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僵尸的尸爪戳屁股的当,白陌离御剑起飞,拦下鬼门关的请帖。小公子直起腰,回过身,极其崇拜的看着白陌离旋身舞剑,骨节灵动封印僵尸,然后一小簇离火燃尽尘世的眷恋。白陌离无意瞥见小公子奇怪的表情,再看看他身后,微笑着走近。
彼时,她十二岁,与他同岁。
小公子不知何故连连后退,差点直接把自己的脖子送进身后的血盆大口。白陌离手一指,在小公子略感诧异向后回望之前,解决掉危险。
一条粗麻绳横挂两棵老龄大树,挂满颜色各异的粗布衣裳,婴儿的尿布,甚至卤料家的腊肠猪头,此刻有节奏的一晃一晃。白陌离知道那是什么,故意站在小公子面前,贴近他的呼吸,不说话,不做任何动作,等着盼着僵尸的到来。
小公子却不好意思了,此时的大街成了空城,脚下一滑,从身后僵直的僵尸和白陌离之间溜出来,向他刚刚藏身的大树跑去。
白陌离反应过来想阻止小公子时,他已经一溜烟上了树。他与阿大抱着同样的信念僵尸不会爬树吧!但如果是僵尸本就在树上呢?
当小公子察觉到晃悠悠的粗绳,当他抬起头看见粗绳上走路姿势奇形怪状的僵尸,当他觉得头顶一片彻骨阴凉,仰起头,看见惨白一片的僵尸之脸,当他哗啦哗啦跌下树时,他开始感叹,为什么要跑回来送死呢?
小公子惊恐之际,完全没有一般人的手足无措慌乱逃跑,他迅速观望四周,沙漠边界的筠连,除了树,根本就没有隐蔽的地点,最终目标锁定白陌离。
小公子下定决心就奔到白陌离身边寻求保护,白陌离冷冷打量他,语气却十分戏谑,“要不我们玩玩?我给你这柄剑,你对付你刚刚爬上的那棵树上的僵尸。敢吗?”
这个小子,竟敢说她是他的妻子,好大的口气,不挫挫锐气怎行?
僵尸越走越近,小公子深吸一口气,毫不迟疑拿起白陌离的剑,折身杀敌。
风平浪静后,白陌离要小公子交还佩剑。
小公子思索着递上青色宝剑,水灵灵的眸子,纤尘不染,骨溜骨溜转,“你可以当我师傅么?”
“为什么要做你师父?我比你大不了多少。”白陌离接过宝剑,转身欲走。
“我想学你那个厉害的。你一招就解决了,我拿把剑比划了半天。”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无父无母,被一个老人家捡回来的,后来他病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他只叫我小崽子,小皮猴,小捣蛋。”
“真的要跟我走?”
“嗯。”深思熟虑后,小公子连连点头。
“我生活的地方,妖魅邪行,百鬼夜宴,没有安乐和富贵。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了妖魔鬼怪的陷阱。还愿意?”
“我愿意,我要你当我的师傅!”
“那好。”
远郊荒废的古寺,萋萋野草直接淹没了小公子的头顶。
白陌离带他到寺外的树上暂时休息。
小公子接过一柄短刃,一只铃铛,一张封印黄符,愣愣的看着白陌离。
“听好!短刃用来杀敌,直刺入僵尸的心脏,他们都是些山野小鬼,没什么厉害的本事,铃铛用来求救,黄符用来对付僵尸,那里面有七七八八个,你自己可省着武器用。当然,我并没说有没有凄艳的女鬼。你如果没动铃铛而活着出来了,我就收你为徒。”
“真的?以什么为凭?”
“我叫白陌离,这就是凭证。”
他终是没有摇响铃铛自己走出来了。只不过双臂多了两道抓痕,脖子被自己的利刃所伤,还被勒出一条淤痕。在僵尸吻上自己喉管的一瞬,他毅然选择抽刀而入。僵尸,草结鬼(吊死鬼),他一一解决。只凭一柄破魂短刃。
小公子刚步履蹒跚走出门,就听见软软柔柔的声音在叫自己。
——“小公子!”
他知道是白陌离所提到的妖魅,却仍是本能的回过头,然后一刀刺破蛇身人面的女妖。这时,一丝光线照亮草尖,天亮了。黑暗无所遁形。却仍有阳光穿不透的地方。比如人心。比如黑塔。
那之后,白陌离以白为姓,以他们相遇的日子为名,给小公子取名白十。
她带他与颜絮汇合,一同去了妖异之国,遇上残忍强壮的狼魔,他奋勇出战,救下商队。
一同去看了雪国第一场雪,见到了雪没双膝的壮观,他见到她被风雪迷了眼睛的样子,美丽而疏离。一起去看小木偶演绎旷世之恋,木偶和观众都哭得一塌糊涂。只有他们三个漠然离开。听被风穿越的雪原灵音童的歌唱,那些雪花,那些沉睡的叶子,都是灵音童。一个个穿着厚厚的棉袄,乳黄色的卷卷的头发。嘻嘻的笑着。孩子的模样。眼神清澈。
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执念
黑塔的里日月。总来得迅疾,去得无声。蘑菇吃了又长,偶尔从天顶掉下一两只大意的野兔,还有飘飞的落叶,褐黄色布满赫色斑点的野果,雨水不时光临。
河洛摸摸爱星西涅的脑袋,宠溺的手势,在西涅觉察后悻悻收回。因为的她的眼盲,河洛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看着她的脸光泽,嘴唇的颜色,睫毛的长度,微笑的弧度,整张脸被一束月光照得雪白。
他说,“灵音童真可爱!”
西涅依是微微的笑着,“以前王兄也送给过我一个木偶。他会说话。会哭。会笑。他最喜欢闻甜的气味。后来,王兄说,在我被送来这里的那一天,他自己爬到禁忌之塔的顶端,然后跳下去摔碎了。白巫师说,住在里面的灵魂碎了,修不好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众人惊愕未平,杨亮已经重新站在他们面前。
杨亮注视杨宿和白秋若,“你们和颜絮一起去北海之滨,现在立即回去收拾行李,我们一起出发。北海之滨气候酷寒,多带些保暖卫寒的衣裳吧。”
眼神扫过一脸阴郁的白十,“你师父叫你留守西城,东城那边会有人看守。”
杨亮走近颜絮低声说,“陌离叫你跟着他们两个,凡事交由他们自己决定,即使生火煮饭你也不要帮忙,不到必要时刻不许出手,另外陌离叫你转告阳昊和戈砾,阳昊和越钏陪商队去妖异之国,戈砾去沙漠之极,今日一起出发。”
杨亮转身望向侍卫们,“你们就在西城歇下吧,不过西城有西城的规矩,白十,请你好好告诉他们,西城的禁忌。”
阿大避开杨亮,在他下楼后,端着一碗幽红幽红的汤进了白陌离的房间。
白陌离接过汤碗,饮下,又将空碗交还。
阿大低俯身子,凑近白陌离的耳朵,小声询问,“城主,是否需要去祠堂一趟?”
白陌离虚弱一笑,“去吧!他去安排马车去了。”
待阿大走后,白陌离起身,走到内室,解开外衣。鲜血浸染的里衣,衬托着虚弱的脸颊,别样妖媚。
从墟鼎里取出一支彼岸花放在胸前的伤口。彼岸花丝幻化成一丝丝妖红浸入伤口,伤口自动愈合。被灵狐用魂丝化成的利刃割开的皮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裂开。无法用药物来使其愈合。彼岸花除外。
能使人忘记烦忧的花朵,不知何时成了自己的疗伤圣药。却无法使她忘记或记起一些埋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
半晌后,众人各自驶向自己的方向。没有离别。没有嘱托。没有一路小心。如同生命,你总是来不及告别,也不知道明天会突然去向何方,遇见什么人,因此,她从不告别,最不喜欢的就是回忆。
白陌离漠然被杨亮扶上马车,驾车而去。四队人马奔赴不同的方向,地点。
临近傍晚,马车终于在一所偏僻的客栈停下。
卿月楼。
原本是官家的青楼,后来衰败,被人买下,做了几代人的客栈,不知为何,这风雅的名,倒是一直挂着。那历尽风华的牌匾仍不肯摘下。
为君卿月。无关风雅。
岚皋这地方也有不少动人的传闻轶事,却不是白陌离关心的事。
马车被安顿在一间马棚。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朴素的马车里放的不是万贯家财,而是一副棺材。
白陌离抬眼望了望刚蓝的天空,慢悠悠的说,“你去客栈内安排食宿吧,我去把马车放好。”
气味浓烈的马棚,马儿吃得正欢畅,悉悉索索的马料堆里,有什么小动物在蠕动。白陌离瞧去一眼,黄绒绒的毛皮,湿润的黑眼珠,调皮的细尾巴,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白陌离走进客栈,小二招呼道,“是同那位公子一路的吧,菜已经上好了,在那—”
最偏僻冷清的客栈,依然客满。白陌离在最阴郁的角落里发现了静默而坐的杨亮。淡青色琉璃静静的望着她这边。默默的等待,他的性子,一向温婉。
天色已晚,客栈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位食客,其余的已经回房歇息了。两人无声解决晚饭,不觉有何不妥,倒是店家和小二颇感奇怪,不时望过来两眼。咽下最后一口牛肉,白陌离终于开口,“我不打算对他们隐瞒一切,待会儿,我就去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普通人,然后再去每个房间贴好灵符,我不想闹出人命,更不想多些无妄之灾。”
杨亮虽觉得有些过分防微杜渐,却仍是点了点头。
天光黯淡了下去。
清冷的街道,北风席卷枯枝败叶哗哗的打着旋,从那头吹到这头。马儿嚼完草料,饮完水,嗤啦嗤啦的呼气,也闭眼站着安歇了。胡乱堆放在一角的草料,有什么东西在颤动,引得草料簌簌的发抖。淡黄的小身子,毛毛绒的小脑袋,细细的尾巴,骨溜骨溜转的湿润眼珠,是一只可爱的小仓鼠。隐隐的,仓鼠的后背竟生出毛茸茸的翅膀,悬浮在半空中,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会飞的老鼠?
卿月楼。
二楼。
贴完灵符,两人各自回房安歇了。杨亮很快进入了梦乡,梦见白陌离对他笑,笑里是深深的喜欢。
白陌离和衣而卧,静静的看着右手的掌纹,自己的生命轨迹在某一个点断了。似乎还在不断的缩短。
一间客房里。
微微发胖的中年男子将装满珍贵珠宝的包袱塞进棉枕下,警觉的望了望四周,熄灯安睡。
灯火刚一灭,空旷的大街就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呜鸣。像狼嚎一样的音调,诡异而飘远,却不是狼嚎,也不是人所能制造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尸人横行,从四面八方朝卿月楼会聚。百鬼夜行,是否也这般惊恐?
卿月楼二楼,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尸影晃动,迫于灵符的威慑,只好漫无目的的找寻漏网之鱼。
杨亮沉浸在甜蜜的梦里,无法自拔,造梦的妖怪,是窗棂边一株小小的蓝色花朵,花瓣轻薄。如梦易破。
另一间客房。
中年男子被这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惊醒。摸索着,抱着珠宝爬起来,准备掀开门看看。刚刚走到门口,窗边晃过一个僵硬的身影,一个黑影从另一扇窗户破窗而入。黑衣人大刀挥落,目的是那包裹里的财宝。
打斗中,摔破了两个青瓷大花瓶。手起刀落,圆桌应声而裂。砍倒了三个雕花木椅。中年人挨了一刀,被抢走了财物。
杨亮终于从梦里惊醒,起身,立即收拾武器,从出门去,正好与僵尸撞个满怀。
黑衣人掀开fang门,扯破了灵符,不经不觉与僵尸四目相对,下场可想而知。
人财两空。
鲜血的味道,吸引了僵尸入门猎物。中年人惨叫一声后,一柄长剑隔绝了僵尸的亲密接触,白陌离赶到。
夜色昏,月色沉。
解决完卿月楼上最后一位僵尸,白陌离跃下二楼。
清朗的街道,已完全被阴冷的气愤笼罩。百鬼夜行,不过如此。
白陌离对随后跳下二楼的杨亮说,“你去解决他们,我去看看将军。”
没有辩驳的机会,杨亮转身,消失在深郁的街头。
另一条街,当街拦路的是一只只硕大无比的凶猛老鼠。龇牙咧嘴,獠牙外露。凶光乍现。粗硬的黄褐色皮毛直束。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凶鼠和僵尸谁会赢?
将军的棺椁越来越不平静。
白陌离走进马车,棺盖已经被撑起一段缝隙。白陌离盘腿压上去,暗暗催动魔咒,白伞不住抖动,白陌离按了一下,“待会再出来!”
白伞安静了。
夜色如泼墨。
远在千里之外的一片荒原。映雪白衣如画。银发飘扬。独世而立的男子,眉间一滴朱砂。时隐时现。骨笛横吹。
引来密密麻麻的小小仓鼠覆盖了整片山坡。一只小小的可爱无敌的嫩黄仓鼠慢慢悠悠的飞到雪衣男子面前。
雪衣男子开口,“她,有危险?”
仓鼠飞到男子耳朵边,嘀咕了片刻。
骨笛横吹。
雪衣男子一声令下,出发,赶往千里城。
河洛躺在爱星西涅身边,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享受着流水的歌声。寂静的月光,朗照黑塔,外面的塔身斑驳了色彩,丝丝裂缝,被风弄出很多响声。而里面,沧桑的痕迹在,不变的是塔壁镌刻的铭文,不停重复的故事。
河洛突然睁开眼睛,翻过身来,凑近西涅,“他是谁?”
“谁?”西涅依然闭着眼睛,脱口而出。粉红的唇瓣,在夜色中仍是不小的诱惑。
河洛却完全没注意到,只盯着西涅紧闭的双眼,“那个吹笛子的人。”
“是鼠师。”
“鼠师?是什么东西,没听过。”
“一种妖。操控着老鼠的行动。”
“哦。”河洛重新躺下,“对了,你王兄叫什么名字?”
“明沧源城。”
“哦”
渐渐地,都不再说话。两人相依深深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魔笛
将军挣扎得越来越厉害,连手腕粗的麻绳也险些被崩断。白陌离干脆从棺盖上下来,等将军冲破束缚的一瞬间,又翻身盘腿,连着直硬的手臂,
一起压下去。手中幻化出一根尖针,扎下心房,取下一滴心头血,弹入将军的口中。
杨亮赶回来时,只看见白陌离从马车飞身而下,接着,马车连同棺木一起爆裂开。
白陌离快步闪到杨亮身前,“解决完了吗?”
“都封印了。”
将军看见被封印的将士后,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阵听不懂的呜鸣。似哭,似笑,似喜,似悲,似怒,似怨。被深深打入僵尸眉心的符咒,竟闪
闪烁烁,大有破裂的趋势。
杨亮不解,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等怪异的场面,白陌离却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取出摄魂铃,催动它震动。铃声入耳,将军竟慢慢安静下来,睡
着了一般,默立于斯。杨亮一把打落悬浮在半空的摄魂铃,“你怎么可以用这个!你的精魄会被它吸光的。”
铃声骤停,僵尸们蠢蠢欲动。
“我有选择吗?你有办法控制他们?”
杨亮呆立一秒,在将军清醒过来的一瞬间,捏开将军的嘴巴,弹入自己的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