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 华 人 民 共 和 国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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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 华 人 民 共 和 国史-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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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虚假的缓和是危险的。基辛格则认为,越南战争的结束使美国
有了更大的选择余地;而中国除了依靠美国来限制苏联的袭击外则
别无选择。基辛格在给尼克松的私人信件中说,美国可以“既有茅
台,又有伏特加”。他认为,如果由美国来左右这两个共产主义大
国,它们之间的矛盾就得不到解决。
  基辛格的过分自信来源于中国在台湾问题上的节制和准备公开
承认美国东亚地区的安全部署。②1973年周在与基辛格会谈时,没有
提及危言耸听的日本军国主义复活的幽灵问题,而这个问题是双方
早期讨论的一个主要问题。相反,这位总理着实称赞了一下日美安
全保障条约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同样,毛指出,美国军队在亚洲
的部署“太分散了”。毛与周的意图十分明显:通过承认美国的地
区安全作用和警惕苏联的帝国主义计划,北京希望尼克松政府能够
认清加强与北京的密切关系要比注重与莫斯科的不稳定的、带有危
险性的和解好得多。
  另外,基辛格还夸大言辞,说1973年将是“欧洲年”,这就是
说,美国对各地区和各国的政策是有连续性的,不是权宜之计。基
辛格讲话中流露出的一种霸气,视中美关系如草芥。北京对此是不
会无动于衷的。尽管北京仍准备寻找机会与美国进一步改善关系。
但基辛格的话使中国人专就中美分歧展开了争论。
  周是表示不同意美国战略思想和决定的第一个人。这位总理又
回到了1972年毛与尼克松会谈时提出的问题:即苏联长期战略的重
心问题。毛虽然自认十分担心苏联在不断加强针对中国的军事力量,
但坚持认为莫斯科的首要战略目标是欧洲而不是亚洲。同样重要的
一点是:尽管苏联针对中国的军事力量在不断增加,但到70年代的
增加的速度开始减缓了:这表明莫斯科在中苏边境部署军队的能力
十分有限。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对美国安全保证(与美国发展关系
的动因)的需求就不太急迫了。1973年5月周第一次指出,苏联的
突然袭击已被制止住了。①
  苏联军队集结速度的减缓使周得以重申毛的观点,说苏联军事
威胁的主要目标是西方而非中国。毛最担心的事一直是苏美和解可
能使苏联对中国增加其政治、军事压力。由此产生了三种结论:第
一,是否全部解除苏联对中国国家安全的直接威胁,北京并不十分
看重;第二,北京强调欧洲不断增大的军事危险,希望华盛顿与莫
斯科把注意力集中在远离中国国土的地区;第三,北京强调其与第
三世界拥有共同的利益,认为第三世界是反对两个超级大国的独立
的政治、经济力量。
  周在1973年8月召开的中共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很精辟地阐
明了中国对这三个问题的基本看法。②这位总理试图避开来自敌人和
假定的盟友的双重挑战。谈到莫斯科时,他说,中国尽管“是一块
肥肉,谁都想吃”,但是历史证明,中国“这块肉很硬,多年来谁
也咬不动”,更不用说独“吞”了。70年代初中国官员曾不祥地说
过,“苏联在中国边境陈兵百万,威胁着中国的安全”(这一声明
使用了不规范的数学表达法,多说两倍以上的数目)。而现在则说
区区百万大军不足以入侵和征服中国。一场苏联侵华战争制止住了,
那是因为没有人会重犯30年代日本人致命的战略错误。谈到两个超
级大国时,周说它们之间的“争夺是绝对的、长期的;勾结是相对
的、暂时的”。因此,任何反对中国的活动都是为了牵制对手,而
不是为了征服中国,因为“它们争夺的战略重点在欧洲”。周还强
调说,第三世界的“觉醒和壮大”是“当代国际关系中的一件大事”,
因此中国主张建立“反对超级大国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统一
战线。
  周尽力将中国与争权夺利的大国分开,以便有效地避免对中国
的压力和威胁。在美国与其对手苏联的竞争中,中国不想被美国利
用——正如毛早先所说的那样,“站在中国肩膀上与莫斯科打交道”。
①同时,周抨击了认为超级大国的紧张关系已趋于缓和的观点,认为
苏美之间的斗争是长期持久的——这反映了两国的“争霸野心”;
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总有一天会导致世界大战”。
中国不在此列,因为中国在本质上不是帝国主义的,而且也不是“超
级大国争夺的焦点”,中国将站在一切受压迫的国家一边,置身于
超级大国竞争之外。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这种说法都有其现实
意义。通过不参与(至少是口头上的)超级大国间的争斗,周尽量
不引起左派的批评。左派认为,积极的外交政策会破坏中国的意识
形态准则。
  “四人帮”对周与邓的怀疑与仇视越来越重,但是,他们只能
暗地里攻击中美关系的改善。由于毛个人对中美和解的赞同和林彪
不光彩的死亡(更不用说中国在与西方的关系中获得的战略利益
了),使这些激进派很难对中美关系进行正面攻击。然而,周与邓
都极易受到间接的批评。与西方不断加紧的接触使中国卷入了“大
国政治”的漩涡,从而危及了中国对第三世界的立场,破坏了中国
在国家发展中的独立自主原则,相信了美国在遵守《上海公报》中
确定的一个中国的原则的忠诚和友善。在所有这些问题上,江青和
她的同伙支持仇视外国人的思想;而这种思想就潜伏在中国的国内
政治之中。
  中美关系的停滞不前并没有妨碍邓小平采取与西方和解的主要
行动。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只是他猛烈地抨击了美国对苏联的政
策。这种批评显示了他的勇气。在与美国公开或私下解决棘手问题
时,邓小平从来没有被指责为“对美国软弱”过,他的国内政策含
有希望西方广泛参与中国现代化的成分;这使他的政治对手得以攻
击他为了迅速发展经济而出卖国家的独立与主权。然而,指责美国
软弱与姑息退让的是邓而不是激进派。苏联断言:国际安全的需要
使中国必须尽快发展经济与技术;邓认为,中国要摆脱衰弱和落后
必须不断把苏联的这一说法放在心上。
  由于没有受中美间政治问题的干扰,中美两国的贸易在70年代
初发展很快(主要原因是中国的农业歉收)。70年代中期,中国粮
食进口数量减少;这使美国向中国出口的粮食数量骤减;与此同时
工业品的贸易额仍很低。虽然华盛顿在向北京转让西方先进技术方
面迈出了第一步,但是,日本仍是中国工业设备和整座工厂的主要
供应者。迅速增长的石油生产使中国石油出口日本的数量上升,偿
还了这些设备所欠下的债务。但是,这些却使邓小平遭到了左派的
攻击。
  尽管有些严厉的批评;但邓仍然继续挑美国外交政策的毛病。
毛使邓接受了他的政治开放方针;他曾直率地对基辛格说:“他认
为美国未能有效地制止住苏联的扩张主义政策。”①这位主席晚年的
思想一直很矛盾;他想反苏,而不愿付出意识形态上的代价。1975
年1月,毛没有参加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周则是最后一次公
开露面;他在会上提出了实现国家现代化的各种措施。同时,毛却
私下会见了保守的巴伐利亚领导人弗兰茨约瑟夫施特劳斯,此
人以反苏而闻名。毛在这两方面的表现明显地表明了他的矛盾行为。
毛认为,苏联的扩张与国内修正主义是两个同等重要的问题,没有
必要区分孰轻孰重。
  无论是北京还是华盛顿都没有必要的办法和领导能力去巩固、
完善两国的关系。邓指责基辛格和其他美国官员对苏联的不断挑衅
所表现出的软弱,以及在中美关系正常化进程中所表现的无能。但
是,他避免提及他自己的不利境况。70年代中期,派系斗争剧烈,
邓没有赢得谈判突破的政治自由。毛极为衰弱、变化无常;周自我
引退,实际上没有参与任何活动,而邓则在全力对付着他的政敌。
  由于与美国的关系毫无进展,中国人便无意看好美国的力量了。
1973年石油危机后尼克松总统在政治上的失势;苏联在第三世界发
展了势力;西贡政府的垮台:所有这些使中国人认为美国并非是坚
强、可靠的伙伴。特别是在1975年4月南越政府倒台后,这种倾向
更加明显了。虽然中国领导人一直在期待这一结局,但这件事使他
们更加相信美国是消极被动的,它在战略上是软弱无力的。也就是
说,与美国发展亲密关系对北京来说虽然是重要的,但其价值已大
大降低了。
  1976年1月周逝世、4月邓第二次下台后,中美关系突破的前
景黯淡无光了。为了获得本党总统候选人的提名,福特总统不愿意
为同中国和苏联建立密切关系而冒犯、疏远保守势力。任何进一步
削弱美国与台湾关系的行动都会严重损害福特与共和党右翼的关
系。为此,福特总统选择了不改变政策的方针。这种方针却遭到了
北京重新得势的左派的攻击。7月,副总理张春桥在会见来访的美国
参议院代表团时,全然不顾周和邓先前实施的外交政策,尖刻地指
责了美国对台的政策,甚至警告说中国很可能对台北动武。当两种
政治制度均面临继承人问题时,张春桥的讲话明显地反映了中美关
系的滑坡,同时也反映了政治的不稳定性。
  1976年9月9日毛的逝世和10月份“四人帮”的被捕并没有立
即改变上述形势。新近出人意料地上升到党和国家高级职位的华国
锋同时担任了中共党的主席和总理;但他缺乏决定外交政策的威望、
经验和政治权力。这一年中国的政治变化太大了,不可能采取大胆
的战略行动。华当政期间,各派都在起作用;而在排除“四人帮”
的斗争中起重要作用的可能是包括叶剑英在内的高级军事领导人。
这一时期的工作重点在国内而不是国外;而中国刚刚从几个月前的
政治与天灾中恢复过来。推动中美和解的政治与安全形势并没有多
大的变化,但新上台的领导难以作出决断。毛死后苏联断然拒绝中
苏关系正常化的建议;这也表明了当时的形势:世界秩序静止不变。
  1976年 11月,北京全然不了解的一位民主党人当选为总统;
这又引起了新的不稳定。虽然70年代中期中国与尼克松、福特政府
的关系愈来愈坏,但中国高级领导层对美国官员(特别是对基辛格)
是非常熟悉的。水门事件已使中国人开始研究美国的宪法程序;总
统选举也已使他们对选举进程的千变万化有了认识。由于两种制度
和解的缔造者们都已退出了舞台,中美关系进入了一个不稳定、需
要重新调整的时期。

   

 
 
② 有关后一个问题的证据含糊不清。据一位参加了与中国人的讨论的美国人说,邓对基辛
格说 “美国欠中国一笔债”,因为尼克松在1972年时曾承诺在他第二届总统任期期满之前
完成中 美关系正常化进程。所罗门:《中国人的政治谈判行为》,第11页。  
① 亨利基辛格:《动乱年代》,第44—71页。  
② 1975年7月10日《纽约时报》。  
③ 所罗门:《中国人的政治谈判行为》,第 7页。一位奉命为周写传记的中国人断言,在
尼克松 访华期间,周的癌症就已十分严重了。作者们进一步声称,1966年以后,周就一
直因心脏 不好而被困扰。方钜成和姜桂侬:《周恩来传略》,第115—116页。  
① 基辛格:《动乱年代》,第67、69页。  
② 同上,第692页。  
③ 同上,第697页。  
④ 同上,第68、694页。  
① 基辛格:《动乱年代》,第52页。  
① 基辛格:《动乱年代》,第47—70页。  
② 同上,第56、67页。  
① 马奎斯蔡尔兹:“同周恩来谈话”,载《华盛顿邮报》,1973年5月26日  
② 本章节周的评论出自其“在中国共产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1973年8月24 
日),《北京周报》1973年9月7日,第 22页。  
① 基辛格:《白宫岁月》,第 763页。  
① 基辛格:《白宫岁月》,第1060页。基辛格并未注明毛的那次谈话是在哪一天,但却暗
示是 在1975年底他几次会见这位主席中的一次。 
 
     
     
 

通往正常化之路(1977—1979年)
   
  新总统的当选既给北京带来了忧虑,也带来了希望。一方面,
吉米卡特总统不必背上最终困扰着尼克松和福特的国内政治负担;
另一方面,这位新总统对中国人还是一个未知数,因而,北京不得
不与基本上不相识的美国高级官员开展培养个人关系的艰苦工作。
与此同时,1976年是中国一个不寻常的年份,周恩来、朱德、毛泽
东相继去世;邓小平第二次下台;华国锋出人意料地出任总理和党
的主席;唐山大地震;“四人帮”的垮台,等等,反映了中国政治
与人事的巨大变化。中国需要喘息的时间。
  不过,到这年夏末,万斯国务卿访问北京时,中国的政局已开
始趋于稳定。1977年8月,虽然名义上由华国锋主持了党的代表大
会,但是,邓小平的复出更引人注意,邓是在刚刚举行的十届三中
会全上恢复职务的。华为中美关系加了温,他强调,美国对中国现
存的军事威胁的消除如何使情况变得有利起来,华还引用列宁的话
提醒他的同事:“要战胜更强大的敌人,只有……利用敌人之间的
一切‘裂痕’,……另一方面要利用一切机会……来获得大量的同
盟者,尽管这些同盟者是暂时的、动摇的、不稳定的、靠不住的、
有条件的。”①
  如果北京领导人曾希望卡特政府迅速行动,那么,他们的期望
很快成为泡影。尽管与中国改善关系是优先考虑的重要政策。但是,
在新总统上任伊始的议事日程中,其他问题更为重要。一位参加过
这一时期有关中国问题政策制定的政府官员说:1977年,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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