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眉头微皱，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还未问我的条件，就找我要凤凰泪，若是我开出的条件你根本无法满足，岂不是可笑了么？”
白凤想了想：“朱雀公主想要什么？”
她甚少出现在凡人面前，偶尔一两次顽皮下了凡界，就自称为朱雀公主。
凤凰看着他，觉得这男子比起十几年前其实还是有一些变化的，他之前太冷淡，好像对什么也不在乎，更不会有什么执着想要的物件，此刻的神情，却好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反而无畏无惧，显得更加超凡脱俗。
于是凤凰眼珠子转了转，寻思一番竟然笑了：“我要你十年光阴，如何？”
她解释道：“我身边缺个懂事的随从，你本来就和鸟儿有缘，如今在我身边陪着也许还可以让你再和他们亲近起来。不过这十年你需时时伴我左右，不得擅自离开；说起来你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伴我十年之后也不算老，到时候我再放你回到凡间便是；再说你本来也不爱和人打交道，说不定对你来说会活的更自在也不一定。”
他这么一说，白凤反而愣住了。
按理说，这还真是一门不亏的生意。
就像凤凰所言，十年过后他便可重获自由，并且还能同时消除和鸟儿之间的芥蒂，若说陪着凤凰会无聊，那其实他之前的二十多年，不也是这样和鸟相伴过来的么？
生命里只有飞鸟，他不是一直这样过的么？
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只是…
他耳边突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想等我们将药给盖聂大侠送过去，从此和这些旧人旧事也就没了瓜葛，咱们找个地方过日子吧，找个气候好，风景也好的地方。建个庄子，庄里挖个池子种些莲花，院子里也种多些数木，你的鸟儿们便可以常常来陪你；我们平常住着，若你觉得无聊我们便离开去江湖走走，会会朋友。就像卫庄先生和红莲公主一样…”
若是十年不见，换你昔日爱人一命，从此你我之间再无亏欠。
白凤边想边听她轻笑：“只是十年而已，对不同的人意义却是不同的。对有的人来说也许就是弹指一瞬间，在哪里不过也是过日子而已；而对有人来说却可能是日日煎熬，因为心有牵挂。说来说去无非是看你自己，你心里所想也只有你自己知道，十年光阴换那人一命，你看值不值得？”
这世上万事，本没有是非，亦没有对错。
所想无非一个问题——值得？还是不值得？
☆、第 18 章
三十三。
“不值得！”
这声音来得可突然，白凤一惊，意识到自己并未开口，便回头朝着声音来源处看见一人气喘吁吁的站在山边，身后便是悬崖峭壁，像是刚刚才奋力攀爬上来，还在勉强调整气息。
“你怎么来了？”白凤皱眉看他，像是很嫌弃似的。
“我怎能不来？连神鸟都打你的主意！十年？十天也不可以，和为夫回家去。”
说话这般疯疯癫癫的，除了盗跖还有谁？他刚才从峭壁一路施展轻功攀爬上来，上来时正看见白凤和凤凰在叙旧，大概是当惯了小偷，也不急着现身，只是偷偷的听着，心想会不会意外听到一些白凤凰以前的故事。直到听见有人在用计哄他娘子，再忍不住急得窜了出来，一手拉着白凤要往回走，心里简直气的发疯。
“你疯了不成？！”白凤觉得盗跖这朵奇葩仿佛永远都是自己计划外的存在，无论何时遇到此人他就只能头疼不已，于是去甩他的手：“这药不是你要的么！”
想他白凤公子风度翩翩，相貌俱佳，不知为何一遇到这个人，总会变得狼狈起来。
而且他什么时候成“为夫”的了？
盗跖回头看他，声音里透着一股怒意：“那也不用你花十年去求！这天下总会有别的药能救蓉姑娘的命！你若是觉得欠她的，我们一起去寻药就是了，天涯海角，我陪着你！盗跖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何苦为这一味药拆散你我？反正我不同意！你也别想！”
白凤见他一双眼眸亮的像黑夜里的星星，心里突然觉得这人也是奇了，认识他这么久，就没见过他有什么迷茫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轻易认命，总是乐观的不像话，心里坚强豁达的似乎能将整个世界都放进去。
“我…”白凤淡淡开口。
“你什么你，此事没甚好商量的，咱们走。”
手被他拽的可疼，真是个疯子。
白凤皱着眉头硬是停下脚步终于将手抽回来，冷冷看着眼前的人：“谁说我要答应她了。”
盗跖愣了一下看他：“…什么意思？”
白凤冷冷道：“我为何要为端木蓉去服侍别人十年？你当人人都和你一般是个疯子？”
这是他第一次说起端木蓉的名字，以往总是避之不及，谈之变色，好像这件事会戳穿他什么不能见人的心事。
如今终是能如常的说起，虽然语气不善，但是总是一个进步吧。
盗跖在一旁见他临风而立，又是一副公子派头，脸上最近常常会有的愁容却淡去了不少，面上居然有了些调皮开怀的模样，嘴角微翘着，眼神和善了不少，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模样看着着急的可笑，便心里乐了。
这哪里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逆流沙四天王之首的白凤凰？
明明就是个小孩。
盗跖心动之余觉得，若非那碍事的凤凰一直笑的别有深意的看着他们，他指不定会立刻揽过眼前的人吻过去。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凤凰待两人吵闹一阵，才笑吟吟的看着二人问。
白凤挑眉道：“十年的确不长，但是我生性洒脱，也不爱受束缚。至于救人，我会去想别的法子，多谢朱雀公主。”
凤凰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是有些恍然，低头轻叹了一声道：“可惜了，你这样一个人儿，若是能伴在我身边，我可长不少脸。”
盗跖摸摸下巴笑了笑，像是个偷腥的猫儿似的得意，像是人家夸的是他一样。
凤凰不理他又道：“不过若说恢复你驾驭百鸟的能力，这我真是办不到。虽说我是百鸟之王，但是我对自己的子民向来都很平等，它们有选择自己朋友的权利，我虽知你之前实际也是被人害的，但是若它们不肯体谅你，我也没有办法。”
白凤微微颔首，不做声。
“不过你现在不也挺好的，”凤凰笑着说，一般打量旁边的盗跖：“你本来就是人，而不是飞鸟。认清自己这件事说来简单，有时候却是最难得。”
盗跖在一旁点头：“朱雀公主说的极是。这人最爱钻牛角尖，我说多了还出手打人，极不讲理。”
白凤恨恨看他一眼。
凤凰失笑：“至于你所求的药，我也可以告诉你，凤凰五行属火，其血确实能将些阴寒类的顽疾根治。不过退一步来说，神兽身上的药材，有时候凡人不定能承受，如果病人身体不够强健，我会建议你们换一个法子。在凤鸣山山崖绝壁下有一种果子，名唤红鸾果，也是至阳之物，也能入药。虽比不得神兽鲜血，但是功效相近，另外那果子不比凤凰泪药效强烈，你们可以一试。只是那植被百年难开一花，千年难结一果，所以你得去碰碰运气。”
白凤听完，便对凤凰行了个礼道：“多谢朱雀公主指点。”
“既然如此，我便离开了。”凤凰笑着对两人说。
白凤对她点点头，想着下一次见面也许又是十几年后了，便有些怅然。
只是三人正在惜别时，却听见另一个声音从身后幽幽响起。
“没想到名满天下的白凤公子，居然是个傻子。”
是青龙。
他已在一旁看了许久了。
此刻竟然是窥得凤凰转身一丝空隙，一个黑影从旁闪出，一柄龙渊剑已出鞘，带着一阵凌厉的水汽，刺向凤凰的背心。只听见一阵刺耳的鸣叫声，像是啼血似的，听得众人心中一紧，盗跖下一秒踩着神行步往前将瘫软下来的凤凰救下揽入怀里，觉得手臂处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全是鲜血。
白凤也已摸出羽刃向前挡住对方长剑，同时抬头去看前方黑衣男子，只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冷酷而残忍。
同时听他淡淡的开口：“若是你不想做这个百鸟之王，不如我来吧。”
刚才一片湛蓝的天突然暗了下来，不知何时刮起了狂风，沙石乱飞，烈日的光暗了下去，天上竟不知何时飘来几片暗红色的云。
盗跖抱着凤凰，感觉她背后的血还在汩汩的流，眼睛睁的圆圆的，咬着嘴唇倒抽冷气。
那一剑竟然刺得极深。
天边开始传来奇异的声音，此起彼伏，却都尖利刺耳，不久便看见天边无数黑点潮涌而来，原来是千万只飞鸟。
这景象看着和那日白凤吃了云千巧的面后所见相似，却又更加的骇人。
鸟儿们飞至凤鸣山顶，却不落下，只是盘旋在山顶青空上，对着几人尖声叫唤。
它们的王，此刻也许快要死去了。
白凤见凤凰躺在盗跖怀里艰难的呼吸，眼色一暗，像是浸了血。
当下抬手，甩出数根羽翎，青龙这边刚刚侧身度躲过，抬眼便看见自己眼前的白凤已化为六人，竟将他的前后左右封的死死的，手腕处的羽刃早已袭来。
凤舞六幻。
青龙冷笑，竟也不慌，往后退了两步抬起剑来轻舞几下，突然周围的空气便有了变化，湿气变得渐渐重了。白凤警惕的一退，突然发现周围的景致竟然有了变化，细细寻思才发现龙渊剑的水汽竟然在折射太阳的光芒，将自己和青龙之间的空间变得扭曲起来。
“这是龙渊剑的海市蜃楼，白凤公子觉得如何？”
白凤听得青龙声音在左侧想起，刀刃挥舞过去时却扑了个空。
海市蜃楼中有六个白凤，却似有无数个青龙，任他速度极快，却也总是扑空。
盗跖在一旁看着，却觉得惊奇。
为何青龙明明就在那里，白凤却像是着了魔，刀刀是空？他一边看着凤凰在怀中颤动，又要去看白凤的情况，焦急万分，却突然听见凤凰在他怀里虚弱的开口：“将我…搬到悬崖边…”
盗跖听了皱眉：“然后呢？”
凤凰咳出了一口血，奋力开口：“接着便将我的身体扔下去…”
“什么？！”
“你莫要慌…凤凰和龙族不一样，我不会死的这么简单…但我一会可能会现了真身，到时候周身会燃起大火…会伤了你们。”
盗跖听她一说，才突然想起传说中的“凤凰涅盘”。
传说凤凰每次死后，会周身燃气大火，然后在烈火中获得比以前更大的生命力。在烈火中新生，其羽更丰，其声更清，其神更髓。
于是盗跖奋力将凤凰抱起，这一动作却被不远处的青龙看见，当下眼神一暗，提起剑来。
白凤也看见了。
关于凤凰涅盘，他自然比盗跖更清楚。
他知道下一刻凤凰若不能被丢下山去，周身火焰必会伤及周围无数，这也是鸟儿们盘旋空中却不曾落下的原因，而青龙之前伤过神兽，有恃无恐，也许将这传说当做无稽之谈，只以为盗跖此刻移动是为了护住凤凰逃跑，于是即刻上前阻拦。
心下虽然焦急万分，但是身在龙渊剑的“海市蜃楼”中，却如何也抓不住他。
千钧一发之时，白凤突然想到一个抓住青龙的法子。
那片刻，青龙幻影无数，却只有真身会出剑伤他。只见那人为了绕开他，果然随手将龙渊刺出，却没料到自己耳里真的听见剑尖没入肉体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却看见白凤咬着牙，几乎是朝着自己的剑主动迎了过来，同时一手抓住自己的龙渊，那剑尖已刺入腰际已是鲜血淋漓，而抓住剑身的手上也是赤红一片。
“抓住你了，青龙公子。”白凤嘴角居然露出一丝笑意。
他终于感觉眼前的景色清明起来，想来死龙渊剑的水汽沾了他的血，开始失效了。
青龙瞪大眼睛，咬牙切齿的看他：“白凤公子，给你王座你没有兴趣，我自己要这百鸟之王的位置你却要来阻拦，如今却连命都押上来了，到底是在赌什么？”
白凤轻笑，听见身后盗跖移步的声音，便缓了口气冷冷道：“我赌他比你快。”
这世上，没有人比盗王更快。
白凤这边阻住青龙仅几秒，那边盗王足下发力，已将凤凰移至崖边，他并未眼见白凤受伤，只是听到身后有长剑刺破肉身的声音，当即重重一颤，却咬着牙没有回头，只是将凤凰抱起，站在悬崖边上，轻问：“就是这儿么？”
凤凰点头，唇间轻笑。
于是下一刻，盗跖松手，只见一袭红衣飘然坠下。
同时盗跖猛地转身，见青龙正将剑从白凤身上抽出，剑上带着血丝溅出，白衣公子轻颤，往后仰面倒下，盗跖立刻窜过去抱住他，同时见青龙满脸的怒容瞪着二人，怒极之下正要说什么，却突然住了口。
凤鸣山下突然霞光一片，好似整个山都烧起来了，将整个天空都印成了火红色，一时间戈壁间仿佛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炼狱，诡异的很。
白凤窝在盗跖怀里，满脸的汗水，苍白着脸对着青龙冷笑。
“青龙公子看好了，这便是凤凰涅盘。”
凤凰，是杀不死的。
三十四。
崖下此时一片火海。
火舌舔着岩壁，将原本深红色的石壁烧成了深红色，空气中蒸腾着热气，将最后一丝水汽都榨干，白凤受伤处的血液竟然也像是要沸腾起来，疼痛中只能抓住盗跖的手臂，紧紧咬着牙。
青龙竟也怔住了被这超乎寻常的景致吓住，忘了动作。
熊熊烈火烧了不久，突然从火海中出现一团金色的光，同时一道尖利的叫声冲破云霄，震耳欲聋，像是一只鸟儿破壳而出时发出的第一声叫唤。
拼尽全力，尖声啼叫，昭告世人。
天空中盘旋的鸟儿们也附和起来，争先恐后的叫唤着，一瞬间寂静的山谷变得沸腾而吵闹。
盗跖抱紧怀里的人，感觉他身子渐渐冷了起来，便心下一紧，觉得无比恐慌，低头去看对方的脸。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