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胜思- 第16部分

病房的门口，思悯撞到了一脸憔悴的承毅，他的样子真的有些吓人，青紫的脸色，大大的黑眼圈，仿佛已经几夜没睡似的。

“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上班吗？”作为老师，思悯对自己的记性还是蛮有信心的，她清楚地记得，今天承毅应该上班的。

“我来医院陪奶奶。”

“啊？”思悯有些不敢相信，一向以工作为重的承毅会请假陪家人，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我请了年假，这几天都在陪奶奶。”

“奶奶她怎么了？”思悯知道，若不是老太太的情况有了变化，承毅定然不会专程放下工作来照顾她。

“奶奶她……不太好，你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思悯并不急着进病房看老太太，而是问承毅。

“我知道之前佩文出了事，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一直在帮她奔波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你再多担心。”

“这样为我着想，或许，我该谢谢你！”思悯不再说其它的，拎着装满饺子的保温壶，转身进了病房。

罗爸爸和罗妈妈都在，他们跟承毅一样，也是一脸的憔悴和凝重。

“叔叔，阿姨。”思悯小声地叫他们。

“你来了啊？”

“我来看看奶奶，还带了她最喜欢吃的饺子。”

“有心了。”

“刚才在外边承毅跟我说奶奶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思悯尽量说得委婉，免得提到他们的伤心事。

“恶化得很快，已经昏迷两天了。”

思悯这才注意到，老太太平躺在床上，带着氧气罩，眼睛紧闭着。

“你包得饺子她怕是吃不上了……”罗妈妈感伤地说。

“怎么会这样？”思悯喃喃道，“我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来，上回奶奶还是好好的，她还夸我包的饺子呢！”

“医生说过，这种病变化很快的，也许今天还好好的，明天就……”一时间，罗爸爸也说不下去了。

“谁……”病床上传来了虚弱的声音，竟然是老太太醒了。

“妈！”

“奶奶！”

这虚弱的声音，让所有濒临崩溃的人不由一阵兴奋，大家纷纷围到床边，关切地望着老太太。

“谁来了？”老太太的声音很轻，显然身体很虚弱，许是方才思悯他们说话的时候惊到了她。

“奶奶，是我，”思悯挤到床前，“我来看您了，我还带了饺子来，这回比上次包的好。”

“思悯，你好久没来了，奶奶想你。”老太太说话很吃力，不长的一句话，竟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久。

“奶奶，对不起，前些时候我忙。”

“我知道，你忙。这么忙还包饺子给我，难为你了。”

“奶奶……”

“承毅，你过来。”老太太缓缓地伸出枯槁的手，招呼承毅过来。

“诶，奶奶，我在这。”承毅连忙走了过来，挨着思悯半蹲在病床边。

老太太握住他们两人的手，把他们交叠在一起，“奶奶一直有个心愿，就是看着你们结婚，然后让我抱曾孙。但是，现在怕是没机会了，思悯，奶奶很喜欢你，有些话，我想替承毅对你说，我知道，他应该还没跟你开口。”

“奶奶，您说。”

“思悯，承毅他一直都很喜欢你，你嫁给他好吗？”

思悯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太想跟她说的居然是这个，一时间，她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其实，若不是因为老太太的事，此刻她或许正在考虑该怎样理顺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现在的她却着实陷入一个两难的境界，她有些想逃避，但很清楚自己这回估计是逃不掉了，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握的更紧了。

“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啊！”病床上的老太太说道。

环顾四周，思悯发现所有人望着她的眼神都是充满期待的，是的，他们都在等待着她的答案，一个至少让老太太安心的答案。而思悯自己，眼神却有些飘忽，她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回答。

“思悯。”老太太叫着，气若游丝。

这一刻，思悯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奶奶，我答应你！”

思悯看到，承毅向她投来了充满感激的目光，还有罗爸爸和罗妈妈。

老太太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是在努力地想笑一笑，以此来表达她心中的喜悦，似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她断断续续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你们，一定要幸福。”

说完这句话，她头一偏，眼皮沉沉地耷了下去，像是睡着了一样。一旁的监护仪发出“嘀……”的一声响，起伏的心电图已然成了直线。

“奶奶……奶奶……”

“妈……醒醒！”

全然没有任何反应，还是思悯机灵，按铃叫来了医生。医生来了，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摇了摇头，“宣布病人死亡。”

“奶奶！”承毅扑上去抱住了老太太依然还温热着的身体，是的，他不相信，不相信那么疼他爱他的奶奶会突然离他而去，她还没看他结婚，还没抱上曾孙，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了大家。

思悯第一次见到承毅哭，那样伤心，带着令人心碎的呼喊，“别这样，”思悯拍着他的肩，就像哄着孩子似的，“接受现实吧！奶奶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么难过，她也会不高兴的。”

“从小到大，奶奶对我最好了，但我却没让她过上好日子。”

“别这样……”

病房里完全被悲伤的气氛笼罩，低声的啜泣，哀愁的叹气……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忙着做善后工作。一个个仪器从老太太身上撤走，最终，老太太的脸被一席白布完全遮住，是的，她真的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37。三十七。
思悯几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得家的，一片漆黑的晚上，四周静寂得让人有些害怕，她倒是不害怕，只觉得很累，真的很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还有心上的累。

“不是去看老太太吗？怎么这么晚？”担心女儿的刘妈妈早已在门口张望许久。

“恩。”思悯累得慌，实在不想多说话，只是吱唔地答应着。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怎么了？”灯光的照射下，思悯的脸显得特别苍白，或者说是惨白，几乎连一点血色都没，也难怪刘妈妈被她的样子吓到。

“承毅的奶奶……死了！”她有气无力的说，“就在几个小时前……”

“老太太死了？”

“怎么这么快？前阵子不是还好好的吗？”闻讯的刘爸爸也惊讶地说道。

“你这样子，还是先坐下说吧！”心疼女儿的刘妈妈扶着筋疲力尽的思悯到沙发上坐下。刘爸爸倒了一杯水来，“先喝口水。”

“谢谢！”喝过水，思悯觉得舒服了些，“前段时间我一直忙着帮佩文，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老太太了。我想今天有空，就带了饺子去看她，到医院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承毅特地请了年假照顾老太太，他爸妈也都在。我一问，果然，老太太的情况不好了。”

“这才几个月的工夫……也真是可惜，那么慈祥的老太太，说没就没了。”

“爸，妈，有件事没没跟你们商量就自己做了决定。”

“什么事？”

“我答应跟承毅结婚了。老太太临终前撑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等我点头。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这么快就答应了，你想好了没。”刘妈妈问。

“我……想好了。承毅对我一直挺好的，嫁给他，也值得。”

“你决定了就好，反正承毅这性子，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也算是了了老太太一桩心事吧！”

“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刘爸爸问。

思悯摇摇头，“我只是答应了他奶奶。那时候，大家都很伤心，哪还顾得上说这个？我累了，想先睡了。”

“睡吧！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一天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都知道，思悯这会儿一定很累。

虽然累，但躺在床上的思悯却异常清醒，她不断回忆起承毅相处时发生的事，她平时很少会主动去想起这些，而今天，那些却在她脑海不断盘旋：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餐厅，除了他俩，还有各自的家长——是的，相亲，有些俗套的剧情。听着大人不断地夸着彼此孩子的好，思悯只是有些拘谨地望着对面那个陌生的人，是的，那时候他们还不熟。

然后，在双方家长的授意下，他们出去玩过几回，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起来，陌生人变成了朋友。

然后，思悯记得他发短信给她，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可以尝试着交往？交往，这不是相亲的原始目的吗？思悯想了想，告诉他说，我们可以试试——她觉得承毅也不算不好，而且也不想违背了大人的意思。

之后，他们就像所有的情侣那样，一起出去约会。承毅脾气真的很好，无论思悯再怎么任性，再怎么无理取闹，他都不会生气，还回过头，把她哄得服服帖帖的。也许，嫁给他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不必付出太多，却可以无限制地享受，被爱的感觉也很美。

就是这样，有的人适合恋爱，有的人却适合婚姻。

思悯醒过来的时候早已是日上三竿了，这一觉，她睡了很久，睡得很沉。依稀间，仿佛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杂的梦，梦见了什么，她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却记不得细节了，只记得最终是说服了自己，安然地入睡了。

思悯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好家伙，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佩文打来的。她这才想起，昨晚睡得早，随手就把手机扔床头柜上了，也不记得关机。打了这么多电话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事，顾不上洗漱，思悯赶紧打了过去。

“总算是找着你了，昨晚打了这么多电话给你你都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你要再不出声，我可得过来找你了！”自从官司结束后，佩文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甚至精神比从前还好呢！

“我昨晚睡得早，没听见。”

“那么早就睡了，可不是你的风格。老实交代，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我哪有什么时间干坏事啊？昨天是真累了，睡得早。”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哪件事？”

“就是那天在法庭外我说的那事。”

原来佩文说得是那件事！思悯一直以为她只是开玩笑，根本没放在心里，没想到这回她是来真的。

“我想请胜凌吃顿饭谢谢他，你也一起来吧，到时候我顺便帮你们撮合撮合。”佩文说。

“我想，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你没时间吗，要不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约个时间？”

“真的不用了，我想，以后都没这个必要了。”

“到底怎么了？思悯，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了？”

“我要结婚了。昨天承毅的奶奶死了，我答应她，会嫁给承毅。”

“这么快就做了决定？思悯，你到底有没有想好，你甘心吗？”

“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其实承毅对我挺好的，他们全家对我都不错，我嫁给他，肯定不会吃亏的。”

“那么胜凌呢？他怎么办？”

“他？”提到胜凌，思悯不禁心里一怔，“我跟他从未开始过，又有什么‘怎么办’呢？”

“你对他不是……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说放下就放下了吗？”

“佩文，我已经决定了。我想通了，我不能那么自私，什么事都只想着自己，我和承毅之间，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我不能让我们的家长难过。”

“作为你的姐妹，我也是为你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好，我真心祝福你。”

“谢谢！”

“什么时候定下日子记得早点通知我。”

“那当然，我可等着你的大礼呢！”

放下电话，思悯的心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复杂。
38。三十八。
老太太丧礼那天，思悯和爸妈一早就到了。灵堂早已布置好，一片素白，显得庄重而又不失沉痛。罗家人早已换了素衣，带着黑纱、白花，等在门口迎接客人。见是思悯来了，罗妈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纱递给她，思悯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在自己左臂上挂好。只有自家亲属才挂的黑纱，这一来，等于罗家默认了她的身份。

“老罗啊，节哀顺变，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也算是白喜事了。”刘爸爸握着罗爸爸的手说。

“谢谢，谢谢！里面坐吧！”

“我们还是先去给老太太鞠个躬吧！”

一家人鞠了躬后进了屋里，罗妈妈也跟进来招呼他们。

“你们家思悯真是没得说的，老太太住院的时候，她隔三岔五地就来照顾，连医院里的护士都夸她呢！”罗妈妈说。

“应该的，应该的。”刘妈妈点头说道。

“现在这么好的女孩不多了，老太太生前很是喜欢她。要不然，也不会巴巴地想着思悯嫁过来了，可惜啊，思悯是答应了，她却看不着了。”

“别这样，老太太在天有灵看到他们能在一起，也会很欣慰的。”

“也怪我们不好，那天老太太眼看着就不行了，思悯匆匆忙忙就答应了，也没跟你们商量，你们不会反对吧？”

“不反对，不反对，承毅这么好的条件，本来也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更何况，思悯她自己也愿意。”

“那就好。你们看，这老太太才走，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办。我跟他爸商量了一下，他们俩的事，要不过了年再办，你们看怎么样？”

“现在办老太太的事要紧。孩子的事，定下来就好，本来结个婚就有一大堆事等着做，也得不少时间啊。”

……

晚上吃“豆腐饭”的时候，思悯很自然地被罗家人拉到了主家席，她也没拒绝，仿佛一切都习以为常。这个时候，大家都把她当成了一家人。

老太太生前的意思是要落叶归根，要葬在老家。所以，待一切事情办好后，承毅便捧着老太太的骨灰盒踏上了返乡的路，这一趟，思悯也跟了去。

那是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很清静，很安宁。村子里的人不多，但胜在够热情，够客气。听说他们这回是扶灵而归，乡亲们一早就帮忙布置好了灵堂，他们到的时候，差不多全村的人都等在了老房子里。

“老太太平时挺好的一个人，真可惜啊……”

“老太太都没享什么福，这说走就走了。”

众人议论纷纷，承毅捧着老太太的骨灰盒，后面跟着思悯，好不容易才穿过层层包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