时转头看了看幽幽,带着淡淡笑意开口,神色却有点凝重,“你知道当年独孤横给高欢下的是什么毒吗?”她横着栏杆看着幽幽来不及掩饰的诧异,摸摸宽大的袖边,扯开浅绿色的衣裳中细不可见的线头,继而轻轻说道,“阳关钟离氏通晓天下事的名声可不是假的,至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也实在是见不惯你现在闷头不说话的样子,就当是说个故事吧,”虽是玩笑的话,语气并没有多多少轻佻戏弄,反而是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沉静。 
  “催魂蛊,中这种毒的人毒性会随着年岁增长而发作,中毒者白日毒发,月升之时恢复神智,如此循环往复,开始的暴戾到最后的神智失常,直到七窍流血而死,旁人看着以为只是心性变了,但这些不全是催魂蛊的可怖之处,” 莺时抿了一抿鬓边歪掉的发髻,露出洁白光滑的手腕,套着的玉镯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兰陵王大约没有告诉你,高家男子为何活不过三十吧,催魂蛊,父传子,子传孙,世世代代,永无尽止。”
  像是一层薄雾被缓慢拨开,原来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像是喷发的火山汹涌而出,幽幽连声音都有点颤,“催魂蛊这样狠辣的蛊只有可能出自南疆,”熟悉而又颤抖着声音响起,幽幽很久才意识到是自己开了口,全身都僵掉了,像是冻住一般,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唇,“独孤横,她到底是谁?”
  有枯叶飘零,莺时看住半宿,远方云烟出岫,她嘴角抿起,连那丝浅浅笑意都看不见,“催魂蛊是与噬魂蛊一样可怖的蛊毒,以前我在家中听父亲说过一个传说,这两个世间极其霸道的蛊都下在了两个氏族身上,一个是为了稳定天下,一个为了不使天下动乱,只是我并不知道独孤横到底是谁,她的名字,只在高欢与催魂蛊中有过记载,还有一点关系的便是四十多年前被屠城的长乐城主好像也是姓独孤,别的都是谜了。”
  高氏男子,命不过三十,这句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从前有过设想,却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惨烈。
  只是直觉性的,她自动屏蔽了长恭也是高家子孙的事实,不愿意去想,也不能去想。
  城外青山,山径匆匆,她竟是觉得有些疲倦。
作者有话要说:  

  ☆、远山白鹭

  一月之后,恰是新春。
  莺时与幽幽来到了凉州,虽是边塞重地,但毕竟是寒冬,雨雪霏霏,连景色都带着几分狰狞铁骨。。
  凉州是齐国与吐谷浑的交界处,如今最煊赫的是钟离氏,世人说钟离氏大约兴起在五十年前,做着贩卖消息的买卖,不过十年便已是富可敌国,但大约是做的事情犯了别人的忌讳,损了福寿落了如今子息单薄的地步,先家主钟离昀死在三年前的二月十三,雪女节的好日子,却只活到了不惑之年,而如今的家主钟离寻更是已大病了一月有余。
  世人还说,是钟离家得罪了吐谷浑的望族被下了诅咒,注定不得善终。
  幽幽知道的便是这些,她以为蒲莺时会直接带她回到钟离家,却在看清眼前的白鹭园三字之时有些微的错愕,白墙黑瓦沉淀了文人风骨,却分明不是钟离府。
  “莺时,今日你只要踏出我蒲府,蒲家再与你无一分干系!”莺时想起当年蒲廷绰对自己说的狠话,抬头看着眼前的白鹭园二字,如青瓷一般温润的双瞳沁出似水的温和,定定看住面前的男子,他的双眸与莺时的十分相像,都是像润在水里养着的玉一般清澈,双鬓却是风霜满面,莺时呆呆看着木制的大门,唇色惨白着,声音轻的几不可闻,“爹。”
  蒲公却像是未见到莺时一般,幽幽站在一边仰起脸瞅着莺时与蒲公,发现父女俩眉眼不大相似,但神情身姿清傲地一丝不差,蒲公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莺时颤着身子却还是又唤了一句,“阿爹。”语气哀弱着,透着一丝乞求。
  蒲廷绰此时才放下手中的鱼竿,指着白鹭园三字对着莺时淡漠开口,“不知当日钟离夫人是否听清老夫的话,夫人若是记得,自然不会唤老夫阿爹,夫人大约是记错了,老夫的女儿,已经死了两年。”
  莺时并不分辨,只是站在一边默默滴着眼泪,蒲廷绰看着莺时与亡妻七分相似的面容,心思软了很多,却还是狠着心肠开口,“白鹭园住不下钟离氏,还请夫人早早离去。”
  幽幽在边上看了半晌,伸出手给莺时擦了擦眼泪,转身看着蒲廷绰,扬扬脸,“我并不是钟离家的人,蒲老先生不知愿不愿意听一下小女子的几句话?”见蒲廷绰没有离开,幽幽继续开口,“小女子愚拙,不知莺时与老先生有什么误会,但既然是父女,自是前世修的缘分,看着莺时这样,晚辈便想起了从前自己与父亲闹别扭的时候,可惜晚辈福薄,还没能侍奉父亲到老便已没了机会,莺时如今知错,老先生何不就此罢休,晚辈实在不愿看见父女反目的情形。”
  蒲廷绰立在原地冷冷地盯着幽幽,良久,才从喉头说了一句,“不肖逆女要她何用,况且齐国王府的人,事情管的倒是很宽,我凉山白鹭园的事还容不得你外人插口。”
  幽幽霎时涨红了脸,正欲上前理论,却被莺时拽住了衣袖,蒲廷绰转身便离开,却在走到院门的时候听到身后扑的一声,还未回头,便听见莺时的声音,“莺时不敢求得父亲原谅,只是养育之恩无以为报,阿爹便让莺时给您叩首拜别吧。”
  莺时说完,便深深朝着蒲廷绰行了大礼,白鹭园的门关了很久,莺时却并没有起身,幽幽低着头看着蒲莺时,良久,才走过去搀起莺时,“你阿爹明白你的心思,这世上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幽幽抬起头看着白云悠悠,有鸿雁过境,“蒲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能让你为了一个男人背弃自己的父亲?”她忍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看着莺时眼角的泪痕,轻轻叹了口气。
  莺时与幽幽走出白鹭园的时候,路边有行人路过,指指点点的声音传到耳里,”造孽哦,白鹭园的名声被她毁完了!”
  “怎么还有脸回来。。。”一个刻薄的声音传了过来,幽幽回过头狠狠瞪着那个高颧骨的女人一眼,那女人被吓了一跳,扭扭细腰捏着嗓子尖声说道,“做了如今还不给人说,什么世道!”
  几日相处下来,蒲莺时性子纯净温和,十分讨人喜欢,何况自己还欠着她一块玉,幽幽此时给气到,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走上前便要理论,蒲莺时却拽住她轻轻摇摇头,幽幽不解只得给她拉着疾步走了出去。
  路上铺着青石板,恰好又才下了雨,坑坑洼洼遗留了点点雨迹,幽幽跟在蒲莺时身后,她有点生莺时的气,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条长巷,巷口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车夫看见莺时便迎了上来,“夫人快些回府,二少爷近几日十分不快。”
  二人进了马车,车轮滚过雨水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传了进来,幽幽一直在看着烟雨蒙蒙之中的凉州,回过头时便看见蒲莺时轻轻靠在榻上,眼里有大片水渍漫出,幽幽一下就慌了神,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莺时接过帕子擦擦眼泪,冲着幽幽轻轻笑了笑,”没忍住就哭了,”她的手停在一块方巾之上,神色忽然有些恍惚,“我娘亲去的早,我小时候又总是生病,阿爹便一个人将我从小拉扯到大,”她的手在空中比划着,眼里迷蒙了起来,她吸吸鼻子,继续说道,“可是我不好,做了好多事惹他伤心,宇文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
  幽幽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宇文泰的时候,她连一声爹都不愿意叫,素日的温情只是假装,直到宇文泰去世之前将她细心叮咛她的话,直到自己知道天下没有爹是不疼子女的,可是已经晚了,她抹抹眼泪,声音有些哽咽,”是挺混蛋的,我也没好哪里去,我爹病的很厉害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味跟他赌气,他觉得对我很愧疚,想好如果他死了我所有的退路,我却还一直恨他。。。”她忽然就说不下去,将头埋进膝盖低声哭了出来,对宇文泰说是没有怨恨是假的,但人若还是在的时候有的怨恨也是好的,如今连恨的人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吸吸气,然后说道,“把这件事做完之后你便回家跟你父亲好好认个错,他不会一直生气的。”
  莺时却摇摇头,垂眸浅笑道,”我还在母亲肚里的时候便已经给订下了一门亲事,可是后来期已请,我却跟着钟离氏的公子跑了,白鹭园没出过这样丢人的事情,阿爹气疯了,将我从族谱除名,只当再没我这个女儿,”她抿起唇含着嘲弄的笑意,“嫁者为妻奔为妾,这世间的女子还真是傻得可怜。”她顿了顿,微微仰起头,“这样也好,阿爹以后也不会再为我伤心了。”
  细细算来,从她离家之日起,竟然已经过了四年,如今韶华白首,好像转瞬即散。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谁边

  凉州城内下起了细雨,才下马车,钟离府便有下人撑伞过来,“夫人,二少爷有请。”来人大约是管家身份,莺时颔首表示知道了,转头对幽幽笑道,“二弟那边大约有什么要事,宇文姑娘若不嫌弃,便在府中随意走走,”她又对身后撑伞的众仆淡淡说道,“宇文姑娘是我的贵客,你们随姑娘身后小心服侍便是。”
  丫鬟赶紧忙着应道“是,”莺时便悄悄拍了拍幽幽的手心走了出去。
  大约是莺时亲自发了话,那些丫鬟并不敢跟的太紧,幽幽看着钟离府的格局,觉得新奇,可是转来转去,绕过几条小径,一不小心便忘了回去的路,身后的人也早就跟丢了。
  幽幽心想着急也没用,便在园中百无聊赖地转悠着,因是冬末时分,园中并不是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色,她蹲在树长着茂密枝桠的迎春花树下用针穿起掉落的花瓣,却忽然听见一阵声响传了过来,她赶紧屏住呼吸,一猫身钻进旁边的树丛之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一棵枯败的桃树旁,蒲莺时一身妃色长裙立在树下,眸色清淡,朱色的唇微微翘起,她忽然转过身,对准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嫣然一笑,“当初我就说过这棵桃树是活不了的,你偏偏不信。”
  一阵轻笑声传了出来,幽幽看清男子的模样的时候忍不住惊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子,像是一块易碎的寒冰,放在手心都怕被融化,她忽然就知晓了这是谁,钟离氏的二公子,凉州城内传的天煞孤星。
  钟离陌摊开手心,远远看去好像是一根簪子,他定定看着莺时,“我做了很多根簪子,只有这根还能看,你要吗?”说完还没等到莺时的回答,便垂下眼眸白皙的手指落在莺时乌黑的发上,木簪插了进去,眸色却很深沉。
  莺时眉间有疑惑的神色闪现,忽然转过头盯着枯败的木桩,“阿陌,”她低低唤了一声,唇动了动,攒起一缕笑意,像是闲谈一般,“我这次出去路过灵州的时候,看见塞上很多牛羊,你以后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好,”幽幽离得不算很远,却还是挺清楚了钟离陌的答语,她来不及深思二人的关系,却也觉得不正常的吓人,明明路上追杀莺时的是钟离陌,现在并肩站在桃树下的情比金坚的又是谁?
  “我还听说过江州建康那边的景色很好,吴中多水…”莺时又继续温和开口,话语里几乎全是憧憬。
  “好。”钟离陌还是低声应道。
  莺时撑着油纸伞背靠着桃树,钟离陌隐约含笑地看着她,静静盯着她,直到莺时收起手中的伞,“这么小的雨,打伞反而累赘,你带我走的那天我记得也下了很大的雨。”
  “嗯,”钟离陌低低应了一声,他伸出手将蒲莺时代入怀中,宛如抱着最珍贵的宝,消瘦的下巴微微蹭过莺时的额发,神情有些迷茫,“那日是下了很大的雨,好像那一个月都没有见到太阳。”他苦笑道,“仿佛是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我才把你从白鹭园带出来,醒的时候你已经嫁给了大哥。”
  她慢慢从他怀中退出,转过身,步子迈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不像刚刚强装出的欢乐,肩膀有些颤抖,她回头看了一眼钟离陌,一袭白狐风衣,越发显得瘦骨嶙峋,天色暗了下来,她的声音轻轻柔柔飘荡在园中,“阿陌,我不会再站在你这边了。”
  花枝枯败坠落在地的声音响起后,惊起了不远处的寒鸦,钟离陌又走到莺时身边,伸出的手掌停在了半空之中,最后落在莺时的眼角,他嘴角微微翘起,有些许天真的意味,点头温和开口,“好。”
  梅园清冷,因是腊冬,风却还是带着一点寒意,莺时忽然拽住钟离陌的衣袖,绣着鶴纹的暗色衣袖在她手中滑落,她张张唇,用低的几乎听不见声音的话对他开口,“小哥哥,算了吧。”
  钟离陌却转过身,乏力地以手撑额,眉头微微皱起,“听说,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临川公主?你是要给大哥下蛊来救他吗?”
  他没有看着她,话却像刀子一样刺进自己心中,“莺时,你爱上他了?”他似乎不在等莺时的答案,自己转过身,脚步踏在铺好的青石板上,园中太静,连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有莺时眼角低落的泪水声音。
  幽幽遥遥看到了钟离陌转身时的神情,却分不清他眼底的意味,到底是伤心还是不在意,这是一个不容易看透的男人,就像是一团黑墨一下落进了一弯清水之中,既然不能在一起,那边一起毁灭。
  可惜,蒲莺时,便是那弯清水。
  幽幽在树林中呆了许久,花费很多时间才消化了刚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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