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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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秋波-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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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若是传出去在新婚被新娘子赶出新房,那也太丢人了些,因此近日皆是二人同塌而眠,中间隔着华鸾素搬来的东西,吐迷度越过界的可能极之渺茫,通常都是在他快要窜过来之时被华鸾素给隔空推开。

大沙海的这些人每日瞧着大当家面上不时添的新伤,青青紫紫,暗中不由猜测这新婚夫妇战况何等激烈,这匹胭脂马何等难以驯服之类。唯有贺凤冷与韩眉深知安小七的本事,一个暗叹一声魔障,一个心下暗乐。

若是今晚一推,可怜的吐迷度怕就要一头栽倒在床下面了。

她这般为难,又抬头瞧了瞧窗外天光煌煌,吐迷度一介王子,应做不出爬上床来这种失礼的举动吧。她不过将将躺好,房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吐迷度大步走了进来,径自坐在了床沿上,抬手脱靴。

华鸾素起先并未察觉出不对来,不过斥一句:“进来也不知敲门!”被吐迷度笑嘻嘻调笑:“进自己房间还要敲门,没听说过这规矩。”

她也懒的与他争辩,半瞌了眼欲睡之时,猛然醒悟,骇然惊了起来,抬脚便将他一脚从床上踹了下去:“大白天的你脱什么靴子?”

吐迷度堂堂王子,再不受宠,也是千人捧万人敬的养出来的,又加之这些年做了碎叶城城主,除了他的父汗与王弟,有几个人敢令他不痛快?

忍无可忍,从地上爬起来便扑至床上,在她欲抬脚再次踹向自己之时,高叫道:“信不信本城主让你永远也出不了这大沙海?”

华鸾素从来识得时务,这些日子也已将他的脾气拿捏清楚,此时见他额头青筋直冒,明显生了大气,自己纵然轻身功夫再好,恶虎架不住群狼,万一着了他的道,将来后悔莫及。

她顿时面上堆欢,拍了拍身旁的枕头:“天下间以和为贵,城主莫气莫气!”

吐迷度被她这番举动气得几乎笑出声来,没见过这么会变脸的。可是她变脸变得却一点不生硬,那笑意甜蜜的仿佛二人真是一对难分难舍的鸳侣,她极舍不得自己生气一般,虽然明知是假的,可是他还是觉得心头有几分蜜意。

他躺了过去,就躺在她身侧,感觉到身旁近在咫尺之间的呼吸,心中忍不住涌上绮丝,才伸出手想要轻轻摸过去,只感觉身上某处一疼,全身已经僵硬了起来。

那狠心的丫头趴了过来,澈瞳盈雾,眨了几下,露出最是天真无辜的笑容来:“早说了要你规矩一点,你就是不听!”

吐迷度受制与人,想到在这床上躺够六个时辰,就觉得骨头疼,立时央道:“我只是想伸个懒腰,小七乖,你出去一夜未归,我担心你出事,也是一夜未曾阖眼,你点了我的穴道,我哪里睡的着?”

华鸾素翻了个身,声音之中已有睡意:“要想解开穴道也行,等我睡醒吧!沙漠之中杀人掠货的狼,对着猎物怎么可能不下口呢?”

吐迷度哭笑不得,又不好张口叫贺凤冷来救驾,那也太丢脸了些。只得努力调整呼吸,只盼能稍微舒服一点。

过得半刻,就在他以为这小丫头睡着了,却见她猛然翻身,漆瞳灼亮紧紧盯着他,面上带着一丝烦恼一般:“吐迷度,你娘亲笑起来可好看?”

吐迷度一愣,不明白她问的这古怪问题,但近来已经习惯了,想了想,才答道:“我娘亲笑起来……大约是好看的吧?只是我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见过她。我九岁那年便被逐出了王宫,送到了碎叶城做城主。这样多年父汗都不愿意让我回到王宫瞧瞧娘亲,所以娘亲笑起来好不好看……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自我记事,我从来只记得她哭,不曾见她笑过……”

华鸾素一呆,不曾想到他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见得平日笑意满面的男子因为她这话而情绪低落,她不由生了几分惺惺相惜,拍了拍他的肩膀,笨拙的安慰道:“你不必难过,其实我娘亲也不笑的。”

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不对,娘亲是对着别的兄弟姐妹笑,只对我不笑,严厉的很!”

又遗憾的叹息了一声:“我大约是真的不讨人喜欢吧!”这是她首次面对别人吐露自己对这件事的隐痛之意,但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竟然是这异域的男子。

 
贺凤冷与吐迷度在议事房门口分手,瞧着他进了房,又有几分不放心,生怕他吃了安小七的亏,静立在原地听动静。

他耳力过人,房内响动听得十之八九,晓得吐迷度被踢下了床,差点轻笑出声。

青草湖边草色转黄,转眼已是秋凉,他来此也已三年,大漠的气候也已适应,但大约是心中有事,总是不曾有安枕开怀之时。

这三年间,他恨意愤懑,枕戈旦待,以报大仇。

但是遇到安小七的这些日子,他渐渐回想当年之事,心中不无惨烈的想到,置自己与死地的,非是安小七,乃是称得上血脉至亲的亲人。

三年前的太原府,谁人不知贺凤冷之名。

贺家堡的大少爷,贺家堡堡主贺天祥的嫡子。

贺堡主武功了得,但四十岁上遭逢大劫,双足再也无法站立,他的夫人冯宁忧心过度,辞别尘世,独留爱子贺凤冷。

贺堡主虽有爱妻冯宁,但另有妾室凌清清,也是江湖名门女子。凌清清所生的二少贺凤默仅比贺凤冷小了半岁,身量体形与他一般无二,此乃冯宁心中隐痛,至死有怨。

贺家堡自贺天祥落得此劫,对外之事向来有其弟贺天傲打理。只是自贺凤冷年纪渐长,贺天祥数次暗示其弟要将堡中事务交由长子打理,已惹得贺天傲数次不悦。

 





21

21、月明归路远 。。。 
 
 
20

安小七来的那一夜,正是贺天祥五十寿诞。

酒宴之上,江湖群豪前来贺寿,贺天祥多喝了两杯,便宣布往后贺家堡事务皆有长子贺凤冷打理,贺凤冷数十年来跟在二叔贺天傲身边学习,此时下意识回头去瞧,却见二叔面上虽笑意团团,仍如往日般亲和,但他握着酒杯的指节分明用力,若非众人在前,怕是手中那个小小的酒盅也要被捏碎了。

宴毕送了父亲回房,在自己院内遇刺的时候,他还在奇怪,堡内防务向来严密,且无人带领,何人能摸进自己院里?

只是安小七那小匕一击而中,他并无机会觅到答案,便昏迷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从此以后便去了地下与娘亲团聚,再次被痛醒的时候,他疑惑的睁开了眼睛,头顶繁星浩瀚,身上冷寒浸体,最痛的竟然不是胸口的刀伤,而是右脚踝。

他吃力的抬头去瞧,顿时被惊住,只见脚踝之处正低着个尖耳毛茸的脑袋,瞧那身形与狼无异,分明闻到了血的气味,才来进食。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纵有万般武艺,此时不过苟延残喘,又失血过多,动一下也觉困难。但命在旦夕之间,岂能容得他再多做思虑?脚踝处的痛意甚巨,他伸手向着左右摸了一下,正好摸到一颗鸡蛋大的石子,拼尽一击砸向了那狼头之处,只听得一声惨叫,那畜生松了口,朝后倒地,挣扎了两下便死了。

但他这一挣扎,胸口顿时血流如注,眼前发黑,他挣扎着点了自己胸前大穴止血,又暗自庆幸那杀手虽然出手快捷毒辣,但江湖经验不够,在得手之后大约是觉得自己定然已死,不曾再补上一刀,倒留了他一条残命。

他朝后靠在了一块石碑之上,不明白此地甚是荒凉,就算他受伤或者身故,此刻也应该是停尸在贺家堡,而非露尸荒野。

但江湖诡诈,从来阴谋之事不少,他这些年也算少年得意,既然并不曾身死,保住了一条命,已是上天见怜,倒也不曾多想,只盼着天亮。

待得朝阳东升之际,他游目四顾,这才骇然发现,自己身后靠着的正是一座残破的墓碑,大约年代久远,碑文早已不甚清楚。眼前却是乱坟岗,不远处就有白骨与长蛆的尸首。至于昨晚咬他脚踝的哪里是狼,分明是一头身高体壮的狗,只是很有可能常年在此啃尸,倒吃得皮毛顺滑,肥硕健壮。

凡事必经不得推敲,他自昨晚惊魂一刺,至睁开眼之时的事太过诡异,此刻细细回想,心中虽不敢确定,可也能猜到此事大约与二叔有关。

但他伤重难续,在此勉强苦撑,寻到了一处小溪,在那溪旁恰又有一颗梨树,虽然果子还很青涩,总算是有了聊以充饥之物。

稍一清洗,又教他发现一件怪异之事。按说他死了,就算被刺身亡,想造成他失踪的假像,可是既然要抛尸乱坟岗,也不必连他身上锦衣也扒了吧?他在溪边喝了口水,又在树下捡了几个青涩的果子胡乱吞下去之后,有暇打量自己身上衣服,这才发现身上这一套乃是贫民穿的粗布衣衫,气味难闻,也不知多久不曾洗过。

这件事,稍多想一想,他便明白了其中关窍。乱坟岗内到处是尸首,就算被野狗吃了,留下一片布料之类也算是证据,能指示人连死尸身上的衣服都要换了,行事当真缜密。

他那时候虽乍逢变故,但自娘亲去世,在庶母凌清清的手腕之下,总还算不上宅门里万事不知的大少爷,人心险恶也算见识过一点,倒并不气馁,只每日运功疗伤,过得三五七日,身上伤口渐有起色。

自娘亲过世,爹爹瘫痪之后,他每每得爹爹指点武功,又怕他寂寞,每日总会抽出些时间来陪着他。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不见了,爹爹也不知是否愁白了头发,不等伤口好便一瘸一拐的下山了。

太原府繁华依旧,他不过在山中养伤数日,城中却平静无波。只是如今他不敢公然露面,又衣衫褴褛,长发打结,教旁人见了,也只以为是新来的乞丐。

往日他出入太原府锦绣之地,如今那些锦绣之地的大门在他面前轰然阖上,门口小厮皆恶言相向,倒教他看破许多世情。

他蜇伏在贺家堡大门不远处,人人以为这叫化子不过是听着贺家堡门户大,又见他瘸着一条脚,弯腰跎背,行走不便,倒也不多做理会。

到得第三天上,堡门大开,从里驶出爹爹的车驾,每过些日子,爹爹必然要去城外的云居寺与云居寺方丈下棋饮茶,他虽不知日子,也知守在门口乃是唯一的机会。

那一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忘。

爹爹的马车出来以后,那车后紧跟着一名少年,锦衫华服,头上的碧玉小冠眼熟到他瞧一眼几乎就要血脉贲激,那小冠子分明是娘亲留给他的冠礼,其上翠玉莹润,色泽细腻清透,实为上品。

马上的少年倒与他长的一般无二,连身上衣衫也是自己的,只是就算他用了再好的易容之术,他也认得出来那眼神,带着凌清清瞧他之时的戒备之意,正是庶弟贺凤默。

马车从他身旁驰过,谁也不曾注意到这半趴在尘埃里的乞丐,但他耳力极佳,听得车中爹爹慈爱的叫道:“凤儿,这天气有些热呢,你要是热了就到车中坐坐?”

马上的少年甚为孝顺,就像自己平日里一般笑道:“爹爹,我这些日子只在房里埋头练功,您老也让我透透气嘛?!”

父慈子孝,一团和气走得远了。

他趴在尘埃里,久久不曾起来。

他原以为,设计这一切的是二叔,可是凤默扮了自己陪在爹爹左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整件事是谁主使,他至今不曾知道。

只是门口送了爹爹车驾的忠叔见得这乞丐久久不曾起身,以为他死在了堡门口,大步行了过来,在他身上踢了一下:“喂,醒醒……”

忠叔是贺家堡的老人,跟了爹爹一辈子,如今老了便在府中做了总管,总算是个可靠的人。

他这些日子饥寒交迫,又被眼前之事打击得半点力气也无,半日,才低低道:“忠叔。”

身旁之人大声骂骂咧咧:“你这乞丐,找死也不选个地方,怎的跑到了贺家堡找死?”又听得他低低的用仅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大少,入夜之时到后山小树林等我。”又假意踢了他一脚,这才转身走了。

他原以为忠叔能为他解惑,可是他只是背着个包裹前来,跪在他面前求他:“大少,这些银两是忠叔一辈子的积蓄。忠叔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请大少快快离开此地,这一生都不要再回来,就当那一夜……那一夜你已经死了……”

手中的包裹并不轻,但压着他的心,教他连喘口气也觉得极度困难的,是忠叔的话。

他跪在这里,苦苦哀求他离开太原府,离开大周,隐姓埋名的活下去,忘记贺凤冷这个人。见得他不肯,他又立起身来,趁着他伤后体虚,全无反抗之力,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托运给一家镖局,带他离开。

玉门关外,黄沙迷目,胡霜如剑。

他久在太原府锦衣玉食,一朝生死落魄,全凭了忠叔的回护。然而,人心叵测,他又身份未明,忠叔虽久已追随堡主行走江湖,紧急时刻难免忙中出错,忘了他如今全无自保之力,那包裹之内的黄白之物着实惹眼,才给他埋了祸患。

半个月之后,有一日他醒来,发现自己被扔到了戈壁大漠,周围荒无人烟,鸟兽不见,身上金银分文不剩,被那押镖之人劫掠一空。

自他受了伤,便不曾好好休养,这一路之上又不曾有好药,这些时日胸口与脚上伤已经在化脓,亏得他向来心志坚强,这才勉强撑了下来。不过在镖车之上将将打了一个盹,便被扔到了这荒漠之地。

他在大漠之中九死一生,快要被骄阳蒸作人肉干之时,吐迷度带了沙盗经过,有人大叫:“大当家,那里有个人。”

团团十骑围住了他,马蹄扬尘能让他埋骨此处。他那时已将灯尽油枯,可是一个人若心有不甘,怀揣至死也不能解开的迷团,总还要比一心求死之人多几分力气吧?

他忘不了太原府的一切,忘不了忠叔送走他时几乎老泪纵横:“大少爷,求你以后别再回来了,这一辈子都别再回来了……”

为什么不能回去?

大漠烈日似火烧,快要将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割烈开来,他抱着吐迷度的马腿,仅凭着自己的最后一口气怒吼:“为什么不能回去?为什么想让我永远也不要回去?”

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爹爹还是二叔,或者又是扮作自己的凤默,都已不重要,他的视线模糊,只瞧得见端坐在马上的乃是一名男子,是谁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以为自己吼声如雷,可是听在吐迷度的耳中,不过是嘶哑无力而已。吐迷度自小被放逐到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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