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作者: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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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奴作者:乐君-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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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能跟你去外面一次,该有多好。曾经被他认为大逆不道的想法就这么自然地浮现在脑海,某种一直在坚持的东西逐渐有了裂痕。
    琅狐最后一针扎在任脉承浆上,银针入体的那一瞬间苏木只感到先前灌入体内的所有气流全部连通到了一起,就像是终于打通了最后一块土,以任督为干道,将奇经八脉连通成一条精密循环的河道,这股气息微寒却轻柔,在体内畅通无阻形成一个小周天,最后汇聚沉淀在心脉内,苏木只觉心脏微微膨胀了那么一下,然后又恢复原状,全身经络清爽无比,他好像到现在才完全认识了自己的身体。
    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能理解,抬头只看见那人自然上挑的眼角,说不出的魅惑。
    苏木有点艰难地开口“师父……为什么……”为什么没杀我?
    琅狐笑了,那是苏木从未见过的笑容,不残忍,不嗜血,似乎是真的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唇边微微上翘,笑得很淡,却深深烙进苏木心中,多年后他已近迟暮,仍然记得那一笑似乎把世间凡物全比作了泥尘,他这一生再未见过比那更美的瞬间。
    “我喜欢聪明的孩子,”有些答非所问,苏木也是到了很久之后才明白那句话包含的全部意思。
    琅狐没再多说,拍两下手,密室门应声而开,近来好几个药童,手上都端着一盆药汤,一人按下密室一边的机括,地上便有一块石板慢慢移开,露出下面供一人炼药的药池来,说
    是只供一人,其实也有两丈见方,他们慢慢移动锁链将苏木抱进去,又有一人跳进去给把固定在池底锁链系在苏木的脚踝上,后面的药童依次上前倒入汤药,直到漫过苏木胸口才停下。
    这次的药红艳如血,苏木泡在里面就像泡在血池里一样,让他有些作呕,还好味道不像,只有一点很淡的香味,最难得是接触皮肤后没有很强烈的痛感,只是觉得有点烫。
    房间里的药童都退走了,琅狐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斜靠着看他,苏木尽量放松身体来保持体力,也不知道会泡多久,这个药的颜色他实在不喜欢,而且他觉得皮肤越来越烫,他有些不安,不自在地扭动下身体。
    琅狐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如果这次你活下来了,那就是天意如此,”苏木还来不及想这话的意思,琅狐的身影就绕过石门,一下子就不见了。
    密室里突然就安静下来,连第二个人的呼吸都没有的安静,只有墙上的灯火微微跳动着,最后连那小片温暖的光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身体开始像被火烤着,灼人的温度寸寸刺入皮肤,身上的银针将那股热度直接引入穴道,就像有人把灼热的铁水直接灌入他筋骨之内,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逼得他惨叫出声。
    毒蛇般的火焰好像从身体内部开始燃烧,顺着任督二脉直达头顶,百会穴就像被钉入一根火钉,头部痛得就像要炸裂,这样的痛能让普通人死去好几次,就连苏木也不能忍受地哭喊着,直到灼热传至喉咙,每发一声都像吞下一块火炭,他直喊到喉咙似有鲜血溅出,再发不出一声来。到如果前面有镜子的话,他会看到自己双眼内一片赤红,连眼白也变成了红色,露出水面的皮肤上布满细长的血丝,那样的纹络线条就像是他周身大小血管全部长到皮肤表面,鲜红欲滴,似乎下一秒那鲜血就会冲破皮肤喷射出来。
    那股灼人的热度直传到心脉,心跳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加快,似乎连心脏也要变成一团火焰,把他烧得干干净净。
    苏木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他高高抬起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入目却全是血一般的红色,除了红色他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就想到那人说过的夜市花灯,大红的灯笼密密麻麻排开几条街,到了桥上还能看见水面一片荷花灯,一个挤一个能排出好几里,整条河都像烧起来了一样,美不胜收,大街上人头攒动一派繁华,两旁是各色酒家,客人们会坐在窗边谈笑吃酒,路边还有杂耍卖艺的,对诗猜灯谜的,那样的热闹他简直想象不到,现在都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人尖着嗓子学小贩吆喝,“卖糖葫芦啦!”“桂花糖蒸栗粉糕喽,三代老字号喽!”他没有对比也不知学得像不像,可那人的表情实在滑稽极了。
    想到这里禁不住想笑,扯动喉咙又是一阵腥甜,药中的热度浸入血管流遍全身,最后全都集中在心脉,弄得心脏那里就像被淋了辣椒油,一片火辣辣的痛,现在连他自己都惊奇他竟然还没死。
    师父的意思……是我这次要是活下来,就放我走吗?
    只要这次不死,我就可以跟他走了吗?
    为了尽量不让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停留在疼痛上,也是为了克制住不咬断自己的舌头,苏木开始慢慢回忆琅狐刚才说过的话。
    他还是没有办法恨琅狐,就算他想过取他性命,就算他从不把他当人看,可他依然记得他这条命本来就是琅狐给的,这样的生活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依稀回想起多年前伸过来的那只白净修长的手,和清冷到几乎不存在于这浊世的声音“跟我走,现在不死,以后可能会死得更惨更痛。”
    他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连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可他记得,是他自己握住了那人伸过来的手。
    “我现在不想死。”
    于是那人带他走了,他从最开始就没有骗他,他毫不掩饰内心的残忍与冷酷,把选择递到他手中,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毕竟他只是路边即将饿死的陌生孩子,琅狐对他没有任何的责任与义务,可他给了他选择,给了他一点也许能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是对琅狐充满感激,只是他的世界突然闯进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实在太美好,所以他没办法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私欲,没法克制住想和那人在一起的冲动。
    终究还是他背叛了琅狐,就算这样死了,也是该当的。
    心脏突然急速地收缩了一下,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张细密的网狠狠勒住,整个都要扭曲得变了形状,苏木一下子连呼吸都不能了,可心脉处突然又生出一股大力,心脏好像又被什么充满了剧烈地胀大,一瞬间膨胀到几乎都要冲出胸口。
    苏木猛烈地咳嗽起来,沙哑的声音像被石头磨过,在空旷的密室中显得触目惊心,饶是他已经习惯了疼痛,这种由脏器内部产生的折磨还是生生捣碎了他所有的神经,仿佛每一条血管都被切断,每一根骨头都被压碎,他体内的血肉早已被揉弄成一团,可他居然还保留着最后的生命力一点点感受这种折磨。
    可是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没志气的人,没有别的药童那样自杀的勇气,就算会一辈子受这些痛他也不想死,死亡太冰冷太麻木,心脏如果不跳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一直觉得他要活下去,只要活着,一定会有让人高兴的事情发生的。
    比如,他前几天不就认识了一个叫沈清玄的人吗?
    心脏的收缩膨胀交替发生,每一次苏木都忍不住想:这次好像真的不行了。痛到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也听不见一点声音,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要在这漫无尽头的折磨中耗尽最后一丝呼吸。
    到后来几乎感觉不到疼痛,灵魂和身体好像被剥离开,神智也模糊不清,不知自己为何人,此处为何地。
    这种浑浑噩噩的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他重新睁开眼时,已经躺到了密室里的石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屋内充满浓浓的白色烟雾,带着很苦涩的药味儿。
    身上没什么地方特别难受,甚至连视觉听觉都是完好的,只是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苏木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白雾,不敢相信他竟然还活着。
    以前的每一次炼药无论多困难多痛苦他都坚信着他会活下去,只有这一次不同,他唯独这一次清晰地感觉到生命被剥夺的无力,那种真正侵蚀神经的痛楚令他差点放弃希望。
    石门被推开,白雾里连人影都看不清,可苏木知道是谁。
    琅狐端着一碗清粥,将他身体垫高,一勺一勺地喂他。
    粥一点不烫口,苏木却几次咬到舌头,这一切来得太不可思议,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梦境的残影而已。琅狐虽没有什么表情,却认真地配合着苏木吞咽的动作,直到一碗粥见底,他丢下一句“再躺几天,等雾散了,你就可以起身了,”之后抬脚便走了。
    苏木真的很想问从炼药起到底过了几天?他还需要再躺几天?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说好在山洞里等他回去的人,这次出去以后,要不就去外面一趟吧。
    接下来的几天苏木都躺在石床上度过,琅狐每天都会来喂他喝粥,大约过去五六天后密室里的浓雾才完全消散,苏木的身体也恢复到正常。
    可琅狐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放他出去,而是把他锁在了密室里,每日送来饭食时无论苏木怎么祈求都不为所动。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琅狐不答,放下食物直接离开。
    这样的日子非常难熬,苏木不知道他该怎样做,时间每过一点心中的焦躁就更胜一分,他被关在这里,那人就是一个人在山洞里,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仇家找到?这么久不回去他会不会害他担心?
    他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像一个长久生活在冰天雪地里不知何为温暖的人,本来他的人生可以冰冰冷冷地过下去,他也不会觉得自己不幸福,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给他穿上厚厚的棉衣把他带到温暖的室内再递给他一碗热汤,带给他比之前幸福快乐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他失去这股温暖的时候就会悲伤,会难过,会无法克制扑向那丝温暖的冲动。
    苏木被锁在密室里两个月,整整两个月,他心里难过,却也不声不响,琅狐给什么,他接受什么罢了。
    外面已是秋天,森林逐渐染上金色,漫山遍野都是大片大片的落叶。苏木什么都看不到,每日只能独自想着沈清玄说过的每一个故事,待在这么个被完全隔绝的地方,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那些故事显得更加不真实,苏木甚至都不敢相信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些地方。
    那晚他睡得很沉,直到外面传来家具破碎的声音,苏木还来不及反应,石门就被大力推开,门外的人看见他忙扯下面罩,映入眼帘的就是沈清玄充满焦急又如释重负的脸。
    “你……”苏木想问你是不是真人,是不是他睡得太沉还没有从梦里面醒来,那人几步冲过来直接将他抱入怀中。
    直到熟悉的温度传遍全身,那人在他耳边不停地说着“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苏木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慢慢把手抬起回抱沈清玄的身体,感觉到那人更用力地抱紧他,眼泪终于决堤。
    两个月足以磨掉苏木本来就不多的希望和幻想,他把关于沈清玄的一切小心地埋藏在心底,每日却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默默回忆,他觉得他与他缘分已尽,觉得至此之后几十年就算只拥有那几十日短暂的回忆也够了,他原本是根本连温暖也不曾体会过的人不是吗?所以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可当他已经接受现实的时候,那人居然如神明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用有力的双臂牢牢圈住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这样不敢奢望的炽烈拥抱,令他幸福得几欲窒息。
    “跟我走吧”沈清玄附在他耳边说,温热的呼吸紧贴着他冰冷的皮肤,“跟我去外面,我会对你好。”
    苏木把头整个埋在他的怀里,近乎贪婪地吸吮着沈清玄的味道。
    “好”
    你带我走吧,带我去外面,去看外面高山流水,去看各地风土人情,只要你愿意带我走,我就跟你走。
    他原本以为他的世界有琅狐便已足够,可他还是太贪心,当沈清玄出现在他面前,当他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快乐的时候,他便控制不住自己,沈清玄对他好,把他抱在怀中记在心里,就算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也忍不住想要抓住这样的幸福。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太自私,当他有机会选择另外一种人生的时候,他还是不想待在活死人的墓里麻木不仁地度日。
    沈清玄牵着他走到外面,只看见琅狐被几十个黑衣人围在中间,屋顶还有不少人用弓弩瞄准着他,他手上却一件兵器也无,就那么迎着月光负手而立,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与高傲,就像此时他才是处于绝对的优势。
    苏木左右看看,一个药童的影子都不见,他低声对沈清玄说“不要对我师父动手,拜托你。”
    沈清玄低头看他,缓缓点头,“好,我只带你走,绝不伤他”说完就带着苏木向大门的方向走。
    “丑奴”琅狐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沈清玄脚下一顿,转过身直视琅狐,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意“他叫苏木。”
    琅狐却没看他,事实上从苏木出现开始,他的视线就一直停在苏木身上,这时他慢慢伸出右手,忽视掉周围对他虎视眈眈的杀手只对苏木说道“跟我走。”
    那一瞬间时空似乎出现了错位,琅狐和多年前那个逆光的人影重合,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伸出右手,带给他生命与希望。
    仍然那样平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甚至连说的话也没有改变。
    ——跟我走。
    沈清玄能感觉到苏木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他的手也渗出一点冷汗,有点不安地握紧苏木的手。
    苏木呆呆地看着琅狐,琅狐也不动,两人之间隔得不远,苏木觉得只要他一伸手,琅狐真的会瞬间踏空而至带他远走高飞。
    “你今日走出去,就永远不要回来”琅狐说这话时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脸上像蒙了一层霜,感觉比平日还要冷上几分。
    有些受不了那股冰冷,苏木小小地后退一步,他的动作很小,小到看上去就只是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可那一瞬间琅狐的眼中精光大盛,野兽般的瞳孔就像要把苏木刺穿一样。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丑奴来世结草衔环,再报你的恩德。
    琅狐露出一个非常嘲讽的笑容,似乎是在嘲笑围攻他的杀手,亦或是嘲笑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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