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皮所作吧,天天带着死人皮在脸上,难道你就不害怕?”梅影这才知道这么多年义父一直带着面具,难怪他永远一副遥不可及,深不可测的模样,不过就算他卸下了人皮,也卸不了面具。她在转过头去看燕翩迁,他已经不是上次所见的那个猥琐男人,而是一个滑稽可笑的矮胖子,看来慕秋雪所言非虚,他的确会缩骨功。他不仅脸上戴着面具,连他的身材也在伪装。
紫杉人笑道:“燕翩迁果真是燕翩迁,龟息功出神入化,连我都着了你的道。闲话少说,你处心积虑,不会是为了与我探讨易容之术吧。”
燕翩迁不置可否,凑上前去,粗短肥肿的手指划过紫杉人细腻的脸庞,问道:“这样精美的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张脸呢?”他边说边伸手去掀他的脸皮,紫杉人已然怒不可遏,但脸上还是那副优雅的样子,燕翩迁双手快要贴近他的脸皮之时,停了下来,说道:“我也想和你做笔交易,你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让你继续戴着这块死人皮。“
紫杉人“哼”了一声,道:“我还有选择吗?”
燕翩迁道:“没错,你没有选择!”
第11章 口是心非情中事
梅影试着冲破穴道,但不知该死的燕翩迁用了什么手法,她始终冲不破关口,看着燕翩迁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乎在说:“别白费力气了……”紫杉人说道:“听说你从来不杀人,所以就算我不乖乖就范,你又能如何呢?”
燕翩迁说道:“近年来江湖中出现了一个杀手组织,你就是头目,是吗?我奉劝你还是如实回答,因为你大概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能痛苦上千百倍?”这一点紫杉人知道得太清楚,他的面部开始扭曲,他竟然张开嘴巴,雪白的牙齿碰触舌尖,燕翩迁万万没想到他会咬舌自尽,他用右手握住紫杉人的脸颊,一颗暗器从紫杉人的口中射出。
只听一声惨叫,燕翩迁蒙住左眼跌倒在地,一行鲜血顺面颊流下,紫杉人站起来,说道:“什么百变神盗也不过如此!以后怕是要改名叫独眼神盗了吧。”他走上前去,提起右手,这一掌下去燕翩迁必定凶多吉少,梅影隐约觉得燕翩迁会逃过一劫,因为他总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她没猜错,一颗暗器从燕翩迁口中射出,直击紫杉人的胸口,他气门受阻,往后退了两步,燕翩迁说道:“没想到我方才从床底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将穴道移位,实在是佩服佩服!”他嘴上在动,手也不闲着,已向紫杉人的上下盘连出五招,紫杉人且打且退,一个转身,向窗外跃了出去。梅影太了解义父,他是个很小心的人,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他常说:“逃命的本领比杀人的本领更重要。”他常挂在嘴边的另一句话是:“如果有人为你动手杀人,就没必要亲自动手。”
燕翩迁并没有追出去,紫杉人的身法太快,连他都没有信心能够追赶,他从不做白费功夫的事,这一点他们两个倒是不谋而合。梅影看着燕翩迁脸上流淌的“鲜血”,苦笑道:“没想到你易容术了得,演技更了得?不擦擦你脸上的辣椒酱吗?”
燕翩迁用手指沾了一些“鲜血”,递到梅影嘴边,道:“这是番茄汁,是甜的,要不要尝尝?”梅影“呸”的一声扭过头去,待她再转过头来的时候,燕翩迁脸上的“血迹”已经不翼而飞,再仔细一瞧,才发现眼前之人,已经面目全非,变成了个天真可爱的胖少年。梅影赞道:“果然名不虚传,短短时间就换了副面具,只是你把自己缩的这么矮,难道不累?”
燕翩迁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原本就这么矮呢?你又怎么知道这个不是我的真面目呢?”他这时笑得很调皮,就像一个顽童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梅影说道:“如果你原本真那么可爱,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要用人皮面具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因为长成这样的神盗实在太好笑了!”她居然大笑起来,笑得近乎疯狂,有人说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孩子,她心中又何尝不是住着当初那个倔强的明霞,到最后燕翩迁已经分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笑,他觉得眼前的女子很可怜,可怜得连孩子都为之动容。
她还在笑,或者说,还在哭,燕翩迁就将她背起来,从窗口跳了出去。世上有两种人从来不从正门出入,一是飞贼,二是杀手,窗口与屋檐是他们来去自如的地方。梅影终于停了下来,开口说话:“你想做什么?要杀便杀,何必大费周章!”
燕翩迁头也不回,但梅影依旧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笑意:“你记性可真差。你义父不是说过,我从来不杀人;我也说过,有时候活着可以比死痛苦上千百倍,我还舍不得让你死。”这句话对别人可能适用,但对梅影来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些年她不是正痛苦得活着吗?她从没有想过寻死,因为只要一抹脖子,呼吸一断,整个世界都会抛在脑后,痛苦固然消失,但一切的直觉,所有的七情六欲,还有的微末的希望都会随之消失。纵然她没有享受过生活,她也要活着,因为活着便还有以后,还有希望,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附在燕翩迁的身上,随着他窜上跃下,梅影心中却没有半点不安,反而觉得无比放松。第一次,她在急速前行的时候留心细看周围的景象,他们穿过了一个热闹的小镇,走过一条恬静的小溪,在一片竹林之中穿梭前行。微风拂面,一阵芳草的清香扑面而来,路边的蒲公英随风飘荡,梅影觉得无比安全。她这一生每天都要拼命活着,从来没有好好睡过。出生之后随娘亲躲入深山,晚上山中狂风阵阵,她害怕山妖会闯入草屋,常常彻夜未眠;待娘亲过世之后她露宿街头,即使有幸能找到破庙过夜,也因害怕别的孩子趁她睡着来抢地盘而时时惊醒;加入锋影之后更是常常在别人睡着的时候取其首级,别人睡觉的时候却是她杀人的时候。此时此刻,燕翩迁背着她,她虽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但心里觉得无比安定,因为她知道这个自诩从来不杀人的男人会护她周全,连义父都着了他的道,还有谁能从他手中拿走她的命呢?渐渐地,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竟然睡着了,她做了一个美梦,梦中她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鸟,在竹林之中穿梭飞行,快乐无比……
燕翩迁终于停下脚步,绕着一棵青竹转了几圈,眼前出现一个山洞,他走了进去,山洞中桌椅床凳一应俱全,一面青铜镜放在最当眼处,还有一口大锅,墙上挂着各种香肠。他把梅影放在床上,看着眼前的这个可人儿,他伸出两只手指,去碰梅影的发鬓,还未触及,这两只手指突然改变了方向,朝梅影的睡穴点去,她本来沉重的呼吸声变得更为深沉。他舒了口气,只听一阵“哧哧”的骨头声响,他整个人逐渐升高,接着他又仔细小心地卸下脸上的面具,连那卸面具的双手也变得修长。他身上原来穿的衣服已经遮不住他挺拔的身材,露出黝黑性感的肌肤,他看着铜镜中人,微微一笑,右边脸颊上泛起一个迷人的酒窝,只听身后扑哧一笑:“你本人也很可爱!”
燕翩迁一脸惊诧,但这个表情转瞬即逝,却没能逃过梅影的眼睛。他捋捋头发,说道:“你又知道这张脸不是人皮?”梅影说道:“如果是一张人皮,燕大侠不会看得那么入迷,那么沉醉,你的自恋出卖了你。再加上你本以为我已经睡得和死猪一样,你根本没必要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燕翩迁脸上又泛起深深的酒窝:“一个姑娘家,说话那么粗俗,难道这一路以来你都在装睡?”他回忆起背着梅影的两个多时辰,她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完全托付在他身上,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吹气如兰,向来独来独往的他也恨不得这条路越长越好。他看似毫不在乎地问出这个问题,其实心里很在乎答案。
梅影反问道:“像我这样一个杀手,难道会在一个飞贼背上睡着吗?”没错,她的确在燕翩迁的背上睡着,尽管她嘴上没有承认。她一直沉沉睡去,直至燕翩迁将她放在床上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惊觉,因为除了受伤的那段日子,她从来没有在床上睡过,尽管燕翩迁点她睡穴的时候,她也能强打精神,保持清醒。
燕翩迁脸上泛过一丝失望,又恢复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将你带到此处?锋影组织中最好的杀手,梅影姑娘?”
梅影正色道:“如果你以为义父会来救我,那就大错特错。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何大费周章将我带到这里,难道是为了严刑拷问?那你就太过多此一举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燕翩迁摆手道:“不必了,对于你义父,你知道的恐怕还不如我多。梅影,你就甘心沦为你那所谓义父的杀人工具,每天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你难道不想有朝一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无忧无虑?你难道不想和孟飞远走高飞,双宿双栖?难道……”他坐在铜镜旁边,与床上的梅影隔着几步之遥,就像两个朋友在闲话家常,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伴随着煽动性的语言打入梅影的心田。虽然她并没想过和孟飞双宿双栖,但确实想和这个十几年的朋友找个聊无人烟的地方,策马奔腾,她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男人,他像有一双魔鬼的眼睛,能看到人最心底的角落。
梅影说道:“你说的我通通都想得很,那又如何?你肯引颈受戮,用你的性命成全我的交易?燕翩迁何时成了大善人了?”
燕翩迁右手摸摸自己的脖子,道:“我还真舍不得这项上头颅,但若能换来梅影姑娘的自由,小小牺牲又何妨?可惜即使杀了我,你义父还是不会肯放过你。你要海阔天空,只有和我合作这一条路。”
梅影奇道:“你何苦来趟这趟浑水,锋影并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
燕翩迁道:“正是因为它够复杂,我才会涉足其中,你只要回答‘肯不肯’。若你点头同意,那么我们一同携手瓦解锋影,若你摇头,我现在就放你走,以后各走各路,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不得不废你武功,以免你再残杀忠良。”
梅影苦笑道:“好一个从不杀人的燕翩迁,你废我武功与杀我有何异?假道学,你莫如说我只有两条路,要么与你合作,要么死,来得干脆。何必假惺惺?”她声音有些发颤,眼眶发红,不知是因为过于气愤,还是自怜身世,燕翩迁不禁有些内疚,心道:“你就算武功全失,我也能保你周全。”但他一开口,说出来的却是:“你小小年纪,就杀人不眨眼,连蝙蝠夫妇都做了你剑下亡魂。就算一命赔两命,你死得也不冤枉。”
梅影剑下亡魂又何止这两条人命,如果杀人填命,她就算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也不够还。她心里清楚知道能有神通广大的燕翩迁相助,自己摆脱锋影这个魔咒还有一线希望,可她素来吃软不吃硬,燕翩迁一再出言相逼,她气上心头,冷笑道:“燕大侠既然说得大义凌然,那就高抬贵手,为民除害吧。小女子既然已经被你点了穴道,也不差你再送一程,废去武功,好成就燕大侠的美名。”
她本是个冷静的杀手,此时却义愤填膺;她就算不愿和燕翩迁一起对付义父,也完全可以阳奉阴违,行缓兵之计;她也可以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取同情……她本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明哲保身,但眼前这个人却使她失去理智,选择一条死路,躺在床上任其宰割。燕翩迁心道:“她一个弱女子,自小被人训练成杀人机器,没有快乐的童年,也没有少女的豆蔻年华。她所作所为都是身不由己,即使杀人越货也非真心所愿,我为何要逼她。”他自认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可为何明明心中不愿伤害梅影,却管不住处处逞强的嘴巴。
第12章 昔日亲友今日仇
山洞之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梅影摆明车马任人鱼肉,燕翩迁迟迟没有下手。过得半晌,他走向床边,拿出一把小刀,说道:“废武功有许多种方法,最简单的莫如挑断手筋脚筋,从此以后你便如同废人,何谈习武?或者我可用金针封住你身上的各大要穴,你便经脉不通;当然我也可以耗费些功力,帮你散去内力。不知梅影姑娘选择哪一种方式?”
他笑口吟吟,倒像是再问:“小店有豆沙包、肉包、还有菜包,不知客官要哪一种?”只听梅影答道:“不如每种都用吧,废得彻底些。”她轻描淡写,好像在说:“每样都来一个吧,试试味道。”燕翩迁脸上的笑容僵住,心道:“你这是何苦,只要你说一句软话,给我一个台阶,我又哪会逞一时口舌之快,恶言相向?”只见他将小刀移近梅影的身子,明晃晃的刀子逼近,梅影依旧瞪着双眼,如秋水的明眸不眨一下。
刀子逼近她的手腕,突然刀锋一转,燕翩迁用刀柄解开她的穴道:“姑娘请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梅影大伤初愈,穴道又长期受阻,霎时间被解开穴道,全身为之一震,险些跌下床去。燕翩迁上前扶住她,她费力地甩开他的手,只倔强地咬住嘴唇:“你大可以在义父为我疗伤的时候攻之不备,轻而易举杀了我们这两个祸害。何必千辛万苦把我带到这里来奚落折磨。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歪魔邪道,你也不见得是什么光明大道!”她想挣扎起来下床离去,无奈双腿发麻,燕翩迁再上前扶住她,这次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听他说道:“难道我不知那时取他性命易如反掌?你当我为何不肯下手?”
燕翩迁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什么暗箭伤人非君子所谓之类的论调他全然不放在心上。他若在紫杉人为梅影疗伤之时出手,却是绝好的机会,但他也知道那时出手梅影必死无疑,梅影心中又何尝不知道这点?两人相视而对,眼光当中似有千言万语,他们都太急于看穿对方的心,太急于试探对方的底线,太急于彰显自己的骄傲。良久,燕翩迁说道:“你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如果你现在答应和我合作,我倒要考虑考虑,神秘的女人太难把握,总是信不过的。”
梅影抬头逼视他道:“你不想,还是不敢?”燕翩迁扬起双手作投降状,道:“你就当我是无胆匪类,不敢与虎谋皮,尤其你还是只母老虎!请了。”梅影道:“你请我走,我还偏不走,堂堂百变神盗,刚说的话就全不作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