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涯见龙魄只盯着他不说话，呵呵一笑：“怎么？才一夜不见就不认得我了？”他说着挥手在龙魄眼前晃了一晃，“喂！臭小子装什么呢！失明了还是失忆了？”
这般熟稔和亲密。与现在龙魄看来，却是太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为什么又觉得这亲昵熟悉得令人心颤呢？
直到沐涯一个拳头重重地打在他的胸口，龙魄才猛地回过神来。他小退了一步站稳身子，抬起头，警觉地看向那个天朝七皇子：“沐涯，我跟你很熟么？”
……
所有人都因这句话愣在原地。仿佛时空陡然间静止不前。只有莫秋离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你……你小子开什么玩笑？”沐涯见龙魄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也不禁敛了笑意，“别装了。这一点也不好笑。”
也许这是吊儿郎当的冥帝又一次密谋的恶作剧而已。也许最后他会嘻地一声笑起，得意洋洋地叫嚣着“你们都被我骗了”……
然而，在此刻龙魄的眼里，沐涯才是不可理喻的人：“你才不要开玩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天族人阴险狡诈，虽说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也不必全然一副自己人的腔势吧。”
沐涯顿时笑意全无。破天和寒尘也惊异地看着这一幕匪夷所思的情景。
龙魄却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还有，我们之前可能漏掉了一些重要的细节——你也知道若要助你夺得帝位，我们冥界定然牺牲不少。到时候按照我们的损失情况，你少不得要做出一些补偿。比如说交界之地……”
“不要再说了。”沐涯赫然打断他。
龙魄先是愣了片刻，而后马上又笑起来：“那好。这个以后再说！你有个心理准备就好，沐涯。”
再也没有“死木头”这样亲昵的称呼了。只是冥界至尊与天朝七皇子之间的谈话，生疏得令人生畏。
莫秋离走到沐涯身边，轻声为龙魄解释起来：“沐涯……你不要怪他。因为蓝瞳的关系，他全都忘了。所有的感情他都忘了。”
“蓝瞳？”破天第一个反应过来，“对了。我记得夕若说过蓝瞳封印会在中秋之夜解除。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离紧紧蹙眉：“具体情况还是回去再说吧。”她无比怜悯地看向此刻笑容满面的冥帝，忍不住又含了泪水，低声说，“龙魄他，真的太可怜了啊。”
铁马银雕共绝尘 （解）第十章 蛇毒
回到了逍遥居中。紫月和南砚早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南砚一见龙魄这副模样进来，立刻冲上前去：“小龙！你这是怎么了？”
龙魄见到南砚立刻又嬉笑起来：“没事啦。不过擦破一点皮而已，我堂堂冥帝还能怕这么点小伤吗？”
“怎么弄的？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你明明知道昨夜不同寻常！”南砚不依不饶，在她的严重，龙魄总是个让人无法放下心来的孩子。
龙魄却觉得委屈：“我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想要救丫头来着，可是自己也跟着摔下险坡去了。我知道你要说我莽撞，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丫头她掉下去吧。”他说着又有些无奈地撇撇嘴，“南砚姐姐，我又忘了好多事情。却还是不知道到底忘了什么……”
龙魄狐疑的眼神看向沐涯他们，小声地问南砚道：“我跟他们……是不是真的很熟啊？好像不太可能啊……可是看见他们又感觉怪怪的。”努力地想要回忆，头脑中便犹如利刺扎过一般。他猛地摇了摇脑袋，头疼得厉害。
南砚心疼地皱紧眉头，扶住他：“好了，小龙。不要再想了。姐姐不是告诉过你吗？忘记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你看那些开心的场景你还都记得不是？”
龙魄向四周张望了一阵子，突然，目光落到那个摆着琴架的台子上。恍惚回想起来：“那里——”他指着那台子，“是不是有过一个逍遥会？”
“是呢是呢。”秋离以为龙魄能够恢复些来，连忙帮他一起回忆，“沐涯在那里战胜了第一公子东方佑——这可都是你的好主意。你能想起来吗？”
龙魄沉默了好一会，盯着那个空落落的台子，点头：“我记得。我能回想起那时候的每一个场景……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那时会那么开心？为什么我现在回忆起来却一丁点开心也感觉不到？……为什么？”
“龙魄。”沐涯叫住他，“你记不记得那时在天牢，你去救我？”
“天牢？”龙魄求助地看向南砚，“有这样的事情么？我去救过他？我……我为什么要去救他？”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回旋纠结，只是没有任何记忆去解答。龙魄只觉得头撕裂一般疼痛，他颓然抱紧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
“小龙。小龙！”南砚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饱含了泪水，她对沐涯、秋离他们喊道，“你们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逼他了。行吗？！”
南砚顾不得众人的疑惑与惊讶，将龙魄小心翼翼地扶进房间里去。
破天见南砚和龙魄的背影消失，立刻问秋离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秋离深吸一口气，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以及蓝瞳的秘密一五一十的将给他们听。然而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刻意隐瞒了龙魄的哭泣，和他心里的那些话。
众人听后都不禁沉默不语。叹息。原来龙魄孩子般的笑容背后竟藏着这般不为人知的心酸……
“不对。”南宫寒尘忽然出声，“秋离，你说昨日你与龙魄掉下山坡之前，黛如同你们在一起？”
秋离闻言也是一惊！纪黛如！她居然把她给忘记了！
破天也瞬间反应过来：“黛如还没有回来……昨天她一个人在凤凰山上！”
一个她那样柔弱的女子，在那样艰险的雨夜里会遇到怎样的危险和惶恐啊……莫秋离马上要冲出门去寻她，被南宫寒尘一把拉住：“你去做什么？身上还带着伤呢。”
“我不能丢下她不管！”秋离猛地便要推开寒尘。沐涯站出来：“秋离，你别去了，好好在这里养伤。我去寻她。一定将黛如带回来。”
他说完疾步走了出去，重返凤凰山。
***********************************************
纪黛如躲在冷冰冰的石块后面睡了整整一晚。原本干净的衣服被泥污弄得肮脏不堪，白皙的皮肤也起了暗红色的疙瘩。她曾是相国千金也是宫廷皇妃，过的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何曾受过这样的罪？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亲眼看见秋离和龙魄在眼前消失的恐慌。
夜里看得见远处的刀光剑影，听得见丛林里啸月的狼嚎。
纪黛如便躲在石块后面哭，想念她的父亲，想念……沐涯的那一袭白衣。昨日她便想：如果还能够活着回去，她一定要告诉沐涯她对他的心意。
死亡原来是一件如此近在咫尺的事情。美丽和财富在它的面前显得这样轻薄，原来将死之人所眷恋的唯一，是爱。
天亮了。黛如起身要往山下走，然而她并不认得来时的路。走了很久很久，连脚都走得生了泡，还是无法找到方向，看来真的是迷了路。
“父亲……秋离……怀远哥哥……沐涯表哥……”她哭着一边走一边念着这些名字。头发散乱在胸前，脸上身上尽是泥污，鞋子被磨破了光着脚丫，哪里还有一丝一毫那个绝色美人的模样。
可有人来救她？谁会来救她呢？
突然，她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呼救：“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啊——”
黛如紧张地循声望过去，前面远远地有一个老妇人的背影，而在她的前面，一条毒蛇正张着红色的信子对着她，甚是可怖！
纪黛如立刻想要去救那妇人，然而，却还是犹豫地住了脚。且不说她生平最怕的东西便是蛇，她又全然不知任何捕蛇的方法。此时早已体力不支、自身难保，如何去救旁人？
“哎呀——救命啊！要死人咯！”老妇人叫得更凄惨了些。
纪黛如狠一咬牙。也再顾不得许多，只一心想要救那位老人性命。一把抹干脸上的泪水，抓起身边一根粗木棒子就朝那蛇冲了上去：“老婆婆，别怕！我来救你！”
她牵起裙角跑过去，一看见那蛇便已经吓得两腿发软、脸色发青了，却还是果断地将老人挡在了身后，把自己置身到最危险的位置。然后闭着眼睛，对着那蛇一阵猛敲：“呀！呀呀！”
“嘻嘻。”
却听见身后幸灾乐祸的笑声。纪黛如疑惑地睁开眼，一低头：“啊——”那蛇，居然爬到了她的脚上！黛如吓得几乎魂不附体，立马就哭了起来。
谁知本在她身后的老妇人不知何时窜到了前面。蹲下身去提起那条可怕的蛇：“乖乖，你可吓到人家小姑娘咯。”
黛如握着棍子，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老妇人，觉得眼熟。
“嘿嘿，小姑娘啊，你还记得我吗？”老妇人将那条蛇挂在脖子上，然后将脸向黛如凑近过去，蛇立马向她吐了个信子。黛如吓得连退了几步，然而却完全看清了老妇人那张脸——居然就是昨日在三帝庙的茶舍里见到的疯婆婆！
疯婆婆笑嘻嘻的说：“小姑娘，我就说你心眼儿好嘛。我老婆子不会看错人的。”
黛如猛然回过神来：“那条蛇……你骗人的？！”
“这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儿哦！来——要不要亲一个？”老婆婆说着竟将蛇头朝黛如凑过去，黛如吓得赶紧躲开了。她大有被愚弄的感觉，面有愠色，也实在没有力气再跟老人纠缠下去。勉强笑了一笑抬脚要走。
“喂！小姑娘，你好心会有好报的。”老人却抱着蛇追上了她，“我说过你是皇后命，要母仪天下的。”
黛如苦笑着点点头。这疯婆婆是真的疯了。一丝一毫也不用怀疑。
老人家仍不罢休：“为了报答你的好心，我决定要帮你一把。如果你有什么愿望……哈哈，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心里的愿望。我老婆子马上就可以帮你。”
黛如停下来，转过身，正要说话——“嘶”。那蛇信子又吓了她一大跳，勉强躲开，开口问：“你知道我的愿望？你，要怎么帮我？”
“这个……容易。”老婆婆神秘地笑了起来，小声对黛如道，“你想知道么？想知道的话，就附耳过来。”
纪黛如果然好奇，克服了对那条蛇的恐惧，凑上去要听疯婆婆对她耳语。
“其实……方法很简单……”疯婆婆才说了这么一句。刹那！妇人手中的蛇一个猛冲向纪黛如，狠狠一口咬在她肩头！
“啊——”只听见黛如一声惨叫，颓然倒地，额上已是冷汗涔涔，“老婆婆……你为什么……这样恩将仇报？”
疯婆婆见她如此痛苦的模样，反而笑得极为开心：“哈哈哈哈，小姑娘忍耐一下。我这是在帮你！你迟早要感谢我和我的宝贝儿乖乖的哦。”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声呼唤：“黛如——表妹——你在哪里？”黛如心中蓦地一震，是沐涯！沐涯来找她了！
然而此刻蛇毒袭身，动弹不得。她只能用极微弱的声音喊道：“沐涯表哥……我在……这里……在这里……”才叫了一声，眼泪就因委屈和疼痛簌簌落下。
疯婆婆立刻闪身便走：“小姑娘，我只能帮你这么多，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铁马银雕共绝尘 （解）第十一章 银狼
可是她到底怎么帮了她？她又怎么靠自己？黛如完全没有头绪，只有肩头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感。整个人都几乎要神志不清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沐涯发现了倒在地上面色铁青的她。他猛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她：“黛如，黛如你醒醒……”一眼看见了她肩头淤青肿胀的伤口，心下了然，“你被毒蛇咬了！”
黛如恍惚地点了点头。
沐涯第一反应便要立刻要急救。然而手刚触及她的肩膀，意识到了什么，顿住，“黛如……冒犯了。”他迅疾地将她肩头衣物撕开，露出肩上凝脂般的肌肤，只是那一片蛇毒浸入的皮肤着实可怕。
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弱地颤栗了一下：“沐涯……”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泪水从微闭的眼眸中溢出来。
再不及时，蛇毒便要侵入她的五脏六腑，那便是救无可救了！沐涯立即俯身下去，冰冷的唇落在她的肩头。她瞬间感觉到一股透心的凉意，原本被蛇毒灼烧滚烫的肩突地冷却下来。他竟是用嘴为她一口口吸出身体里的毒素！一次，再一次……她的神智终于一点点恢复，突然意识到他这举动的危险。猛地推开了他：“不要！你也会中毒的！”
沐涯抬手擦了擦唇角的毒血：“我是神族，这点蛇毒伤不了我。”说罢他又再次俯身下去，将唇覆上她的伤口。
黛如忍不住又流了泪。这样情深意重的男子啊。
他起身撕碎自己的衣襟，仔细却熟稔地为她包扎好伤口。而后用自己的外袍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再抬起头来，柔和的笑容里有令人安定的力量：“怎样？感觉好些了么？”
“沐涯！”纪黛如再也忍不住，她坐起身来一把抱住沐涯的脖子，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沐涯任由她的眼泪沾湿自己雪白的衣裳，轻缓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好了。不哭了，马上就没事了……一定是吓坏了吧。”
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很久，尽管沐涯已经觉得身子有些僵麻了，也始终没有动一下。也许对于纪黛如来说，这是他此刻唯一能给的安慰了吧……看来他到底是成熟了。如果当年就有这份宽谅和体贴，夕若又怎么会离他而去呢？
往往年少的时候并不懂得，而懂得的时候却已然不在年少。
会不会在苦苦的执着与悔恨中就这么老去了？
山路难走。沐涯背着黛如一步步向山下去，可是一路上他千头万绪、沉默无声，一句话也不说。纪黛如伏在他的背上，侧耳听着他坚实的心跳声，心中便似乎顿时有了无限的勇气似的——九死一生之后，那藏在心底已久的话也是可以说出口的：“沐涯……”她轻声唤道。
“嗯？”沐涯应了一声。
“有个疯婆婆说，我是天生做皇后的命格。”
“呵呵，那是极好的事啊。”
“可我不想。如果你……不是皇帝，我做皇后也没意思。”
沐涯闻言突然停下来。阳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固守在记忆里的片段就这么突然地涌上心头。
曾经，夕若问过他：“沐涯，如果那个权力的巅峰上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