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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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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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了,拿去洗。”牧云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他没有再问,而是伸出手来,将褥单拿了过去,在她的视线之下,展开来看了看。果然,上面那几处刺目的殷红,很轻易地暴露出来。
他稍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姊姊是不是昨天累着了,上火了?流了这么多鼻血,招医官过来开副清凉去火的药服用,应该就没事了。”
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格外寂静,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连呼吸都难以平稳了。她努力调整一下气息,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说道:“现在天干物燥,上火流点鼻血再正常不过。这么点小事就不要折腾了,现在已经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中流露着些许关切,掺杂了几分含蓄的温柔,没有半点怀疑的色彩,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
赵汶将褥单拿了出去,边走边说:“这种粗活当然要给奴婢们干,否则养着她们干嘛。”
他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牧云趁着这短暂的功夫,赶忙穿上了衣裳,坐回床上。他来到她对面坐了下来。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有些红血丝,显然是昨晚喝酒喝多了的后果。然而这还不是令她惊讶的,最要紧的是他的额头,已经用绷带缠绕包扎起来,有少量的血迹渗透出来。他的精神状态虽然不错,面容却有几分憔悴。
“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刚刚问完,她突然明白了。昨晚一晚上都不见他回来,莫非他被赵源带来的侍卫给软禁了?至于他头上的伤,除了赵源,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这样对他了。
赵汶回答道:“昨晚喝得太多了,脑子里昏沉沉的,走路时候摔倒了,一头撞在桌沿上,磕破了皮。”
“哦。”她没再发问。她很怀疑,他是在说谎掩饰受伤的经过。可他既然不愿意承认,她自然不好再不识趣地追问。于是,两人相对默然了。
良久,赵汶主动说道:“昨晚我哥回来了,筵席已经散了,他直接去找的我。”
“哦,那他都说什么了?”
“他很生气,骂了我一顿,还把周围的奴仆们全杀掉了。”
牧云闻听之后,心中突地一下,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好像有阴风吹过。
赵汶并不看她,低垂下眼帘来,继续说道:“他终究还是顾念了兄弟情分,没有对我下手。后来,我们兄弟俩对坐喝酒,我醉了,他也醉了。我隐隐记得,他好像对我说,不准我碰你。如果他知道了,他就杀了我。”
她沉默片刻,苦笑道:“你放心,只要你兄兄在,他不敢杀你的。那话是醉话,吓唬吓唬你的,不会当真。”
“但愿如此吧……我们俩以后要多多烧香拜佛。”
“哦?”
他解释道:“祈求佛陀保佑,让兄兄长命百岁,这样你就不会做寡妇了。”
她突然急了,制止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新婚燕尔的,怎能如此灰心丧气?”
赵汶那张微黑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有点腼腆地望着她,缓缓说道:“是啊,我不应该灰心丧气,我应该高兴才是。能娶到你,是我这几年来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变成真的了,我高兴得过了头,一时间竟有点接受不了。”
他和他哥哥差别很大,不但外貌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而且年纪上差了六岁。他今年十三岁,看起来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她则比他大了三岁,鲜卑女人发育成熟得很早,故而比他高出不少。在外人眼中,他们并不搭配,一点也不像夫妻。
“五年前你第一次到我家时,我就喜欢上你了,一直不敢说。”他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晕,声音怯怯的,好像很怕她似的。
牧云默默地注视着他,眼前浮现出当年的情景来——当时她坐在那个简陋而整洁的小院子里,吃着赵源做的野菜窝窝,兴致勃勃地和他聊天。赵汶出现在门口时,浑身尘土,背了满满一箩筐的马粪,臭烘烘的。但是他那双锐利异常的黑眸,却令她暗暗吃惊。
那时候的他,也和现在一样,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就是坐在门槛上,一声不吭地望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她只是觉得,这个小男孩与众不同,似乎比同龄人更善于思考,更有自己的想法。不过,他除了心灵手巧,善于雕刻之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长处来。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真是世事弄人,她现在成了他的妻子,这的确是始料未及的。如今,她对他的感情非常复杂,有姐姐对弟弟的关爱,也有些许愧疚。以后会怎么样,她不知道,更不愿去想。
她忽然笑道:“是啊,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挨了一鞭子,手背受伤了,回来之后,你哥哥就给你清洗伤口,撒了草灰止血。你的衣裳脏了,也是他给你洗的。那时候的他,对你真好。”
赵汶这一次没有接话,继续低着头,望着面前的小几案,神色中有几分黯然,几分愧疚。
这时候,屋门外传来了侍女的询问声:“郎君,夫人,是否需要奴婢伺候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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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各怀鬼胎 。。。
“好。”牧云应了一声。
很快,几名端了盆子和洗漱用具的侍女鱼贯而入。她们昨晚恰好没有当值,故而并不知道外间里发生过什么,照常前来伺候。
两人洗漱更衣完毕时,一名王妃身边的女官过来了,恭恭敬敬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大王和王妃即将起身,请郎君和夫人早做准备,莫要耽搁了敬茶。”
“知道了。”
牧云知道王妃非常厌恶她,不过接下来的见面,大王也在场,她应该不会公然为难她,和她过不去的。
这对新婚夫妇到达正房门前时,这里已经很热闹了,凭空多出了许多婢女和小厮,显然他们是跟随各自的主人来的。赵雍目前一共有八名妻妾,个个出身显贵,其中有三个是前王妃,两个是前皇后,另外三人也分别出身鲜卑大族,或者汉人士族之家。这些有名分的女人一共给他生了八个儿子,两个女儿。
赵源和赵汶兄弟分别排行第一,第二,他们的母亲是正妃,另外又生育有五郎赵演、八郎赵淯、以及赵雍仅有的两个女儿。长女为当今皇后,次女目前还在咿呀学语。
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眼下又要全部到齐,进行新婚第二天的“认亲”仪式,故而一大早就纷纷前来,早早地等候在厅堂里。
牧云在王府里住了两年多,和这些人基本熟识,最差也是点头之交,故而他们看到牧云并没有什么好奇。只不过她现在身边变了,从原来不清不楚,变成现在的太原公夫人,地位和他们平等,故而按照礼节,互相行礼寒暄。
没多久,赵雍和他的正妃陆昭君出现了,众人纷纷下拜行礼,等他们到了主位的大床上坐定,才各自归位,在厅堂两侧的胡床(注:马扎)上坐了下来。
赵汶和牧云并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趋前问候,敬献酪浆(注:牛乳或者羊乳,北朝人不习惯饮茶)以表达感谢之情。牧云从侍女端过来的托盘中取了一杯酪浆,先敬给了她的公公。
赵雍是个在女人面前格外和蔼的人,他接过媳妇送上的酪浆,喝下一半,亲切地笑道:“以后你就是自家人了,不必拘束。他若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看我打不烂他的屁股!”
话说得客套得体,然而他望着媳妇的眼神有点奇怪。当初是他把牧云带回来的,人人都以为他要纳她为妾,他本人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陆昭君非常厌恶牧云,妻妾不合早晚会生出事端来;况且牧云本身是当年和赵源私自定下终身的人,他终究磨不开面子巧取豪夺。这一耽搁,就是两年。
现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抱得美人归的居然是自己的二儿子。对着这个垂涎已久的儿媳,他只好望洋兴叹了。
牧云现在身为小辈,自然态度恭敬,低眉顺眼的。她回答道:“大王放心,太原王温文尔雅,敦厚实诚,对奴婢甚好。”
坐在赵雍身边的陆昭君,仍旧是一副雍容姿态,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谁也看不出,此时她心里头有多么得意。将眼前这个麻烦踢给她最不喜欢的儿子,这下她总算可以省心了。
陆昭君出身鲜卑大族,遇赵雍于微时,对他一见钟情。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下嫁给当时穷得叮当乱响的守城士卒赵雍,带给他丰厚的嫁妆。在天下大乱之时,她和哥哥散尽家财,为赵雍招兵买马,供他收纳人才。赵雍能从一个小兵一路爬到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她功不可没。
她今年三十五岁了,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风姿绰约,正值女人最为成熟美艳的时候;加之精明强干,故而一直能够稳坐正房,荣宠不衰。这些年来接连不断地给丈夫生儿育女,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这时候,牧云取过第二杯酪浆,恭恭敬敬地奉上,“奴婢敬祝阿家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嗯。”她接过盛满酪浆的银碗来,浅浅地抿了一口,放在桌子上。“侯尼于(注:赵汶的鲜卑小名)年岁还小,有时候难免不懂事,你尽量担待着点。”
“请阿家放心,奴婢一定会小心谨慎,伺候好太原王的。”
侍女又斟满银碗,送上前来。按照顺序,接下来要敬奉的对象,是赵雍的长子,世子赵源。奇怪的是,这个位置上空空荡荡,根本不见他的人影。
牧云见及此处,难免有些尴尬了。这时候,赵汶在她身边小声道:“大哥昨晚喝醉了,大约现在还没有睡醒吧,你先继续。”
赵雍瞥见那个空位,虽然心中了然,不过表面上还装作很生气的模样,骂道:“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昨晚弟弟婚礼迟到不说,今天还在房里装死不来,我看他皮子又痒了!”
赵汶连忙替缺席的哥哥解释道:“兄兄息怒,大哥昨晚连夜赶回,风尘未洗,就立即前去给儿子贺喜,喝了不少酒。现在没有来,想必是醉得厉害了。”
“少替他说话,他的酒量我还不知道?就你这样的,十个绑一块都喝不过他……”
他刚骂到这里,门口就有了些许骚动,同时传来仆人们的问安之声,轻裘缓带的赵源已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起来英姿勃发,并无鞍马劳顿之色。深蓝色的衫子衬得他肤白胜雪,长身玉立。精致的眉眼间更是风流无限,有如翩翩而来,不沾一丝俗尘的神仙人物。
作为长子,他不但继承了父亲的文韬武略,更是全盘继承了父母相貌间的所有优点,将汉人和鲜卑人的特征糅合得完美无缺。因此,他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在场所有女眷的视线,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赵源并不留意这些人的目光,径自走到厅堂中央,跪地行礼,给父亲和母亲一一问安。
赵雍铁青着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并不理睬他,转头向旁边的小厮说道:“把大郎君的位置撤掉,让他站着!”
“诺。”小厮当然不会违背主人的吩咐,很快就将留给赵源的胡床搬走了。
他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对于父亲的态度心中有数,故而早有预料。只不过父亲并没有让他起身,他只能继续跪着。
不等父亲开口询问,他主动解释了几句,说明了昨晚姗姗来迟的原委。至于今天迟到,是因为昨晚和弟弟在一起喝酒过量,醉倒了。
赵雍趁着儿子在朝辅政,无暇西顾的机会,将儿子最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另外一个儿子,自然心中虚弱,十足地色厉内荏。故而他见好就收,责骂几句,摆摆手,示意赵源到一边站着去。
在场大多数人虽然不说话,但她们的目光在赵源、牧云、赵汶三人脸上瞟来瞟去,一种幸灾乐祸的气氛渐渐生成。这并不奇怪,因为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这里的成年人基本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牧云最初来王府时,人们以为她将会是赵雍的小妾;不久之后,随着赵源为了维护她的尊严竟然砍掉了老婢的双手,于是人人都认为她将会是赵源的小妾……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她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赵汶的正妻,太原公夫人。这下,她们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公然欺负她了,望向她的眼神,除了鄙视,更多的就是妒忌。
赵汶低着头,木讷讷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倒是赵源热情爽朗,好像他和牧云根本没有什么暧昧关系一样,主动说道:“我接到报讯时已经晚了,一路上快马加鞭还是没有赶得及,回来的时候宴席都散掉了,故而没能见到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10
10、家丑 。。。
众目睽睽之下,牧云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有点尴尬神态,不过现在赵源主动打破了僵局,她也很快恢复了常态。她从侍女手里接过银碗,给赵源行了个家礼,落落大方地献上酪浆,说了几句颇为得体的话,
赵源微笑着还礼,“愿夫人和太原公夫妻和睦,相敬如宾。”说罢,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等着看热闹的好事者没能看成热闹,不免有些遗憾。倒是并坐在主位上的赵雍夫妇,眼见他们涉险过关,没有当场失态,做出些丢脸的举动来,因此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牧云将酪浆敬了一遍之后再回来时,这个过场宣告结束。陆昭君招呼她坐下,令二儿子也坐在她旁边,亲切和蔼地和他们聊了几句,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儿子的额头上,愕然道:“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搞的?”
赵汶来这里之前,已经将血迹污染的绷带取下,换上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起来。他说了个谎,“儿子第一次喝那么多酒,头晕脑胀的,走路时候一不小心,就摔倒在地。额头碰到桌角,破了点油皮。”
陆昭君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些许狐疑之色,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大儿子。赵源当然清楚母亲在怀疑什么,于是主动说道:“是这么回事,侯尼于老实敦厚,御下过于松懈,故而一干侍婢个个懒惰怠慢,害他跌破了脑袋。儿子实在看不过去,便将这些贱奴重重惩治了。”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然而周围众人已经纷纷变色了。对于他的手段,这里的人都很清楚。陆昭君曾经指使手下老婢毒打赵汶和牧云向他示威恐吓,他突然抽刀出来,一下子斩断了老婢的双手。这一次,赵汶屋里的奴婢们指不定如何倒霉了。
陆昭君不动声色地点头道:“嗯,就得这样。奴仆的职责就是伺候好主人,没伺候好,害得主人受伤,当然要重重惩治,决不能姑息。”接着,转向二儿子,“听见了没有?你都快十四岁了,连几个贱奴都驱使不了,还得你哥哥出手干预,半点出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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